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真的,"梦娜迅速说。"是我哥哥。我没料到他会来,抱歉吵到你。"
梦娜关上门,转身面对她的访客。"东尼,你想你在做什么?"
"我只是开个小玩笑。"东尼谨慎地坐起来,他一个瑟缩,戴着皮手套的手摸摸肋骨。
"你为什么穿那些玩意儿?"她问。
"在你卧室里找到的。"东尼倒抽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我无意冒犯,但这不合你的风格。"
"说来话长。哦,东尼,看到你真好。"她跑向前,展臂将他拥住表示欢迎。"但是你应该先打电话的,我没料到你会来。"
"哎唷!"东尼颤巍巍地搂她。"轻一点,我仍在考虑控告这只看门犬。"
"他叫石达克。"梦娜说,退后一步,微微一笑。"达克,这是我的继兄戴东尼。"
达克没说话,东尼不理会梦娜的介绍。两个男人都没有伸出手相握。
东尼摘掉面罩,露出他典型的戴氏五官。他刻意地用背对着达克,看着梦娜说:"我才从洛杉叽回来。"
"我以为你正忙着演出那出肥皂剧。"她焦虑地盯着他的脸。"哦,东尼,出了问题吗?"
"以后再告诉你。"东尼斜瞥达克,仿佛在目测他的分量,接着他转向梦娜,露出熟悉的微笑。"介意我今晚在此打地铺吗?我去洛杉叽时把公寓退掉了,记得吗?"
梦娜明白达克正以哲学家的沉默看着她,等她决定哪个男人该走,而哪一个会留下。"这个嘛……"
"如果有问题,"东尼反讽地说。"我会另外找地方过夜。我可不想打断你的好事。"
梦娜脸色绯红。"对不起,东尼,你可不可能去爸妈的寓所?他们仍在亚历桑纳。"
他眉锋一锁,显然被她的决定吓了一跳。"你和这只看门犬有一腿,嗯?我很讶异,他看起来不象你那一型的。"
"达克是'正点'的客户。"梦娜迅速表示。
"从什么时候起你会带客户回家的?"东尼问。
达克双手抱胸,斜着肩膀倚在墙上。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冷冷地看着东尼。"从她明白独居的女人要格外小心住家安全起。"
"你认为保护她是你的工作?"东尼猛扯红黑皮背心的铁扣。"那你需要再想一想。老兄,她才五岁时救她的人是我。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照顾她,她不需要穿着闪亮盔甲的武士,她有我。"
"拜托,东尼,不要惹是生非。就这样已经够难堪的了。"
"嗯,我看得出来。"东尼拿着背心、面罩及皮鞭。"我猜今晚你哥哥会碍事,嗯?"
"东尼……"
"丫头,过去几个月你变了,"东尼嫌恶地将那些皮件扔至一旁。"告诉我,这些时髦的性玩具是不是这家伙介绍给你的?"
"够了,东尼!"梦娜尖声命令。
"你们俩哪个用鞭子?"东尼拉长声调。
"我们喜欢轮流用。"达克说。
达克将门当着气鼓鼓的东尼的脸关上。他稍感满意地想,至少那个人已被暂时抛开,虽然他揣测真正的战争这才开始。他注视梦娜急急收拾扔了一地的皮件饰物。
"真不好意思,"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达克瞄一眼堆在她手臂上的饰物。"说你会尽快换锁。"
她奇怪地看着他。"因为东尼?不需要,他是家里人。"
"你不是说他是继兄?"
"没错。"
"那就没有血源关系?"达克谨慎地问。
她眉头一皱。"这个嘛,如果你纯粹字面解释,我想没有。"
"我通常照字面解释。"
"东尼从任何一方面看都是我哥哥,"梦娜有力地表示。"我们一起长大的。"
达克领悟他挑到了敏感问题。"我无意就这件事和你争。我只是纳闷,如此而已。"
梦娜怀疑地看他,继而后悔了。她的目光转柔。"我母亲在我五岁时嫁给他父亲,那时东尼九岁。他的母亲在他襁褓时就去世了。"
"他说他在你五岁时救过你的命。"
暗影在梦娜蓝绿色的眸中回旋,如同几分钟前他们在封闭的电梯里时一样。
"没错。"梦娜迅速转开身。"但那是题外话,今晚我不想谈它。失陪一会儿,我把这些东西拿去放好。"
达克注视她急急走开。当她消失在一扇活动日式屏风后面,他将注意力转到屋里其它的部分。
他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屋里没有隔间明显的房间。红砖墙构成这间公寓的三面,正前方则是整片的玻璃窗。雾里屏风提供了卧室区的隐私;一道高度齐腰、用玻璃红砖搭建而成的橱台区隔出厨房;浴室则藏在另一道玻璃砖及日式屏风的后面。
这是一个宽敞的生活空间,正适合一个不喜欢长期待在类似电梯的封闭空间的女人。
达克绕过那道玻璃橱台,找到一个亮晶晶的咖啡炉。他又在附近的一个玻璃罐找出炭烤咖啡。
达克打量那台机器半晌,和他自己的那台类似。他很会处理高科技玩意儿。
"嗨,以这种方式结束一天可真精彩。"梦娜自屏风后面冒出来时,对他抱歉地笑笑。"以一个戴家人来说,东尼偶尔会抓不准出现的时间。呐,我来泡咖啡,你应该是我的客人才对。"
"我就要弄好了。"达克按下横杆,咖啡炉象一条电子龙开始发出嘶声。
"我看到了。"梦娜怯懦地笑笑。"那就谢啦。"她在对面的高脚椅坐下。
"你的继兄提到什么刚从洛杉矶回来。"
"嗯,他去那里演出一出肥皂剧。现在才三个月,他就回来了,表示事情出了差错。肥皂剧的风险很大。"
"我不懂。"
"好莱坞对真正的演员来说是个可怕的地方,"梦娜说明。"绝对不适合戴家人。姓戴的是剧院人员,不是电影或电视人员。"
"其中有不一样?"达克问。
"当然。"梦娜满脸震惊。"三代以来,戴家人一直活跃于舞台剧。他们没一个会去好莱坞求发展。"
"直到东尼?"
