「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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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徐爷?」凤翎瞠大了眼呆在当场,手里还高举着刀,差点儿就劈下去……忽然间,她美目一凝,气恼地骂道:「你们都骗我!」
「丫头,妳听到了什么?」徐爷老眉一皱,方才他们的对话要让凤翎听到一句,对她将是多大的打击?
「我听到什么?我不必听,用看的就知道了!」她气得一跺脚,放下手中的刀来到两人面前一拍桌。「徐爷,你明明说要去买货,怎么买到这里来了?还有相公,你不是去学堂了,怎么会回家了?你们分明都在骗我!」
听到她的说法,两人心里都松了口气,徐爷故意反问她:「那妳怎么也回来了?」
「我以为有贼呀!那些陷阱我都绑了线,线的末端系只鸟儿,陷阱一触动,鸟儿就飞来了,怎么知道会是你们弄的……哎呀!徐爷你不要转移话题,你们怎全跑回来了?」她突然又粉面含嗔地瞪着他们。
她的话令两人又头大起来,方才想到她的固执可不同一般。徐爷正想编派一套好的说法唬弄过去,由天而降的一道声音却解了他们的围。
「萧子暮,你以为那些陷阱可以拦得住我们?」哗啦哗啦,屋顶被穿破一个大洞,跃下了五个人,李参议赫然在内。
「你们果然来了。」萧子暮漠然地盯着他们。「在下的几幅丹青,王爷可满意?」
「哼!」李参议阴阴一笑,完全不把凤翎和徐爷放在眼里。「抓人!」
「抓你个头!」火头正旺的凤翎刚好碰上这些人给她练刀,二话不说就劈过去。「你们弄坏了我的屋顶,还想抓我相公?找死!」
红色的衣袖如繁花飞舞般轻扬,转眼架开两个人的攻势,还附赠了一拳,逼得来人直往墙上撞去。余光瞥见其它人往萧子暮及徐爷头上招呼的一刀一掌,凤翎纤腰一扭,挥刀直入,逼退了萧子暮头上的刀,对于挥向徐爷那一掌,却是不闻不问。
「鬼丫头,眼里就只有妳相公!」徐爷没好气地骂了声,轻描淡写地挡去一掌,将敌人推向凤翎,身子没移动半分,仍是和萧子暮对面坐着。
忽然李参议侧身而出,离开了战斗圈,手呈爪状急如迅雷地移向萧子暮,就在快碰到他后领的一寸前,凤翎的刀像长了眼睛,由后领与手爪之间细微的缝隙斜飞而上。
「相公,前倾低头!」呼——刀锋险险顺着萧子暮的背脊削过,之后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顺手横扫过去。这一着挡去了李参议的进击,也将他逼到徐爷身前。
在徐爷的压力下,李参议不由变招改爪为钩,直取徐爷双眼,后者只是身体轻轻一颤,竟然就躲了过去。李参议对他的高明大惊失色,但为时已晚,手被徐爷顺势一带,整个人重心不稳朝橱柜撞去。
「丫头,妳的花瓶啊!」闲适地叫了一声,徐爷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往凤翎那方瞟过去。
「啊……」来不及了,李参议撞倒了橱柜,不仅花瓶死无全尸,一些杂物也砸落一地。凤翎愤愤地用刀挫倒一名敌人,将气发在眼前倒霉的人身上。「死胡子,你竟敢压坏了我的花瓶!那是我相公上的釉彩啊!」
萧子暮听着她说的话,看着她奋勇退敌的样子,深沉的黑眸光采微动,更坚定了心里的某种决定。
咯嗒!又是一刀砍中窗棂的声响,凤翎急忙转头一看,刚才被她推倒的那个人一把刀不偏不倚地葬送了半扇窗扉,另半扇还摇摇欲坠地悬在那儿晃呀晃的。
「可恶!你要赔我的窗子!」用刀背劈昏了最后一个敌人,她又一脚踢出,将那个晕头转向的人连着另半扇窗扉一起送出窗外。
至此,来人全部倒地,凤翎定过去抓起倒在地上李参议的领子,一刀架在他颈脖上。「你撞坏了我的东西,快赔给我!」
「我……赔……」李参议被她抓得喘不过气来,又怕她一时失手,老命休矣,支支吾吾地话不成声。
「要赔多少才好呢?」徐爷三句不离本行,算盘马上从怀里掏了出来。
萧子暮环顾了房子一圈,面不改色地开口:「花瓶一只三十两,橱柜一个五十两,白瓷茶具一组三十两,窗户一扇一百两……最后是屋顶的修缮,林林总总算你五百两好了。至于那些字画,就当我奉送给王爷。」
他也会狮子大开口?这可不像萧子暮的风格。徐爷福至心灵,话里有话地问:「子暮,这不会是『安家费』吧?」
萧子暮没有回答,但徐爷很清楚他说对了,才刚轻松了些的心情随即变得复杂。
他连要走都不忘替她打算……他真能无牵无挂吗?
