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克碰巧记得伯爵夫人,而且印象十分深刻。“寇帝船长待我不公平,先生。我宁愿刷甲板或洗厕所也不愿供那个姓康的女人使唤。可恶!她害我从早到晚疲于奔命。”
“她独自旅行吗?”李昂问,没有让米克知道他有多么兴奋终于打听到有用的消息,担心米克会为了讨好他而夸大渲染。
“差不多。”米克回答。
“差不多?这算什么回答,米克?直截了当地说好不好?”普莱劝道。
“我的意思是,她上船时身边跟着一个男士和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但我只匆匆瞥见那个小美人一眼。她头戴兜帽,但在伯爵夫人把她推进船舱前,她正眼瞧了我一眼,还对我微笑。”
“你有没有正好注意到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李昂问。
“有,跟大海一样蓝。”
“告诉我你对跟伯爵夫人同行的那个男人记得多少。”李昂说,示意普莱再替米克倒一杯酒。
“他跟伯爵夫人非亲非故,”米克在喝了一大口麦酒后解释。“他跟别的船员说他是传教士。我觉得他听起来像法国人,但他告诉我们他住在殖民地外的荒野。他要回法国探亲。虽然是法国人,但我满喜欢他的,因为他对那个小姑娘呵护备至。他的年纪可以当她的父亲了,待她也像待女儿一样。由于姓康的那个女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舱房里,所以传教士会带小美人到甲板上来散散步。”
米克停顿下来用手背抹抹嘴。“那个老女人怪得很,她不愿跟其他两个人有任何牵扯,甚至要求在她的房门内多加一条铁链。寇帝船长企图消除她的恐惧,告诉她说我们没有人会碰她。天知道我们看了她就倒胃口,搞不懂她怎么会认为我们会想碰她。过了一阵子我们终于明白她在搞什么把戏,她在房门内加铁链是为了防那个小姑娘。真的,先生,我们有人无意中听到传教士告诉小姑娘,别因她阿姨怕她而难过。那是不是很奇怪?”
李昂以微笑鼓励米克说下去。
“她是那么温柔甜蜜的一个小姑娘。当然啦,她确实一个过肩摔把路易扔到船外。令人难以置信,但路易是活该。他从她背后悄悄靠上去抓住她,我就是在那时看到她头发的颜色。很淡很淡的金色。她老是戴着那顶兜帽,连在闷热的下午也不例外。一定很不舒服。”
“她把一个大男人扔到船外?”普莱问。他知道他不该妨碍李昂发问,但是米克随口提起的事令他惊讶得无法保持沉默。
“别老是说兜帽,多告诉我一些这个女孩的事。”
“算路易走运,那天的风不大,我们没有费太多力气就把他从海里捞了起来。在那次突袭后,他再也不敢惹那个小美人。现在想想,大部分的男人都是。”
“寇帝船长什么时候会回伦敦?”李昂问。
“至少再一、两个月。”米克回答。”你也想跟传教士谈谈吗?”
“大概。”李昂面无表情地说。
“他很快就会回伦敦。他告诉我们他不会在法国待太久,他打算在回殖民地前来跟小美人好好聚一聚。他真的很疼那个女孩,也很为她担心。这也难怪,那个老……”
“巫婆?”李昂问。
“没错,她的确是老巫婆。”米克嗤鼻道。
“米克,你记不记得那个传教士的名字?如果你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就可以多得一英镑。”
“我应该记得。”米克皱眉思考。“我一想起来就告诉你,普莱。你替我留着那一英镑好吗?”
“问问跟你同船的船员,”普莱建议。“他们之中一定有人记得。”
米克急于领到赏金,立刻离开酒馆去找他的同伴。
“这是公事吗?”普莱在他们再度独处时问李昂。
“不,私事。”
“那个女孩,对不对?别跟我装佯,李昂。如果年轻个几岁,我也会对她感兴趣。”
李昂微笑。”你连见都没有见过她。”
“无所谓。米克说那女孩有一头金发和一对蓝眸,在我听来那样就够漂亮了。但那不是我想追她的真正原因。你有没有见过路易?”
“没有。”
“他的块头跟我一样大,但体重比我重多了。能够把他扔到船外的女孩决非泛泛之辈。天啊!真希望我在场。我向来不喜欢路易,那家伙臭气熏人,满脑子龌龊思想。天啊!没看到他落海真是可惜。”
李昂又跟普莱聊了几分钟,然后起身告辞。“你知道上哪儿找我,普莱。”
酒馆老板送李昂到门口。“隆恩近来如何?”他问。“跟平常一样忙着耍宝吗?”
