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允飞微笑道:“怎么,没人动手吗?该不会要我乖乖的束手就缚吧?嘿嘿,我虽然受了伤,但这脑袋可也没坏。”
东方杰涨红脸,大声道:“你……你、你这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本来……本来就该乖乖的束手就缚,或许念在你不反抗的情面上,可以……可以从轻发落……”
鬼才信你。凌允飞冷笑的看着他。
第一个要将我生吞活剥的人就是你吧?谁看不出这小子已让雪棠迷去了心魂,此时正不甘心着呢。
“束手就缚?那不等于要我凌某乖乖的将脑袋伸出去让你们砍?为了怕某些人手脚慢,砍不着我的脑袋,区区便一命呜呼了,那可真要让你们这些伸张正义、铲奸除恶的名门正派扼腕了。我看还是公平些,谁先上来,凌某的命就算他的。”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愿错过这个好机会,却又碍于“名门正派”的规范,谁先动手,就等于落了个趁人之危的罪名;何况武功高强的白雪棠正一夫当关的伫立在他的身后呢。先发难的那人,肯定讨不了好去。
“唉唉,这么好的机会,真没人要把握吗?”凌允飞笑道:“这天下哪个人不知道,我凌某没病没痛、生龙活虎的时候,你们就是连衣角也未必碰得着我。今日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错过了可就不会再有第二次呀。趁人之危就趁人之危吧,不使这卑鄙招数,日后你们能拿凌某怎地?”
“可恶!”东方杰握紧双拳,“当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
“有,”凌允飞垂眸一笑。“眼前不就一个?若她开口要我的命,无需她动手,凌某自会双手奉上。”
白雪棠没来由的心口一跳,愣愣的瞧着他。
忽然有人奔到东方恕身旁,低声在他耳旁说几句话。东方恕微微蹙眉,沉声道:“有这等事?我去看看。”
身躯一转,不带任何随从的消失在巨岩之后。
这厢,凌允飞还痞着脸,浑然不知生死就悬在一刻似的用言语戏谑撩拨着这一干恨不得撕裂他的武林人士。
情势就这么僵凝着。有人大声咒骂激将,凌允飞也只是嘻笑着回应;有人蠢蠢欲动,兵器握在手中蓄势待发,然而瞥见白雪棠冷然戒备的眼神,念头在心里转了好几转,就是不敢出手。
此刻,东方杰终于熬不住了,五指齐张,毫无预警的击向凌允飞胸口。
凌允飞微一侧身,堪堪避过一击,身后的白雪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纤手握住东方杰的手腕,“喀卡”一声,手腕脱节。
东方杰杀猪般的叫声响彻云霄,也点燃了底下一千人濒临爆发的情绪。
既然有人抢先出手,日后追究起来,“趁人之危”的罪名便不会落在自己头上。虽然还担着另一个以多欺少的罪名,但好歹是为了武林盟主的儿子呀。数百人蜂拥挤上狭窄的通道,生怕落后一步,功劳就被抢走了。
面对如此阵仗,凌允飞一副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倒是白雪棠如临大敌,全身绷紧,想也不想的拦在他面前。
在人群移动的同时,她眼尖的撇见人潮之后有几副熟面孔。略一思索,才惊觉原来这几人正是当日被擒到岛上练功的七人。而这七人,是她放走的呀!原来……她一直奇怪,以冥霄岛如此险恶难寻,怎会有武林中人大举入侵?原来一切缘由皆是因为她。是她又再一次将他推入险境!
来不及自责,如波浪般的人潮已经拥了上来。如果眼前这关过得了,她再来忏悔也不迟。
“你快进洞里去!”白雪棠哑声低喊。明知一洞之隔对情势没有帮助,她还是希望他不要直接面对来势汹汹的人群。
凌允飞微微一笑,不但没离开,反而握住她冰冷的手掌。
眼见人群就要奔进,忽然一个身穿锦袍的人影快速的穿梭在人群中,倏忽来到狠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离去的东方恕。
东方恕双臂一伸,挡在人群之前,将两人隔在自己身后。
众人在他面前急急停住步伐,不解的望着他。
东方恕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不发一语的先替东方杰接上手腕,才轻咳了咳,转而面对众人。
“各位稍安勿躁,且听老朽一言。”他从容的望着面带不懑的众人,微笑道:“各位皆是江湖上有名望的前辈高人,行事如此莽僮,怕传了出去有损名声。总不能当真趁人之危,夹攻一名身受重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的意思。
今日来此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要擒下这恶人吗?现在正好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怎么可以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毕竟是他们伤了东方杰在先呀。
别说众人不解,就连凌允飞也奇怪的看着他。
什么时候这个老奸巨猾站在他这边了?
