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静静地转过脸,朝大门走出去。
纪远瞥见她眼角的泪,刹那间整个人仿佛被关进那一滴泪滴之中。
“祥哥,要不要我去抓那个女的回来?”獐头鼠目蠢蠢欲动。
疯狗祥打了他的脑袋一记。“你看不出那女的比我还恨战神吗?什么‘战神的女人’?你是不是抓错人啦?”不讲不气,越讲越火大。
后来,天地盟的兄弟闻讯赶来,两方并未发生冲突,他要救的人已经走了,他还留在那儿做什么?
失去了田馨这个最有力的威胁,疯狗祥凭什么勒索他,只能眼巴巴地目送他们离去,不敢也没能加以阻拦。
? ? ?
田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没出门、没吃饭、没喝水、没洗澡,也没合眼睡觉,打从竹连帮失魂落魄回来之后,她整个人就蜷缩在沙发上,再也没动过了,曲成了一尊蜡像。
纪远在他房间里守了三天三夜,眼睛盯着监视器上的田馨,同样没出过房门、没吃饭、没喝水、没洗澡,也没合眼睡觉,恍若入了定。
一直到第四天,田馨终于动了,又僵又麻的身体忽然就从沙发上跌下去,趴在地上,动也不动,没再起来了。
纪远慌了,忽地站起来,大喊一声:“叫锁匠!”
不到三分钟,十几个锁匠聚集到田馨家门口。
天地盟的兄弟从没见战远如此惊慌过,即使是遇上最狠最硬的角头老大,可见一斑,堂堂天地盟的盟主用起情来,可真是惊天动地澎湃汹涌啊!
门开的同时,纪远也赶到了。冲进去抱起田馨,将她平放在沙发上,焦急地伸手探摸她脖子上的脉搏,幸好,脉搏还在跳动,只是眼睛是闭上的,难道她是睡着了?!
难过哀伤了三天三夜,她的眼皮终告不支合下来,才打个小盹,就被人惊天动地抬起,眼皮悠悠半睁开,一看到纪远,她的双脚一个弓踢,踢中纪远的胸口,仰倒在地。
“你走,我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田馨又急又气地拔腿要往卧室跑去,然而久未移动的身子,无法一下子做太激烈的动作,膝盖一软。“啊!”整个人应声倒地。
纪远又冲过去要将她抱起,田馨瞪睁着忿怒的眼眸,怒喝他:“别碰我!”纪远强将她抱在怀里,毫不理会田馨的拳打脚踢,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胸及大腿上。
“你到底想怎样?你把我玩得还不够吗?”看着那张略带忧愁的脸庞,曾是那么吸引她,让她献出她的爱、她的心,甚至她的身体。“哈哈哈——”她又哭又笑。“真是太讽刺了,我不但爱上了杀父弑母的仇人,还和他上床!哈哈哈——”笑得泪涟涟。
纪远将她的身子抱进了卧室,放在床上,并察看她膝盖上的伤。任由田馨尽情地宣泄情绪,他就是不发一语。
“你太过分了!你真的太过分了——”她的膝盖收回来,不让他碰到,眼神怀恨地诅咒着。“我真后悔那天为何没真的把你枪毙了!”
骂吧!如果骂他可以使她的心情好一些,他非常乐意让她骂个痛快!
“想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从国中毕业典礼那天开始,我每天都活在仇恨之中,杀你,成了我存在的惟一目的;气你,更是我生活中最大的乐趣。”连她之所以会结婚,不也是为了气他,结果她居然和要气的人结婚,天啊!她真是笨得无与伦比,蠢得举世无双啊!“我的恨、我的苦、我的孤独,甚至我的人格分裂,都拜你战神所赐。”
是啊,从车祸那一天起,他们的生活就彼此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了,她的悲哀喜怒成了他的悲哀喜怒,她是他生存下去的惟一动力。
纪远背靠着墙面,双手抱胸,紧紧地交抱着,似有一股寒意笼罩他的周围。“你知道这些年来我又是怎么过的吗?”
田馨拚命摇头。“不想!不想!”她捂着耳朵,不想听任何的话,那个前几天还是她最爱的男人,如今却成了最恨的人,这个残酷的事实,任谁也改变不了,这是两人今生注定的宿仇呀!她不知自己是难过,或是怨懑?
纪远不能坐视得来不易的爱情毁于一旦,猛然拉住她的手。“走,我带你去看一个人!”如果他不努力挽救,她的爱,会一去不回的。
田馨极力挣扎,见谁都一样。“你不要再骗我了,我被你骗得还不够惨吗?”推拒着她曾经贴躺过的胸膛,那个曾带给她极大安全感的宽阔胸膛,如今她却要抵抗着,不管她有多怀念它的温暖。
“你明明知道我恨战神,却故意设计让我爱上你——”泪滚出了眼眶。“为什么要欺骗我的感情?”
