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掌拍在桌上。“你又来了。只因为我用了一个你认为不正确的说词,你就打断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探讨。那就是思虑太过精确,它妨碍了人与人之间真正的沟通。”
他讶异地看她。“我以为那样会让沟通容易一些。”
“相信我,它不能。”梦娜的指头敲着座椅扶手。“再回到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和混乱理论的问题之间的相似处——”
“我不是笑你,梦娜,但是你对第二个主题完全不懂。”
“那是你的想法。我想说的是,你应该在字面下寻求模式——它真正的意思。”
“人应该直言他们的真意。”
“或许应该,实则不然。”她不服气地看他。“有时候是心想但做不到。”
“绝对做得到。”达克告诉自己在这件事他可是立场坚定,他可以用完全理性的逻辑加以辩证。事实极为明显。“沟通不良,明显反映思虑不周延。”
“人类大部分时候是如此。但是人有情绪化的时候,一旦脾气拿起来了,思虑就会不周延起来。”
无疑这就是两小时前她告诉他她爱他的原因,达克阴郁地想。激情一时间搅乱了她的思绪。
“我告诉父母我们是生意伙伴并且偶尔约会,是因为我了解他们。如果我暗示说你我的交往比朋友更深,如果他们相信我们是认真的,他们会认为我们就要结婚了。”
“结婚。”两个字似乎梗在他喉头。
“正是。”梦娜旋转座椅面对电脑。她突然忙着拨动键盘起来。“戴家人非常浪漫,对他们来说,认真意味着承诺,而那代表婚姻。”
“哦。”达克注视萤幕活了过来。
“别担心,我想我已设法拉开了他们的念头。”梦娜丢给他高深莫测的一眼。“戴家人对某些事有些守旧。家庭对他们很重要,多年来他们一直相信只有家人才能互相扶持。”
“我懂。”
“我知道你对婚姻的看法。别担心,我会确定任何人不得再提出这个问题。”
“你对婚姻又是什么看法?”达克刻意用若无其事的声调问。
“呃,我是戴家人。”她道歉地笑笑。“总有一天……”她耸耸肩,没有把话说完。
“我懂了。”
“不过,总有一天是很久以后,不是吗?”梦娜调皮地笑笑。“而目前,我想我们之间拥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关系,嗯?”
“嗯,非常特别。”他希望他知道她真正是在说什么。
他依稀觉得自己错过了这段话的某些意思,仿佛梦娜的话上加了暗码。他看得出这其中有种模式,但他却找不到解码器。
“这就是了。”梦娜打量眼前的萤幕。“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自失掉档案复原出来的东西,全都是乱七八糟的符号字母。东尼说得对,可能是小孩的涂鸦。你看如何?”
“我们先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存档的。”达克暗自庆幸抓到这个改变话题的借口。他俯向键盘,一手敲出指令。
涂鸦存入电脑的时间出现在萤幕。八时十五分。
梦娜瞪着萤幕。“大约威龙被杀的时间。”
达克估量那段涂鸦。“问题是,是谁打的?威龙或是凶手?”
“而他们为什么要打在我的电脑里?”
“好问题。”达克打量那串字母一会儿。其中一定有种模式,他可以感觉得出来。“我想它们不仅是涂鸦。”
“这话什么意思?”
“它可能是经过保密处理的字句。”
梦娜的眼睛睁大。“你是指密码?”
“嗯。”
“但是要加密码必须有特殊程序才行,我的电脑没有呀!”
“那很简单。任何人都能用磁盘将密码程序转录到你的电脑,待档案完成后再抽掉密码程序。”
“但那意味有人刻意留下这段文字给我看。”梦娜摇摇头。“我不懂。他怎么能确定我看得到。”
“任何人都不难猜到你会在打开电脑后检查是什么档案不见了。”
“大概吧!但是他怎么会认为我看得懂一段密码电文?”
达克考虑半晌。“或许这段文字不是留给你的?”
“这台电脑只有我用。”
“是吗?”
“当然。”梦娜指望地看着他。“你能解码吗?”
他希望他能轻易地解读她。“或许能。但是首先我需要拿出我的独门解码器。”
* * *
半小时后,梦娜捧着两大杯咖啡转进“狂野情趣”。
她站在一旁,等待一个身穿套装的女人拿着她所买的羽毛内衣、激情小说、新奇保险套在柜台结账。女人出去时,对她微微一笑。梦娜点头回礼。
“我得多叫一些有羽毛的东西,”蔻丹在店门关上后说。“任何带羽毛的东西都大卖特卖。”
“我懂你的意思。我们那一行就少不了天鹅。喏,喝杯咖啡吧!”
“提神醒脑的咖啡因,正是我需要的。我忙了一个下午,这是第一个空档,而我又不能走,店里只有我一个人。”
“亨利呢?”梦娜将蔻丹的咖啡放在柜台上。“他不是要帮你看店吗?”
