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要怪传宏凯!”徐伟烈握着拳头诅咒着,表情愤恨。
“他是卑鄙、是背叛了大家,但他也是为他自己着想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再简单也不过的道理啊!”薛敏脱口而出。
“你居然帮那个人?”他无法置信的咆哮。
“不是,我——”
“你居然站在他的立场替他说话?”
“伟烈,我只是——”
“他为自己着想,他要往上爬,但是他是牺牲了别人,是踩着别人的血迹去求他的成功,你觉得他这么做光荣吗?应该吗?值得去原谅他吗?”他一声一声的逼问着她,指责着她。
薛敏吞了吞口水,墓地因为雨丝而显得冷清、阴森,令人有些不寒而怵。
“他当上了副总经理,马上换大房车、换高级房子住,这是大家都看到的,但是他有没有看到他朋友的凄凉和落魄?”徐伟烈指着墓碑。“我爸爸躺上这里,你爸爸开一家小杂货店度日,另一个不知去向,下落不明,他有没有看到这些?”
“那你又能怎样?”
“现在不能,但我总会找到方法。”他恶狠狠的自语。“总会让我找到方法。”
“何苦呢?”她一叹。“忘掉过去,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
“薛敏,我忘不掉过去,我怎么可能忘得掉,这是椎心刺骨的痛啊!”他嘶哑的说。
“你努力过吗?”
“我不想努力!”他摇摇头。“总要有人为这件事付出一些代价。”
“你要一辈子活在仇恨的阴影中。”
“对,这是我的生活方式。”他冷冷的笑。“傅宏凯一定有弱点,一定有致命伤,我要等,我会随时的盯着他,一旦让我发现到破绽,我会给他迎头痛击,教他生不如死。”
“伟烈……”薛敏担心的叫,时间并没有化解他心中的怨与恨,反而正逐日的累积,一分一秒的增加,这点令她忧心不已,哪天如果爆发……
“你改变不了我的,没有人能改变我,没有任何事可以改变我,你不要浪费唇舌了。”
薛敏不能不承认失败,她又不是今天才第一天认识他,如果她有能力改变什么,今天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雨开始愈下愈大,当徐伟烈看到薛敏的头发开始在滴水时,他催道:
“回去吧!”
“一起走。”她淡然的说,她也有很坚决的时候,她也不怕雨淋,她不是纸糊的,这一点她可以坚持下去。“你知道,如果你不走,我也不会走,你能淋雨,我也可以!”
“你真傻!”
“你才傻!”薛敏顶他。“伟烈,真正傻的人是你啊!”
徐伟烈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是他没有回头的意思,是复仇的力量使他坚强,他绝不允许自己倒下去,他要壮大自己,他要等待机会,总有一天,他会和傅宏凯一较长短。
会有那么一天的。
???
傅琳抓了几本上课要用的书,急急忙忙的奔下楼,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会睡过头,为什么任何事弄到后来都是急得要命,无法从从容容,小时候如此,长大亦是,第一堂课,她少有不迟到的。
二十一岁的傅琳活泼、机智、聪颖,她个头不高,刚刚好一百六十,虽然不高,但是她有一张甜美、始终带着笑容的脸庞,怎么看就怎么舒服,教人想不喜欢她都难。
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但她偏偏是个运动健将,举凡排球、网球、篮球、壁球,她是无一不精,但是看不出来,一般不了解她的人,会以为她是一个文静、内向、温柔的女孩。
在傅家,她是个宝,也是大家的开心果,只有她好像可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生活,其他的人……似乎各有心事。
要不是看到母亲在早餐的餐桌上喝着酒,她会头也不回的冲出门去赶上课。
书一丢,她冲到餐桌边,坐了下来,在开口之前,她先塞了些多士到嘴巴里。
“为什么?”
周丽芬被女儿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弄得愣住了。
“为什么?”她不自觉的重复。
“妈,现在是早上八点。”
“我知道。”
“但你在喝酒。”
“是啊,我在喝酒!”她有些讥诮的表情。
“为什么?”
为什么?
周丽芬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在一大早她肚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时候,她就开始喝酒?这是不对的,这对身体不好,对她贤妻良母的形象也有损,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心底有个轻轻的声音在回答她:或许她已经厌于再伪装、再掩饰了,她为什么要活得这么辛苦、这么累?她是一个不快乐的女人啊!
儿女大了,不再老是缠着她,而丈夫……丈夫的心早就早就不在她的身上,她只是一个逐渐老去、皮肤开始松弛,脸上有着皱纹的五十岁老女人,没有青春、没有爱,只能过一天是一天的女人!
