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父亲的最爱终究还是荻,虽然最后让他这个始终不得疼爱的儿子接管庞大事业, 却依然替荻保留了董事长的位置,目的不外存著一丝希望,希望荻终有一天会浪子回头 。问题是,可能吗?
蕨随手拿起桌上钢笔,在手里翻转把玩著。荻托他找的人名陀螺般地在他脑海里打 转。
童彦苛、叶少茗,这对夫妇虽然是大楼旧地主,但不知怎地,身处新大楼的他,常 莫名其妙对这对索未谋面的人有著种种遐想,想像他们以前在这里的生活,以及若见到 如今的大楼会有何感想等等。
没想到他们还有个离家多年的女儿。
而且荻的神色引起他十分的好奇,他倒想见见前屋主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 荻这么热心。
第二章
在饭店住了一夜,童彤奇迹似地开始想家了。她想念下几前的一切,无拘无束的山 、水、草原,无忧无虑的浩翰云空,她的天堂!
不是饭店有什么不好,只是,人间所谓的舒服对她来说是种折磨。
成为人类后,才知道人类都有吃喝拉撒睡的基本原始问题,而这一切也都有一定的 规矩和方法,不能随心所欲;即使服务生再亲切有礼,设备再豪华先进,对她来说反而 是种负担。她曾听见擦身而过的一个高跟鞋女孩,饮著冰品望著高耸亮丽的厅堂赞叹: 天堂不过如此!
才怪!天堂才不只如此,拿它跟这种地方比,简直是亵渍。童彤在心里发出不平之 呜,越想越兴致索然,最后闲逛到游泳池畔间坐了整个下午。
一个打扮得整洁光鲜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正在找位子。泳池边的位子本不多,加 上天热戏水的人多,因此几乎每张椅子都被占走了。
他发现重彤那张桌子是唯一有空位的,因此向她走去,但走了几步,便停下来了, 目光呆呆地望著据桌而坐的童彤。
仔细端详,她并不是那种艳惊四座的绝世美女,可是纯净无瑕的脸上散发著一股无 邪的气质,彷如宗教般圣洁。刚才乍见她时,他还错以为看见她头上孤著一轮光圈呢。
他想,这大概解释了为什么她能独享一张桌子的原因。
在他暗自惊叹时,童彤也发现了他,她本能地朝他招手,绽开明朗的笑靥喊著:“ 这里,这里还有位子。”
男人愣了一下,左右张望,确定左右没人,再看看重彤仍然望著他的灿烂笑脸,不 禁感到受宠若惊。他慢慢慎重地走到童彤面前,仍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小姐,你…… 请我坐?”
近看她几近透明的脸庞,他的目光再也移不开。
“是呀。”童彤点头。对他死盯著她看并不在意。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文绉绉地,自觉用词优雅,和自已现下蒲洒的外 表很搭。
童彤好玩地看著他,对他又是摸须带又是整衣领又是傻笑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寻 爱“小姐贵姓?”
“我叫童彤。”
“童小姐,敞姓朱,朱映城,这是我的名片。”
童彤接过来瞧一眼,喔一声,觉得干嘛印一堆字看得人眼花撩乱,索性拿来扇风。
朱映城愣了一下,看她冲著他直笑,也尴尬地笑了笑。但为了贪看她美丽的容颜, 于是厚著脸皮继续搭讪。
“童小姐一个人吗?”
“是呀。”多此一问,她当然是一个人哪。
朱映城心念飞快地转著。这女孩,是他梦寐以求的典型。他暂时忘了前来此地的目 的,瞪著一双眼,专心地欣赏著她。
沉默一会,他盘算著该怎么开口和她进一步认识。
就在盘算之际,他无意中低头瞥见桌上摊开的杂志,心底暗道妙极了,居然这么巧 ,她看的杂志正是他所属的杂志。
他露出笑容,兴致勃勃地问:“你也看这种杂志吗?我不知道像你这么年轻的女孩 也爱看。”
童彤收囫眺望的视线,看一眼他指的杂志。
“你说这个呀,”她耸耸肩,“我根本没看哪!”