“依安打电话要他去‘聚光灯’和某些有钱大老板会面。”
“嗯。不知道这是否代表了依安终于放弃说服达克做他的赞助人?”
“依安从不放弃,这个你很清楚的。他永远不会厌倦追求“聚光灯”的财务稳定。”蔻丹拿掉杯盖喝了一口。“你那里如何?”
“爸妈回西雅图来了,‘仙人掌剧院’于这个星期初关闭。财务问题。”
蔻丹扮个鬼脸。“还有什么新鲜事?他们见过达克了吗?”
“不久以前。好糗!老爸立刻扮演起关怀的父亲的角色。我敢发誓,若非我阻止他,他真的会质问达克他的动机纯不纯正。”
蔻丹的眉毛扬起。“你是怎么阻止他的?”
“我表明达克和我只是偶尔约个会。”
“偶尔?”蔻丹被咖啡呛到。“我可不那么想。你都和他上床了,你想你能瞒住班迪多久?家里每个人都知道。”
“是吗?”梦娜恼怒起来。“我想知道每个人是怎么知道我的私事的。达克从来不曾在我家过夜,而我也不曾在他家过夜。是什么让每个人认为我们睡在一起?”
蔻丹咧齿一笑。“天啊!我也不知道。就算戴家直觉吧!”
梦娜呻吟。“蔻丹,我该怎么办?一旦爸爸知道我爱达克,他会像老式家族传统一样聒噪不休。我知道他一定会。”
“那就让他聒噪好了。他擅长演那个角色。”
“他会指望达克娶我,否则就脱离我的生命,永远不准再进我家一步。他会要达克立刻做出决定。”
“那就让达克做决定。”
“不成,”梦娜说。“眼前我不敢对他施压。达克还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这个我可不敢确定。”
第九章
达克坐在他的书房,思索萤幕上的文字。对“阿肯”来说,解开梦娜电脑上的密码实在易如反掌。不过,密码的内容却一点不好玩。
客户:这是让你知道我已认出你来。
你以为你能躲在匿名地址后面?我在你一定会看到的地方留下这段通知,就是证明我真的知道你是谁。你常玩这台电脑。要我保持沉默的代价是五万。
付款办法如前。
达克回想梦娜相信他们找到东尼不是试图窃取“阿肯”的嫌犯时,她宽慰的表情。
不知道他告诉她坏消息时,她会有什么反应。证据显示她的继兄大大地牵涉到这桩疑案。他或许就是雇用威龙窃取“阿肯”的神秘“客户”。
梦娜告诉达克她的电脑只有她在用是错误的。东尼不仅常用它,甚至替它装置了某些软体并修改了原始程序。这位戴家的倒霉人懂得电脑,而他最喜欢玩的电脑就是梦娜的。
无疑的是,唐威龙曾花了一些功夫才查出他客户的底细。但是一旦得知东尼的真实身分,后面的事就容易了。由东尼查到“正点”的电脑不需什么大技巧。
过了许久,达克拿起电话,拨了“正点”的号码。
“达克,她不在,”茱妮有点喘息,仿佛她是跑进办公室来接电话的。“她去‘狂野情趣’了。对了,既然你打来,我要邀请你参加今晚的餐会。”
“餐会?”
“替班迪叔父和蕾雅婶婶接风,每个人都会到。带杰生和凯尔一起去吧!”
“餐会在哪儿举行?”
“和梦娜过生日时同一家。我们会在后面的私人房间,到达时你就告诉女待你是来参加戴家派对的。晚上见。”
达克挂断电话,再拨了一个号码。
蔻丹在第一声铃响时接了电话,愉悦的声音洋溢着生意好的店主的精力与活力。“‘狂野情趣’。”
“我是石达克,我要找梦娜。”
“她就在这里。”
梦娜接了电话。“达克,什么事?你解开那则密码了?”
“嗯。”他凝视着发光的萤幕,胡想该如何告诉她,她那宝贝继兄的罪嫌比谁都重。“是一封勒索信。”
“勒索?”
达克将内容念给她听。“我的感觉是唐威龙留下了那封信给他的客户。他查出客户的身分,想要五万元换取他的沉默。或许就在他写下这封信后不久,他就被杀了。”
“但这说不通啊!为什么威龙会把信留在我的电脑上?”
达克任沉默凝滞。但若他是指望梦娜有名的戴家直觉能免除他说出显然结论的痛苦,他是注定要失望了。
“等等,我想到了,”梦娜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威龙并不是要他的客户在我的电脑上看到那封信。”
“你为什么会那么想?”达克问。
“你看不出来?威龙只是用我的电脑打出那封信再加上暗码。”
“到此为止,我同意。”
“他或许是想用我的电脑印出那封暗码信,然后寄给这位所说的客户。”
“呃,梦娜……”
“但是他还没弄完就被杀了。”她胜利地结论。
“你认为他是用你的电脑做打字机,打出一封信准备邮寄?”达克闭上眼睛靠着椅背。“想来这又是你那有名的戴氏直觉告诉你的?”