纪远心疼地强将她抱在怀里。“我没有骗你!我一直爱着你,在你还没认识我以前。”
他急着解释爱情的始末,然而田馨的手仍抵在两人之间,满脸的不信任冲击着他无奈的心情。“在你父母亲的丧礼上,第一次见了你,直到现在,十一年了,默默地爱着一个人,很寂寞,我只能等你长大,等你爱上我……”
田馨眼里闪着泪光,事到如今,他还要用甜言蜜语来粉饰他的爱情大骗局,她冷冷地指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战神根本没有出席我父母亲的丧礼,你为什么还要骗我?”
为了消弭田馨对他的恨,只有带她去医院了。
纪远的两只手臂强而有力地扣住田馨的身体,不让她挣脱开来。“我带你去见真正的战神。”
医院的特殊病房里,躺着一个全身都无法动弹、只能靠呼吸器维持生命的植物人。“他是我的父亲,真正的天地盟盟主战神,也就是当年开车和你父母亲相撞发生车祸的人,你父母当场死亡,我父亲剩下半条命,成了植物人,所以不能前去参加你父母亲的丧礼,他的儿子战远代为出席。”
田馨一度还拒绝相信纪远所说的话,直到有位护士进来巡视病人。“纪远,又来看你父亲了。”
她看了纪远一眼。
“我永远也忘不了车祸发生的那天,上午的时候,我还是一个普通平凡的高中毕业生,开开心心骑着脚踏车去参加毕业典礼,然而典礼一结束,我的正常生活也宣告结束了。那天下午,我被天地盟的元老们推举为新盟主,战神第二代,当场动血为盟,入帮为主,一边准备大学联考一边带着兄弟和其他的角头大哥抢地盘,所以我从来不在人前脱衣,因为我身上有七十二道伤疤,每一道疤都是一次刀光剑影的血淋淋战役,七十二道就代表了七十二次——”一股沉重的疲惫感此刻又笼罩心头了,他忽然觉得好累啊。
看着纪远那双幽幽的眼神,田馨忘了要恨他,反而想起那天在旅馆的床上,两人在缠绵之时,他却坚持要关掉灯,才肯脱去衣衫。
难怪当初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觉得三十岁的他却有五十岁的苍老,原来属于他的青春是在刀口下讨生活过日子磨出来的。
对他的心疼排山倒海似地袭来,她忽然感到害怕,存在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如今演变成这般,她不知该恨他还是爱他?
纪远凝视着她。“你还愿意爱我吗?”
田馨摇着头,流露出仓皇的眼神,心头没了方寸。“我不知道,你让我学会了恨,也懂得爱,但是困扰多年的宿仇,我真的没办法一下子就释怀,也许我们不要再出现在彼此的生命中,才能得到宁静,就让一切恨断情也绝吧!”
田馨声已哽,泪双垂,踮起脚尖,闭上眼,真情地对纪远献出了最后的一吻,向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告别、再见!
纪远紧紧地搂住她,但是再紧的拥抱,也拴不住一颗想走的心。
第十章
几天过去,田馨外表看似平静的日子,其实内心仍是余波荡漾,若说不想纪远是骗人的,不恨战神也是骗人的,只是在想念与怀恨之间,她试著找出平衡点。
搬出了以前的房子,身旁也没有两个彪形大汉保镖跟前跟后,彻底离开战神监视下的生活,过著崭新而完全自由的日子,她才发现有点不习惯,也许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吧。偶尔夜阑人静时,她还是会想起纪远,这一点,是她完全无法控制的。
原以为时间会是最好的药石,能治愈她对纪远的思念,唉,她真是低估了纪远的魔力,没想到随著时日的增长,他盘据在她心头的时间却越来越久,上班时还压得住,忙碌会让思绪麻痹,下班就惨了,整个脑袋瓜里净想著纪远,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他有没有想她?有她想他那么想吗?不知道是不是纪远也搬家了,直接搬进她的脑子里来。
为了排除想念纪远的坏毛病,她开始学起烹饪,每个贤慧的家庭主妇都具备精进的厨艺。
田馨于是有模有样地到市场买了一堆有用没用的菜料,穿起围裙,拿起菜刀,剁剁剁!把全部的精力贯注在刀下的东西,看电视美食节目里的主持人,轻轻松松地拿起刀来,切下去,一刀两断,她卯足了力气,剁了三、四刀还断不了,事到如今,她总算认清自己真的没有厨艺天分。
“我就不相信剁不断!呀——”闭起眼来,使出小时候的吃奶力气,卯劲全力剁下去。“哎——”断了,她的手指头剁断了一小截,血流如注,指甲也剁掉了。
“好痛啊!”她赶紧用卫生纸包住断指,连皮带指甲,冲出去找医生,她得把握黄金时间好把指甲接回去。
明明就笨手笨脚的,干么硬要学人家富贤妻良母啊,自讨苦吃!