“恐怕是。”李昂慢吞吞地说。“对了,普莱,能不能麻烦你下下星期五把后面的房间准备好?隆恩和我要开个牌局。详细情形改天告诉你。”
普莱投给李昂狐疑的一瞥。
“老是想猜透我的意图,对不对,普莱?”李昂问。
“我的心思全写在脸上,”普莱咧嘴而笑。“所以我绝对干不了你那行。”
普莱替李昂开车门,等李昂上车即将关门时照例喊道:“当心背后,朋友。”接着心血来潮地加一句:“还有你的心,李昂。别让任何美女把你扔到船外。”
在李昂想来,那个建议来得太迟了点。莉娜已经乘他不备,偷走他的心了。他很久以前就发誓不再跟任何女人有感情上的瓜葛,莉娜却轻而易举地使他违背誓言,李昂叹息心想。
他的思绪回到莉娜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上。他记得她说过好奇心会使他送命。她是认真的或说谎?她说她无意在伦敦久留时似乎是认真的,至少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他不打算让她去任何地方。莉娜即将属于他所有,但他不愿冒险。如果她真有办法逃离他,那么知道她家究竟在哪里,可以使他比较容易找到她。
“她哪里也别想去。”李昂自言自语,他不会让她离开视线的。
沮丧地低吼一声,李昂接受了事实。只有一个方法能把莉娜留在他身边
可恶!他势必得跟她结婚。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在你的书房里等了好几个小时。”隆恩一看到李昂进玄关就大吼。“我派了人四处找你,李昂。”
“我不知道我必须向你报告行踪,隆恩。”李昂脱掉外套走进书房。“把门关上,隆恩。你不该出来拋头露面的,说不定会有人注意到绷带。你在冒不必要的险。你的人很快就会找到我。”
“你到哪里去了?现在都快天黑了。”隆恩嘀咕,跌坐在最近的椅子上。
“你开始像唠叨的妻子了。”李昂低笑道。“什么事?你的父亲又有麻烦了吗?”
“不是。等我告诉你我到处找不到你是为了什么时,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最好再把外套穿上,李昂。你有工作要做。”
隆恩严肃的语气引起了李昂的注意,他靠在桌缘上,交抱起双臂。“把话说清楚。”
“莉娜有麻烦了,李昂。”
李昂有如雷殛般跳起来抓住隆恩的肩膀。
“时间还很多,李昂,我只是担心你到乡间别墅去了。他们要到午夜才会去抓她……看在老天的分上,老兄,放开我。”
李昂立刻松手。“他们是谁?”
李昂的凶狠表情令隆恩暗中庆幸他是朋友而非敌人。“施埃敏和他雇的几个人。”
李昂点个头,走回玄关召唤马车。
隆恩跟到前门。“骑马不是比较快吗?”
“我等一下会用到马车。”
“用来做什么?”
“载施埃敏。”李昂恨声道。
隆恩等他们两人都坐进马车的车厢里后,才开始详细说明。“我的一个手下——应该说是杰克的一个手下——有人出一大笔钱雇他帮忙绑架莉娜到格雷塔格村。施埃敏想强娶莉娜。我去找我的手下告诉他们以后不会再有抢劫行动。其中一人就歹徒而言算是相当正派的,他的名字叫阿班。他告诉我施埃敏雇用他的事。他答应帮忙,认为赚那个钱很轻松。”
李昂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施埃敏雇了阿班和另外三个人。我付钱给阿班叫他假装配合。如果他的话可以相信,他不会帮施埃敏。”
“你确定他们计划在午夜动手?”
“确定。”隆恩点头。“时间还很充裕,李昂。”他长叹一声。“有你接手这件事令我如释重负。”他承认。
“没错,我会解决这件事。”李昂轻声道。
隆恩感到一阵凉意窜下背脊。“要知道,李昂,我向来认为施埃敏是卑鄙小人,但没想到他会下流到这种地步。如果被人发现他的这个阴谋,莉娜的名誉很可能会受损。”
“没有人会发现的。”
隆恩再度点头。“施埃敏会不会是受人唆使的?那家伙没那么聪明。”
“我敢打赌唆使他的人就是伯爵夫人。”
“天啊!李昂,她是莉娜的阿姨呀!你不可能——”
“错不了。”李昂咕哝。“她把莉娜一个人留在伦敦。你不觉得太巧、太方便了吗?”
“你有没有多一把手枪可以借我用?”
“从来不用。”
“为什么?”隆恩骇然。
“太大声。何况他们只有四个人,如果你朋友的话可以信。”
“但他们有五个人。”
“施埃敏不算。他一见情况不对劲就会开溜,我等会儿再找他算帐。”
“我相信。”
“隆恩,到达莉娜家后我会叫车夫送你回家。我不要我的马车停在她家门口等,施埃敏会看到。我们不希望他临时变卦。我会叫车夫在午夜过后一小时回来接我。”
“我坚持助一臂之力。”
“你只有一条手臂可用。”李昂微笑回答。
“你怎么可以这么若无其事?”
