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哦,对了,我听说过,你是道格·佛根盼了好久的独子。”杰斯轻声笑着,却引来一阵头痛,他再伸手搓揉着。
“你受伤了?”尼尔小心的问道。
“祇是小小的撞伤。”
尼尔在那囚犯吃东西时,一直沉默着,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身着格子花呢披肩,上面除了绿与金黄交接的条纹,还有两条黑色的宽线,宽大的披肩几乎遮住了他一半的身体,但尼尔可以猜到,在衣服包围下的必定是一副强健的身躯,那人很年轻,他那略带孩子气的面容和线条分明的轮廓,挺直的鼻梁,有力的唇与下颚,形成了他令人不可抗拒的魅力。
“你的头发是金色的。”尼尔突然说道。
杰斯笑着抬头望向男孩,“原来你注意到了?”
“他们说不常有人的头发像麦克族长那样是金黄色的。”
“噢!其实我们的人都认为金发是诺曼底人的遗留品。”
“诺曼底人?真的?和爱德华国王同族的人?”
“是啊!几世纪前的事,你知道你的祖先历史吗?”
“我和姊姊有个很好的老师。”
“你是说你姊姊,我知道你有四个姊姊。”
“只有一个和我一块念书。”
尼尔顿然停止,暗自气着自己提到席娜,和一个高地人谈论她几乎是一种亵渎,他真不该来的,老天爷千万保佑别让人发现他,但是他实在止不住好奇心的驱策,只得依着自己跑来冒险。
“你和麦克族族长熟不熟?”他问那囚犯。
杰斯笑了,脸上出现少有的柔和神色,“也可以说我跟他比谁都熟。”
“那你是他的兄弟?”
“不是,你为什么要问他的事?”
“他是所有人谈论的大人物,他们说他是最勇敢的战士。”
“他听见会很高兴的。”
“他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可怕?”
“谁说他很可怕?”杰斯咕噜道。
“我姊姊。”
“你姊姊不认识他。”
“但是她听了很多有关他的事。”尼尔答道。
“不用说,她全告诉你了。”
“没有!她不想吓到我。”
“嘿!我可以想见她对我有很低的评价,她是你那一个姊姊?”
尼尔没有回答,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人,舌头好象打结了,他全然的怔在那儿;虽然那个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惊愕。
“就是你!”他叫道,“你是他!麦克族族长,而我父亲居然不知道。”
杰斯默默的咒骂着自己,“你疯了,小鬼。”
“没有,我听见你说了,”他兴奋的叫着,“你说:她对我的评价很低,不是他,你说的是『我』,你就是杰斯·麦克。”
“告诉我,小子,”杰斯诘问,“你父亲准备把我怎么样?”
“要人用钱赎你回去。”
“如果让他知道我是谁,他又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尼尔说着想了一下,“他可能既不盘问也不要赎金就把你放了,你不喜欢那样吗?”
“不,”杰斯的答复令人惊讶,“没有一件事让人满意的,尤其是毫无警戒的被俘,我不在意你父亲得知真相后的满心欢喜,反正事情已经糟透了,等我回去后还要受到一大堆的嘲笑。”
“没什么好羞愧的,”尼尔坚持道,“有五个人袭击你,才把你抓回来。”
“如果我注意到危机,就算是五个人也不可能拿得下我。”
“你怎么会在那么空旷的地方,而没有警戒呢?”
“我不是在空地上,我站在山林里。”
尼尔纳闷着,那里只有一座小林,也是族内唯一的一座林子,是在席娜游泳的小潭边。
“你为什么到那里去?”
杰斯没有留意到男孩口气的改变,“我不想说,那只会增加我的羞愧而已。”
“告诉我如果……如果你想让我忘了你是族长的事。”
杰斯立刻把握机会,“我能有你的保证?”
“没错。”
“很好,那我就相信你,我是在找一位女孩,我曾见过她在那里的小潭里。”
尼尔脸上血色褪尽,又因极度的气愤与羞涩而布满红晕,这个人看过他的姊姊,她要是知道必是屈辱万分,他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你在什么时候看到她的?”尼尔嘎着声说。
“什么?”
“你在什么时候看到那个女孩?”
“春天的时候。”
“今天早上看见她了?”
“没有,潭里什么也没有,”杰斯满怀希望的微向前靠,“你认识她吗?我想她可能是个流浪女,到处乞讨之类的,而且可能早就离开了。”
“没有那个佛根族的女孩会傻得跑到峡谷去洗澡,”尼尔扯谎,“她大概是走了,没错,一定是的。”
“是啊!我也不相信真的能再见她一面,”杰斯失望的同意,“她只是经过那里,其实……我希望能有另外的答案。”
“要是再碰见她,你要怎么办?”