“妈,你不快乐吗?”傅琳正经的问,她虽然年轻,但她有一颗敏感的心。
“问得好!”她又喝了口酒。
“可以给我一杯吗?”傅琳突然的问。
“什么?”她一怔。
“给我一杯酒,或许我就能了解你这会儿心里的感受,体会你的心境!”傅琳微笑的说,她没有阻止她母亲喝,她只是想尝尝那种滋味。
“小琳……”周丽芬有些感动。
“你这么做一定有原因,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事,我是你的女儿,应该是和你最贴心的人,但是我却一直都没有给你安慰、听你说话,你会怪我吗?”傅琳正色的怪着自己。
“小琳……”周丽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女儿很细心、很敏锐,但她不知道她原来是这么的善解人意。
“妈,让我帮你分忧解劳。”
周丽芬放下酒杯,一口都喝不下去了,她突然觉得好惭愧。
她的烦恼没理由带给女儿,她的婚姻是她自己没有处理好、没有经营好,不是女儿的错,更不必向女儿吐什么苦水,她是个棺材都进了大半的人,没有资格向一个刚过二十岁的小女孩抱怨什么。
“小琳,没事,你去上课吧!”她柔声道。
“妈,你当我是瞎子吗?”
“小琳,你有这个心就够了。”
“妈,我有这个心,但是我也要分担你的不快乐。你为什么不快乐?看起来你似乎什么都有了,不是吗?”傅琳指了指四周的一切。
“‘看起来’。”周丽芬一个非常凝重的叹息。“小琳,只是看起来而已。”
“爸……有外遇?”傅琳小心的问。
周丽芬耸耸肩,不知道是不在乎还是不确定。
傅琳和父亲一向很亲的,她一直以为做父亲的人会比较疼儿子,但是傅宏凯不同,他疼女儿,女儿可以和他下棋、打球、钓鱼,反而是和儿子傅明,他们的父子关系不是很融洽。
“要不要我帮你探探——”
“小琳,这真的不干你的事!”
“我和爸爸就像朋友、兄妹们般,我如果问他,他不会生气的。”傅琳执着得很。
“小琳,你太单纯了!”周丽芬玩着酒杯。“大人的事,你插不上手。”
“所以我必须看着你不快乐?”
“我会克制自己。”
“妈……你要克制自己到什么时候?到有一天你受不了而爆发吗?你要自己一个人不快乐,只为了维持一个美满家庭的假象?”傅琳直接、犀利的说,她单纯,但并不无知。
“小琳,不要为我操心,我总会找到调适自己心情的方法,可能是我更年期到了吧,庸人自扰,如果再让我年轻个三十岁,那一切又不同了。”周丽芬安慰着女儿,也安慰着自己。
“妈,二十岁有二十岁的活法,五十岁有五十岁的活法,和更年期无关。”
“小琳,有时候你真是太聪明了!”
“不好吗?”
周丽芬摸着女儿的头,顺着她的头发,教她怎么说好或是不好?女儿懂事绝对是好事,但太懂事了,往往又教人不知所措。
“去上课吧,就算要聊,也要等你下课或放假,现在不是时候。”她婉拒女儿。
“我答应你。”周丽芬承诺。
“好吧!”她起身,又塞了些多士到嘴里,再喝了几口鲜奶。“想开些!”
“会的。”
“酒会使人苍老。”?
“我比你清楚。”
挥挥手,傅琳抓起被她扔在沙发上的书,像一阵风似的夺门而出,连让周丽芬说声小心点的机会都没有,看着女儿再想想自己,一个是如同初升的旭日,一个就好比黯淡无光的黑夜……
不自觉的……
控制不住自己的……
周丽芬又开始将酒往杯子里倒,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爱怎么喝就怎么喝;承诺算什么?一个人的时候……
她不想伪装自己。
???
只知道手中的书飞了,只知道有一声很刺耳的煞车声,只知道自己的腰部被什么坚硬的物体给撞了一下,只知道自己眼前金星直冒,分不清东西南北,只知道在她要倒地之前,有一双强壮、结实的手臂环住了她。
夜路走多总会碰见鬼,她知道自己这么赶时间的横冲直撞,早晚会出事的。
这会儿真的出事了。
她想不呻吟,她是一个勇敢、坚强的女孩,但是腰部传来的疼痛是那么的剧烈,她不想叫,但是那痛像小虫般的往她的骨头里钻,好难受、好不舒服,令她痛不欲生。
“我马上送你到医院。”一个坚定、磁性又充满权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会不会死?”她本能的问。
“希望不会。”他紧紧的抱着她,朝他的车子走。
“如果我瘫痪了,你要娶我。”她呻吟的说。
第二章
徐伟烈知道自己的车速并不快,他也没有违法,更没有分神,那个女孩就像个鬼似的突然由巷口冲出,那速度之快,真教人怀疑她是什么短跑健将,本能的踩下煞车,他不知道自己来不来得及。
结果还是撞上了她,瞧她那痛苦、呻吟的模样,想必被撞得不轻,但她居然说了一句教他想笑又笑不出来的话。
“如果我瘫痪了,你要娶我。”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瘫痪,有没有危险,但是她居然能想到这件事,就真的教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会瘫痪吗?
