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他已睡了七天?
……这懒觉可真够久啊。
“听送昂回来的车夫说,是一位长相极美的姑娘雇的车,我已经派人去发车的地方搜索,不论是谁伤了我的儿子,我都要他付出代价!”
不是不认他这个儿子了吗?真是嘴硬心软哪。
“把人给我活抓回来,我要亲自动手剥了那人的皮!”
呃,要是让人听到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说出这样的狠话,伤心失望的爱慕者只怕要倒满地了。
“门主,探子以飞鸽传来消息。”
“快拿过来。”
屋内顿时无声,巴昂推测大家都在看信。
“栗雪?哥哥居然会和千岌妖女址上关系?我不信厂
这这……他怎么不知道万嵘的探子有这么厉害,居然查得出栗雪的真实身份?看来他对自家组织的认识还是不够哪。
“千岌妖女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他怎么会……
啊,会不会是因为我发了他一顿脾气,他离家后感到后悔,想尝试一下改换口味,以致被千岌妖女乘虚而入;被吸走全身功力……唉!当初我要是顺着他的意,不阻拦他娶自己喜欢的女人,也许·后来就不会惹出这场事。” :
知道反省就好,以后别再干涉他了。
巴昂很想这么告诉他那位长叹连连的父亲。
“别叹了.还不赶快发下缉捕令,追击那个该死的栗雪!”
娘亲还真是愈老愈有威严啊!
听总管说她刚嫁进来的头几年,还整天躲在房里不敢出门呢,现在嘛……啧啧,不愧是万嵘的地下门主,有气魄极了。
苦于无法动弹,巴昂只能苦中作乐,享受起家人难得一见的忧急。
纵使到了病榻之上,享受人生的座右铭,他也要奉行不悖。
然而,这分轻松却在听到父亲的严令时被一片重忧所笼罩。
“对手既然是千岌妖女,想必已吸收不少高手的功力,身手不可小岁。拾音,你召集所有护法到大厅,我去地窖拿吹心。”
吹心!
江湖传言吹心一制需耗费三年,其实耗时的并非是制毒过程,而是其中使用的一种毒果三年方结一实,稀少珍贵至极。
正因为吹心的稀有与一碰即化为血水的剧烈毒性,就是万蝾门下之人也不是人手一瓶,而是收在地窖石柜,由们主集中管理。
石柜上了数重大锁,钥匙由门主本人亲自收藏,等到有难以应付的大敌出现时,才取一些酌量发给护法以上的干部,珍视的程度可见一斑。
听到要动用吹心,巴昂动摇了。
脑海中飞快闪过无数名死于吹心之下的武林高手,其中不乏一方之霸,栗雪要是沾上一点,只要那么一点点,绝对是必死无疑!
说实话,巴昂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栗雪会这么对他。
如果她只要自己的内力,初次交欢时即可下手,何必拖延?
他认为这其中必有内情。
说不定,栗雪有什么无法出口的苦衷……
“哥,我虽然很气你从不努力却能轻易博得众人的认同与爱护,可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你是我最最喜欢的兄长,快点醒来吧……”双亲离去后,拾音又轻手轻脚地折了回来,蹲在床前低语:“这次行动我也要出马,我发誓一定要抓到妖女,给哥哥报仇厂
巴昂真想跳起来给拾音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再撒下一番好言好语,阻止她想伤害栗雪的企图。
他的好妹妹一旦下定决心,绝对是不择手段的极端啊!
※ ※ ※
“你问我们少主?哎哟,少主还真是可怜哪,都已经昏迷十天了,还没有清醒的迹象,大夫们都说要是再这样昏迷下去,少主铁定撑不过两天。”在万嵘总坛专司喂马的小厮一双满是爱慕的眼痴缠在问话的美人身上。
真是好一场艳福呀!小厮陶醉地想着,想不到例行的下山遛马,也能遇到这般俏丽动人的美女。
“巴昂至今都没有醒过来?”
美人眉心打结的姿态,也有着与众不同的美。
看着看着,小厮失神了。
“喂,我在问你话!”
美人不耐烦的瞪眼也美得让人想被多瞪几眼哩。
“万嵘的人是用什么方法医治巴昂的?有没有什么对策?”
啊啊,这位美人合该是天上的仙女吧?怎么连拿把刀指住他的脖子,也美得这般惊心动魄呢?
小厮昏昏想着……咦?
刀?!
性命要紧,一颗头不住乱点: “是是,是这样的,门主夫人已经交代底下人去城里找了几位丑姑娘来,说要让她们轮流看护少主。少主是出了名的喜欢丑女,说不定心里高兴,人也就清醒过来了。”
“放屁!”
小厮痛叫出声,伸手捂住颈子上的伤口:“姑娘爱怎么骂都是您的事,手上这力可不能再往前途啊!”
约莫是这声痛叫让美人天良发现了吧?
