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黑云浓眉顶端瞬间汇聚大量的风暴,仿佛要一触即发,双臂随着他的话而紧收。“恨?这就是你对我的全部感情?真难得,我们已经这样要好了,你居然能无动于衷。”
陆赢姬倒抽一口冷气,游走到她腰际的大掌,猛然一掐,像存心要折断她的腰似的,令她忍抑不住痛苦的呻吟出声,泪水潸然而下。
“别哭。”他将探进衣内的手抽出,捏住她圆润的下巴,逼她仰视着他,“使出你狠辣的本性,让我看看你有多恨我?”低哑的语调,刻意保持一种危险的轻柔,好似唯有十指加诸在她身上的惩罚,才能清楚表现他狂怒的心绪。
陆赢姬目光黯凛,定定地望住他,一瞬也不瞬,负气地与他对峙着。然后,从她口中,一滴血红淌下,顺着唇畔滚落水蓝的花枕,一晕一晕地化开来,如一朵奇异妖艳的红花绽放……
“该死,你这女人,你……”他急忙扳开她的口,那舌头因咬得太深,已看不清伤口在哪儿,只见红色的血丝不断冒出,教人怵目惊心。
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身体即使因痛楚而簌簌地抖着,陆赢姬依然把一切深埋心底。因为害怕被辜负,害怕不确定的未来,所以她不要爱他,也不要他来爱自己。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从小就缺乏关爱的人,怎么知道如何去爱?
黑云不了解她冷酷面具下其实有一颗焦灼渴望的心。她需要的不是一个粗暴的霸君,而是一个能像父兄一样呵护她疼惜她的平凡丈夫,她要的是一个温暖的家。
强迫她吞下一口断续膏,他俯身吻去她水颊上的泪珠,在她耳畔低回,“不要逼我用强硬的手段对付你,除非你希望我们玉石俱焚。”
“这是你另一种形式的爱?”陆赢姬发现他跟她一样,都是爱情路上的幼稚生,都笨拙得不懂得如何去处理自己的感情。
“随便你怎么定义它,总之,我要你终其一生,只能待在我身边。”
“万一有人不允许呢?”
“例如谁?”他狂狷的神态,简直比天皇老子还要目中无人。
“例如皇上。”一名受到正式册封的郡主无缘无故失踪了,朝廷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那老小子?!”他绽出一抹奇诡的笑,深沉的眸子闪烁着吊诡的光彩。“我自有对付他的方法。”
“还有我爹、左从天父子、小王爷、赵公子,以及卫子丹……不乐见我们在一起的人太多了。”
“不要找借口,你我都不是能随便让人左右的,重要的是你的心。”他把脸贴向她胸口聆听她的心跳。
“那里面没有你。我的心是荒芜的,谁都没有办法在里头伫足,尤其是一个处心积虑阴谋陷害我的人。”
“你仍然怀疑是我派左叔去劫杀你的?”黑云慨然低喟,“不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以我对你倾心狂恋的程度,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有多渴望你长久陪伴身旁吗?还有我娘,杀了你,我怎么跟她交代?傻瓜。”
陆赢姬仔细咀嚼他所谓的倾心狂恋,这是真的吗?她自嘲地苦笑,迭经风浪的她,怎么还会如此天真?黑云是一个声名狼藉的贼寇,比起曹孟德的“宁我负天下人,莫要天下人负我”的私心更甚百倍的行径,他的倾心狂恋能维持多久的热度?再者,万一她无法给予相同的回报,他又将使出什么卑鄙的手段来对付她?
“谢谢你的‘倾心狂恋’,我承受不起。”
“住口,敬酒不吃,却要吃罚酒?”他的耐性很少维持这么久,陆赢姬竟一再考验他的极限,分明是活得嫌腻。
“露出本性了?”她不惧反笑,“是谁说重要的是心,你这颗心真是不堪一击。”她奋力推开他,迅即拉起被子,包裹住头脸,籍以回避他的欺压。
“彼此彼此,当只缩头乌龟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他恼怒地从被褥下拉出她的双脚,手指很快探寻到小腹下幽微的敏感地带,先是缓缓搓揉,接着五指盖阖上去,用力抚弄。
陆赢姬困难的弓起上身,“你放了我吧,我不是你要的那种女人……”罩在庭院中的晨曦透过扶疏的花影窜进厢房里,恍如掬了一把金粉撒落在两具激情的肉体上。
她原以为可以轻易拒绝他的需索,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孰知,在犹措手不及时,她的身子已连续痉挛数次,不由自主地颤声叫唤着他的名字。
***
枝桠间筛落了点点银色的光晕,映在正倚着窗边托腮沉思的陆赢姬身上,她略嫌浓密但不失秀挺,隐然焕发着英气的眉宇,凝聚着一股化不开的忧悒,使得周遭的璀璨光辉变得斑驳而迟滞。
末几,她幽幽地叹了又叹。爹爹惨遭突击,生死不明,一旦圣上怪罪下来,可怎么是好?