"整个家族都不喜欢看他和电视扯上关系,但他仍愿一试。"梦娜叹口气。"而他以前做过的事没一样真正地成功,因此这一次我们倒衷心希望他能找到自我。"
"在好莱坞?"达克斟满一个小咖啡杯。"似乎不大可能。我一直认为好莱坞是让人迷失的地方。"
梦娜皱皱鼻子。"奥古伯父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我们仍抱着希望。几年来东尼一直沮丧不振,他的尝试没一样成功过。我担心他,我们全都担心。"
达克将咖啡杯放在橱台。"你可曾参加过职业演出?"
"我试过,天知道我试过。我修了艺术学、表演学,但是我终究必须面对我是家中唯一没有表演天赋的人的事实。当时我很难接受,这一辈子我比什么都想维系戴家的传统。"
"但你并不是真正的戴家人,不是吗?"达克柔和地指出。
她的目光转厉。"我当然是真正的戴家人。从五岁起就是了。"
"别紧张,我无意惹恼你,我只是想弄清事实。你被戴家收养了?"
"嗯,"梦娜的声调寒如霜。"正式改姓戴。"
"你说过你母亲在你小时候嫁给了你的继父。你的亲身父亲死了吗?"
"那时我还没出生。"梦娜啜口咖啡,"车祸。"
"因此只有你母亲和你相依为命,一直到你五岁?"
"不尽然。"她低头注视浓郁的咖啡。
达克依稀感觉得出来她在回避解释。那只使得他更加好奇。"那么,你母亲再嫁了两次?"
梦娜稍显犹豫,接着她耸耸肩。"我父亲死后两年,她嫁给了他的生意伙伴罗乔治。他的精神不正常,但最初她并不知道。"一滴咖啡溅出杯缘。"直到他开始做出暴力行为。他接受了心理治疗,医生说他已有改进。但是就在那时候他开始伤害妈妈。"
达克当下一寒。"还有你?"
梦娜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紧得泛白。"他转而对付我时,妈妈放弃了治疗。她收拾行李,带着我半夜出走,我还记得她要我保持安静,当时我真的吓坏了。"
"老天!"
"我好怕罗乔治,怕我不能保护妈妈,怕他可能采取的手段。对那个时期,我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害怕,甚至到现在都还不愿意去回想。"
"混乱。"达克轻声说。
"什么?"
"对一个孩子来说,恐惧感就象一种大混乱。"
"大概吧!"
"你们离开罗乔治后去了哪里?"
"加州。"黑影自梦娜眼中淡去,她微微一笑。"妈妈是服装设计师兼演员。她在一家专演莎士比亚的剧院找到一份工作。"
"你们就是在那里认识戴家人?"
"嗯。他们收容了我们,接纳我们成为一家人。妈和戴班迪陷入了爱河。"
"而你也有了新名字。"
梦娜点点头,"我想要一个全新的名字配合新生活,我要做一个真正的戴家人。家里人的名字都取自莎翁的剧本,因此我选了梦娜。"
"有没有特别的理由?"达克问。
"我只是喜欢它念起来的声音。"
"我不是很懂莎士比亚,但梦娜不是'奥塞罗'一剧中纯真、忠心,但不受丈夫信任的妻子?"达克若有所思的问。"据我所知,她的结局不好。"
"我知道。"梦娜扮个鬼脸。"我说过,那时我才五岁,而我喜欢它的念腔。我承认,如果我能重新来过,我或许会另选一个名字,或许叫海伦。"
"所以你母亲和罗乔治终究离了婚?"
"妈妈办了手续,但是罗乔治在离婚通过前死了。"梦娜轻声说。
"他怎么死的?"
