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坚毅性格并非常人能办到。她不顾一切地求生,只为一偿自己心中的夙愿,这样的勇气,令他这个淡然于世外的男子也不由得侧目。
折服于她的勇气,却不赞同她盲目报仇的行动。何况,她这样说是在慢性自杀也不为过,她以过往的恩仇一遍一遍地凌迟自己,强逼自己不能低头、不能倒下,这样的痛苦,她却独自一人承受了十三年。
犹记得那天他超出理智的行为……
那晚,他抱着她度过了漫漫长夜,因为不忍她的恐惧及无助,不想见到她陷在无尽黑魇的哭喊……所以,他竟然抱着她过了一晚。
是什么时候,自己竟然会有不忍之情呢……
自幼被抛弃之时,他已经学会了何谓冷酷及独身于外,世间一切于他都无意义,他只需珍视自己想保护的人就行了……可是,她却破了自己的例,
是因为她已经变成了他想珍视的人吗?
真是因为如此吗?尹灏萦已经进驻他的心了?
他困锁多年的感情如今溃了堤,全数灌注在她身上?她有什么能耐能吸引他全部的目光?她不过是个满心被仇恨制囿的女孩,一个初解世事的小丫头……不对……不是这样,他心知肚明,尹灏萦虽然年纪尚小,但幼时家变的遭遇迫使她不得不提早长大,以面对这世间所加诸于她的一切,她绝对不是一个单纯无知的十八岁孩子。
然而,即使如此,她为何能引出他埋藏心中深处的热切情感?她真的已经悄悄地在他心里发了芽吗?
宇悠帧锁起眉头,望着她的眼光有些许迷惑,而自己从刚才到现在,从未错漏她动作的一分一毫。
也许,他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
他孤独寂寞许久的心,此刻就像一艘在汪洋大海漂泊的船只有了停靠的港湾,终于不再有茫茫天地无所从之感了。
原来如此……
他是否已经找到真正与他比翼双飞之人了?
尹灏萦……
???
傍晚,尹灏萦待在破败的小木屋内生火取暖。
与宇悠帧在这里生活了一个月,他悉心照顾自己,夜晚就睡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全,丝毫没有一丝怨言。
一个月以来,她的伤逐渐恢复,原本迟滞的身体也回复了当初矫健灵巧的身手……只是,她困惑,且心慌意乱,怕自己已踏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个月来,宇悠帧待她极好,不再像过往那般藐视轻蔑,除了他霸道的索吻之外,他几乎是彬彬有礼地待她,未曾逾矩……但她却发现自己不再受控制的心意,正偏向脱轨的道路,朝着那不可能的希望前去。
没有理由的,她的确无法再掌控自己的心思了。打从被他救起的那一刹那,她就没有退怯的地步,只能步步向前……
尹灏萦抬眼一瞧,望见了宇悠帧正走进来,心悸了下,感到些许的狼狈。
这些心情不能让他察觉到,否则,他会像以前一样地轻视她,对她不屑一顾
是的,她已经强烈地在意起他的喜怒哀乐,包括他对她的种种观感。
就算命令自己不要再思起,不要再想,然而,脱轨的心阻挡不了奔腾的思绪及跟随他的眼光,她现在已无法阻止沉沦的脚步。而这些,都是她非走不可的理由。
所以,趁自己未陷太深前抽身吧。只要离开他,想必她一定会忘了有关他的一切,就当她的生命中永远没有出现这个人物。何况她未完的任务再也容不得她多一刻的耽搁,再待下去,难保她不会因贪恋而一生一世留在这。
只要她离开,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可解决……
“你今天的身子还好吗?”隔着一臂之遥望着英挺帅气的尹灏萦,宇悠帧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还好。”她定定地望着熊熊火光,不想见他深如海的眸子,那会令她不自禁地沦陷。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道:“既然我的伤已好了大半,也是向你告辞的时候了。多谢你这一个月来的照顾,至于你救治我的恩情,我不会忘记。”
说话的当时不敢面对他,只敢偷偷观他的脸部变化。他未变神色。
沉静了半晌。
“你当真要走?”他移动身躯,坐到她面前,强健的身子形成压迫,托住她下巴,他不容她退怯。“是不是非走不可?”
望入他眼底,尹灏萦心跳如擂鼓,为他的问话而有了些迟疑。走与不走形成拉锯战。
走,不舍他;不走,不敢保证能控制自己的心意。要走或不走?
“别骗我,要说实话,你到底想走或不想走?”他再一次问道。
他笑得恣意,却可明显看出他眼神中深沉的变化。
尹灏萦心慌意乱,心中翻腾的情感也正困惑着她,让她不知所措……
她竟然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动摇了她原本坚定的心意?
怎会这样呢?她怎能动摇?怎能倾心于他?她肩上背负着重重枷锁,早已没有资格再去拖累任何人……没有资格……
“我要走!”她撇过头,漠视心中深处的渴望。“不管你说什么,我就是要走。”沉沦的脚步一旦踏出,就不能收回了,所以她怎能允许自己放纵情感?