身为女儿,她似乎应该紧张万分地到处打探,至少该向黑云问个一清二楚,但,她什么也没做,包括左氏父子暗中陷害的无耻勾当,她似乎也没放在心上。世人会批评她不孝或冷酷无情吗?记得那日小柱子在她手中塞了一张字条,对了,那字条呢?里头写了些什么?黑云不让她知道,她也就懒得问。漫步至水岸边,她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澹泊,平静得激不起丝毫涟漪。
这是什么地方?美丽得一如画中的仙境。黑云对她倒很放心,宅院里除了打扫、烹煮的仆妇,就只有几名服侍应对的丫餐,连一个守卫的人都没有。
他大概也明白,除非她愿意乖乖留下,否则即使派了再多的人马戒备也无济于事。
连着两天,黑云都没再出现,直到翌日黄昏,陆赢姬又只身来到江边,今天的天空特别晴朗,万里无云,唯彩霞阔染半个天际。
阵阵涌上的浪花,涤去她一身的躁热,忽地兴起徜徉水泊中,随波逐流的冲动。料想这时应该没有人会来搅扰,她脱去靴袜,让自己完全没有拘束地没入水中,任其载浮载沉。
不久,一阵大水浪打来,将她荡到较深的低处,她慌忙地欲弹跃而起,哪知试了几次竟然办不到!不会呀,她的轻功好得很,从这儿到岸边不过十来丈远,没道理跳不上去的。再试一次——
老天!
陆赢姬颓然没入水中,呛了一大口水,顿时难过得眼冒金星。惊讶之余,急急运出掌力,居然软趴趴的,一点劲道也没有?难不成是黑云……他趁她卧病不起时,废去了她的武功?!
如晴天霹雳般,震得她几乎要惨遭灭顶。浪花再度打来,她一个重心不稳,险些倒栽入河,原本颇谙水性的她,陡地变得手足无措,胡乱抓到一根浮木,才勉强镇住心神缓缓上岸。
忽地从数十尺处的后方走来四、五个人,由于距离尚远,看不出来者是谁。
陆赢姬心中一突,揣想这些人鬼鬼祟祟跟在她后面,一定是心怀不轨。
她慌忙往回走,不想前面也来了人。
“你就是陆赢姬?”说话的美丽女子穿得一身华丽,但却有丝风尘味。
“什么人?报上姓名。”即使失去了武功,她的郡主架式仍很气派。
“赵怀柔。”她就是享誉华北的青楼艳妓赵怀柔。
“哦?你是黑云的……呃……”怎么形容恩客和妓女的关系才恰当呢?陆赢姬顿时语塞。“知己好友。”赵怀柔眼里燎着火旺的妒火,恨恨地瞪着她。“在你还没出现以前,我和黑云已经要好得快论及婚嫁,都是你这狐狸精,把他拐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害我们两个多月了,连面都见不着。”
“我拐他?”这是从何说起?
“承认就好。”赵怀柔忽地伸手拉住陆赢姬,“现在跟着我走。”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堂堂一名郡主跟个妓女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你以为就我对你有兴趣?我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是说……”后面那些人也想追杀她?陆赢姬戒慎地一凛。
“聪明的话就什么也甭问,只管走快点。”
“你到这儿来的目的?”说不定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就只是想看看你到底长得怎生模样、凭什么把黑云抢走。”
第九章
两个人沿着岸边疾走,后面的人似乎也快步跟了上来。
赵怀柔紧张兮兮的频频往后瞧。
“他们究竟是谁?”陆赢姬虽然武功尽废,但胆识依旧,并没有把区区几名喽*放在眼里。“半官方人士。”赵怀柔看陆赢姬一脸快冒火的样子,赶紧再加以解说,“他们身在草莽,却甘愿接受朝廷方面的指使调派。”
“朝廷?请把话说清楚。”她已经很不耐烦赵怀柔不干不脆的态度。
“唉,他们就快追来了,先找个地方躲躲吧。”赵怀柔本能的闪到她背后找屏障。
“想捉我?谈何容易。”只见陆赢姬水袖一挥,后边十余尺处,登时冒起一阵浓烟。
“哇,这味道香香甜甜的,真好闻。”
“快走。”陆赢姬领着赵怀柔钻近左侧一处高及人身的水草丛,轻易地便将跟踪的人甩掉。“吃下去。”
赵怀柔尚未反应过来,陆赢姬手中的黑色丸子已经塞到她呆楞的口中。
“这是什么东西?”
“迷魂散的解药。”陆赢姬锐利的水瞳直睇她的脸,“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那些人是怎么找来的?你又怎么会认得他们?”