她收了刀,转身离去。
说是“约莫”,是因为小厮听到美人临去时的自言自语,以致于不敢肯定“天良”这部分是否存在。
“哼哼,就说是个怪胎吧!师父手下一堆牺牲者,就没听过有哪个昏迷不醒的。既然昏了这么多天,干吗不干脆点死了算了,要什么看护!”
小厮听了,破天荒聪明了一回。
“啊!你你……你就是那个妖女?”
下个瞬间,逼人刀光倏然出现在他面前。
要命的艳福,他不要啊!
身首分家的前一刻,小厮在心中嚎叫着。
※ ※ ※
栗雪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出身千岌的女孩,个个提得起放得下,其中更有伎伎者广纳他人内基,在以男性为主的浩瀚江湖中建立霸业,甚至设立一个绝对会让世间无数奉行“从一而终”的女性眼红的庞大后宫。
只不过,这里的后宫成员一概是男性。
并非所有千岌女都以玩弄男性为乐,真心付出感情的也不在少数。
譬如:她的大师姐,号称拥有后宫五百美男的百草宫主,便独宠宫中的寄情书生,让百草宫众男争宠的暗流更加白热化,百草宫主对寄情书生却是一心维护,一时在千岌众女间传为美谈。
瞧,人人都以为千岌之人全是妖女,一旦付出真心,还不是痴情得紧?
真心爱上某人,这不成问题。
问题出在:她竟然起了与那人相守相伴,一生永不离分的念头。
就是被众姐妹歌颂为痴情种的大师姐,也没有为了那寄情书生解散后宫呀!
而她却在乍听那人此刻正被一群他最喜爱的丑女亲密服侍的瞬间,起了浓浓杀机,对象不是那些女人,而是他。
是她的人,就绝不让别人碰!
至此,栗雪痛苦地发现一件事。
有生以来头一次起了如此强烈的独占欲,对象却是被她所害的男人。
她无法忍受自己以外的女人亲近巴昂,而造成巴昂如今必须靠人服侍的元凶,很讽刺地正是她自己。
眼下,还有件更迫切也更让她烦恼的事……
“东边!我看到人往那里逃去了!”
“敢孤身闯进万嵘总坛,胆子倒不小!”
“抓起来,绝不能让人走脱厂
此起彼落的叫嚣迅速聚集了大批人马,人手一支的火把更将偌大的院落照亮得宛如白日。
栗雪艰困地把身子缩进梁柱与屋檐之间的微小空间,心里不知第几次地骂起那个就连功力被吸后的反应也与常人大相径庭的混蛋,
“死巴昂,练功也不努力点,这么一丁点内劲连我的轻功都增进不了多少!该死!该死到家了!”
可惜骂得再多也阻止不了搜索队的脚步。
这个藏身处看来隐密,最大的缺点却在于只要人抬头往上一看,她立刻原形毕露,反倒是逃走不便,自己困住自己。
而从上方往下看,万嵘的人凶神恶煞般的搜索每个角落。
包括看似不起眼的屋檐。
随着火光离自己愈来愈近,栗雪明白自己已无路可退。
一咬牙,她从怀中摸出那个有着朝天鼻的人皮面具,犹豫一下便戴了上去;敏捷地纵身而下,恰巧一小队搜索人正持着火把走过转角。
看见这张让人倒胃的丑脸,带队者不疑有它——这当然是夫人找来服侍少主的丑八怪之一。
“喂!你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打这边过?”
“没有。”
“有贼人闯了进来,你赶紧回房去。”
“是。”
栗雪求之不得地沿着回廊往下走,手心里早已捏了把冷汗。
讽刺啊!那张在巴昂被她送上马车后,她打算立刻火化的人皮面具,竟阴错阳差地救了自己一命。
可笑的事不只这一桩。
那天,自己在熊熊燃烧的火堆前,居然能瞪着手上的面具一胶就是一整天,瞪到最后,柴火都燃光了,她还没有把这张丑得要命的面皮付之一炬。
“才不是看到它就想起你,所以才烧不下手的!”
眼前浮现巴昂嘻皮赖脸的可恶样,栗雪像是自我辩护般喃喃说道。
话一出口,她连忙掩住嘴。
刚转进的这条回廊,幸好此时并无人通行。
栗雪才刚松了口气,忽然有一只手掌无声无息地落到她肩上。
“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九章
泪水毫无预警地涌人眼眶。
那一瞬间,栗雪以为自己会哭出来。
那,是巴昂的声音。
他不但已经能下床,还来到自己身后了吗?会像以前一样,涎着张脸欠扁地对着她脸上的朝天员傻笑D巴?
栗雪激动地回过头——
“你是服侍昂弟的人吧?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昂弟的房间可是在反方向哪!”
老被大家说与堂弟巴昂有着相同的声音,眼光实际上则与一般人没有两样的青年,在别见栗雪那张闪着泪光的丑脸转过来的瞬间,连连后退了好/L步。
不管这两天在总坛看了多少丑女,每次见到还是会带给他不小的震撼。
呜,他那堂弟的品味怎么这么差呀!
