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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河山4  第6页    作者:铁勒(绿痕)

  这场战事拖得愈久,也就愈不利,因余丹波事前就已控制了整座河南府的资源?由于先前大旱之故,在洛阳腹地内,农作无存,河南府存粮皆尽收至洛阳城内,洛阳城外不留半颗米粮,而原本四处是水环绕的洛阳城,河道也因大旱之故干涸见底,就算是他在洛阳城附近郡县里找着了小川或是水井,余丹波也早巳命人在这些水源里动了手脚,这些水源根本就不能供人与马匹饮用,余丹波存心想让伏羲营饿死渴死在洛阳城外。

  眼下伏羲营大军的粮草已经所剩下乡,为了大军着想,也为避免轩辕营能在洛阳城内获得喘息的机会,他不能再任打算以拖延计策拖垮他的余丹波再耗下去,他得趁伏羲营仍士气高昂时,一鼓作气攻进洛阳城内,否则先前辛苦得来的战果,恐就将付诸东水。

  特意自丹阳前来寻敌,没想到所遇上的竟是这种状况,他不免感到有忿。这算什么?堂堂元麾将军躲在洛阳城内,只想善用地利来消耗敌军的粮草,却不敢出城与他一较高下?余丹波太教他失望了。

  此次自丹阳而来,他是为了信王而出兵,但信王知道,他不过只想与余丹波交手,而赵奔也因明白他的心思,所以刻意主动要求出兵绛阳,表面上,赵奔是说有些忌惮于余丹波,但实际上的原因为何,他们都心中有数。

  自弱冠起至今,许多听闻过他不得志事迹的人们,看他的眼神里都藏着遗憾,就连赵奔也同情他总是与战争失之交臂的命运,有些人甚至叫他回乡,忘了能成为另一个赵奔的梦,安安份份的当个私垫的夫子,或是就留在赵奔的麾下替赵奔训练新兵?这世上能有几人能够成为赵奔或是石寅?在余丹波自灭南之战中崛起后,又有谁还能在余丹波的光环之下出头?这是命哪。

  若这真是命,那么在他命中,上天看不见他,人人也都看不见他,就在他认为这一生都将这么不得志而过时,信王透过赵奔找到了他,是信王给了他一个发光发亮的舞台,让他有了这个与余丹波-较高低的机会,他一直都牢牢的记得,当他替信王送礼至九江时,余丹波那高高在上、视他为无物的姿态,那时他很想告诉余丹波,他不是不能,他只缺少了那个运。

  「敌军来袭!』居于大军最前头的前军队伍,突然人慌马乱,在遇箭袭后紧急向后急报。

  事前半点预兆也没有,早巳绕过洛阳城正门,自其余多处城门出城的轩辕营大军,埋伏在伏羲营大军行进的路径上,当伏羲营前军遭箭袭时,整支大军顿时停止了前进,此时在大车一旁忽窜出阵阵浓烟,顺着西南风飘抵至大军处,辛辣刺眼的浓烟中,人人伸手不见五指,严阵以待的轩辕营中军一分为二,据于伏羲营前方与后头开始大量派箭。

  伏羲营居于烟雾中的兵员丝毫不敢在这时往外街,冈若是随意住旁一踩,即叮能践踏到中箭而死的同袍,然而他们也不能待在原地,虽明知道轩辕营就等在外头,但若是不快些离开烟雾中,别说会被浓烟呛昏或死在箭下,更可能在推挤慌乱中死于自己人的脚下。

  狄万岁-手掩着口鼻,没想到余丹波这回竞主动出战,因三面受敌之苦,他不得下命部众朝着唯-没有敌军埋伏的浓烟飘散处撤,但甫冲

  出烟外,却愕然发现这竟是另-条死路。

  烈焰冲天,先前他们途经一旁的小城,正熊熊的在他们面前燃烧,蔓延全城的火势阻拦了他们眼前的去路,将他们困在原地动弹不得,而埋伏于前后的轩辕营,甚至是一兵末发,只管不断派箭,就足以以逸待劳。