东方恕微笑道:“老朽以为,只要凌公子愿承诺,自此以后不再干这些伤天害理之事,改过自新,且愿为之前所作所为弥补,从此行侠仗义,为武林谋福祉,这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众人张口结舌,茫然的望着他。
“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东方恕笑道:之边有一句俗语:得饶人处且饶人;过去的事,追究也无甚意义,如此冤冤相报,江湖何时才有宁日?冤家宜解不宜结呀!不如此事就到此为止,各位以为如何?”
“这事怎可就这样算了?!我师兄苦练二十年的武功就是让这恶人给废了呀!”
“就是呀、就是呀!盟主开玩笑的吧?”
“要饶也得看这人值不值得饶!这恶人丧心病狂,谁敢保证他日后不会再犯?”
议论声四起,个个脸上带着愤怒不甘的神色。东方恕不理会众人的不满,遥自向凌允飞微笑道:“凌公子,老朽信得过你口相信凌公子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以凌公子的人品气度,理应是个正直无协的翩翩君子。只要你一句话,老朽在此为你担保,今日你必定毫发无损。”
凌允飞挑眉笑道:“盟主就这么对凌某有信心?”“只要凌公子一句话。”东方恕微笑。“至此以后,不再妄伤人命、不再窃取他人功力。”
凌允飞望着眼前数百人,微微一笑道:“看来今日不答应也不成了,不是吗?凌某也非不识相之人,盟主摆了个阶梯,我总也不能蠢到不懂得顺梯而下吧?”
东方恕哈哈一笑。
“既然已得凌公子应允,我等就可以安心离去了。今日一行受益匪浅,不但结识凌公子这位江湖异人,也为武林求得一个安心的保证,这都要感谢凌公子的识大体呀。”
“不敢当。”凌允飞应付似的笑了笑。
众人愕然的看着东方恕与凌允飞旁若无人的谈条件,不满之声渐起,一片哗然。
东方恕微蹙眉头,略感不耐的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有哪位英雄不满老朽的决定,不妨等凌公子伤势好了,改日再来讨教,老朽绝不多言。今日既然以老朽为马首是瞻,就这么决定吧。”
凌允飞扬扬眉,望着众人不甘的神色,脸上自始至终带着一抹莫测高深的微笑。
东方忽望着白雪棠,微笑道:“师妹,既然凌公子已不再与武林为敌,你也算达成任务了。不如就随我等回中原?”
白雪棠怔了怔,犹疑的觑了凌允飞一眼,慢慢点头。
凌允飞朗眸低垂,嘴角那抹笑意有些干涩,却没抬头与她询问的眼眸相视。他知道她无言的问他,身上的毒是否需要她相助才能排除?如果她随众人离去,身子是否无碍?
他不要她为了这个原因留下,虽然他知,除去这个原因,她也没有任何理由留下。
东方恕见大局底定,开始有些不耐烦,权威的声音里带着几丝催促:“众人原班人马乘原船离去,不可破坏岛上一草一木。至于擒下的那几名仆役家眷就放了吧。”
一如来时的大张旗鼓,数百人又闹哄哄的离去。只是来时意气风发,走时充满了愤恨不满。
第8章
白雪棠婉拒了东方恕的邀请,独自回到阔别了近两个月的雁灵山山顶的小木屋。那里有着她惟一的亲人,她的师父。
到纷纷嚷嚷的江湖中一遭,她才发觉自己竟是这么怀念这里。
山风一样的凛冽,空气一样的寂寥。小木屋依旧孤单的矗立在绝顶边缘,终年不散的云雾仍是那么顽强的盘据在这孤独的山巅。一切都没有变,一如她离去时。而她亲爱的师父是否安好?
