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移动步伐到桌旁,瞧见在楠本书桌上一大叠的经册史籍井然有序的摆着,而另一旁则是一张长卷,上面墨迹已于,她当然不会客气的遵守什么非礼勿视的好教养,谁都知道,那种事是当有第二个人在场时才需要做做样子的事。
紫元头一探,几行字瞬间尽收她眼底。
以叶渡之姿,破天下之靡,
以卧剥之力,揽苍生之愁,
覆舟狂澜,虽路险而不赦。
紫元反覆一读再读,一下子把这三行字牢牢的记在心底了。
“真不愧为英雄!”她叹息一声。
不过崇拜归崇拜,互有往来的礼数可不能少,她提起笔沾了墨,决定给席不赦也留些礼物。
写完后,紫元精神奕奕的向敞开的窗子往南方一眺,景色隐然在望,金色大地焕发着,不禁令她一时兴起,朝天际大喊一声。
“嗨唷——”
中气十足的声音才落下,她觉得毛毛的,然后发神经的回转头,果然看到席不赦一双眼眸正带着古古怪怪的疑惑看着她。
他眼里的意思很明白,八成以为她是个白痴,没事跑来这里乱窜。
紫元用力的戳了他胸膛一下,一点都不客气的说:“拜托你兄弟,以后不要这么无声无息的出现好吗?我会以为我住在幽冥殿里,总有一天会被你吓死。”
席不赦推开了她的手指,淡淡的道:“这是我的书房,没有我的同意,你以后不准擅自进来,懂了吗?”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里小气?难道没人教过你,所谓自己快乐,不如大家一起快乐,书房借人家用用有什么关系,又不会少一块墙壁,真搞不懂你。”
紫元长篇大论的说完,席不赦却没回答她半个字,他逞自在椅中坐下,一副“闲人勿扰”的样子。
“喂!”紫元拉拉他衣袖。
“什么事?”席不赦虽然答话,眼睛可没有看她。
“你的字写得很好。”紫元觉得这是个很中肯的称赞,马屁既没有拍得过火,也肯定会令他高兴。
被紫元一说,席不赦忽然注意到长卷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多了几行字,且字迹凌乱,非但缺乏娟秀之气,还有几分横冲乱撞的感觉,乍看之下还以为是谁恶作剧摆了几根干稻草。
“这是你写的?”心中觉得好笑,但席不赦脸上仍维持着不动声色。
“嗯,不赖吧!”紫元喜形于色,她的字啊!不是她要吹,实在是到达字人合一的境界,当朝封为国学大师的宋仰德老学上就常常夸她“字如其人”,当然,自信满满如她,从来没有想过人家大学士老先生是在损她。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就连席不赦这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人,也禁不住面色异动。
以染柳之姿,破不赦之固,
以欣汝之力,揽夫君共驰,
春风韶莘,虽形骇而元怡。
破不赦之固?揽夫君共驰?虽形骸而“元”怡?这些是什么?公然的向他示爱吗?席不赦半眯起眼看了她一眼,有了这张长卷为证,她再也无法说她自己是什么小气商家的女儿了。
“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身分?”席不赦稳稳坐在椅中,厚实的大手却拉住了她,以防她心虚而逃。
紫元一听,立刻亮起一张俏脸道:“你到底要问几次?要不要我刻一张牌子挂在脸上,还是你要帮我将身分识别刻在身上?”
他的身体基然紧绷了起来,紫元却毫无所觉自己挑逗了他。
席不赦放开了她的手,双眼直盯着她,“你说你是商家的女儿,为什么识得字?据我所知,一般普通人家不会请西席教授女儿学问,你怎么解释?”
万事休矣!紫元暗暗喊苦,早知道她就不顽皮的涂鸦了,唉!他没事反应那么快干嘛?不会迟钝点吗?
不过所谓先发制人,凶点总是没错!灵光一闪的想通了这一步,于是紫元摆出一副藐视他的表情,“你这个人挺没知识,难道我爹不请人教我,我就不能无师自通吗?天赋异禀是我独特的气质之一,总不会连这样也不行吧!”
席不赦纠紧浓眉,“不说实话对你没好处,我迟早会查出来你是谁。”
他简直比她亲身父母还要关心她的出身!“好吧!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紫元视死如归的说,“听清楚了,我是当朝公主——永钦。”说完,她等着看席不赦跳起来的样子。
但是她错了,时间点点滴滴的过去,席不赦非但没有跳起来,反而还以一种打量呆瓜的神态在研究她,差点让她以为自己头上长花了。
“你怎么了?”