  策马居于中军前部的余丹波,在敌军做困兽之斗,想改朝燃烟处冲锋时,他朝身后弹指后冷声低喃。

  「在我的地头上,想翻出我的五指山?」这场仗中,损失一个前军就已经算很给狄万岁面子了,他还急着要兵援长安,狄万岁别以为他会再让轩辕营多损失一兵一卒。

  在余丹波令下,另一批兵箭马上自敌军另一旁派放上天,不但阻止伏羲营前进亦大大地删减起兵员数,从天而降的兵箭势若雨下,来不及持盾的士兵们当场惨死箭下,一整支训练有素的大军登时如乱了手脚,阵型守不住、攻势又拉不开,不愿大军在烟雾中盲目待死的狄万岁,狠心朝残余的全军下令往前冲锋与轩辕营中军硬碰硬,也料到他们会做拚死一搏的余丹波,立即派箭燃讯,命左翼军停止燃烟,埋伏在燃烧小城两旁的右翼军登时派大量骑兵窜出,与据于伏羲营后头的另一半中军,及前头余丹波所率中军齐时收网,一举将敌军夹陷在原地。

  据于马背上的轩辕营骑兵,开始在烟雾散开的战场上进行扫荡,眼前四蔓的烟雾方散开,站在烟雾中御敌的伏义营士兵才睁大眼想看清,  一柄柄长形陌刀巳白马背上扫下直朝众人喉际扫过,伏义营阵中持盾的步兵纷纷上前举盾力拒战马,然而紧接着派出步兵跟上的轩辕营,亦开始一步步缩减敌军据地。

  夕日不知是在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又是一日将尽。

  接连着一整日受敌军强攻,伏羲营盛况已不再,狄万岁的眼眸中闪烁着心痛,不忍地看着那些誓死跟随他的部属,遭敌军分割在圆阵中,

  一一遭到诛减,其实他是可以避免再让手下死于敌军之手的,只要他愿降,但坚信他终究能够战胜余丹波的手下们,却不肯让他保他们一命,他们宁愿保全他的威名。

  承认战败并非易事,但承认手下是死于自己之手,更不是件容易的事。

  四面出路已让轩辕营彻底截住,在部属们恳求他不要出降声中,狄万岁断然地拒绝了他们的请求,派兵举旗出降,且命残军弃械,而非得负起战败之责的他,则手持一刀一盾,正正地迎对恭候他已久的余丹波。

  余丹波毫不犹豫地举弓瞄准朝他冲来的狄万岁,首箭避过他手中的厚盾射向他的左脚,在他颠跛着步伐时,一箭再射中他持陌刀的手臂逼他弃刀,在此时,自四面八方将狄万岁包围的箭兵,亦纷纷持弓拉弦对准他,狄万岁分神一看,余丹波立即把握这机会再补一箭,左肩上的兵箭,令狄万岁再举不起手中之盾,纵使他能挡得下前头的余丹波,他亦无法阻止将他包围的箭兵们,眼中盛着不甘的他,索性在余丹波的面前弃盾。