一旁的凤翎面容凶恶地收起了今天的进帐五百两,又粗声粗气地赶走了五名手下败将,转回头看萧徐两人的俏脸突然变得欣喜若狂。
「相公!徐爷!我们今天又进帐了!五百两耶……咦?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哪有什么事,妳快把五百两收好。」徐爷见她似乎快想起来刚才进门的事,连忙岔开她的话,自个儿端起茶杯装蒜地喝口茶。
「没有吗……啊!我想起来了!」把刚才莫名其妙和人打一架的情形联想在一起,凤翎更加不快,什么五百两还是大刀全都泄愤地被她扔在桌上。「你们还没有说为什么偷偷跑回家!尤其是相公,刚才有多危险哪!如果我不在的话,他们就抓走你了……」
萧子暮与徐爷无奈相视,前者长叹,后者苦笑。
「翎儿。」萧子暮语重心长地睇她一眼,凤翎接触到他的眼神,表情马上由气愤变为哀怨,可怜兮兮地回望他,他顿时觉得瞒着她是件天大的罪恶。「其实,我和徐爷是在讨论……我要赴京赶考的事情。」
「赴京赶考?」凤翎失声叫出,徐爷则一口茶差点全赏给了萧子暮。
好个赴京赶考!徐爷暗骂萧子暮的狡猾。他这么说是在为自己的离去铺路,也使凤翎的伤心降到最低,但是,真正困难的却是在他离开后的圆事。
莫非要他老人家去编个理由,说什么萧子暮赴京赶考途中被山猪叼定之类,来造就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
可是话都说出口了,不硬着头皮撑到底,行吗?
「丫头,这件事,我们本来想商量好再告诉妳的。」徐爷只能同意萧子暮的话。
「赴京赶考……」一时没办法接受,凤翎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眼睛无神,美艳的容貌蓦地失去了光采。「你真的要赴京赶考?」
「我已经计画了很久,近日就要成行。」她沮丧的模样令萧子暮胸臆里涨满了歉意。「翎儿,我就是怕妳难过,所以拖了一阵子才告诉妳……」
她果然牵绊住他了不是?以他的资质,藏身在这个小村落里确实埋没他了,她应该赞同、鼓励他去啊!但,为什么她心里这么痛、这么痛呢?
「相公,你要去多久?」最终,她也只问得出这句话。她可以等,等到他功成名就,再久她都愿意等……
「我不知道。」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萧子暮铁了心道:「科举若未第,我便永远不会回来。」
就算真有及第这回事,那也只是个手段,他仍然不会衣锦荣归。
一种难以言喻的忧虑突然窜生而出,渐渐填满凤翎的整个意志。她总觉得,这次的分离,如果她不抓住些什么,将会是永远的分离……
即使他们的成亲不是出自于彼此相爱,但拜堂却是真的,她不断骗自己,拒绝相信他会有离开的一天。他今天赴京赶考的宣告,代表的是结束吗?她不敢去深思。
「相公,我好怕!」她忽然上前拥住他,闻着他的气息,拼命感受他的存在。「你为什么好象就要消失了?」
「我……」萧子暮仍旧没有响应她的拥抱,他无法否认她的话,只要关于他的事,她的敏锐几可说是出自一种灵觉。「翎儿,我走后,妳要好好保重自己。」
徐爷一直旁观他俩的互动,那萧子暮注视凤翎的神情,似乎不像他自己所说的全然无情?
「徐爷,以后翎儿就麻烦你了。」这是萧子暮唯一的要求。
「唉,丫头,子暮这一走,就算真让他考到殿试那一关,不过在京城而已嘛!妳不必太难过……」
不!她感觉他不会再回来了,这种心里的感应她无法解释。可是,她一定要弄清楚一件事。「相公,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受不了我了,认为我是个累赘,所以决意离开?」
「绝无此事!」萧子暮脸色一沉。她怎会有这种想法?