杰斯笑道,“我不认为你已经大得可能知道答案了。”
“你跟我姊姊说的一样野蛮,杰斯·麦克。”尼尔恼怒道,“我不再跟你说话。”
杰斯耸耸肩,这男孩还是个无邪的孩子,他没有男人的欲望,也不会懂得它的。
“随你高兴吧!”杰斯简短的说,“但是别忘了信守你的承诺。”
“我说了就算数。”
当室内又剩下杰斯一人时,他还真有点怀念起男孩呢!他喜欢有个伴,而且他相信很快就会有的。
* * *
尼尔回到自己房里,还是睡不着,过了一会儿,他的怒气渐消,便又开始想起刚才的事。
麦克族的旅长关在他们的囚室里!尼尔实在很难守住这个消息,那他是真的看到全裸的席娜?这件事提醒了他,没有人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事实,即使是他们的敌人也不例外。但是他该怎么办呢?除了看好席娜,不让她再到潭边游水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话说回来,尼尔并不像他所说的那么不懂世事,那个麦克族人想要他的姊姊,如果给他再碰见她,必有不堪设想的结果,那个杰斯可能在他们离开后的几分钟后到达的,一定不能让他知道,席娜·佛根就是害他被俘的女孩,而她就近在咫尺。
席娜在缝纫室里,和另外两个女帮手共同缝制着她黄色的礼服,虽然衣服的式样和颜色都是特别为配合她作为结婚礼服设计的。但是她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那件漂亮的礼服,是把她带到陌生人身边的东西,她一看到它,就开始哀声叹气。
只要她结了婚,玛格就可以和吉伯·尤瑞结婚,那么他们就一下子多加了两个帮手,祇要套上这件礼服,闭着眼,一切都说:是,就成了,多说多想无益,席娜在心中喃念着。
她的父亲有着一头红发和水蓝色的眼睛,她的母亲却是一双淡蓝色大眼和棕色的头发,尼尔和她遗传了父亲的红发;玛格和芬娜则遗传了母亲的棕发。她常希望自己的容貌不是如此耀眼,这天生的特殊美丽,给她的全是不得已的选择和种种的干扰。
她知道父亲的原则──族人利益为先──今天所做的任何决定都将是一件必要的抉择,为了民族的和平,只好牺牲他最疼爱的女儿了。
她躲在缝纫间,也是为了躲开威士的紧迫盯人,这个烦人的表亲,从小就喜欢她,常拉着她东拉西扯的谈东谈西的,而他脸上那种只要下定决心就不顾一切的神色的碓也够吓人了,从席娜十六岁起,就常得捺住性子听他种种威胁利诱的求婚词;她一直采取不答不睬,或言词讥讽的态度,从头到尾,她说的都是“不”字──不论是用那种方法或说词。尽管如此,她还是知道,除非她真的嫁到别处,否则,那个又老又可恶的威士,就不会放过她。
威士和她父亲,现在八成在那间会议厅,商量着怎么样来提出赎金交换那个麦克族人俘虏,她希望尼尔会跟他们一块,那她也好跟他打探些消息。
正当她想到她的小弟,尼尔就像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原来妳在这里!我到处在找妳,就是没想到在这儿碰到妳。”
席娜露齿一笑,“好吧!你找到我了,为什么这么兴奋呢?”
尼尔看看一旁的侍女,而席娜从他的眼光中看出某些疑惑。
“来,坐下,现在,告诉我,什么事令你如此不安?”她拿来一张椅子,但尼尔兴奋得坐不下来。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他小声说道,亮蓝的双眸闪闪发光,“可是我忍不住了,我一定要告诉妳,席娜,只跟妳说。”
她望着他那副毛躁的样子,不禁又笑了;尼尔会为了极小的事情显得极度不安,而每件小事都只能维持两三分钟的影响力。
“我去过囚室。”
“什么时候?”
“昨晚很晚的时候。”
席娜笑不出来了,“你知道不该去的,尼尔。”
“我知道,可是我实在抑制不了自己,”他解释道,“我一定要看看他。”
“你看到了?”
“是呀!”尼尔开心的笑着,继续道,“妳绝不会相信我所见到的,席娜!他看起来那么与众不同,而且他还像对待大人一样跟我说话──嗯!大部分的时间是这样啦!”
“你跟他谈话!”她惊呼。
“是啊!我真的跟他说话了,说了好一会儿呢!但那不是我要告诉妳的事;席娜,那个人是杰斯·麦克!我们关在囚室里的人是麦克族族长,不只是一个麦克族的人。是他!他就像他们说的那么大胆。”
席娜感到全身冰冷,突然之间她几乎停止了呼吸,而尼尔的情况显然更糟,当他们同时听见玛格的叫声时,他就一副吓坏了的样子,“麦克族族长!”门给拍得震天响,玛格拔腿狂奔,一路呼喊着。
席娜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快跟着她,尼尔,她一定跑去告诉父亲了。”
厄尔立刻追去,消失在门口,但玛格已下了楼梯到了主厅,他可以听见她尖锐的声音。
他又回到席娜身旁,她从来不曾看过她的弟弟这一副凄惨的样子,“我该怎么办?”
