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明天我要带莹儿和我们全家正式见面。”他说出他的来意。
“真的,那大好了!”林雁兴奋地说:“那你何时才要把她娶回家呢?”
施亚蒙笑着摇摇头。“没那么快啦,这小妮子还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情意,我想多给她几个月的时间,弄清楚我在她心中的分量。”
林雁秀眉微蹙地睨着他,半晌才说:“亚蒙,我认为你应该离开莹儿一段时间。”
施亚蒙睁大眼,不解其意。“我不懂?”
她叹口气。“你没听过一句话:‘思念总是在分手后。’离开一阵子,莹儿的心意就会渐渐浮上来,那时,她才会明白自己的最爱。”这也是她的经验谈。
紧锁的眉头渐渐舒解开来,他开朗地笑。“对呀,我都没想到这点!一个月后我将有美国行,我还暗自发愁呢!想不到这就是我感情上的转机。”他抚掌,很是兴奋。
“这期间就由我去探口风!”她又加上一句:“你最好不要常打电话给莹儿,这样子效果比较好。”
“我知道,妈,谢谢你。”
“傻话!我不帮你,帮谁?”她宠溺地道。
母子俩喜孜孜地计划着明天的事宜。
***
天色逐渐暗了,街上的人潮明显增加,行人神色匆勿,急赴夜的洗礼。
宋莹儿领着他们进入茶艺馆,客人比下午还多。
汪子民拿下眼镜擦拭。“展朋,这家茶艺馆装潢满优雅温馨的。”
骆展朋含笑低头凝视她。“如果你喜欢,以后我们可以常来。”他把她散在颊边的秀发掠向耳后,脸上充满温情。
她仰头对他嫣然一笑。“我会记得你的承诺。”
宋莹儿独自走开,留下他俩窃窃私语。
古仲恩见到宋莹儿,欢喜地迎上前去。“莹儿,欢迎再次光临。”
“嗨,老板娘,我又来了!”宋莹儿笑盈盈指向汪子民的方向。“我带我的好朋友来和你认识。”
古仲恩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一对男女在聊天。“哦,我知道了,是我失散在人海中的亲戚,对不对?”她戏谑。
“是呀,因为明天我们临时有事,所以干脆今晚就来。”
古仲恩远远看着那女孩的侧面,有点眼熟的感觉。“那我们去见你朋友吧。”她很好奇,想看看这位女孩是谁。
宋莹儿转过身向汪子民招手。“子民,过来呀!”
汪子民戴上眼镜转向她,微笑点头,和骆展朋一起走向宋莹儿。
古仲恩站在宋莹儿身后,当她见到那女孩面向她们时,她惊讶得倒抽一口气,身子摇摇欲坠,她伸手按住桌子才能稳住身子,泪水迅速涌上眼眶。她大惊喜了,寻找多年的女儿,此刻却意外地站在她店里!
“莹儿,你要介绍的人呢?”汪子民留意四周,没有一个和她神似的人影,最奇怪的是吧台上有一位中年男士猛盯着她瞧,眼中有诧异和疑惑。
“莹儿,我也等不及想看看对方呢!”骆展朋亲昵地揽着汪子民的肩胛。
宋莹儿笑着闪到一边。“喏!她就在我背后!”她做出一个“请看”的手势,她意料汪子民一定会很惊讶有人和她很相似,所以她笑着注视这应是意料中的结果。
汪子民笑宋莹儿的调皮,她笑着望向宋莹儿背后的“她”……
瞬时,汪子民的笑容僵住了,脸色泛白,不发一语地瞪着眼前的女人。
古仲恩流着泪,带着惊喜的笑容。“子民,我找你找得好苦!”她伸手欲拉汪子民的手,却被她闪过。
汪子民带着恨恨的眼光说:“我不认识你!”她绝做的表情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子民,请你原谅我,我会补偿你的!”她哭诉。
宋莹儿被这意料之外的情节给弄傻眼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骆展朋也很意外,这位妇人和民民是什么样的关系呢?民民说她是孤儿,而这妇人的态度却像是——母亲。
古仲恩踉跄地走上前,汪子民后退着。“子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你不能把全部的过错都加在我身上,请你原谅我一时的自私,我会加倍补偿你的。”她哀求道。
汪子民逐渐后退,脸上凝结冰霜。“哼,补偿!你没办法弥补你以往的过错,伤害已造成,你要如何弥补呢?除非你能让时光倒流!”她的心好痛、好痛,为自己悲哀、可怜。“我告诉你,我恨你!恨你!”她大叫。
汪子民猛转过身冲出去,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子民!”古仲恩凄厉大叫,掩脸痛哭。
骆展朋表情凝重地追出去,深怕汪子民一不小心有什么闪失。
宋莹儿站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踌躇着要不要追上去,想追又见老板娘哭得这么伤心,她又不忍心弃她不顾,唉!该怎么做才恰当呢?