莫非他太高兴了,知道她是公主后,想必他就会努力来追求她了吧!那么她也就不必再明示暗示的写些什么恶心兮兮的求爱诗词了!紫元在心里作如是揣测。
“想不到你不止是不说实话而已,还喜欢说大话。”字句缓缓由席不赦的口中吐出,他研判性的眼光更锐利了,显得认真又危险。
“你不相信?”刷白了粉颊,这回紫元是真的要瞪大杏眼了,枉她如此以诚相待,把自己最秘密的秘密请出来和他分享,他竟然给她这种报答?
“这个谎扯得太大,我不能相信。”席不赦将注意力移回到适才未专心的书卷中,像是对于逼问她这件事,今天就暂时算了。
他这副样子使紫元看了心中就有气,“该死!”
诅咒一声,她大力的瓜上门板,夺门而出,那截粉紫色水袖随之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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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纵横阁”里冲出来的紫元闲逛了一大圈后,没忘记要去吃午饭,她坚信着所谓吃,乃人生大业,不可不为也。
俐落的踱到“月国堂”,这里是不赦庄几个重要人物用膳的地方,全部的家具、器具以黑色兼杂着灰色打造,一看就让人没什么食欲。
她搞不懂好好一个吃饭的地方干嘛叫“月堕”,听起来怪恐怖的,令人毛骨悚然,大概是想教大伙少吃点,所以才出此下策吧!她想。
进人厅堂,席不赦和南宫游都已在座,另有几个堂主已吃饱离席,而杨若蓁照例在席上安静的坐着,像个活动布景,她从来不会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
“嗨!小美人。”南宫游看到她总是很高兴,反正好看的女人都能令他高兴就对了。
“嗨,老色人。”紫元没好气的回答他,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气就是了。
一古脑坐下来,她用力执着饭,反正饮食无度她最在行,训练有素了,吃再多也不怕。
“小美人怎么啦?”南宫游不必想也知道美人的不悦是因为席不赦,但是男主角一副气定神闲样,显然女主角的走力还有待加强。
“吃你的饭。”紫元用着命令的语气,就像她初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一样。
若蓁悄悄的瞄了紫元一眼,寒毛不由得竖起,不知何故,每当紫元板起俏脸正正经经的时候,她就从心底感到惧怕,紫元那种威仪,像会教人不由自主跪下去似的,例如此时就是,她恨不得捧着饭碗就溜。
“别学到我们大当家的绝招——拒人于千里之外。”南宫游不以为意的笑道,“我是关心你,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不需要。”紫元可不想让大家都知道她在进行勾引席不赦的阴谋,否则肯定好事多磨,南宫游那家伙一看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军师。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打落牙齿和血吞,我就不问了。”南宫游转而向席不赦道:“时局还是不稳定,根据京里传来的最新消息,永钦公主一去无消息,皇上已经决定派阳平公主去和亲了。”
紫元差点喷饭,她强压住惊跳起来的冲动。
阳平公主?!那个与她年龄相仿,自小玩到大的好姐妹淘兼闺中密妹的小女子?!是谁出的破主意??阳平向来没主见又娇弱,教她到那种蛮邦去,搞不好她一年半载就挂掉了,更别指望她可以努力促成边界和平了。
紫元狠狠的盯着南宫游,“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什么?”南宫游莫名其妙,“你没听清楚吗?”
“我要你——再——说——一——遍。”紫元阴沉沉的看牢他,如果眼光可以吃人,那她现在就是标准的吃人眼光。
南富游毫不觉事态严重,他笑盈盈的道:“我说,皇上因为永钦公主无消无息,所以决定派阳平公主代替永钦公主去和亲,够清楚了吧!小美人。”
紫元浑身燥热了起来,这怎么可以?她一个人倒楣也就够了,还把阳平给拖下水,哇!阳平一定恨死她了。
当务之急是她必须把阳平也给救出来,当然最好是阳平自己也懂得逃走啦!她就不必那么麻烦了,不过如果连阳平都逃婚了,那他父皇可就没什么人选可以再送去和亲,毕竟放眼当今宫中软弱者,实在无人能出阳平之右。
“喂!小美人,你在想什么?”南宫游的筷子晃到她面前来了,还轻佻的点了她鼻尖一下。
紫元一掌推开了他的筷子,顺便将他的饭碗也给掀倒了。
见状,南宫游不逗她了,他看着席不赦,看席不赦对这件事有什么命令。
席不赦稍稍沉吟,半晌才道:“要京中探子回报,当今朝廷最具权势的五大臣是谁,还有,现在兵权握在谁手。”
“你查这八竿子打不在一块的事干嘛?”紫元不满意的说,“你现在应该想想法子营救那可怜的阳平公主才对啊!”
席不赦自顾自喝汤,完全不理她。
“你疯啦?去救阳平公主?你知道这会犯下什么罪吗?你想教我们大当家后半生在牢狱里度过吗?”南宫游好笑的道。
紫元俏眉一挑,“笑话!怎么可能那么严重,官府胆敢拿你们如何?”