“凶什么?”赵怀柔狠狠地回敬她一记白眼。“这儿原是一座由寺庙改建的难民营。不只我,桂枝、秋霞、红云和小柱子……都在这儿窝了好长一阵子,直到遇见黑云。”
提到黑云,赵怀柔突地面色一黯,眼眶聚满了水雾。记得他俩头一遭见面刚巧碰上庙会,朝廷原说要发放米粮赈灾,却被县府衙门从中剥削了一大半,难民们要不到米粮,就聚集起来闹事,飞鹰帮的徒众看不过,赶回去告诉黑云,谁知他卯起来,竟然把县太爷给打得半死不活,男人们因害怕被捉去坐牢,就统统投效到飞鹰帮门下当毛贼,而女人们不是四散逃逸,就是像她一样不得已堕入青楼。
“要不是冲着他,我才懒得理你。”她又白了陆赢姬一眼。
陆赢姬冷哼一声,并无道谢之意。“你还没回答我另外两个问题。”
“什么口气,我又不是犯人。请重新再‘请教一次’!”她也不是好惹的。
“不说算了,我总有办法查出来。”陆赢姬临行又问:“你不会是专程来这儿救我的吧?”
“当然不是,我刚刚说过了,我是来……”
“那你可以走了。”陆赢姬不客气地打断赵怀柔的话。虽然她很好奇赵怀柔和黑云之间的关系,但她一身湿渌渌的,只想赶紧回到别馆换套干净的衣裳,加上强烈的妒意和优越感作祟,让她觉得和这种人走在一起实在有失身份。
“我爱来就来,爱走就走,你管不着。”赵怀柔撇着嘴,臭着一张脸。“你果然很骄傲,很目中无人,也很不懂礼貌。”她两手叉腰,颇有决斗的架式。“我救了你,你连一声谢也没说,我要去告诉黑云,你不适合他。”
“请便。”假使黑云肯就此放过她,她倒是求之不得。
“这话的意思是……你不爱他吗?”赵怀柔脸面一敛,恢复方才初见时的寒霜。“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把全副精神,甚至整颗心都给了你,而你居然不爱他?你真的好坏,”
“住口!我……”对这样的指控,她从来不曾在意过,为何这会儿却觉得特别纠心?
“我警告你,黑云既然认定了你是他的人,你就得对他死心塌地,绝对不可以辜负他。”
陆赢姬被她过度的反应骇住了。“要是我真成了他的人,你怎么办?”她一定放了很深的感情,否则不会激动成这样。
“我无所谓,我横竖烂命一条。”她洒脱的语气中,其实布满哀伤的风霜。
陆赢姬看到她水眸中晶光一闪,那是泪?
江上吹起沁人的凉风,拂动她两人翩然的衣袂。明明是酷暑的天候,她竟有着严冬的寒意。黑云真的把心给了她吗?为何她从不曾感到真实的拥有过?
***
是日夜里,直过了二更,黑云依旧没有回来。那群在水岸边追逐她的人,也意外的没再出现。
丫环帮她准备好了热水,叮嘱她要多泡一会儿,才能除去风寒。
氤氲的水气迷*了她的视线,却使她的思绪益发清晰。是到了离别的时候了,她有上百个走的理由,却找不到一个留下来的借口。
掏一把热水泼在脸上,发烫的舒畅感,令她紧窒的胸臆乍开,昏昏欲睡。
泡出一身热汗,她慵懒地从澡盆内跨出,咦!她的衣裳呢?正寻觅着,薄凉的水衫已从天而降,缓缓披搭在她肩上。紧接着一张温热的唇结实的印在她光裸的颈窝,邪佞地延着锁骨来到微偾的胸前。
陆赢姬下意识的偎入他怀里,待一嗅及熟悉的体味,方蓦然清醒。
“你废了我的武功!”她嘶吼着,像深痛的指控。
黑云没立时回答,倏地举起她,将她紧嵌在自己壮硕的胸膛上,坚挺的欲望使劲抵着她。
恍如焚身的欲火将陆赢姬整个人吞噬在烈焰中一般,烧得她痛楚欲绝。
激越的风暴在两人喘促的鼻息间迅速荡漾开来,勃发的悸动从她小腹下直窜脑门。
“我恨你,我恨你!”
“只要能够留住你,我将不惜付出任何代价。”黑云乌瞳冷瞬,狠狠直捣黄龙,迫不及待地与她合而为一。
陆赢姬惊骇地张着朱唇,凝视他狂乱但依然寒冽的眼。“若我真是蛇蝎女,你就是可恨透预的恶魔!”
“所以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笑得非常好佞,粗嘎的气息在她耳畔紧紧缭绕。
“迟早你会害死我的。”失去了武功,她就没有自保的能力,哪天左氏父子又施展毒手,她该如何是好?
“放心,除了我的几名心腹,没有人找得到这里。”他有把握那些人是不会出卖他的。
“赵怀柔也是你的心腹?”她的语调很轻很轻,但醋味很浓。
黑云诧笑,“她找来了?”言下之意并不意外,想必是项诠告诉她的。“她不是心腹,她是知己。”
“红粉知己?很了不起嘛。”从他的身上滑下,陆赢姬惶急地躲入澡盆里,企图洗去他附在身上的所有气味。
没想到他也跨了进来,拎起布巾,体贴地为她搓背。
“安心住下来,外头的扰攘统统不要去理会。在这里,你是我的女皇,我们可以过着神仙侣眷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