“你得承认这样推论合情合理。”梦娜卟哧一笑。“达克,就算你都不能辩驳我在这件事上的逻辑性。”
辩驳?他可以在两秒内粉碎她这荒唐的逻辑。
他只需要指出唐威龙根本不需要用“正点”的电脑和印表机,唐威龙家里的机器一应俱全。而这封勒索信说明得很清楚,信是故意留在威龙知道他的客户能找到的地方——“正点”的电脑里。每个人,包括唐威龙,都知道东尼总是动用梦娜的电脑。
正确的结论昭然若揭,东尼是威龙的神秘“客户”。如果说威龙之死因是强盗杀人是一种太过巧合的推论,任何检查官都能进一步将东尼以谋杀罪嫌起诉。
东尼有杀死唐威龙的实质动机,威力在威协他。东尼是凶手或许也解释了为什么梦娜能活命,亲手射杀自己的继妹对姓戴的来说未免太过分了。
杀了人之后东尼或许一时紧张,惊慌失措地跳上第一班飞机逃离西雅图。他藉着在奥古和贝丝的留言机上留话掩饰行踪。
“达克,我们有了很大的进展,”梦娜说。“我们会破解这件事的。”
“你这么想?”
“我很确定。今晚餐会见。告诉凯尔和杰生那家餐厅有披萨。”
达克轻轻放下话筒。他静静坐了一会儿,盯着萤幕沉思。半晌之后他走到窗前,站住那里眺望艾利略湾的街景。
他是个呆子才会希望梦娜有一天会对他产生像她对她继兄那种绝对的忠诚。一个人怎么可能和一个女人儿时的英雄竞争?达克不解。
若是他将东尼送进监狱,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梦娜绝不会原谅他。
达克强逼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状况。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不论如何,他必须让梦娜看清东尼的真面目。若是东尼已变成杀人凶手,他就不再只是个一事无成的倒霉人。杀过人的人可能再杀人。
达克知道他必须做什么,而他也告诉自已他会做。但是他也知道梦娜不会感谢他说出事情真相。
没有人会谢谢带来恶耗的信差。
* * *
梦娜在第三次尝试后终于成功地将锁匙插进锁孔。她松一口气,推门而入,躲入她的天堂寓所。
她迅速关门,将皮包扔在最近的桌上后急急向里走,倒坐在窗前的扶手椅。
她仍然在颤抖。自从在“狂野情趣”接到达克的电话后,她就一直掐扎着控制浑身的颤抖。
达克相信东尼是威龙的客户,他相信是东尼杀了威龙。
没错,达克还没说出他的指控,但是梦娜知道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她已从他的声调听了出来。
她急急给了他另一套说词,但是她很清楚那套说词根本不合逻辑。它的漏洞百出,而若是她能看出其中的漏洞,达克也能。
梦娜深吸几口气。她必须保持镇静,她必需用理智思考,她必需依赖她的直觉,还有她对家人的认识。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事实是,东尼不是贼。他不可能是威龙的客户。
第二项事实是,虽然她无法证明,她打从骨子里不认为东尼是杀人凶手。梦娜告诉自己,她务实地能够承认任何人,包括东尼,在某种状况下可能会杀人。但是对东尼,或是任何其它戴家人,他们只有在极端恐惧或是愤怒、或是自卫时,才可能犯下杀人的罪行。绝不会是事先策划好的冷血行迳。
而不论唐威龙的为人如何,他就不是那种会激怒敌手的人,就算他正想勒索对方。
她的逻辑推理毫无漏洞,梦娜想,更有她的直觉做后盾。但是她无法证明任何事。而同时,她恐怖地察觉达克正义无反顾地照着他设定的方向前进。
她必须找出方法将他拖离既定的轨道,否则他终究会把罪嫌套进东尼的头上。
电话响了,将她自混乱的思绪拉回。梦娜慢慢地过去接电话。她拿起话筒,希望来电的人不是达克。她还没心理准备去应付他。
“小妹,是你吗?”
“东尼,”梦娜抓紧话筒。“你在哪儿?”
“我回西雅图了,”东尼的声音很奇怪。“但是我不在家。”
“怎么了?你讲话的声音很怪。”
“或许因为我刚发现这里发生了一些怪事。梦娜,你别尖叫,但是我想有人想诬陷我杀了唐威龙。”
“诬陷?”梦娜茫然地望着窗外。“你在说什么?”
“我在一小时前到家,我不在时有人去过我的公寓。”
“你怎么知道?”
“起先我也不确定,我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梦娜没有质疑东尼的直觉,他是戴家人。
“我打开行李,把脏衣服扔进篮子。但是当我打开脏衣篮时,我发现原先丢在最上面的绿衬衫不见了。我非常确定那是我飞往洛杉矶之前扔进去的最后一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