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卧云听得似懂非懂,只是他从来就不是会将好运往外推的傻瓜,况且他等这一天等得够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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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挂著「苏府”的匾额,如今苏字换成了邱字,这里当家的也不再是苏老爷,而是被昌平县的百姓在背后不知诅咒过多少遍的邱满生。
邱满生唯利是图,眼中除了白花花的银子之外,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吝啬小器不足以描述他于万一,为了钱,再多伤天害理的事他也干得出来,不然,苏家的产业也不会就此落在他手上。
在苏家苦熬了二十年,演活了忠心耿耿的角色,将深沉的心机隐藏在那张伪善的面具后,当苏老爷因爱女逃婚,不知去向,一桩好好的婚事闹到满城风雨,一时怒火攻心,承受不了这突来的打击和难堪,最后一命归阴,等不及到他百日,邱满生不知使了什么卑劣手段,在一夜之间鸠占鹊巢,成了苏家财产的继承人。
若这时还有人不知邱满生是谁,那未免太迟钝了。
他从管事一跃成为家财万贯、坐拥无数田产的邱老爷,以一张伪造的文书,辩称是苏老爷临终所托,与官府挂勾,侵占了原为苏家的一切,昌平县百姓迫于他的淫威,无人敢为苏家伸张正义。
此时堂上的邱满生正喝著杯中的醇酒佳酿,意气风发的大笑。
“老夫敬你,祝大人官运亨通,此次回京能一帆风顺。”
“哈……多谢尊口,本官能有今日,可说全仗邱老爷的褔了。”昌平县县令曾友褔笑得两眼一眯,“难怪先父会为本官取这‘友褔’两个字,到这把年纪才真正的有褔了。”
“岂只有褔,往后老夫还有更多的事要麻烦大人,当然谢礼是不会少,保证让大人的官位越做越大。”
“那真是太感激了。”这下可真是赚翻了。
“我和大人这三年来合作得相当愉快,等大人回了京,捞到更多油水,说不定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本官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怕只怕是邱老爷你先忘了本官的存在,放我一个人在京城自生自灭。”曾友褔嘴里这么说,却一点也不相信他,像邱满生这样的人,连对自己有恩的苏老爷都敢谋害,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大人就是太多疑了,难道对我还不能完全信任吗?”邱满生皮笑肉不笑的说:“对了,大人过两天就要上京,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就算是给大人送行,还请大人笑纳。”
两名家丁扛来一只箱子,盖子一掀,在场的人几乎要闪了眼,那金黄色的炫丽光芒刺进了曾友褔的眼睛。
“这……都是要给本官的吗?”这些少说也有上万两,这辈子他还没看过这么多钱,一时间,他以为自己是在作梦。
邱满生笑看他贪婪的神情,“大人现在可相信老夫的诚意了?”
“相信、相信。”曾友褔两手捧著沉甸甸的金元宝,嘴都笑歪了。
“大人,你这一走,应该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吧?”他问。
曾友褔连眼睛都舍不得移开,“放心,所有的证据都被本官销毁了,就算想查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谁晓得来接替大人位置的是什么样的人,要是给他查到什么,我们两个可都逃不了。”
“本官明白。”他才开始享褔,可不想丢官坐牢。
邱满生再为两人各斟上酒,“那就好,老夫再敬大人,今天我们要喝个痛快,大人可要不醉不归喔!”
“好,干!”想不到他曾友褔活到五十岁,才圆了升官发财的美梦,值得好好的庆贺一番;几杯黄酒入肚,话匣子自然也开了,只听他舌头不太灵光的问:“都找了三年,还没有苏小姐的消息吗?呃,要不要本官帮你?”
邱满生摇了摇头,“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她不回来也好,要是真的回来了,我也有办法对付她。”邱满生早就拟好对策等苏恋月回来自投罗网,可是她却一直没出现。
曾友褔挑了挑眉,比了个手势,“难不成你想……杀人灭口?太可惜了,据说苏小姐是个标致的小美人,过了三年想必已是个大美人,杀了多浪费。”
“不杀她,要是让她有机会到京里去告上一状,眼前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利权势全成泡影,大人的升官发财梦可就破灭了。”
“对、对,留不得,千万留不得。”曾友褔吓得酒意全消。
邱满生想了又想,“就不知她这三年躲在什么地方,竟连亲爹死了也没回来奔丧,难不成她也死了?”
“如果她死了,我会要你们两个一起陪葬。”矗立在大门口的人寒声道。
邱满主和曾友褔惊得从椅上跳起,邱满生喝道:“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并没有马上认出眼前的人。
李卧云冷嗤一声,嘲弄的笑说:“要进来还不简单,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管事,才三年不见就把我给忘了,太让人失望了。”
“你……”他双目陡地凸爆,面色如土,“你是李卧云?不可能,他已经摔下断崖死了,不可能还活著。”
面前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是早该去投胎的李卧云?可是那双不驯的眼神又明明是他,怎么会这样呢?他不是被官差追得走投无路最后跳下断崖自尽了吗?