青年心中哀叫着,没瞧见栗雪眼中一闪即逝的黯然。
“对不起,我今天才进府来,不小心迷路了。”
“你们几个是住在昂弟的院子里,以后可别乱跑。”
青年好心地指点回到巴昂住处的路径一却没有好心到亲自为她带路的程度。
这样的姿色,实在激不起他一.丝半点怜香惜玉的念头。
“多谢公子指引。”
“好好照顾昂弟,他也是够可怜的了。”
“遵命。”
“唉,好端端一个未来大有作为的人物,却被个妖女害成这样……”青年叹息着离去。
一个人被留在回廊,栗雪一点也不意外这人的冷淡。
凭她现在戴的这张面皮,愿意向她攀谈已是很亲切的了。
这才是一般人所认知的正常世界。
“如果换成是那个笨蛋,八成早已手脚并用地缠上来了。”前往病人住处的途中,栗雪心不在焉地想着。
“啊,我在胡思乱想什么!”
摇了摇头,否认方才的思绪。
就是撕裂了嘴,栗雪也不会承认,自己居然想念起巴昂涎着脸对丑姑娘穷追猛打的痞样。
心思一转,不知他见了自己这副模样,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先是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然后高兴地笑出来,伸手想要搂住她……会是这样吧?栗雪想着,眼中露出笑意。
不过她可不会让他轻易抱到,因为他已经……
想到此处,脸色一沉。
是了,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他了。
她能天真地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对待自己吗?
脚下打住,他的院子已在眼前,这剩下的几十步路却变得好难走……
栗雪仰头长叹。
——简直是寸步难行哪!
※ ※ ※ 昔日处处有着主人不羁气息的房间,在这一个月里已染上浓浓的药味,任何人从门外经过…都能从空气中漂浮的味道判断出房中必有病患。
“哥哥,我回来了广床畔,拾音喋喋不休的语音中带着强烈的兴奋。“你一定不会相信我这趟遇到了什么人。药君,是药君哦!”
巴昂虽然看起来像一具横躺着的木娃娃,脑袋瓜子却清楚得很。
一听见那位远走他乡的可怜人依然避不开被妹妹找到的命运,不由得在暗中给一声同情的叹息。
“说实话,我并没有亲眼见到他,是手下回报上来的,说看见药君和那女人在一起。”语气一转,由欢欣转为严厉:“哥,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药君就把你的事放在一边,缉拿妖女仍旧是我的第一要务!”
巴昂心中一凛,他们找到栗雪了?
这些日子以来,苦于身体不听自己的话,怎么也没法子开口,以致于无法阻止门人的追捕行动,巴昂心里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这不中用的身体啊!
“其实我很生气,听说药君和那妖女神情亲密,活像一对爱侣。哼,两年没见到我,就把我给撇下了吗?”
不消说,拾音的生气绝大部分是为了自己而气,为兄长的成分倒是只有少许。
可听在巴昂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栗雪已经找到新恋人了?!
“哥,你看着吧!我绝不会轻易饶过那个妖女,这次我已经掌握了确切情报,她逃不掉的。害了哥哥不够,连我的药君也敢出手!”
又说了四分筋错骨镂血剥皮之类的狠话,拾音才走出房门。
巴昂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他的心思全部集中在一件事上——她有了恋人!
这一个月来,在这段头脑清醒身体沉睡的漫长时光中,他想了很多。
像是堂兄八年前借他的五两银子,他到现在还没还,以后有没有机会还,还在未定之天。
七年前去卫长老家玩,他失手打破传家古瓶,害卫长老当时只有六岁大的小儿子背黑锅……要是醒过来,还是去道歉吧。
六年前受友人之托,代笔一封情书,却因为写得太好而被女方当场识破,一场极有可能进展下去的恋情便在“我最恨别人骗我”的宣告下草草作结。
这他就没办法了,谁叫他文采风流呢?
然而,他最常想到的还是她。
想她现在在做什么?是否正为了他的病况而忧心如焚?
想她为何要吸取他那绝对称不上雄厚的内力,是否受人逼迫而不得不为?逼她的人又是谁?
想她是否也如自己思念她一样正在想他?他很听活,没有一刻忘记她说爱他的那段回忆,她呢?还记得吗?
那么,为什么她会被人看到“状似亲密”地与药君在一块?
江湖男女结伴同行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状似亲密”这点。
他能不怀疑,能不害怕么?
以现在形同活死人的这个身体……
巴昂一个人乱想之时,房门开了。
几个丑姑娘鱼贯而人,各自熟练地展开工作。
一个月以来,她们已逐渐习惯服侍巴昂。
“你就照老样子为少主擦身体。”最年长的女孩分配道。
怕被巴昂听出来,栗雪不敢应声,只是点了点头。
拿着干净的布及水盆,她安静地来到床边,为巴昂买衣净身。
混进来的头一天,她就以重金贿赂了显然是首领的女孩,她的要求很简单,巴昂的贴身事务只能由她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