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迪靠在一棵大椰子树的树干上望着海洋,他低头看着拍打威基基海滩的波浪,在他身后正是他营建的旅馆,当杰迪以献身本岛繁荣为傲之际,他也是忧愁不快的,过去的生活方式已经结束了。
“工作进行得不错吧,阿力卡?”
杰迪回头看到里欧跨坐在海滩的棕榈树干上,正剥着芒果大口大口地吃。里欧·奈许是欧米·奈许的后代,就如杰迪一样,但里欧较具夏威夷人血统,只在前一代他父亲娶了个日本太太才失去纯正血统,他看来就像纯夏威夷人,因为他是个黑皮肤的巨人,高过杰迪又是黑头发黑眼睛的。
他们在北海岸一起长大,一起上学,而现在是一起工作。里欧是杰迪最好的工头,也是他的密友兼远房表亲。
“是的,工作进度不错,”杰迪笑道,“我不知道我干嘛要跑这一趟,你把一切都理得这么顺利了。”
“成功的大老板不需要工作的,”里欧椰抡到,“他整天和漂亮妞儿躺在大太阳下,不必担心什么的。”
“你是建议我在三十岁前就退休吗?”
“没有你我们也做得很好的,老板。你何不趁年轻好好享受人生呢?”
“多谢啦,里欧,知道我被需要的感觉真好。”
他们俩放声大笑,然后里欧突然转变的表情令杰迪警戒了。
“看谁来找你罗,”里欧严肃地说,朝旅馆方向示意,“一定是重大事件才会使你叔叔离开弗特街的。”
杰迪随着里欧的视线看去,艾莫·布基正朝他们走来。
“他为何而来不说我也知道。”杰迪说。
“我也是,”里欧皱着眉头说,“我自己也想跟你谈,但由于你一直没提起那话题,我才不敢刺探,我想你叔叔的勇气较佳。”
“你是指胆大包天吧!”杰迪冷酷地说。
当艾莫来到他们身边时,他已热得满身大汗气喘咻咻了。在沙滩上蹒跚而行可把他累惨了,他瘫坐到里欧身边的树干,开始用帽子扇风。
里欧没与艾莫打招呼就站起来,“我想我最好现在就叫大夥儿开工了。”
“好的。”杰迪拘束地说,看着他离去。
“这两星期来我一直传话给你,杰迪,”文莫开门见山直接地说,“你为什么不理不睬?”
“我一直很忙。”
“忙得抽不出一点时间给我?”
杰迪僵直地站在他叔叔面前,“是的,而我很抱歉你到这里来也是白跑的,因为我现在也没有时间陪你,我有工作要做。”
艾莫有点慌乱了,“你不能佯装你不知道我为何而来的,我要求知道你对你太太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杰迪冷静地应道,“现在你还有别的事要讨论的吗?”
艾莫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不怎么办?不怎么办?”
“你的听力极佳,叔叔。”杰迪讽道。
艾莫皱起眉头,“也许你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不,叔叔。我知道她的一切轻浮行为。我可以列出她到达后这六个星期来的每一个爱人的名宇。我很清楚她在干什么,不同的是我也知道为什么。”
“老天,杰迪!你怎能让她继续兴风作浪呢?难道那不会令你懊恼吗?”
“如果你说的是她是个娼妇——不,那不会恼到我。她不会当我妻子太久的,一旦她厌烦她的把戏而回家去,她也许会很快就和我离婚的。”
“我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艾莫摇着头,“你甚至连告诉我你已结婚的礼貌都没有。”
“如我所说的,那不会太久的。”
“我必须由朋友口中知道,而他们说的还不只这一点。”艾莫唠唠叨叨地继续说,“我无法相信。我去见过她,命令她停止以杰迪·布基夫人的名义胡作非为。”
“你见过可琳?”杰迪露出兴趣了。
“是的,我见过她,”他厌恶地说,“一个妓女!涂着一张大花脸。在她知道我是谁而让我看过结婚证书后,她竟然也跟我卖弄风情!哦,老天,我老得可以当她爸爸了,更别提我是你叔父,你怎么会娶个这种怪物呢?”
杰迪的眼眸凝成死灰色,“我为什么娶她并不重要。”
“也许你不介意你的姓氏被人拽在地上踩,但我也是个布基家的人,你妹妹也是。你可曾考虑过梅雅有个妓女嫂子会是什么感受?全岛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你必须制止这件丑事了!”
“你什么时候那么关心梅雅了?”杰迪嘲讽地问。
“我知道这事传到她耳朵时她会有何感受,幸好她现在在乡下,一旦她听说后她可能不敢再出门了。”
“说够了!”杰迪怒吼道。
“那就想办法呀!损害已造成,但它没必要继续。这岛上的政治问题已是面临重要关头了,可能很快会有场革命。至少那会让人们忘记你太太的事。”
“我告诉过你,别跟我提革命,你知道我反对推翻皇后的。”
“我是说只要你太太离开,她的丑事不会成为热门话题太久的。”
“你建议怎么样?要我不管她愿不愿意而把她绑上船运回去吗?”