“真的,不后悔?”撩起她一束发,他问话中闪着趣味。“你舍得离开我?”他仿佛看出她的挣扎。“你要罔顾你真正的情感,而选择逃避?你何时变得如此软弱了呢?”手中触感滑溜的不可思议,然而平静的表情底下却是蕴藏着火山熔岩即将爆发的怒气。
顽固的脑袋!他会放她走才有鬼!
“我……”尹灏萦一抿唇,嘴掀了又关,最后蹙着眉坚决地说:“我不喜欢你,你……”你少自作多情。
这是她原本想讲的话,却突然被冲进屋来的两人打断。她眯起眼瞪着他们,面容阴寒,望他们的目光直想把他们拆解入腹。
“你们还敢来找我,上次下毒的事我还没去找你们,你们就想上门来送死了吗?那很好!现在快点想你们的遗言!”尹灏萦站起身,美目一一扫过两人,胸中那把火不住地烧。
宇悠帧也站起来,好整以暇地退到一旁——看戏。
飞虎双霸面面相觑,大笑了声。
“尹灏萦,上次被你逃脱是我们失算。如果说要写遗言,那是你比较适合吧。”
尹灏萦眯起眼,手中的剑微微闪着辉亮的光芒。她啐了声:“该死!”
“哼,废话少说,纳命来吧!”话完,两人一涌而上,层层包围住她。
宇悠帧在一旁看得兴起,却没出手的打算。以她的功力,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尹灏萦看了前头又瞧瞧后面,未久,两人就相继扑上,掏出腰间的叶型刀片一一朝她射去,尹灏萦轻松地挡下。退了几步,两人改以刀剑对付,尹灏萦微勾唇,持剑以对,不废她多大劲,只出了三分力。
但两人似乎也很有胜算,在为首的男人使出凌厉剑法后,对另一个男人使上眼色,一大把的白色粉末顿时挥洒在空气中。
这就是他们打的主意,包准让尹灏萦死无葬身之地,在她死之前,还可以满足他们兄弟俩,免得浪费这女人的花容月貌。
猝不及防,尹灏萦吸进了几口,退了几步。以袖遮鼻,眼角瞥见宇悠帧以狂飙如电之姿冲了上来,捉住正欲侵上她的两个家伙。
俐落地制服他们后,宇悠帧无视于他们目中的不敢置信,揪着其中一人的衣领,他冷问:
“你们放了什么?快说!”
两名男子抖得不成形,没有料到上次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的男人竟有如此功力。
“哼……凭什么我要告诉你?”虽然胆已吓破,但是也要装出气势来。
“凭什么?”宇悠帧不复过去悠闲神色,此刻冷寒罩霜的俊容,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正处于盛怒之中。“再不说,我可不保证你们会不会身首异处!”手指掐住为首男子的脖子,力道十足。
尹灏萦在一旁勉强撑住自己身子,感到头脑发昏,全身燥热无比,教她想大叫出声。此时却没怒火,只是以眼角余光瞪了两个蹩脚家伙一眼后,说道:
“你们实在大无耻了点,上次下毒,这次又下毒,敢情你们打不过别人都用毒吗?”全身不住冒汗,她终于虚软地跌坐在地上。
宇悠帧见她额间不住地流着汗,双颊红似火,冷眼眯了下,手指加重力道。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说是不说?”
被掐住的男子已脸色惨青,嘴角不住抽搐,说不出话来,另一名男子眼见情势如此,也噤若寒蝉。
“快呀!”
“好,我说,你不要杀我。”见老大像要口吐白沫,男子吞吞口水。“我们将所有的毒药全部磨成药粉混在一块,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解药是什么,我们……我们还在里面加了……加了……”
“加了什么?”
“加了催情药。”
话一出口,尹灏萦脸色惨白,挫败地低咒一声,几乎想要一剑杀了他们。
“你们真是该死!要杀我就杀!做什么要用这种下流手段?”她真是不幸,什么毒不好中,却偏偏中这种毒。
宇悠帧望着她,蹙眉。注意力重回男子身上。“你们加了什么毒?”
“没什么没什么。”像要证明,没被钳制的男子赶忙倒出身上所有的瓶瓶罐罐。“我们才放了四种毒,都很好解……”
在说出四种毒物的名称后,他被宇悠帧点了哑穴,片刻后,两人一起被废了武功。
“滚吧!趁我还没杀你们之前。”尹灏萦气血翻涌,催促着他们。
两人飞快离去,尹灏萦则抚着胸口走向外头。
“你要去哪里?”宇悠帧默默跟在她身后,问道。
“买药解毒。既然他们说很好解,那应该可以买得到。”
“我可以帮你逼出来。”那对他来说是易事。
“我不想再欠你一次恩情。”上次的人情她都还不完了,她哪能再自找麻烦?