南宫游微笑了,“说你没见过世面,你还真天真耶!阳平公主是去和亲的,人不见了,你说官府会善罢干休吗?再说,劫走阳平公主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唉!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短视近利?”紫元猛叹息又猛摇头,“虽说救出阳平公主没什么实质上的利益,但是她会永远感激你,难道这还不够吗?想想看,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永远将你放在心中,这滋味多好!”
“嘿!不见得吧!你怎么知道阳平公主长得很美,万一她相貌奇丑无比呢?被她记牢一辈子,我可不大乐意。”南宫游慢条斯理的说。
“谁说她很丑,她美得很。”由不得紫元不站出来为阳平说一、两句好话了,凭阳平那副柔得仿如出水芙蓉的样貌如果叫丑,那世间肯定没有美字存在。
“你见过吗?”南宫游嘲弄的说,他当然知道不可能。
这可教紫元给愣住了,说她连阳平的裸体都见过,他们两个大男人恐怕又会当她是神经病,不过,她是真的见过阳平的裸体,小时候嘛!怎么可能没有一起玩水的经验,就达成年后,她们偶尔也会一时兴起一同沐浴呢!所以说到阳平的斤两嘛,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美则美矣,稍稍略逊她一筹而已,不过还是很有看头的。
紫元用力拍了南宫游肩膀一下,然后手就不移位了,她嘉许的道:“反正你努力去救就对了,保证你满意。”
哇!这小美人的力道还挺够的,不输男人!
南宫游被拍的身体往前倾了一下,“你别对我毛手毛脚的,放尊重点,我自有分寸。”他拉开她搁在他肩上的青葱纤手,不期然的撞上席不赦湛然的眼光,那眼光表达的意思足够他到十丈之外去吐血块了。
如果小美人是故意用他来引起席不赦的妒意,那么她成功了;如果不是,那么他完蛋了,席不赦肯定想剥他的皮。
唉!南宫游在心中哀叹了声,他觉得自己也许可以考虑搬去水寨那里住一阵子了,否则凶多吉少。
昨日对南宫游的说服不成功,教紫元有点泄气,如果不能让某个人赶快去营救阳平的话,阳平恐怕开始凶多吉少了。
“嗨,福伯,你有没有看见老色鬼?”紫元对着在修剪花木的老仆人询问。
“呃——”福怕惊跳了起来,她怎么知道他常常对厨房的花姨不规矩?莫非是花姨忍无可忍去告状了?
“福伯,你怎么了?脸色好差,是不是中暑?”紫元随口问,她心想老人家就是这样,动不动一堆病,不过如果没有这样,谁会知道他是老人家。
“呢……我……我中暑了……我中暑了……”说着,福伯缓慢的踱着步子往厅里移去,样子古怪透顶,大有口吐白沫的态势。
“怎么搞的,问他一句话,紧张成那样。”
嘀咕两句,紫元便朝射击场绕去,如果她猜得没错,南宫游大概又在那里耍帅了。
果不其然,她老远就看见南宫游的身影了,他老爱穿一身白,活像个路标似的。
“喂——我来啦!”紫元朝他摇手大喊,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过去。
南宫游连忙腾出一只手来接住她,再让她安全的落地,“你发春啊!用这种姿态,真是不雅观。”他的口,气像她爹。
“我若发春,难道你没有感觉很幸福?”紫元往他身上靠去,亲呢的倚在他怀里问,这种三八兮兮的声音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很恶心。
适巧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完了!南宫游心中已有最坏的打算,难怪大家都说女人是祸水,真没错。
“告诉你一件你也会觉得很倒楣的事。”南宫游示意她附耳过来。
“什么?”紫元轻声细语,有种听秘密的快乐。
“大当家的刚才从这里经过了。”南宫游小声的道。
“什么?”这回紫元的音量提高了,而且还高了八度,她瞬间脸绿掉了。
“怎么样?很想自杀吧!”南宫游叹了口气,“昨天叫你检点一些你偏不听,不信邪,现在知道惨了吧!”
紫元本来以世界末日似的姿势用双手遮住脸,但一听到他的话,又迅速的放下了,“我警告你,不准再说这种灭我威风的话,听见了没?”她捶了他一拳。
“拜托,你是女孩子,力道应该放软一点,否则大当家是不会对你轻怜疼爱的,懂不懂?”南宫游抚住自己胸膛,脸上却笑意盈然。
“我知道,这还用你教。”紫元斜睨他一眼,“这种蛮力,我只用在你身上,至于他呢,你放心好了,是绝对享受不到的。”
“我可真吃亏啊!费心尽力的帮你们牵起红线,你就如此报答我?”南宫游苦笑道。
“谁教你不去想办法救阳平公主,如果真把她给救出来了,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这辈子都不用烦恼住的地方了。”紫元又忍不住谆谆引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