白雪棠发觉自己竟湿了眼眶;生平不知流泪为何物的她,头一回有这样澎湃激动的心绪。这让她在感伤的同时,不由得有几分讶异。
她轻颤的推开门,木门“咿呀”一声缓缓开启。
“师父……”
木屋里阴暗黝沉,她闭了闭眼,习惯性的朝师父惯常打坐的方向望去。
“孩子,你回来了。”老人缓缓张开眼,声音里一如往常的温暖。
泪水滑落面颊,白雪棠激动的奔上前,几乎就要紧紧抱住老人。来到面前,却突然忆起什么似的,硬生生的顿住,仅是恭谨的屈跪在老人面前,压抑过后平静的声音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老人微微一笑,了然的望着他那倔强自持的钟爱徒儿,缓缓张开双臂。白雪棠怔了怔,再一次红了眼眶,奔上前扑抱住老人。
打有记忆开始,她便不知道拥抱的滋味。虽然她与老人的关系既是师徒,也像是父女,但相处上一直是恭谨有礼的。她淡漠的性子,天生就带着几分疏离,从来不想与人有过分的亲近,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她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而老人也一直是这么与她平淡的相处着。
她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山巅到人世间转这么一圈,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离开,对她的人生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直到见到老人,禁不住见到亲人的酸楚与激动,她才意识到她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
至于是什么改变了她,她还是懵懂的。
老人慈爱的笑了笑,似乎比她早一步明白她的心思。
接下来几天,白雪棠一直是恍惚的。
她的眼神里似乎有几丝焦躁和茫然,经常神思恍惚的立在危崖边缘,望着脚下缭绕的云雾,一站就是一整天。
她的心境不再像之前的平静无波,对这种孤独平淡的生活也难再处之泰然。近二十年平静的心湖,因为这两个月的生活全部打乱了。
然而她知道影响她的不是江湖上的五光十色,而是一直在心头盘旋不去的人影。她痛恨这种感觉,甚至恐惧。她不要任何人、任何事改变她的生活,这让她有种无力感,仿佛生命不再是自己的。
愈是想办法忘记,愈是忘不掉。虽然表面上的她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然而她却是真真实实的困扰着。
她的心已经活络了,如何再将一只曾经展翅高飞的凤凰从此困在牢笼里呢?
“棠儿。”
鲜少步出木屋的老人缓缓来到她身后。
“师父。”白雪棠回头,恭敬的喊道。
老人微微一笑,望着山腰上缭绕的云雾,轻叹道:“去吧,长大的雏鸟总是要飞的。”
白雪棠怔了征。“师父您说什么?”
老人笑了笑。
“师父是看尽人生百态、了却俗念了,隐居在这山头适得其所。你还是个孩子,该去闯一闯、看一看。”
“师父,我……”
“去吧,不必担心师父。”
白雪棠咬着唇,低声道:“师父,我并不想离开。”
“傻孩子。”老人慈蔼的笑了笑。“为师的还不了解你吗?定是江湖上有什么让你留恋,瞧你这几日心神不宁的,难不成是有心上人了?”
白雪棠怔了征,白皙的脸上慢慢浮上一层红晕。
老人一笑,看着这一手带大的女娃儿情窦初开了,也不禁为她高兴。白雪棠默默的望着远处的山岚,好半晌,才低低说:“那人……不是好人。”
老人又是一笑。“孩子,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好与坏的区分是谁定下的?”
“他……他残害不少名门正派,是个人人唾弃的大恶人。”白雪棠低声的倾吐内心的挣扎。“我该杀了他的,可是我没有。有好几次我可以下手的,但是……我终究什么也没做。”
她与老人近二十年的隐居生涯,造就了她淡漠的性格。她从未与任何人谈论自己内心的事,即便老人之于她似师似父。从前心如止水,内心一片清明,即使数日甚至数月不与人交谈也无所谓。然而再一次回到这里,内心却是充满了矛盾与挣扎,自然而然就将所有的心事告诉她惟一的亲人了。
老人点点头,很高兴她的转变。人总要有七情六欲,他最钟爱的徒儿不该将她的青春葬送在这个山头。
“你心里必定认为他不是恶人,否则依你的性子,又怎会犹豫不定?”老人微笑道:“孩子,你太是非分明了。”
“我……我不知道……”
“那么就去证明看看吧,证明看看他值不值得。”
“师父,我……”
“师父只告诉你一句话:凡事别只看表面。这江湖暗潮汹涌、诡谲多变,善者不一定是善、恶者不一定是恶。任何事,相信你自己的判断。记住,凡事惟心而已。”
经过这么一转,白雪棠又回到神武门,在原先曾居住的别苑待下了。武林之大,她一个妙龄女子也不方便四处闯荡,再加上东方恕诚挚邀请,于是理所当然住进神武门。
东方杰曾数次借故来访,屡屡被拒门外。生性鲁莽的他,原先便对白雪棠心存爱慕之意,而后又误以为她与凌允飞有染,不齿又不甘的情绪下,也顾不得自己辈分低,仍旧三番两次前来挑衅,让白雪棠不胜其扰。
这日,趁她到庭院中小坐之时,东方杰又大咧咧的闯进来了。
“师姑,好雅兴呀。赏花吗?”东方杰嘻皮笑脸的在她面前落坐。
白雪棠微一皱眉,冷冷道:“你又来做什么?”
“来看你呀。一人独居不寂寞吗?”东方杰嘻嘻笑道。
白雪棠冷冷望着他,脸上明显带着厌恶的情绪。
东方恕近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经常数日不见人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好好管教。以往他曾明令不许任何人闯进别苑打扰她,确实有好一阵子得以清静。而最近东方恕老是闭关不出,规矩也渐渐松了,这登徒子才敢这么明目张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