“你中了春药,自制力已减,到了外头去,不怕别的男人觊觎你的容姿,占你便宜?”
“我还没滥情到那地步,我有洁癖的,别人碰我我都会想吐。”话完,忍下口中的呻吟,她咬紧牙根,几乎快要渗出血丝。
宇悠帧闻言微微一笑,提起真气来到她面前,捉住她手腕,不容她挣扎就转身回到木屋里。
“顽固的女人,我会让你出去才怪。你的毒我会帮你解,至于你中的春药,我在这,你可以求我。”让她靠在铺好的稻草上,他勾起邪淫的笑。“放心,绝对让你满意。”
“你混蛋!不要以为我一定要男人不可。”要让他碰,不如让她死。
即使明知自己对他有情,但这分情还没茁壮发芽到能全心接纳他的地步,她还不能放下心中的挣扎,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再踏出那一步?何况,她说自己有洁癖是真,除了他些微碰触自己能忍受外,其他人都会让她起恶心之感。
虽是如此,但还不到对他献身的地步。
宇悠帧又一笑,对她的固执感到无可奈何。将她转过身,双手抵在她后背。
“你想干什么?”
“帮你解毒,难道你想毒发身亡吗?”话完,他不再言语,专心帮她逼出毒素。
尹灏萦只觉自己浑身发热,在身后的双手传达的熨烫更是令她无法忍受,轻轻呻吟了声,唇角流下因自制过度的血丝。
片刻后,她吐出一大滩黑血,是被逼出的毒,但她双颊的潮红仍在。
“怎样,你还忍得下去吗?如果改变主意,我的怀抱随时在这。”他示意自己不在乎当她的解毒工具。
尹灏萦沉吟了声,似在思虑,未久,抬头问他:“吃这药如果不行房,就会死吗?”
宇悠帧扬眉,给了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依他所言,应是普通的催情药。不会致死,不过会非常痛苦。”这小女人打算忍下来吗?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他向来不纵欲,但并非不经人事。依尹灏萦固执又不肯变通的性子来看,她宁愿死也不会让他碰她,所以,他无能为力,只是心疼她痛苦不已的样子。
如果他碰了她,她反倒会更无法接受,所以让她忍一忍吧,就算明知只要他稍微挑情也许她就为自己所有,但他没办法让她在没放下心结之前而要了她的身体!他知道她事后一定会后悔。
宇悠帧叹口气,走出门外,留下尹灏萦。
尹灏萦咬着唇瓣,见他出去也无阻止之意,拿了剑在自己手里划出一道血口,垂手让血流下,希望让这痛楚盖过身体里的熊熊烈火。
一道冷水忽然自她的头顶倒下来,让她的神智清醒了些。
她抬眼,见到宇悠帧。“谢谢。”他没说出口的,都已表现在他的动作里。
他是值得她倾心的,不是吗?
尹灏萦靠在墙上,任由手上的痛楚麻痹她的神经。他走过来想替她包扎,她摇了摇头。
“让它流吧,一点血死不了人的,不这样,我怕我撑不过去。”
宇悠帧的脚步停下来,也坐了下来,隔着五尺之遥望着她,心中却打着另一种主意。
“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吗?”他的眼神不怀好意。想要的,岂止是她的身体而已?现在,他就要趁她虚弱之时要他的报酬了。
“什么话?”
“你欠我的恩情。我说了,我要拿你的心来还。”
尹灏萦蹙眉,不敢相信他仍没忘那主意。“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你我相处一个月,你应当知道我甚少开玩笑。”
尹灏萦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此时怒火胜过欲火。“你当真的?”
他见她转移了注意力,微笑。“没错,我当真的,我要你!而且是一辈子。”这句话,可是他想了近半个月才归纳出的结果。
???
他要定她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也没有任何理由,他就是要她了!
毫无疑问的,他对她动了心,否则不会救她回来。自己的性情自己知道,封锁二十八年的感情如今的确源源不绝地灌注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本以为她只是个愤世嫉俗、懵懂无知的丫头,可是她身上表现出的强烈求生勇气,让他心中起了深深涟漪……无论她为了什么而活下来,但是,她未曾放弃存活的希望,这样强韧的意志,多么令人折服。
所以他告诉自己,他就是要她了。他寻寻觅觅的人生中,找到了可以与他比翼双飞之人,他不用再忍受无穷无尽的孤寂。
“你疯了,不……不可能的……”说出口的话不知说服的是自己或是他。
她知道寂寞许久的心灵承受不起任何情感,已被仇恨侵袭而渐渐腐败的身躯,没有爱人的力量……然而,她却真的倾心于他了,倾心于眼前这个冷酷却伟岸不屈的男子……
是什么让这一切改变了?她惶然。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爱上你,或是你不爱我?”他坐近了一步,见她退了一步。“你在逃,有什么好逃?你逃得了现在,那以后呢,你能逃多久,你逃得了心中的情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