“啊,是这样吗?那,是我弄错了。”他有点狼狈,打消了原本想趁机示好的企图 ,思索著找别的话题来打破僵局。突然,他感到四周一股奇异的氛围,童彤的视线越过 他,整个脸亮了起来。
“荻!”地喊了一声,并且迅速站起来向他身后奔去。
朱映城的视丝不由自主跟著地的身影呈一百八十度转向,看清身后的人,才明白那 股异样氛围的起因。
骚动是由重彤奔去的男人所引起的。
有的人天生具有明星般的气质,能够引起注意;如童彤般出尘的女孩罕见,而她奔 去的那个男人,居然也长得超凡绝俗,俊美得有如天神下凡一般,朱映城虽然同为男人 ,但看到这般人物,也只能由衷赞叹。
随随便便一件衬衫搭在那男人身上,看起来居然恍他一身笔挺西装还体面,赞叹后 随之而起的是严重的挫折感,与从未有过的自惭形秽。
童彤已跑到那男人的面前,此手划脚地对他说话。两个如天人的漂亮人物放在一起 ,那画面吸引了所有的目光,整个泳池也霎时安静了不少。
突然,朱映城感到镁光灯一闪,回眸一看才知道有人忍不住这画面的美好,拍起照 来。他突然想起身上那张照片,拿出来细瞧了瞧,才发觉童彤身边的男人便是上面要他 前来采访的目标。而那张照片显然没能抓住这男人十分之一的神气,因此他一开始并没 将他和照片中人联想在一起。此时认出他,情绪霎时波涛汹涌了起来。
他拿起相机机械似地按著快门,看著镜头里荻那副组符子弟的富贵模样,昔日的回 忆排山倒海般涌入脑际。
他也曾是个养尊处优的阔少,有个富有的父亲。要不是父亲的事业被设计并吞,他 如今也不至于沦为一名小记者。
而龙荻的父亲,就是昔日并吞他父亲事业的人。
所以他加人风动,并且接受上面的指示采诰龙荻。上面并未指示目的和方法,但是 他知道只要能抓住龙荻的把柄,就能打击龙芥,因此任何机会他都会全力以赴。
他的心情渐渐稳住,拍得更起劲了。
“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躲在这里!”镜头里的荻浑若未觉。他扬起一边唇角,似 笑非笑地看著童彤。
“一个人在房间里好闷的,还是这里热闹好玩些。”
两人一问一答,自然得像已朋友多年,而对于周直盯看的目光也一概泰然处之。荻 早习以为常,但童彤的神色自若再度令他见识到她的与众不同。
他看了朱一眼,后者肆无忌惮地拿著相机拚命拍的样子,让他不得不多看两眼。“ 你认识他?”他以为是童彤的朋友。
“还不算。只知道他叫……朱什么的。”想起手上还提著的名片,顺手递给荻。
荻看过,微皱起眉头。这阵子总是和记者扯上边,他们像阴魂不散似地跟著他。
“找到我爸妈了吗?”
“还没有。”
“喔。”
“不过,你可以先做别的事。”
荻拉著她便往外走。
“什么?”
“去见你的梦中情人。”他扬起一朵嘲弄的笑容。
“龙先生,请留步!”朱映城却挡在他们面前。
荻站住,漫不经心地看著他。
“您是龙荻先生吧?”
荻点头。他于是边掏出名片便说:“龙先生,我是……”
“我知道!幸会了。”荻打断他,说完直截了断地说:“我还有事。”
“怨我冒昧,但我希望能采访你。”朱映城一个箭步又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关于什么?”
“关于您为何不接管海世的事。”
“这是我的私事。”荻冷淡地看他一眼。
朱映城却自顾自又说:“是因为您知道海世的崛起手法不正吗?”
“你说什么?”他皱起眉头。
“还是如外传的,由于您和令弟因为容貌酷似,实际上两人常扮双面人,愚弄世人 。”
这是上面给的提示,不论真假,只要先扰乱对方的情绪,就有机可乘。
“越说越奇怪了,你究竟在说什么?”
看看荻动容了,未映城暗自得意。
“就是轮流扮演正直商人和浪落子的角色。事实上你们龙家不只你一个人行为放荡 ,而是两兄弟都有人格异常的倾向,私生活十分放荡,您们轮流经营公司,好掩饰另一 个的放荡行为,海世之所以每况愈下,就是因为你们越来越无法专心正事,镇日追逐逸 乐!”他像发泄什么似地一日气说完,挑衅地盯视著荻。
荻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定定地看著他,片刻后慢慢开口:“你们要浪荡子,尽可 拿我做文章,但别扯上萨。双面人?你的想像力未免太丰富了。”
他的口气仍那么充满调侃,但有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那么你愿意接受我的访问了?要不就谈谈你自己吧,你可以顺便澄清谣言的,不 是吗?”
“如果我不谈,你只好以揣测加以渲染了,是吧?”
“这……是我们的做事方法之一。”他仰高下巴,不妥协。
“很好。”荻再度扬起邪恶的笑容,眯起双眼,射出两道森寒的光芒。
“那么换我告诉你我这种人的做事方法,谁想动我兄弟,即使只是揣测的只字片语 ,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他。你既然知道我是浪荡子,而且是个有钱的执待子弟,到时 候遭遇什么事情就别大惊讦了。”
“你……这是在威胁?”朱映城倒吸口气。
“彼此彼此。”
他楼著童彤走了。留下朱一人独自咀嚼那打从脚底凉起的滋味,荻并不如他所想像 ,是个徒具炫人家世、外表的败家子,事实上他身上那股无形的气魄,令人不寒而栗, 简直有点像魔鬼,寻遍记忆,也只有他的上司能和他相抗衡。像他这样的人物,为什么 甘愿堕落?