“不错,我是摔下了断崖,可是现在我又从地狱回来了,没有拉著你们一块下去作伴,我怎么舍得去投胎呢?”
曾友褔吓得快尿裤子了,“你……想干什么?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你不能乱来……不然可……是重罪一条。”
“就算天皇老子来,我还是照杀不误,三年前你们两人互相勾结欲置我于死地,可惜我的命太硬了,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今天这笔帐也该算一算了。”
李卧云跨前一步,唇上的笑意令人寒毛直竖,“说!你们两个谁要先来?”
“来人呀!有刺客,快来人……”曾友褔从脚底开始发凉。
屋外的官差和家丁听见叫声冲了进来,李卧云“咻”一声将剑尖指向曾友褔,“全都不许过来,不然我先拿你们大人开刀。”
曾友褔吓破了胆,嘴里直嚷:“你们都……不要过来,李大侠饶命!本官也是一时财迷心窍,罪魁祸首其实是他,所有的阴谋也都是他一人设计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此刻他只求活命,哪还管得了同伙的死活。
邱满生一脸忿忿不平,“你居然敢出卖我?”
“这本来就是事实……”钱可以再赚,命可只有一条。
李卧云沉下脸孔,对众人说:“冤有头,债有主,我要找的是他们,其他人想活命就给我滚,不然待会儿一个也走不了。”话还没说完,官差与家丁一个个像有鬼在追似逃得无影无踪。
“你们别走哇!我命令你们留下来保护本官……”曾友褔迭声哀叫。
李卧云冷眼欣赏著两人临死前的挣扎,“众叛亲离的滋味如何?让人看了真是过瘾极了,是不是?
“你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只要你……饶我不死,就算要我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你也可以,只要你放了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邱满生猛打哆嗦的问。
“我不想听你说那些废话,我只问你一句话,小姐为什么没有上袁家的花轿,她究竟上哪儿去了?是不是被你们害死了?”
削铁如泥的剑锋抵著邱满生的喉咙,差点让他岔了气。“不……我没有杀她,小姐她……在花轿来的前一晚就……逃婚了,从此没有再……回来,我真的不知道…她去那里,你……要相信我。”
李卧云低头寻思。恋月姊真的逃婚了?那么她会上哪儿去呢?时间过了这么久,一个弱女子流落在外,要是遇上危险怎么办?
邱满主见他兀自发愣,见机不可失,轻轻的挪动身体……
他眉锋一挑,“你以为你还能逃到哪里去?”一张镶上黑色丝绸的帖子缓缓飘落在地上,“收下这张‘阎皇帖’乖乖的到地狱去报到吧!”
两人瞪著一双惊恐的眼睛,身体再也无法动弹……
后来据说听见邱满生、曾友褔发出惨叫声的人,都认为那是他们听过最可怕的声音,像来自于阴间。
根据目击者描述,屋里的两具尸首因一剑穿心而亡,,剑法之犀利让人胆寒,而地上躺著一张诡异的黑帖,翻开帖子,斗大的红色“死”字以草书的方式写在其中,狂妄的昭告世人。
没有人知道“阎宫”为什么要杀这两人,而且其中一名还是朝廷命官,可是谁也没有胆量去追查,从此这桩杀人事件便成了悬案。
第六章
九年后——
小岛上并不像外传般四处有人把守,单靠处处摆设的阵式,错纵复杂的程度,就足以防止外人侵入,想要顺利通过,除了要凭借几分运气,还得要有胆识,武林各大高手不乏惨死在阵式内,就连“阎宫”本身的帮众也不敢随意走动,就是唯恐误触而白白送了命。
不过显然还是有人例外。
树林间响起可爱清扬的咯咯笑声,两条如彩蝶般的身影掠过树梢,以绝顶轻功在比赛谁的速度最快。
“乐乐,你再不快一点,小乌龟的名号就非你莫属了。”
“我才不要当小乌龟。”
“那你就快一点,要是我赢了,你就得喊我姊姊。”
“才不是,我才是姊姊。”
“我才是……”
两人一面吵嘴,脚下可没一刻歇息,几个起落,已从小岛的这端飞到那端,这是她们每天的例行公事,偏偏两人的轻功又在伯仲之间。
“停!我累了,先休息一下吧!”其中一人翩翩的降落地面,就近找棵树下坐著,拿起系在腰间随身携带的水袋,往小嘴灌了几口。
另一人鼓起双颊跃到她身前,“东方乐乐,你不要每次都先喊停,输赢都还没比出来,怎么可以休息?起来!我们再比一次。”
“不要了啦!人家好累,明天再比好了。”她圆圆的小身子像块烂泥似的瘫在地上,再也使不上力。
东方威威一脸受不了的表情,“真是不好玩,这样我们这辈子谁也当不成姊姊,乐乐,都是你,你要是不比就代表弃权,那姊姊就是我。”
“我才不要喊你姊姊,姊姊应该是我。”她不服气的说。
“是我!”