“是的。若必要的话,付钱要她走。如果代价太高的话,我甚至愿意帮助你。”
“她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还要富有,叔叔。”杰迪应道,仔细地观察他叔叔的反应。
艾莫很惊讶,但不受影响,“该死,杰迪,你必须想想办法!你让那女人闹你笑话,而毁了我们家的名声。”
“好吧,叔叔,”杰迪叹道,转身看着海滩那头皇宫式的皇家旅馆,可琳住的地方,“我会处理这件事的。”
这是从他太太意外光临后第二次谈到这话题。第一次是和台娜谈到的,那个他应该娶的女人。如今她已经知道这项婚姻的一切细节,奇怪的是台娜最近常指控他是在嫉妒,那是无稽之谈,他不在乎可琳的,难道台娜看不出来吗?
“你会尽快制止它吗?”他叔叔追问着。
杰迪的嘴抿成冷酷的一线,“会很快的。”
***
可琳好烦。持续的表演,往返甜酒钵和威基基的长途车程令她暴躁易怒。这把戏使她大常远离麦格了,这是她所痛恨的。
是的,是回家的时候了,这报复行动并不令人满意,如果杰迪曾有所反应,如果他曾显出她的行为对他有点影响的话,她是会觉得她好像有点收获的。但她一次也没见过他,也许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呐。
“我想我可能会想念这岛屿的,鲁耶,”可琳有感而言,一面倒着中国茶,“你不得不承认,一整年都是夏天,随时都有水果可吃是很不错的。”
他们是在中国城的一家餐厅里,离甜酒钵不远的一处繁荣区。这是一种异国情趣,吃着一小碟一小碟的凤爪、粉肠、蒸饺等一大堆小点。菜式一直送上来,总共七道不同的菜式,足够喂饱十个饥饿的人。可琳对这种浪费很吃惊,但她却每一盘都品尝了。
“那么你是终于决定放弃回家了吗?”鲁耶问道。
“是的。我应该在麦格太习惯这种温暖的气候之前带他离开,免得他难以适应波士顿。”
“麦格,”鲁耶没好气地说,“如今你做的一切似乎都以他为主了。当你不演戏的时候,你就是跟那宝贝玩,喂他奶,替他洗澡。我几乎见不到你,除非轮到我充当你爱人的那一天。”
“别说得那么难听,鲁耶。”
“我不会介意,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我真的是你的爱人。”他忿忿地说,“但唯一能接近你的只有那该死的婴儿。”
“鲁耶!”
“对不起,可琳,”他赶紧说,双手捧着她的手,“我不是认真的,我只是情绪不好。我最近赌斗鸡常输,而这种温热的天气逼得人都快发疯了。”
可琳叹口气,“我知道,你何不去替我们查一下明天的船期呢?”
“你那么急着走吗?”
“你不吗?已经十个月了。”
“我还以为你会先和姓布基的解决一切,你甚至还没见过他呐。”
“我何必?”
“离婚怎么样?”
“鲁耶,我告诉过你了。不会有离婚的。杰迪会继续做我失踪的丈夫,即使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我正好喜欢目前的安排。”
“那我是摆在什么地方呢?”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鲁耶?”可琳质问道,放下刀叉往后靠。
“我要你当我的太太,可琳。”他双手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我要成为你的丈夫,而赶走那个根本不在乎你的混蛋。”
可琳叹日气,“如今那是不可能的,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了,我从没给你任何承诺,鲁耶,我不爱你,而我希望你别再期待我的感情会改变。除了麦格,我谁也不要。”
鲁耶的眼神一黯,“也许你若没有孩子就不会那么想了,”他酸刻地说,“我怀疑你丈夫如果知道他有儿子会怎么样。”
可琳的脸色变白,她从未听过鲁耶话说得这么无情,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恶毒呢?
“你是在威胁我吗,鲁耶?”
“我只是好奇,如此而已。”他耸个肩,“你想他会把孩子从你身边抢走吗?”
可琳的绿眸子一沈且闪出火花,“如果你告诉他,鲁耶,”她几近耳语地说,“我可能会杀了你。”
“母狮保护她的小狮子,呃嗯?”他嗤之以鼻,然后他的黑眼睛突然吃惊地瞪大,“哦喔……公狮刚走进洞穴了。”
“什么?”
“你失踪的丈夫不再失踪了。”
可琳觉得一颗心开始猛捶,她没办法转身去看,只能瞪着鲁耶。
“如果你敢说一个字——”
“放心,可琳。”鲁耶热情地笑道且吻了她手掌,“我只是在逗着你,你还不够了解我吗?”
“我正开始怀疑呐,”她有点解脱地说,“他看见我们了吗?”
“不只那样,我说亲爱的,他还往这里来呐。”
可琳屏住呼吸。她该作何表现呢?不知怎地,对杰迪的旧恨并没呈现,相反地,她发现自己竟担心他生气,担心他会怎样。当她听到身后缓慢靠近的脚步声时,她想逃了。
“垂顿先生,”杰迪慢条斯里地说,“我相信你有我太太陪伴很快乐,但你不介意我借用她几分钟吧?”