她的心因替他担忧而急速的跳动,“别害怕,尼尔,你并没被禁止到囚室去,爸爸会生气,不过他不会罚你的。”
“不是那个,席娜,是他,我承诺了不说出他的身分。”
她有点气尼尔因对一个麦克族人的承诺而苦恼,即便是麦克族族长,“那你就不读告诉我。”她咕哝着。
“但妳不是别人,”他申论道,“妳不会说出去的。”
“好吧!可是你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她喜欢他对她的信任,可是他该了解事实。
“我知道,”尼尔几乎要哭了,“他会为这件事恨我的。”
“你是怎么回事,尼尔?”她吼道,“你是佛根人,他本来就恨我们,”她转个身,降低了音调,“我祇是要你继续保密,威士和爸爸商议的事,才是我真正担心的。”
尼尔看来比先前更凄惨万分,“我该跟爸撒谎吗?我可以说是玛格听错了,或是说我祇是在猜测。”
“不好,你不能撒谎,爸早晚会知道的,是谁说要守住秘密?为什么他一定不肯承认他是族长?”
“他觉得被俘是一件困窘的事。”
“哦!男人和他们荒谬的思想,他会很高兴自己给提前放回去;爸不敢扣留麦克人的,尤其是族长。”
侍从上来报告道格的召唤。
“妳跟我一起去,席娜?”尼尔问,他的眼中尽是恳求之意。
“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要让威士和爸爸单独谈话,因为他们有事商量时都会把我赶出来,而我很想知道,威士出了什么鬼点子,所以你一定得留下来。”
“如果他们准我,我就留下来。”
道格·佛根比席娜想象中还要烦乱;威士在她进门时,眼睛怔怔地瞪着她,就算只是眼角瞄到他,都要教人生病,尼尔站在他父亲面前。
“那是事实啰?你曾去过囚室?”道格深沉的嗓音雄厚威严。
“是的。”
“你知道那里没你的事?”
“是的。”
“你跟你姊姊说的是不是真话?我们抓来的人是杰斯·麦克本人?”
尼尔默不出声,头压得低低的;道格反手打他一拳,席娜深吸口气走到尼尔旁边,她的眼光忿怒。
“你用不着打他!”她对他父亲吼着,“他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知道我们关着的是杰斯·麦克,却不来告诉我。”
“他会的。”
“什么时候?等我把这个我以为仅是普通人的俘虏给人赎回去以后?圣母玛莉亚!”道格咆哮道,“我有个暗藏机密的儿子,还有个护着他的女儿。”
“什么机密?”席娜辩道,“如果你下去跟那个人谈谈,你早就会发现那个人是谁了。”
道格盯着她,但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他在这里白花时间斗嘴。事实上,被俘的人是麦克族长的事,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因为他知道,就在这一阵子,麦克人正策划着一次大型的攻击。
“我必须放他走。”道格的声音微弱。
“不要急,”威士道,“那个人因为被俘,定会觉得羞愧难当,现在放了他,他不会感激你,也许就在你想放了他的同时,他正在计画报复的行为。”
“你有好主意?”
“是的,可以终止这场族氏战争的好主意。”
席娜全身僵硬,“不要听他的,爸爸!放那个人走吧!祗要在放走他的时候,要求他答应终止攻击就好了嘛!”
“承诺对一个麦克族人是没有用的。”威士冷冷答道。
“妳已烃够喋喋不休了,”道格开始生气,“这里没妳的事,席娜,妳可以走了。”
“可是──”
“出去!妳未婚夫今晚要来准备结婚的事,妳也好去打扮一下。”他一直等她走出门外才转向他的儿子,“你也出去,尼尔,我警告你,如果你再到囚室一次,记得英格兰的裁决在等着你。”
席娜在楼梯上等候尼尔,但是距离太远,根本听不见威士跟他父亲说些什么,其实她心里已知道了一大半。
“上天助我!尼尔,如果我被迫送给麦克族长,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那样说。”他安慰道。
“我恨威士!”她低声吶喊,“如果不是为了父亲,我发誓我会杀了他。”
“妳在事情没发生就胡思乱想,席娜,这一次爸爸不可能会听他的话,妳已经订婚了,我们不可能毁婚,再引起唐努人的仇恨战争。”
“你以为那会影响到和麦克族结亲的可能性?”
尼尔愁眉苦脸的,“我知道,但是妳还是过于忧虑了,麦克族长又不一定会接纳妳,他为什么要呢?”
“我也这么告欣威士,可是他说任何男人只要看了我都会要我,”她痛苦的低喃着,“哦!我为什么非长得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