  透过弓弦,余丹波瞬也下瞬地瞧着这个将自己不得志,全部怨怼至他人身上的对手,半晌,他收箭将手中的余家弓拋向身后的副官,慢条斯理地抽出腰际的陌刀,一步步走向狄万岁。

  「你在等什?」狄万岁还以为他会一箭解决他。

  余丹波低沉地开门,「我要你死个明白。」

  听了他似隐怒的声音,狄万岁怔了怔,而后在他的目光下吃力地站直了身子与他四目相对。

  「先前,你胜在心中有怨而我无。」伏羲营之所以能够逼他进洛阳城,是因为他对狄万岁根本就没有半点不满与不平,他没有狄万岁那般极力求胜的决心。

  「我败在哪?」狄万岁紧接着问。

  「你败在心中无恨而我有。」

  他眼中有着讶然,「恨?」

  「我恨我没能早点送你上黄泉……」乐浪死后,堆积在他心中的自责,令他后悔之余决定速战速决。

  就连威名赫赫的辛渡与闵禄都不能教余丹波有恨呢,他可能是余丹波在这世上最恨的人。

  狄万岁露齿一笑,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覆盖住了多年来心底那份对余丹波的妒怨。

  封侯拜将,是他一生的梦,他总渴望着所付出的,能够与所得到的相同。他一直都是这么告诉自己,不是他狄万岁无能,而是时不我予,多少人曾在他背后为他不能有所成就而感到惋惜,聆听着他们一声声的低叹,他比谁都想自这困境中爬出,他不信天意如此,若余丹波能,他定也能,他不信他就只能永远站在低处看人。

  但在洛阳战场上,他的梦醒了,究竟谁是天下第一,和那些自年少至今的渴望,在他与余丹波交手后,变成了沙场上远处寂寂缭绕的回音。

  他怎会忘了,武将的一生,就只是在等待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就只是在追求一场畅快淋漓的战役?等待了那么多年,在洛阳城外他找到了期盼已久的对手,而他也自余丹波的眼中看见那份肯定他的目光,他是独一无二的,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在余丹波的心中刻下更深刻的痕迹。

  也再不会有人,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这就够了。

  在接触到狄万岁眼底那份释然的眸光时,余丹波登时扬刀冲上前,倾全力一刀砍过狄万岁的颈间,当余丹波停止脚步时,狄万岁的人头,在他身后,缓缓坠下。

  九江。

  伏羲营兵临城下,退回九江城的轩辕营大军,正据守在九江城外城墙上,以大石或滚木向下力砸,或将烧热的油往下淋浇,试图逼退那些想攀上城墙的敌兵,一根根拒木,不断推走架上城墙的木梯或是鹰爪,九江城外城处一片喊杀声,往卜窜升的黑烟密布天际。

  眼看九江愈守愈不易,再如此下去赵奔恐将得逞,坐镇在城内的冬卿在收到燕子楼派来的急报后,忙不迭地去与袁天印商量,但她并没有找到心急如焚的袁天印,倒是找到了个安安静静待在房内一事未敞的袁天印。

  「袁师傅还不求援?」

  「向谁求援?」袁天印挑了挑眉,似乎压根就没这打算。

  她一脸不可思议,「当然是向长安求援!」

  「长安无兵可援。」袁天印朝她摇首,「此时长安前线若减损兵员援外,晋王所率益州大军即可能往长安推进一步,长安前线若个能守,益州大军恐就将攻入京内,因此长安前线一兵也下能拨。」

  「轩辕营既已-分为二,何不就叫玄玉命余将军速往九江?」今早洛阳方面已传来捷报,在洛阳迎战伏羲营的轩辕营已退敌军,洛阳距九江距近,只要余丹波将大军转向南下,即可解九江燃眉之急,要大败赵奔亦不是不可能。

  袁天印顿了顿,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丹波已赶往长安。」在洛阳傅来捷报之时,他也同时收到了个噩耗,一个,不但打击轩辕营军心,更令此番内战充满变量的噩耗。

  「为什么?」她睑上写满了焦急,「长安下是已有乐浪?」轩辕营的乐浪,战功不亚于余丹波,难道连乐浪也不敌年轻气盛的晋王?

  不知该如何告诉她的袁大印,紧屏着唇,同样他也不知该怎么将这消息告诉九江城内的人们,尤其是轩辕营那边,自南国亡国后,由乐浪一手安抚带人营中的前南军们。

  一直以来,轩辕营之首即是元麾将军余丹波,余丹波虽是在战技与军阶上高人一等,却为人不够圆融易得罪人,向来轩辕营的大小事就是由能够填补余丹波缺点的乐浪所发落的,轩辕营爱戴乐浪者甚于余丹波,因余丹波或许是无敌,但在兵士们的眼中,乐浪有若父母?

