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得到的。
「那桥看起来也挺古老的,想必是六朝之前的古迹了。」千载又开口说。
「是的,苏州东城多古迹,处处可见历史痕迹岁月风华。」段无秀躬身回答。
千载点了点头,无视于莲怜一路上对他搔首弄姿做出楚楚可怜模样,反而回头对阿青笑道:「妳瞧这小桥多么精致小巧,跟咱们京师的大块文章粗犷风味就是不一样。」
「南北有别,各有滋味。」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变成了原来那风流荒唐翩翩自若的王爷形象,但她一向乐于配合他的。
王爷扮起吟风感月的公子哥儿和宝里宝气的狗熊都像得十足,尤其两者结合,常常唬得外人误以为他一点都不精明。
只有她这种「心腹内人」才知道,他有多么大智若愚,多么真知灼见,平常的外表形象都是骗人的。
他会查出真相吗?
她心底混合着不安和兴奋与期望,虽说爹爹口口声声不要她追究和报仇,说他虽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所说的那一切她都懂,但是她怎么也不明白,爹爹为什么不告诉她,那人是谁?
爹爹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要地让恩恩怨怨就此打住,可是她还是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知不知道他自己铸成了什么大错?知不知道她爹是抱着一种多么慈悲宽恕的精神在对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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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阿青依旧替千载取下了玉冠,服侍着他褪下长袍,在将衣衫挂上屏风的当儿,蓦然腰上一暖,被他自身后轻轻环揽住。
她心儿又甜又软了起来,害羞地低头道:「王爷,别这样,给人瞧见像什么样子呢?」
「就让他们误以为我男女通吃。」千载轻笑着凑靠在她粉颈上摩蹭着,呼吸汲取着她清新馨甜的香气。「正所谓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走,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
「是啊,念得快一点就变成了下流。」她取笑他,双颊酡红。
「居然敢消遣我,瞧我的五爪下山功!」他腾出一手对着她腰间搔去,惹得她浑身酥痒尖叫连连。「看妳还敢不敢!」
「啊……王爷饶命啊!拜托拜托,放过我吧!」她又笑又叫,忙抓住他的大手。「我身上还有伤呢。」
「哎呀,我全忘了,妳还好吗?哪儿疼了是不是?」他一惊,马上停住胡闹玩笑的动作,紧张兮兮地摸摸她这里,碰碰她那里。
「我还好。」她忙安慰他,「伤口都好了,没事的。刚刚是不想给人听见,那咱们就有理说不清了。」
他一挑眉,「我是福王爷,谁敢啰唆?」
「好了,咱们说点正经事。」阿青牵起他的手,认真地仰视着他,「你今天到莲花坞,有什么发现?又有什么感想?」
「莲花坞很漂亮。」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除了这个以外呢?」
「妳考我呀?」他坏坏地一笑,揉了揉她的头,顾左右而言他。「有没有茶喝?我渴死了。刚刚厨子酱油、盐巴放太多,害我一张嘴都快咸出一座盐山来了。还是妳做的菜好吃,清爽味美又回韵无穷。」
「茶──」她翻了翻白眼,只得斟了杯茶亲手递到他嘴边,「请。」
「谢谢。」他眉开眼笑,捧起茶啜饮着。
「王爷,你就别再卖关子了。」
「妳都可以对我卖关子,何以我就不能对妳卖上那么一卖呢?」他朝她眨眨眼。
「我……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垂下头,无助地咬着下唇。
「我也是呀。」他轻点了点她的鼻头,黑眸含笑炯炯发亮。「我知道了一些事,发现了一些事,但是有一些事,还是得当事人亲口证实。」
她心一跳,难道他发现了她……
「谁呀?要证实什么?」
「不要紧,我最近的耐心增进了不少功力,我会等,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等一切水落石出。」他若有所指地凝视着她,「等到有人终于愿意信任我……」
「咳,天晚了,我该回房去了。」她低着头就想溜。
就在这时,门外陡然响起两声轻敲。
「这么晚了,会是谁?」阿青一怔。
「莺莺。」他胸有成竹地微笑。
「谁?」她满眼疑惑。
「没看过《西厢记》呀?『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他嘻皮笑脸地道,「然后就是玉人来啰。」
她瞬间了然了。「你指的是莲怜小姐?」
「冒牌的莲怜小姐。」他歪着头,微笑地瞅着她。「对吧?」
不知怎地,阿青被他的眼光看得浑身不对劲,清了清喉咙,连忙走过去开门。
千载没有阻止她,而是笑意晏晏地等待着。
门呀地一声开了,莲怜一身雪白宫裳娇娇娜娜地走了进来,羞怯地一抬头,却看见阿青清秀的小脸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晚安。」她眨眨眼睛。
莲怜羞人答答的神情剎那一变,「怎么会是你?」
「我是王爷的贴身小童,不是我,还会是谁?」阿青故意笑嘻嘻道,气死她最好。「莲小姐这么晚了怎还不安歇呢?找我家王爷有事?」
「是的,我忽然想起和家父有关的要事,要跟王爷说。」莲怜有些生硬地道,「可否请阿青总管先退下呢?」