“是我才对!”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互瞪著对方,因为她们是孤儿,所以没人确定谁才是姊姊,谁才是妹妹,再说两人不只五官相似,就连身材体型、声音都几乎完全一样,穿上同样的衣服,若不是性格上回异的差别,只怕很难分辨出谁是谁来。
“不跟你吵了,我已经没力气了。”东方乐乐有气无力的说。
东方威威瞪大杏眼,“你每餐吃那么多碗饭都吃到哪里去了?我看你该改名叫小懒猪,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当你的姊妹真是丢脸死了。”
她一声也不吭的由著她骂,反正两人从在娘胎就吵到现在,不听反而不习惯,爱吃有什么错,只要是人都要吃东西,不然就死翘翘了。
“乐乐,你再不认真一点,我就跟干爹说,说你偷懒不练功夫,要他罚你一餐不准吃,看你能怎么办。”
果然东方乐乐一听,什么精神都来了。
“不可以、不可以,好威威,我跟你比就是了,你可千万别跟干爹说。”
要她少吃一顿等于要她的命,“不过能不能等我吃饱了再比?”
“还要吃?你一天到底要吃多少东西,小心变胖了,以后没男人敢要你了。”
她真快被这孪生姊妹给气炸了。
“没有人要就算了,只要有得吃就好。”在东方乐乐的心目中,除了干爹和威威之外,再没有比吃更重要的了。
东方威威翻个白眼,“那你就留在岛上让干爹养你一辈子好了,我永远都不要理你了。”
老天爷干嘛把她和这小懒猪生成姊妹,要不是外表相像,谁也不会相信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因为个性真是差太多了。
她气呼呼的跺著脚走开,东方乐乐见她真的生气了,赶紧爬起来追过去。
“威威,你别生气嘛!威威……”
东方威威走得更快,存心要她追不上,可是没走几步,倏地煞住脚,两人跌成一团,她气得压低嗓子叫:“你重死了,想压死我是不是?”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突然停下来,害我的鼻子撞得更扁了。”她捏捏鼻头想看能不能再撑高一些。
“嘘!”东方威威比个噤声的手势。
她马上会意过来,用嘴型问道:“怎么了?”
一把将东方乐乐拉到树后,她指著前面不远的地方挤眉弄眼,意思是要她自己看,东方乐乐定睛一瞧,忘形的叫:“是银哥哥在练‘一剑悲’……”
东方威威一把捂住她的嘴,著恼的说:“嘘……你可不可以别说话?银哥哥耳朵很灵的,要是让他发现我们在偷看他练剑就惨了。”
她低下头玩著发辫,“对不起,我一下子忘记了。
“你只有吃饭不会忘记而已,闭嘴!”她骂人的口气像姊姊。
东方乐乐嘟起小嘴,小声的嘀咕,“你就可以说……”
“嘘!”
两人同时噤声不语,睁大四颗圆圆的眼珠子,聚精会神的看著每一套招式,看到后来还不时发出惊叹声,两张小嘴已经可以各塞进一粒鸡蛋了。
“咻”的一声,人影从地上拔起,长剑划开了周围的空气,像是感应到他心头的悲愤,树木摇晃得更厉害了。
欲练成“一剑悲”的最高境界就是人剑合一,将内心所有的感情融入剑气之中,它虽然不是世上最厉害的剑法,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练成,当年阎皇决定将“一剑悲”的剑谱交给他,就是看上他是最佳人选,只有尝过何谓“悲”的人,才有办法悟出剑法的精髓。
“哇!银哥哥好棒喔。”东方乐乐忘形的拍手道。
东方威威恨不得打昏她,“你是白痴呀!不是叫你别出声吗?”
银修罗收了剑,“你们两个小鬼出来吧!”
“都是你!”东方威威瞪了害群之马一眼,才慢吞吞的出来。
“小鬼,是谁准许你们在这里偷看的?”随著年龄增长,他的脾气也沉敛许多,要是在以前,他早就将这两个小丫头片子踢到海里面去喂鱼,管她们是不是阎皇最疼爱的干女儿。
东方乐乐缩下肩头,“没……没有人。”她最怕人家凶了。
“银哥哥,你刚才耍的剑法好厉害喔,简直可以当天下第一剑客了。”东方威威的小嘴像抹了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