  袁天印伸出一掌轻按住她的肩,在她疑惑的目光下,哑声低吐。

  「乐浪死了。」

  倏遭怔住的冬卿,怔怔地看着他,许久,她难以置信地摇首,两手紧掩着颤动的唇。

  「听说,晋王刀上有毒。」先前,他还为了乐浪的性子,担心乐浪对晋王恐会心软于旧日之倩,可他万万没料到,乐浪这个戎马一生的军人,不是败在亲情手中,而是死于暗算。

  她惶惶地拉着他的衣袖。

  「玄玉他……」乐浪在玄王心中占有何地位,不需玄玉来告诉她,她更知道,视乐浪为兄长的玄玉,在乐浪死于亲兄弟手中,将会多恨多自责。

  「在与丹波会合后,他定会率兵亲讨晋王。」袁天印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乐浪之死,玄玉之痛恐甚于丹波。」

  不能死得其所、死得其法,这或许是所有战士们心中最深的痛,而对乐浪施以狡计的又是晋王,不要说这对乐浪来说有多痛心,对与晋王有着血缘关系的玄玉而言,这是个再怎么做也无法弭平的愧疚,这伤这痛,恐深深烙在玄玉的心头,终其一生,也无法抚平这伤口。

  自凤翔兵变前,发生在九江之事,就已到了玄玉忍耐的底限,太子与霍天行之死接踵而来,无异是给玄玉另一个更深的打击,就在乐浪死于晋王手中后,他想,玄玉此刻心中或许再无忍耐二字可言,拋开身后杨国太子之责后,等待迎战晋王的玄玉,只是头受伤过深急于反噬的猛虎而已。

  冬卿紧咬着唇,什么话部说不出口,一来是因战况出乎意料的棘手,二则是因她深知玄玉为何会在乐浪死后,不顾九江安危命余丹波兵援长安。只是,长安是玄玉的掌心肉,九江亦是她的骨血,在战况这么吃紧的情况下,要她两者择其一,她办不到。

  「眼下晋王逼近长安,长安形势岌岌可危,故玄玉才会急召丹波回长安?」袁天印边为玄王找着借口边安慰她,「妳放心,他二人若联手,定能击退晋王。」

  「那九江怎么办?」心中充满矛盾的冬卿,颤着声,低首直视着地面问。

  袁天印怔了怔,在她抬首时看着她充满不安的眼眸。

  「长安虽危,九江亦然啊!」九江若破,就等于是加深了长安的威胁,若是赵奔善用九江的资源,将九江据为信王之地,狄万岁虽败,但到时信王若再卷土重来发兵北上,只怕将会更陷长安于水火之中。

  虽然她言之有理,但袁天印还是不能不为另两人着想。

  冬卿,咱们不能在此时要玄玉或是丹波任何-人回九江,若咱们这么做了,他俩其-虽必会兵援九江,可在日后,他俩也定会生悔。」

  若是不能亲手为乐浪报仇,就算日后玄玉与余丹波都能压下这份伤痛,可后悔的印子,也将永远存在。

  她难忍地攥紧了双手,「我不是不明白……」换作她是玄玉,若不败晋王,她也定势不罢休,只是……

  「就让他俩任性一回吧。」袁天印叹了口气,虽知这么做很自私,可还是希望她能够成全。

  「那九江呢?」她抚着两臂,深深觉得孤立无援的处境是如何艰难,「难道咱们要放弃九江,助赵奔北上与益州大军合攻轩辕营吗?若是闪此而让玄玉两面受敌,进-步拖垮了玄玉怎么办?」

  聆听着她哽咽的语调,袁天印清楚的听见了舍与不舍之间的为难?这般看着她,他恍惚的觉得,在她身上,他看见了当年在江边见他最后一面的玉权,那个,举弓对准了他,却是射与不射皆为难的玉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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