「没问题。」她回头戏谑地瞥了他一眼,「王爷,阿青告退了。」
「慢着。」千载玉树临风地走了过来,笑得好不灿烂,大手搭在阿青肩上微一用力,不准她走。「莲小姐,夜深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妳清誉有损,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可是……」莲怜不敢置信,「我真的是有急事。」
「我和阿青也有急事。」他蓄意抬起阿青的下巴,对着她笑得好不深情。
莲怜倒抽了口寒气。
王爷他……他居然……
「王爷别开玩笑了。」阿青哭笑不得,忍不住暗暗踩了他一脚。
莲怜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容易才恢复了镇定,「王爷,那么我们明日再谈。」
「没问题。」他笑得好不迷人。
莲怜恋恋不舍地再多望了他好几眼,最后还是猛一咬牙,无奈地掉头离开,脚步不若先前的轻盈娇弱,反而多了些踉跄与沉重。
「王爷,你居然把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往门外推,这对你风流之名大大伤害呀!」她睨着他,抿着唇轻笑。
「那是因为,我的心里早住了一个倾城绝色,位置已经满了,从此以后再也塞不进别人了。」他笑了,深情款款地俯下头吻住她。
「王爷……」她娇喘低叹,紧紧攀住了他,理智瞬间被迷醉狂乱淹没了。
风清清夜盈盈,春光如歌水色如影,荡漾两心间……
第十章
这一天,段无秀又心急地将千载请到莲花坞去勘查,希望他能够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千载故意逛过莲花坞一座又一座的园子,一间又一间的楼阁,最后煞有介事地比手画脚,指着这里那里都可能有机关秘密。
惹得段无秀强憋着怒气和焦躁,黑着脸陪在一旁,等待他的滔滔不绝自动结束。
他已经没有多少耐性了。
莲怜昨晚跑去向他哭诉福千载原来深爱男宠,这简直坏了他的全盘大计,但是无论如何,他看得出福千载也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又自视甚高,一定会把揭开莲家奇案这事视作己任。
尤其,他相信福千载已经知道那生铁铸成的墙有何秘密了。
所以他在等待……等待……
可是福千载居然就这样晃了两天,磨得他耐性全失,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好啦,这几天我看来看去,还是这面墙最可疑。」千载终于又兜圈子兜了回来,站在那面墙前,侧着头对众人微笑。
段无秀心中冷冷一笑。看你还要卖弄到几时,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要显本事了吧?
阿青则是掌心微微出汗,她不知道王爷有什么打算,但是她对他有信心。
也许这正是冥冥之中的玄妙安排,她深爱的男人将会揭开这一切,甚至有可能找出逼死她父亲的幕后凶手。
「千江有水干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也许莲老爷真是深具佛心,所以才特别将这两句偈诗刻在壁上,但是为什么又刻了个毫不相干的横批『水草双居』呢?」千载环顾众人,轻笑道:「我在想,也许这一切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困难,只要稍稍有一点慧心……」
阿青微微一笑,双眸会意地凝望着他。
啊,她就知道王爷会注意到。
段无秀和莲怜则是屏住呼吸,等待揭盅。
「千江有水千江月里有『水』,万里无云万里天里有『草』,就是水草,至于『双』呢?表示双数,有两个相同的字的意思,里头水既然没有两个,草字头的万倒是有两字,那么『居』字代表什么呢?或许指的就是这『水』『草』里有地方可以居住藏身。」他愉快地伸出长指,微一用劲点在「水」和两个「万」字上头。
果不其然,整片墙发出了喀喀声,沉旧多年的齿轮缓缓地动了,开启了一道生铁墙门。
里头飘出的阴暗灰尘烟气一散,他们就看见了嵌在走道上莹亮的夜明珠,足足有鸡蛋般大小。
夜明珠照出了光晕,也照出了段无秀狂热激动的脸庞。
「咱们进去瞧瞧。」千载弹了弹衣角,率先走了进去。
莲怜尾随,然后是阿青,最后是段无秀,只不过他在临进入前,却奇异地大声咳嗽了三次。
千载走进那颇为宽敞,足可容纳十五、六人的暗室,里头有桌椅和些许陈腐的粮食,地上还有干枯变黑的陈年血迹。
阿青一见到那血迹,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浑身颤抖着却不敢动弹。
她怕……她会忍不住失控……
当年谋害爹爹的凶手还未露面,她不能自曝身分成为标靶。爹爹当年怕的就是她会为了报仇而惹来杀机,他要她好好活着,好好地遗忘一切,重新开始新生命。
是的,她才是莲花坞主莲陵东的独生女儿──莲青。
原来她的小名是叫怜儿,但是她十岁那年看过「侠女列传」后,就缠着爹爹别再叫她怜儿,她不要当个可怜兮兮的女孩子,她以后想当侠女,可以很威风很了不起惩奸除恶的那一种。
她打死也不愿意当个遇到事情就尖叫连连楚楚可怜的小女人。而在她的坚持之下,爹爹和家人们也就统统改口叫她青小姐了。
阿青悚然一惊,忽然惊觉到不对劲──指使这个冒牌莲怜的人一定是在她十岁以前曾见过爹爹,或接触过他们家人,否则他不会知道她的小名,也不会不知道她后来去掉小名了。
「王爷──」她正要告诉他这个惊人的领悟却被打断。
「莲家的财富呢?那传说中富可敌国的财富呢?」段无秀一进到里间,不敢置信地瞪着空荡荡只有桌椅和血迹的内室。
钱呢?珠宝呢?金山银山呢?