沉思久久,朱映城决定回去请教上司再做打算。
***
一看见这楝房子,童彤整个心情便开阔了起来,原因只有一个,这楝房子格局够大 ,够克够筒单够明亮。
它的大厅首先博得童形的好感,像个大厅堂似的。没有太多繁琐炫丽的装饰,但宽 敞明亮,感觉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在童彤感觉中,这楝房子比那什么星级饭店要来得 更接近天堂。
“这是哪里?”
“我家。”荻淡淡地回答,淡得让人嗅不出他把这里当成家。
“嗯,比那家什么舨店棒!”她衷心地赞美,四下张望的瞳孔里闪著好奇的光芒, 荻索性带她四处看看。
对于她发出的问题,不论多怪异多幼稚都一一解说,最后他反而是被带烦的人,不 禁暗感好笑;很奇妙的,和道女孩认识不到一天,她却能撩拨他轻易不泄漏的真。
好奇灵动的触角不可思议地探入他已封闭的灵魂深处。
“这是什么?”
荻抬起眼眉,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来到房子最后头的这间房间。
来不及阻止,重彤已率先跑了进去。他迟疑片刻,看儿童彤灿烂发光的脸蛋正在看 他,扬扬眉,洒然跟了进去。
那是他的音乐室,曾经是他生活的重心,只是他好久以前就把心移走了。
童彤摸摸这又碰碰那的,满脸兴奋地叫著:“这是……啊,我知道,好家叫吉他是 吧?”不待荻回答又看向钢琴,“哇,我好宣欢这个,这个会发出很美丽的音乐……喔 ,想起来了,叫做钢琴。”
“喂,你几岁离家的?以后在哪儿生活?”
“……干嘛突然问这个?”
“因为很少人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名称。”
“我就是那很少人之一嘛。”
“少来。”他摆起严肃的脸孔。
她咬著唇,思索著要不要告诉他实情,不过她随即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会 全的,到时候里当她是疯子就糟了。
“好嘛,我十五岁离家的,然后住……呃,山啦,草原啦,有时候人家篱芭下啦, 总之随风飘荡,风怎么吹,我就到哪儿生活……”她以当花精时的经验描述。
荻听得一头雾水,皱起眉头,问:“你不是在告诉我你居无定所吧?”
“对,对,就是这样。”
“看不出你的生活那么风霜。“他上下打量她一眼,露出调侃的神色。
笨蛋也看得出那代表什么,她窘迫地嘟著嘴,“真的啦。”
“算是吧。”他不再追究,“找到你母亲之前你就先住这里吧。”
他随手拿起一把吉他,撩拨几下,轻柔的乐音便随之流泻。
他怔怔望著,眼里掠过一丝淡得不容察觉的怀念。
“咦?这音乐……可不可以继续?”她竖起耳朵。
荻耸耸肩,继续弹下去。童彤闭目聆听,串串优扬的旋律将她带回昔日那广大无际 的星空,更渐渐地,将她带回那令她念念不忘的一幕——风中的歌声和楼页上的少年, 她不由自主地随著节拍哼著,突然,吉他声停止了,她睁开眼,荻的脸彷如一张放大的 美丽图像,他的鼻失几乎碰上她的,灼灼目光令她的脸热度渐增。
她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嗫嚅著说:“荻,我知道我唱得很好听,不过你也不必这 么激动吧?”
“你怎么会唱?”他低声问,她可以感到他呼出的热气。
“我……听过。”
“在哪里?”
“昨天那楝大楼。”见他疑惑的眼神,她补充说:“我说过梦见你弟弟,他就站在 那楝大楼,唱若你现在弹的这首歌。”
“楼顶?唱歌?”
他凝娣著她,瞳孔里的光芒闪烁不定,似惊讦似疑惑,最后他放弃似地摇摇头,将 脸慢慢向复退开。
不知怎地,他这一退开,童彤身上的压力一减,心中却升起一股莫名的惆怅和失望 。
她想了想,没头没脑地脱口就问:“你刚刚,不是要吻我吧?”
他怔了一下,恢复惯有的邪恶笑容,“你希望我吻你?”
她抿著唇,点头。“也好呀。”
“因为我长得像*他*?”
她点头又摇头,苦思半天,最后放弃。“我不知道,反正就想你吻我嘛,这很奇怪 吗?”
“不奇怪!”
他笑了,修长有力的手指放在她唇上游移了一会儿,然后,他的另一只手突然一把 攫住她,将自己的唇压了上去。童彤的眼睛顿时张得大大的,本能地屏住呼吸,全身因 慌张而变得僵硬,荻的唇在她唇上停留片刻,突然又放开她,低下头问声笑著。
“结束了吗?这就是吻吗?”
果然,她根本没接吻过!
说她轻佻大胆,她又天真浪漫得可以。真不知该怎么对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