等她找到一家外科医院时,包住断指的卫生纸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的,她一定快要失血而亡了,其实死一点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现在好想好想纪远喔!
医生一进来,先把她握在手里的指甲给扔了。“咦?!你怎么把它给扔了?”
“不扔了,留著当纪念啊?”
好像她很大惊小怪似的,痛的不是他的手,当然不关痛痒啦!
医生替她打了一针破伤风后,说:“被菜刀剁到是吧?”她点头如捣蒜,医生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是被开山刀砍伤的就好,回去记得别喝酒,否则伤口会发炎。”
“哦!伤口不必缝吗?”
“这点小伤,不必了!”这医生完全看不起她的伤,接著就开始替她擦药,还一边说。“前阵子有个道上的角头大哥,为了摆平纠纷,拿起开山刀在自己的左手臂上划了一刀,那伤口比茱莉亚萝勃兹的嘴巴还大还长,那才非缝不可呢,但是他却说,‘就算他的手会废了,也非赶去见情人不可’,啧啧,谁能当这位情圣的女朋友,真是幸福。”
她低头喃喃地念著:“幸福——个屁!他们那种人成天打打杀杀的,活该!”但她又不是在道上混的人,而且她是最怕痛的。
医生说:“可不是活该吗?我千交代万叮咛绝对不能碰酒,他大哥可是位痴情种子,听说为了帮女朋友谈成生意,一个人单挑四个,光他就喝掉一瓶XO,银带的Remy
Martin呢!够种吧?!不过站在医生的角度,我只能说他根本就是在跟自己的手臂过不去。”
田馨觉得医生说的情节,好像有点熟悉。“后来呢?”
医生见她听得津津有味,也乐得继续八卦下去。“后来那位道上大哥用意志力支撑仅剩不多的一点点意识,坚持要送女朋友安全回到家才放心,并且等到女朋友上床睡著了,他才通知他的兄弟送来医院挂急诊,来到医院时,那只手臂已经红肿溃烂,差一点就真的报废了。”
“那个人是不是在医院里住了七天?!”田馨问道。
医生倒是好奇。“咦?你怎么知道?”
田馨低下头来,开始低声啜泣。“那个人是不是天地盟的战神?!”
医生的老花眼镜掉了下来,语气小心翼翼地求证。“小姐,你该不是跑社会版的记者,来我这里挖新闻吧?!”
田馨的眼泪早就不听使唤地爬满了脸颊,把医生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哭了?!”
她拔腿冲出去,早就忘了手上的痛,因为她的心更痛。
原来那天晚上,纪远离开她家两、三个小时,就是回去摆平道上的是非,当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负伤在身了,他为什么不说呢?她还去拍他的左臂,一想到这儿,她的心就揪成一团,仿佛那痛楚是在她身上。
他为什么要为她付出这么多呢?甚至还不让她知道,这就是他的爱吗?毫不保留地付出。
她此刻的心,好疼啊!
? ? ?
田馨在办公室里踱著方步,为了要不要去见纪远的事举棋不定,自言自语地碎碎念著。“为了表示我的泱泱气度,我应该当面向他道谢才对。”终于说服自己了,想到可以见到纪远,脸上不自觉露出喜悦的神色。
随手拿起包包,急著走出办公室,可才走到门口,握著门把,心里又升起一股抗拒的念头。“不行,当初说永远不想再见到他的人是我,现在我却主动去找他,岂不是太没原则了,还会被他看扁——”随即又好强地走回去,丢下包包,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两只脚高高地跷到桌子上,交叉著。“嗯,我应该等他受不了思念之苦,主动来看我,这样才有面子。”
才乐没几秒,问题又来了——“万一纪远都不想我呢?”那她岂不白白等到齿摇发秃,也没人理她。
一想到这儿,她又坐立不安地踱来踱去,哎呀!好烦啊,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吓了她一大跳,继而一想——“会不会是纪远打来的?”他是不是碍于情面不好意思直接来看她,所以先打电话来试探一下,嘻嘻!她最近成天幻想。
轻移莲步,来到电话旁,慢条斯理地拿起话筒,没出声,她想先听到纪远那富磁性的低沉嗓音。
对方也是一阵沉默,她想,该不会纪远也在等著她先开口吧?死相!电话都打来了还在ㄍㄥ。
“喂,你再不开口说话,我可要挂电话喽!”用最性感的声色催人。
“喂,是我Maggie啦,Sweetheart,你在玩什么谍对谍的游戏啊,干么不说话,害我以为打错电话了咧!”
“噗——”松了一口气,整个背也松懈下来,原来在ㄍㄥ的人是她自己。“Maggie啊,干什么?”口气马上变得慵懒。“没事别乱打电话玩。”害她空欢喜一场。
“我乱打电话?喂,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了耶,宇宙创投也该通知我们了,叹,你该不会瞒著我,自己偷偷和纪远跑去庆功吧,这样就太不够朋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