冒牌的莲怜也忍不住冲到桌椅边,细心地以指扣抠,检查着桌椅是否为黄金白银所铸成,以掩人耳目的。
「你怎么不问莲老爷的下落?他可能到哪儿去了?他是生是死下落为何?」千载语气平静地开口,每一个字却石破天惊。「那是因为,你知道莲老爷早就已经死了。」
段无秀一震,猛然抬头,脸色大变。「王、王爷真是爱说笑,下官怎么会知道莲老爷是不是已经死了呢?」
「你当然知道,因为杀死他的就是你!」
青天霹雳整个落在阿青的头上,震得她嗡嗡然双耳齐鸣,她瞪着段无秀,张口欲言,愤怒和恨意却激动地堵住了喉头。
「是……是你?」
段无秀先是一阵仓皇,随即冷静下来,佯笑道:「王爷,您说话得凭证据,我身为东城知府,又怎么会谋害善良百姓?倘若您破不了案,也不必把矛头指向下官,要下官背这个黑锅呀。」
「我本来不会怀疑到你身上的。」千载神色从容,一点也看不出正面对一个杀人嫌犯。「你是只老狐狸,否则也不会静守潜伏在东城六年,不动声色。」
段无秀脸色阵阵红黑不定。
「但是很刚巧的,我知道最近朝廷想把你调派云南驻守,所以你没有时间再暗中找寻真正的莲小姐,还有莲家庞大财富的下落,因此你就把脑筋动到我头上,想藉由我帮你找出蛛丝马迹,破解这宝藏究竟藏在哪儿的秘密,你也知道莲老爷的血滴到了那面墙就消失了,所以机关定然藏在墙后,可惜你猪脑袋怎么也想不通。」
段无秀的脸色越发阴沉,冒牌莲怜则是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悄悄地往门口方向移动。
「还有呢,你说苏州东城最近发生地牛翻身,这才震垮了歹徒囚禁莲小姐的地方,也才让巡视城灾的你救了……」千载叹了一口气,摇头晃脑道:「啧啧啧,说谎也不打草稿,难道你真认为本王是狗熊草包?这城里城外杨柳青青,古老建筑物栋栋完好,没有震垮震倒过的痕迹,更没有修缮过的迹象。」
「你……」段无秀大大一惊。
「为什么你一直在说谎,一直要把我引到苏州莲花坞的这堵墙前面呢?答案很简单,因为你想要得到莲家庞大的宝藏。」他轻松地下了定论,眼神却冷峻严肃无比。
段无秀脸色煞白,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杀了我爹!」阿青终于再也忍不住,伤恸愤恨地指着段无秀。「你下手好狠,砍了他八刀……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趁你转身去找莲家宝藏的时候,带着我躲进内室里,你可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血流干,咽下最后一口气是什么样的滋味吗?」
「妳爹?妳是女的?!该死的!妳怎么可能会是莲陵东那个老贼的女儿?!」段无秀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大叫。
「不准这样骂我爹,你这个杀人凶手!」她愤怒激动得就想冲向前。
「别为了这种人渣弄疼了妳的手。」千载轻轻叹了一口气,温柔地将她颤抖的身子拥入怀里,低语道:「妳果然是真正的莲家小姐。」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阿青强忍着泪水,微微仰头,惊异而沙哑地问。
「我擅长拼凑蛛丝马迹。」他怜爱地对她一笑,摸摸她的头。「现在都没事了,一切有我,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妳的。」
段无秀恨极了自己居然让这个小贱人耍弄了,要是他早知道阿青就是莲陵东的女儿,他这一路上说什么也会逮着机会捉走她,严刑拷问她。
该死的!他居然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
「是吗?」段无秀放声哈哈大笑,恐怖而凄厉的笑声在内室回荡着。「既然大家都那么有兴致,我索性就让你们知道全部的内幕,好教你们死得明白点。」
「你要杀我们哪?」千载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也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