她望向门外又看看老板娘,罢了!子民有骆大哥照顾,她可以放心,先把这混乱的情形搞清楚再说,她思忖着。
中年男士从吧台走出来,对着看热闹的客人说了几句道歉的话,并且请他们离去。
客人走光了,他拉下铁门暂停营业,带着遗憾的神情走向古仲恩。古仲恩投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宋莹儿狐疑地盯着他,他知道她的怀疑,解释着:“我是仲恩的老公廖国辉。”
宋莹儿点点头,伸手挥舞着。“那你可否将这一团紊乱告诉我?”她叹气。“我被这一连串意外搞糊涂了。”
廖国辉带着无奈的表情说:“唉,说来话长!宋小姐请坐。”他把古仲恩安置在椅子上,她的神情渐渐恢复平静了。
宋莹儿坐在他们对面,眨着大眼睛,聆听他的叙述。
“从你们一进门我就注意到子民,一开始我只觉得很面熟,渐渐地,我才想起她就是仲恩的大女儿。”他见宋莹儿询问的眼光,才想到自己语焉不详。“应该说是仲恩和她前夫所生的女儿。这几年来,我和仲恩一直打探她的下落,可惜都没消息;这次却在你的穿针引线下,让子民出现在我们面前。”
宋莹儿蹙着眉头。“如果事情不过是这么简单,子民是个明理的女孩,怎会只因父母离婚就痛恨她母亲呢?”
廖国辉看出她的疑惑,却无法开口解释这个中情由,毕竟他也是这事件中的始作俑者之一。
古仲恩深吸一口气,按住他的手。“由我来说吧!”他注视她一会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带着后悔、赎罪的口吻说:“我先生说的是大概。整件事情起源于我和我前夫的感情并不好,我们分居期间又各自交往异性;那时,我和国辉相遇了,彼此的喜好都相同,于是有着相见恨晚的感觉。离婚后,我嫁给国辉,小孩归我前夫,那时子民已经五岁了。”她停顿下来。
宋莹儿从他们眼中看到愧疚。“后来呢?”
“我结婚三个月后,子民的爸爸也再婚了,可是他的妻子不愿有子民的存在,他不得已,只好把子民送到我那儿,要求由我抚养。”她幽幽地道:“人性是自私的,新婚期间,我也希望能拥有两人世界,于是我们便吵起来了。当时,我失去理智,忘记子民是个早熟的孩子,她知道我们在吵些什么!那时的情景,我还记得子民睁着一双大眼睛,惊惶地缩在墙角……”她因回忆而痛苦地闭上眼睛,这情景无时无刻腐蚀着她的心。她太残忍了,竟然在子民幼小的心灵上烙上这残酷的事实——父母亲不要她!
廖国辉见古仲恩痛苦的神情,不忍心让她再诉说以往,他接续道:“应该说是我要求仲恩放弃小孩的。我承认我不是个度量大的男人,我可以接受仲恩离婚的事实,却无法接受那孩子,那会提醒我仲恩曾属于别的男人。”他苦笑,神情颇为无奈。“子民就像皮球一样,被我们两家踢过来、踢过去。直到她祖母将她领养,这事件才告一段落。”
宋莹儿听到这里非常气愤,血脉贲张。这两对夫妇太自私自利了,她鄙夷地看着他们。“你们真是太残忍了!”她忍不住说出口:“我不想再听了,我很后悔我的莽撞使子民的心再度受伤!”
廖国辉夫妇被宋莹儿像利剑的眼光剌到,瑟缩了一下。
宋莹儿站起来,转身欲离去时,听到古仲恩颤抖的语音。
“莹儿,请你告诉我子民落脚何处,我真心想对她弥补我的过错!”她擦着泪水,廖国辉眸中也泛着雾气。
宋莹儿侧过头瞄他们一眼,见她哀怨的神情,宋莹儿心软了,她气自己心软、没用,她应该不理睬他们,可是她硬不下这心肠。
她又坐下来,不悦地瞅着他们。“那你说,为什么现在又想要找子民呢?当初的遗弃,今日为何又会改变初衷呢?”她咄咄逼人。
廖国辉夫妇羞愧得无地自容,古仲恩呐呐地说:“我婚后又连生两个儿子,对子民的思念日益增加;我好想有个女儿,我征得国辉的同意,想去接子民回家,可是子民不认我!她恨我,那怨恨的眼神令我心惊,那时子民已经九岁了,四年的时间改变了一切,包括子民对我的爱。”
“那是当然,你们伤她太深了!”
古仲恩盯着宋莹儿,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最可笑的是我的前夫同时也跟我一样都没有再生女儿,也想要回子民;我前夫的母亲不堪其扰,悄悄地搬家,从此就失去音讯了。”
“也许是上天惩罚我们的自私,让我们无法拥有女儿!”廖国辉自嘲。
宋莹儿也不便再说什么,所谓“清官难判家务事”,这一切端看子民的决定。
宋莹儿眨着清澈的眼眸,诚恳地说:“我回去先问问子民的想法,我不想让她再受到伤害;所以,地址我暂时不方便给你们。也许子民平静后会自动来找你们,毕竟血浓于水,你们有无法割舍的血缘关系,心结总会解开的。”
廖国辉夫妇只能含泪颔首,等待峰回路转的一天来临,也许很快,也许很漫长。等那天来临时——也许两鬓霜白,也许白发苍苍,垂垂老矣,这是上天所给予的报应吧!