在送她到医院的一路上,他不时偷偷的打量她,她是一个漂亮、清新、长得很甜的女孩,他衷心的希望她没有事,不是他想逃避责任,而是一个如此年轻、如此漂亮的女孩,如果瘫痪了……
除了她担心的,他更怕她会有什么内伤、什么后遗症,这实在不是娶不娶就能解决的。
现在除了把她交给医生,静待检验的结果,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好。
在急症室外的走廊来回的踱步着,他这个一向不信上帝的人,这会儿也开始祈祷,他不在乎赔钱、医药费那些的,只要她没事。
就在他等得快要发疯之际,在一名护士的陪伴下,坐着轮椅的她出现了。
徐伟烈立刻迎了上去,只见她一脸的泪痕,令人我见犹怜,莫非——
“天啊,你不会是……”他低呼。
“痛死了!”她叫,一副十分不平的模样。“比被你撞到的时候还痛,那些护士规章当我是条死鱼般的把我翻来翻去,也不管我惨叫连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他松了口气,看着护士。
“你把她扶到病床上休息,报告出来的时候,医生会告诉你结果。”
“谢谢你!”他客气道。
推着她,徐伟烈来到急症室的一堆病床边,本想问她要不要试着起来,但想到她的痛、她的眼泪,他自作主张的抱起了她,将她轻柔的放到了病床上,看她强忍着泪,他心也疼。
“要不要我通知什么人?”
“暂时不要。”她摇摇头,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如果通知了她爸、妈,她怕事情说了,她老爸爱女心切,说不定会宰了这家伙,她妈则脆弱了些,万一承受不了这意外……
“你叫傅琳?”
她点头,这才想到她也该问问他的名字。“你呢?我总要知道是什么人撞了我。”
“徐伟烈。”
“徐先生。”
“叫我徐伟烈就好,我也称呼你傅琳。”
“好啊!”她挤出痛苦的笑。“算来我们也是有缘,那就省掉先生、小姐那套的,说不定我真的瘫痪了,你还得叫我一声老婆,我喊你一句老公。”
“傅琳,别吓我……”他故作一副惶恐状。
“娶到我很倒霉吗?”
“娶是一回事,我只是不希望因为你瘫痪才不得不娶你,而是因为我们‘真心相爱’,你不觉得这个理由比较好吗?”他逗着她,希望能减轻一些她的疼痛,她应该是乐天、开朗型的女孩。
“‘真心相爱’?”她忍着疼痛的笑。“这倒是一个好理由。”
“我相信你应该不会有事的。”
“我也希望。”
“你赶着去上课?”
“总不会赶着去投胎吧!”她揶揄道,才想到她那些书,这会也只怕得重新买了。
“说得好!”
“你呢?”她顺口问道,打量他,第一个印象是他帅得有些忧郁、有些冷,但是交谈下来,发现他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至少他没有不负责任的绝尘而去,而且由很多小动作,看得出他的细心。
“赶上班。”
“那现在——”
“公司是我自己的,比较无所谓,我其实并不那么赶,开得也不快,我只是没料到你那么突然的就冲出来……”他向她解释。
“所以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怪过你一句,对不对?”她对他一笑。
“但你要我娶你。”他继续逗她。
“开玩笑的!”
“我会负责!”
傅琳如果不是腰部疼得厉害,她真的会放声大笑,她一向是个乐观的人,也相信老天不会如此残忍的对她,希望结果出来只是皮肉伤、肌肉疼痛,她才二十一岁,不论是死或瘫痪,都嫌早。
她想到有一部电影“玫瑰的故事”,周润发就是在赶去会情人的途中出了意外,由于没有外伤,他继续开车,但还没有到目的地,他就死在驾驶座上,这电影给了她很深刻的感触。
“徐伟烈,这个意外我要负一半的责任,真有什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我们都有错!”
“真的不必娶我!”她朝他眨眨眼。
“我正要向你求婚呢!”
“徐先生。”医生唤道,招呼他过去。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但是徐伟烈一向也没有怕过什么,如果真是什么不好的消息,他也只好咬着牙面对,幸好他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固定、认真的女友,真要负责的话,他还负得起。
这个傅琳……真的可以考虑。
“没有内伤,骨头也没有断,据我看来,只是一时的肌肉疼痛,痛个几天就没事,我开了止痛药,如果有什么特别情况,再回来检查吧。”医生面无表情的说。
谢谢还来不及说,徐伟烈就一个转身赶回到傅琳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