“我不是若无其事,隆恩,我是善于自制。”
李昂下车交代车夫送隆恩回家时,马车还没有完全停止。“可恶!李昂,我可以帮得上忙。”隆恩在车厢里喊道。
“你只会越帮越忙。回家去吧!事情结束时,我会通知你。”
隆恩知道李昂那副若无其事的轻松模样只是假象。他几乎有点同情那几个加入施埃敏的笨蛋,他们即将发现李昂侯爵的名声是如何赢得的。
天啊!他真不愿错过好戏。“我说什么也不会错过的。”他自言自语。隆恩等待机会来临。马车在转弯时减速,他乘机跳下马车。他落地时双膝着地,暗骂一声自己的笨手笨脚后,他拍掉身上的泥土,开始往莉娜家走。
无论李昂要不要,他都要帮他的忙。
李昂气得全身发抖。他知道一见到莉娜平安无事后,他就会冷静下来。她开门的动作真慢,他的神经都快绷断了。他正要用随身携带以防万一的特殊工具弄开门锁时,门链的滑动声传来。
虽然他在隆恩面前压抑脾气,但莉娜一开门,他的怒气就爆发了。“你的脑筋有问题吗?只穿了一件袍子就来开门。该死!你甚至没有问门外是什么人,莉娜!”
莉娜揪紧浴袍衣领,退后让路给像疯马一样冲进来的李昂。“你怎么会在这里?”
“亚伯为什么没来开门?”李昂瞪着她的头顶问,知道她披头散发、衣衫单薄的模样会使他分心。
“亚伯去看他母亲了。”莉娜说明。“李昂,现在登门拜访不嫌太晚了吗?”
“他的什么?”李昂的怒气顿消。
“他的母亲。这有什么好笑的?你跟蜥蜴一样,李昂,一会儿咆哮,一会儿大笑。”
“变色龙,莉娜,不是蜥蜴。”李昂纠正道。“亚伯至少有八十岁了,他的母亲怎么可能还在人世?”
“哦,我见过她,李昂。她是个慈祥的老妇人,长得跟亚伯很像。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你来有什么事?”
“上楼穿衣服,你这副模样走来走去令我没办法思考。”
“我没有走来走去。”莉娜抗议道。“我站着根本没动。”
“我们等一下会有客人。”
“是吗?”莉娜摇头。“我没有邀请任何人。我真的没有心情招待客人,李昂。我刚刚才开始悼念你,现在你却出现在——”
“悼念我?”李昂皱眉问。“为什么?”
“算了。”莉娜说。“别再发火了。到底是谁要来?”
李昂深吸口气恢复自制,然后开始说明施埃敏的事,但故意省略伯爵夫人牵涉其中的部分以免莉娜难过。他决定等待,想一次解决一个问题。
“你希望我怎么做?”莉娜锁好前门,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李昂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花香味,忍不住伸手把她拉进怀里。“你闻起来好香。”
他捧着她的脸蛋。天啊,她用充满信任的眼神凝视着他。
“你必须告诉我该怎么做。”莉娜再度低语。
“吻我。”李昂命令,低头迅速吻她一下。
“我在说恶作剧的人。”莉娜在他抬头时说。“你真的没办法专心,对不对?你家的人都有这个缺点吗?”
李昂摇头。“我当然能专心。从你开门的那一刻起,我就想把你弄进我怀里。你在那件薄薄的袍子下什么都没穿,对不对?”
“我刚洗完澡。”她微笑回答,喜欢他坦承想碰她。
他真是诚实。莉娜踮起脚尖吻他。她原本只想学他那样给他一个短短的吻,但李昂另有打算。他用拇指把她的下巴轻轻往下扳,好让他的舌头能探入她口中。
莉娜紧抓着他的外套翻领,唯恐她的双腿会不听使唤。在确定自己不会丢脸地跪倒后,她才以同样的热切回吻他。
她的反应令他近乎疯狂地占有她的唇。他的热情令她无法克制自己。她的毫无保留几乎跟她的销魂呻吟和狂野唇舌一样令他兴奋。
是的,她的反应令他非常满意。他很快就推断她只有在这种时候对他是诚实的。
李昂勉强自己跟她分开。“你使我双手发抖。”莉娜说。“如果他们在这时上门,我恐怕帮不上忙。”
“可惜你不善用刀。”李昂说,等待她的谎言,很清楚她不可能承认受过那种训练。
“的确。”莉娜回答。“但刀是给男人用的,女人会伤到自己。我也没有手枪。也许你对我的缺乏训练感到失望?”
他看得出她认定他会同意她的说法。“一点也不,甜心。”他搂着她的肩膀往楼梯口走。“保护女人是男人的责任。”
“对,在大部分的文化里是如此。”她的话突然犹豫起来。“如果女人知道如何自卫,你会不高兴吗?我是说你会不会认为那样不够淑女?”
“这是你的房间吗?”李昂问,故意回避她的问题。他推开第一间卧室房门,陈腐的香水味扑鼻而来,触目所及尽是阴暗的色彩。他随即知道他闯入了伯爵夫人的房间。房间里阴暗得会令蜘蛛雀跃或令老巫婆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