***
街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惊愕地盯着狂奔而过的一名女子,还来不及眨眼,又有一名男子忧心忡忡地尾随那名女子。众人纷纷揣测是夫妻吵架,或者是情侣的争执!
汪子民狂奔着,她不知要跑到哪?她只想逃开那地方,逃开丑恶的童年记忆,她的胸口好像要爆开来似的。
终于,她慢下脚步,在一处阴暗处停了下来。她喘息着,伸手抚摸自己的脸,才知早已泪流满面,她摘下眼镜抹去脸上的泪水,倔强地不让自己再为“她”流泪,奈何,泪水有它自己的意志力,仍旧夺眶而出。
汪子民咬着颤抖的下唇,用手背抹去泪水,却又出现更多的泪水。她骂着自己:“为何要哭呢?流这些眼泪太不值得了!你已不是那个小可怜,你已成年,有坚强的毅力,有……”她忍不住大哭了,突然,她泪眼蒙胧的眼前有一双大手,手掌上放着一条手帕。
她捂着嘴巴,让哭声溢出来,抬起水蒙蒙的眼眸,望着那只手的主人骆展朋,她呜咽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骆展朋心疼地张开双臂,关心的眸子和悲伤的眼眸交缠在一起,关心的眼眸传递他想分担她的悲伤。
汪子民终于哭叫:“展朋!”整个人投进他宽阔的胸膛,紧紧抱住他的腰。“展朋!展朋!呜……呜……”她任泪水倾泻而出。
骆展朋抱紧她,她的哭声就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胸口,他多希望能汲取她的哀愁,不让她再流泪。
“展朋……”她哭诉:“我——我恨她,可是我又爱她!她不应该遗弃我,既然生我,为什么不肯养我呢?”泪水沾湿他的衣襟。
他沉默地拍着她的背,只是抱她抱得更紧,等她情绪稳定了才能探讨这个问题。
***
宋莹儿赶回家中,室内仍是一片黑暗,可见汪子民还没回来。她打开灯,独坐客厅,沉湎于汪子民的故事中。
她有着深深的自责,害汪子民伤心泪流。自小,她的生活是在家人小心呵护下一步步走来的,她从不知哀愁为何物,而在这一年里,她见到小雯的自杀,子民隐藏痛苦的童年,她彷佛在这短短时间内迅速长大成熟,原来人生有这么多的不如意。
宋莹儿觉得眼睛酸痛得直想流泪,她揉揉眼睛,今晚汪子民的阴冷狂乱惊吓到她,此刻后遗症才发作。
“叮咚,叮咚。”她揉着眼睛去开门,可能是汪子民回来了,她要向她道歉,她才能心安,不然,她的心一定不得安宁。
门一开,赫!是施亚蒙,他拿着一束含苞的玫瑰,英姿潇洒地立在门日,脸上泛着迷人的笑容。
宋莹儿怔怔地盯着他,两眼无神。她的神情把施亚蒙吓住了,趋身向前。“莹儿,你怎么了?”他伸手抚着她的脸颊。
宋莹儿听到他担忧的声音,泪水在她眼中打转,但仍不发一语。
这下子可急坏施亚蒙,今天分手时还好好的,晚上怎么一下子完全变了样呢?他把花束随手一丢,双手搭在她肩上。“莹儿、你究竟怎么了?你存心让我急死吗?你说说话呀!”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宋莹儿的眼泪决堤而出。“亚蒙!亚蒙!”她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嚎啕大哭,像小孩子般哭得毫无顾忌!
她这惊天动地的大哭可吓坏施亚蒙了。他将她揽进怀里,轻拍她的背,嘴巴不停地说着:“乖!不要哭!不要哭!”
“人……人家难过嘛!”
施亚蒙将她揽腰抱起,坐在一张椅子上,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让她的身体靠在他身上,安慰她:“好了,不要哭,先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我找他算帐!”他逗她。
宋莹儿破涕为笑,努努嘴:“没人欺负我!”她抽咽着,吸吸鼻子。“我心中很难过,所以就想哭嘛!”
施亚蒙拿着手帕,为她擦拭满脸泪痕。“告诉我,为什么难过呢?”她不快乐,他也会跟着难过。
宋莹儿窝在他怀里,幽幽说出今晚发生的事……
施亚蒙心疼她的善良,无心的错竟令她如此自责,不能释怀。
“亚蒙,我对不起子民!”她扬起双眸,哭泣过的眼眸亮如星子,惹人爱怜。
施亚蒙凝视着那双翦水秋瞳。“这不是你的错,你毋须自责!我想,子民也不会责怪你的。”
“真的吗?”她仰着小脸问,脸上是急须他保证的神色。
施亚蒙肯定地点头。“相信我,她会谅解你的。”语声中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