"举枪自尽。"梦娜轻轻抖了一下,仿佛甩开一件阴暗的外衣。"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改变话题。"
"当然可以。"一定还有隐情,达克想。但他明白一个晚上,他已经刺探得够多了。
他依稀为自己竟然会步步相逼感到讶异。他不是喜欢探人隐私的人,他一直仔细保护自己的隐私,并尊重别人的权利。但是不知为了什么,他想知道梦娜的一切,迟早他会得到所有的答案。
梦娜下定决心地笑笑。"我的事谈得够多了。你在哪儿学会对付东尼那一招的?看来象是某种武术。"
"没错。"
梦娜偏着头。"我没想到你会是运动型的人。"
达克凝视她,不置一词。
她脸色绯红,"我是说,你的身体看起来很强壮,但是我不能想象你会研究武术,你比较像动脑筋的科学家,智能型人物。"
"我也练过举重。"达克讪讪地说。
梦娜的视线扫过他的肩膀,蓝绿色的眸子闪动着女性的赞赏。"那个我相信。"
达克觉得浑身突然燥热。"我并不是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电脑前面。"他粗哑着嗓音回答。
"你到西雅图形之前究竟是在做什么?你的前未婚妻提过什么高科技脑库。"
达克扬起眉毛,"你和蜜拉曾谈到我?"
"算是吧!只是不经意提到,你懂我的意思吧?"
"不,"达克说。"我不懂。"
"算了。"梦娜给他一个过度灿烂的笑。"没什么。只是潘小姐和我讨论事情时不经意提到的。"
"讨论事情?"达克刻意用中庸的腔调重复重点。
"嗯。"
"关于我的事?"
"不是关于你,是关于婚宴计划。"梦娜抛下这个话题。"说说看你那所脑库的事。"
"它叫'罗塞达中心'。"
梦娜的眼睛睁大。"我知道,根据第一个解出埃及甲骨文奥秘的古物命名?"
"没错。'罗塞达中心'是一小群研究复杂结构科学的人集合而成的团体。"
"你是说混乱原理?我听说过。"
"那是一种很烂的说法,"达克恼怒地说。"我比较喜欢称之为'复杂'。混乱意味毫无章法,复杂却是几近混乱但仍有理可寻的蛮荒地带。就算最复杂的体系也有它既定的模式,只是不容易为人发现罢了。"
"你在'罗塞达中心'时做什么?"
"我的专长是研究并发展解析技巧。大部分我研究过的计划都是为情报单位及研究所量身打造的。"
"哇,真了不起。那你可算是某种公务人员喽?可曾协助追捕恐怖分子或劫机犯?"
"当然没有,"达克嘟囔。"我最多偶尔做过某些单位的技术顾问。"
"哦。"
达克微微一笑。"失望了?"
"没有,只是很好奇。"梦娜斜偏着头。"那你为什么会去练习举重并研究武术?"
"'罗塞达中心'坐落在科罗拉多的山脚,"达克耐心地解释。"到丹佛或任何地方都要开上很长一段路。除了工作没什么事好做。但是人偶尔也需要休息,因此我练举重并上武术课。"
她无辜地看他一眼。"那就是你的休闲活动?"
"不,"达克说,"我的休闲活动是工作。"
"哦,你用工作打发休闲时间。"
"我用那些体能动作舒散身心。"
"你的减压剂。"梦娜聪明地表示。
"可以这么说。"
她调皮地看他一眼,"那里可有许多女性科学家及工程师?"
"有几个,不很多。为什么问?"
"你会认为自己过的是离群索居的隐士生活吗?"
"隐士生活?"达克觉得她在取笑他,但他不知该如何回应。"我没听懂。"
"好吧,我就直说好了。"梦娜双手支在橱台上。"你在'罗塞达中心'可曾有任何特别的女性朋友?"
他霍然领悟她是在问他过去的爱情生活。这个直截了当的问题来得突兀,而他并不习惯和人讨论这种事。
"换言之,"达克谨慎地回答。"你想知道我可曾和其中的研究员或工程师有染?"
梦娜倒抽一口气。
"怎么了?"达克问。
"没什么,"梦娜的声音梗塞,她抓起一张纸巾急急蒙住嘴。"没事。"她猛地摇头,两眼泛出泪光。
"你是在笑我?"他伸手过去轻拍她的背。
"抱歉。"梦娜缩成一团,终于稳住身形。"我只是觉得很好玩。"
"我过去的爱情生活?我怎么不觉得它们有多好笑?"
"我指的不是你的爱情生活,而是你对我的问题的反应。你总是照字面意思去解释人际关系吗?"
"那是我知道的唯一一种方式。"他警告她。
"想来也该如此,嗯?"她敛眉肃容,但是眼神仍旧飞扬。"我听说过你们科学家最会说一是一。"
"大概多数人都是。"
"我想那可能是你们所受的教育中,强调分析及评论的思想的副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