鲁耶没有动而自以为是地应道,“我很介意,布基先生,我不相信你太太会喜欢被借用,如你所用的字眼。”
杰迪手掌平贴桌面而倾向鲁耶,“让我换另一种说法,”他以深具危险性的冷静口气说,“如果你不离开,我会亲自送你出去且把你揍得不省人事。”
鲁耶愤怒地站了起来。他不像杰迪那么高,而且比起来还瘦得可怜,但他却一点也不受威胁。
可琳也站了起来,“鲁耶,拜托,反正我们已吃过了,到马车上去等我,我确定不管杰迪要说什么都要不了几分钟的。”
鲁耶看着可琳好一会儿,他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钱放在桌上付帐,然后愤怒的不多说一言地走出餐厅。
可琳再次坐下,知觉到很多眼光投注在她这一桌。她终于抬头看向杰迪,一记火花似乎闪过他们之间,她的眼光移不开他的眼眸了。
“你看来很耀眼,可琳。”杰迪打破沈默且坐到她对面,“不过,我叔叔说得没错,你那种化妆可真吓人。没有人告诉你要当妓女也没必要化妆得像妓女吗?”
她早知道会有这种话的,但虽说如此那还是挺刺伤人的,“你留胡子了,”她回敬一刀,注意到他也晒得更黑了,“那并不适合你。”
“我没问你的意见。”
“我也没问你的啊!”她凶巴巴地顶嘴道,旧恨以惊人的快速全涌回来了。
“怎么回事,可琳?”他问道,“你以当妓女为乐,但你却不喜欢被人这么叫?是不是那样呢?”
可琳费了好大的劲改变她的态度,“那倒没恼到我,杰迪。”她说,“你呢?你喜欢人尽皆知你太太是个娼妇吗?”
“够啦,可琳。”
“那很丢脸吗?杰迪。告诉我你有何感受,你可曾感受到你留下报纸启事所给我的感受?有一点儿羞辱,杰迪?有一点儿愚蠢?”
“原来你来此的行为举动全是有意的罗?”
“是的,你这恶痞!”她斥道,发泄出她的愤怒了,“并非只有你才懂得报复!”
杰迪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桌子,“如今你会说我们扯平了吗?我是耍了你一记,但你也已经报复了。”
“我们是否扯平还是个问题,我曾羞辱得无法踏出我家一步,但我看你并没那种困难,也许你是不在乎别人的观点吧?”
“我在乎,可琳。”
“呃,多谢你给我这么满足。”她冷酷地说。
“你没让我说完。我在乎,但我没让它影响我,”他说,“但既然你把别人的观点看得那么重,你怎能只为报复我而自行降格堕落呢?”
“我不在乎这些人怎么想,”她应道,“我不住在这里,这里的闲言闲话不会跟我回波士顿的。”
“我可以让它做到。”他试探她。
她怒瞪着他,“如果你要揭开一场无止尽的战争,我会奉陪的。”
杰迪的肩膀似乎沈了一点,“不,我只想制止这一场。你已经破坏够了,可琳。我要你停手滚回去。”
“你要?”她嗤之以鼻地笑道,“我才不在乎你要什么,杰迪。也许我还不想离开。也许我正好喜欢这里了。毕竟,我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卖淫取乐?”他轻蔑地说。
“是的。”她笑道,“你教会我做爱是根愉快的事,但我已发现任何男人都行。”
杰迪的眼睛是一片冷灰了,“你会离开的,可琳,如果我必须——”
她愤怒地站了起来,“你敢威胁我!当你那样对待我之后,你已经失去任何权利了。我从未伤害过你,杰迪,你没有资格要求我任何事的。”
杰迪盯着她离去的身影,内心升起一股想杀人的愤怒,她为什么要这样?她真的会待在这里吗?
过了几分钟,杰迪决定跟踪可琳和她最得宠的爱人。其他男人都只是一夜春宵,但鲁耶·垂顿却是可琳固定的床伴,杰迪不知道垂顿对与他人分享可琳作何想法,什么样的男人会爱上一个娼妇呢?
杰迪的马车跟着他们的,他正要追过他们时,他们却令他惊讶地转弯走向甜酒钵,而不是奔向威基基及可琳的旅馆,杰迪慢下马车,继续保持距离地跟着他们,他们在一处俯瞰全市的山坡上停车,而他看着可琳和鲁耶进人一幢房子。
杰迪停下来等着,猜想他们拜访的人是谁,当分秒变成小时时,他才恍然大悟。他一直找不到垂顿所住的地方,现在他知道了,可琳不仅在公共场所寻欢取乐,她还私底下享乐,那女人难道独自一个人睡不着觉吗?
到了半夜,杰迪看到屋前的灯光都熄了,他说不出他为什么等这么久而希望他们终会离去,哦,该死的,他为什么有股冲动想进去杀了垂顿呢?杰迪不在乎可琳跟谁睡觉,难道他只是因为她挂着他的姓氏才会如此激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