「那好。」她硬逼出一个微笑,不舍地离开他的怀抱。「你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不必担心我。」
她只要知道他不是不要她,那她就是他一辈子的妻。
怀里空荡荡的,像失去一些什么,萧子暮望着她全心信任他、爱慕他的眼眸,自知这双眼将难以在记忆中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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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过去,凤翎对萧子暮的依恋愈深,但她用尽力气隐藏,要让他走得轻松一些。
这一天,她踏遍了南山坞为他张罗远行的物品,之后到凤鸣号待了半晌,和阿大阿二说了些话,回到家后又东抹西擦,持续地忙碌至深夜,不给自己一点机会沉浸在离愁中。
分别的日子,就在明天。
「相公,这件氅衣你带在身边,我特地塞了棉絮,天冷时要记得穿。这把木篦子放在最上头,以后我不在,你得要自己梳头了。还有,这件长衫是新做的,是你最喜欢的颜色,京城里的人应该都穿得很体面吧?你穿起衫子,一定比他们更体面……」
萧子暮静静凝视着凤翎在月光映照下、难掩落寞的容颜,任她一个人叨叨絮絮不停——他明白,这是一种发泄。
「还有,这个四角方巾我也帮你搁进包袱里,还有你的文房四宝。哎,这个是治跌打损伤的药酒,另外,这个玉牌是我送你的,你每次都拿在手里把玩,也带着吧。我还准备了水袋,给你在路上装水喝……」
看着自己愈来愈大的包袱,萧子暮微喟一声,朝着她忙个不停的背影道:「翎儿,我不需要这么多东西。」
背影倏地僵住,清脆的说话声也戛然而止,凤翎的手停在半空中,再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握紧了手,像在拼命忍耐,与背后窒然的沉默相持着。
深吸了一口气,她又开始说话,慢慢一项一项拿出包袱里的东西:「这玉牌你带在身边也没用,不如留着,包袱也轻一点。还有药酒应该也不需要,京城治跌打损伤的大夫,一定比咱们这儿灵光多了。这水袋……」
「翎儿。」萧子暮的声音再次止住她的动作,走到她身边,径自将包袱打包。「这样足够了,不必再添,也不必再减了。」
少了她的声音,室内又充斥着一股令人难忍的寂静。凤翎低着头不敢看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闷着声跑进内室,拿了一样东西又跑出来。
「相公,这样东西是你最珍视的,你……要带在身上吗?」她终究对上了他的眼。
萧子暮由她的注视中感受到浓浓的不舍、伪装的坚强,还有一种原因不明的心怯。瞧着她手里的东西,他淡然伸出手接过。「谢谢。」
谢谢?他的客气,撕裂了凤翎的心。
他果然……不会忘记这样东西……他最重视的东西……她发觉自己在发抖,为一个她明知的事实而颤动。
那是张玉云的画像。
什么伪装、什么掩饰全数破灭,她不能自己地扑进萧子暮怀里,比以往更用力地抱住他,泪水奔流在他胸怀之上。
萧子暮听到了她压低的呜咽,但这并非令他罩上一阵忧虑的主因,更重要的,他仿佛听到了她心碎的声音。
为他的离去而哭泣是不值得、不必要的啊……他多想这么告诉她,但最后他选择了沉默,让她在怀里泣诉。
在凤翎的心里,她的哭泣固然是为了他的离开,但她的心碎,却只是因为他接过画的一个简单动作——这等于正面承认他与张玉云的情感。
「呜……相公,我好舍不得啊……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分开呢……」想问的话在凤翎的心里是藏不了太久的。她在他衣襟擦干了泪痕,额头抵着他胸膛,哽咽提出一个她一直害怕的问题:「虽然……虽然相公你娶我是不得已的,可是,可是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与我成亲,你后悔吗?」
缓缓摇头。他确实没有后悔过,正确的说,他做事的原则是寻求一个最快最有效的解决之道,会娶她,也是基于此理,而「后悔」这个词,从不存在于他的运筹帷幄之中。
他的回答安抚了她,凤翎抬起头,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画轴之上,泪光晶莹闪烁如星,像是萧子暮之于她那么遥不可及。「相公,其实我好羡慕玉云姐,我知道你是从不画人像的,但玉云姐却能由你亲手为她画一幅像……以后,你闲暇的时候,只要简单几笔就好,你能不能也替我画一幅呢?」
这几乎是卑微的请求,萧子暮无法不答应,可是他很清楚,以后可能没这个机会了……
凤翎含泪凝望他,深深地、深深地将他的容貌刻在心上,而后,出于本能的,她伸出手环住他颈项,双唇慢慢地吻上他。
萧子暮伟岸的身驱骤然一震,怔在当场不能动弹。当她又继续住上吻,由他的脸颊到他的眼帘,萧子暮清楚地感受到心头的某种情感正在软化,这种情绪起伏已经大大腧越于他平时心境的波澜不兴,但他却狠不下心阻止她。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知道这么做,能宣泄一点对他的思慕。即使他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响应,她就是无法不拥抱着他,汲取他的温暖。
心思各异的夜,还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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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沥浙沥,滂沱大雨的天气,为离情依依的日子添了几许惆怅。
凤翎一早便拉着即将起程的萧子暮到凤鸣号里。今天店铺似乎只为他一人而开,两人到达之后,大门也随之合上,屋内的所有人都苦着一张脸,一部份是为了萧子暮的离去,另一部份,是他们都可预期凤翎将会有好一阵子的哀伤。
「相公,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到后头拿点东西给你带着上路。」凤翎将他拉到椅子上按下,然后快步地跑到厨房里。
屋子里静静的,只有众人的呼吸声稍微可闻,和门外雨声纷杂的大街形成强烈对比。蓦地一声长喟打破宁静,徐爷忧色重重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