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是在生她的气。“你的眼睛变得跟乌鸦族的眼睛一样黑。”她脱口而出。
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而这次休想。“莉娜。”他生气地低语。“我不会因几句赞美而慌乱无措,我的小妖精。上帝作证,如果你再随便把我打发掉,我一定会——”
“噢,我不是在赞美你。”莉娜打岔,让他看到她的恼火。“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乌鸦族是我们的敌人。”
天啊,她又说溜嘴了。李昂可以轻易使她忘了谨言慎行。莉娜有股冲动想要提起裙摆往前门跑,但她突然想到他不可能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他困惑的表情说明她还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鸟类是你的敌人?”他用不敢置信的语气问。
莉娜微笑。“你在说什么,爵爷?”她故作无辜地问。“你想跟我谈鸟类吗?”
“莉娜!”他吼道。“你可以使圣徒火冒三丈。”
她觉得他看起来好象要揍她似的,于是自卫地退后一步。“但你不是圣徒,对不对,李昂?”
突然传来的叫喊声引起李昂的注意。莉娜也听到了叫声,但在她想要转声时,李昂抓住她粗鲁地把她拉到他背后。他的力气之大令她吃惊,他的动作之快令她在还来不及猜测他的意图时,就已被他拉到身后。
他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她的视线,莉娜可以从他僵直的站姿中看出有危险。如果她够天真,她会以为他想保护她。
她极为好奇。她没有感觉到威胁,但探头朝李昂身侧望出去时,可以看到武装男子站在门口。她惊讶地瞪大眼。事情还真曲折离奇。她先是遇到一只狮子,现在好象又遇上一群歹徒。看来今晚是越来越有趣了。
莉娜想要看清楚恶作剧的人,但她一移动到李昂身边,他立刻又把她拉到他背后。
他真的想保护她。莉娜感到心头一阵暖意。他的坚决使她忍不住微笑起来。她决定照他的意思待在他背后,但把手按在他肩上踮起脚尖,好能看到事情的发展。
门口一共站着五个蒙面歹徒。其中一人的右手握着手枪,另外四人手里拿着小刀。四把材质和做工都很差劲的小刀,莉娜在注意到时,摇了摇头。她推断持枪的歹徒应该是首领。他在门口用粗嘎而不自然的声音发号施令。莉娜当下推断宾客之中有人认识他。除非是担心被人认出来,否则他大可不必伪装声音。他穿着跟其他四人相似的农夫装,头戴尺寸不合的帽子,脚上的靴子虽然跟其他人一样老旧邋遢,但莉娜一眼就看出皮革的质地极佳。
就在这时,首领转身望向客厅的这一头。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莉娜则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气。天啊!她不到一个小时前才跟这个男人见过面。
李昂听到她的吸气声,他的眉头立刻皱拢在一起,因为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莉娜是被吓坏了。他往后退一步,把莉娜逼进阴影深处。他的目的在使莉娜藏身于凹室,万一状况危急起来,他打算把她推到落地窗外的阳台上。
贝克爵士的夫人在其中一个歹徒要求她交出颈际的钻石项链时昏倒,但很方便地倒在附近的一张沙发上。莉娜努力忍住笑声。昏倒是贵妇淑女们最令她感兴趣的伪装。
突然之间,莉娜的阿姨走进混乱之中。伯爵夫人似乎浑然不觉抢案正在身边发生。当首领转身用手枪瞄准伯爵夫人时,莉娜立刻采取反击的行动。
无论如何,翠霞阿姨都是她的亲人。谁也别想伤害她的亲人。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的人都反应不过来。李昂听到小刀破空而过的呼啸声,紧接着就是歹徒喊痛的嚎叫。李昂看到刀光从右肩一闪而过。他猛然转身想要保护莉娜不受伤害,但没有看到有人站在她背后。他推断射出飞刀的人已从落地窗逃跑了。
可怜的莉娜。她努力保持镇定,双手端庄地握在一起,只投给他好奇的一瞥。甚至在李昂回头时,回头望向背后,但她似乎不明白背后的阴影里可能潜伏着危险。
李昂急忙把她推进墙角,好让墙壁护卫她的背。等确定没有人能从后方伤害她时,他才转回身去面对抢匪。他的肩膀把莉娜压在墙上。
她没有反抗,知道他在做什么。李昂仍然在保护她,确保没有人能从后方攻击她。他的考虑周到令她感动。
但他的防范措施当然是多此一举。因为她的背后根本没有人。她不能告诉李昂,飞刀是她射出的,但他关心她安危的心意令她非常开心。
首领已经从前门消失,其余的歹徒一边撤退一边挥舞小刀威胁宾客。
手枪和飞刀都躺在地板上。
李昂转向莉娜。“你还好吗?”他问。
他听起来很担心。莉娜决定装出害怕的模样。她点点头,当李昂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向他时,她可以感觉出他心中的愤怒。
“你在生我的气吗?”她问。
她的问题令他惊讶。“没有,”他说,觉得他的语气太粗暴,她可能不会相信他。“我当然没有生你的气,亲爱的。”
他勉强装出的温柔语气令她忍不住微笑。“那么你也许可以不要那么用力地抓着我的肩膀。”她告诉他。
他立刻放开她。
“李昂,你在气你无法跟那些恶作剧者打斗,对不对?”
“恶作剧者?亲爱的,他们的企图不仅是恶作剧而已。”
“但你确实想跟他们打斗,对不对?”
“对。”他咧嘴而笑。“我很想动手。积习难改嘛!”
“你永远都会是战士,李昂。”
“什么?”
天啊!他又一脸迷惑了。莉娜急忙说:“这里有大多上了年纪的人,贸然动手有可能伤及无辜。”
“你担心的只是老人家?”他问。
“是的。”
李昂因她的回答而皱眉,她这才领悟他希望她也担心他的安危。难道他不明白她担心他是对他的侮辱?因为那表示她对他的能力没有信心。但他终究是英国人,她提醒自己,英国人都很奇怪。
“我不会替你担心,李昂。他们绝对不会是你的对手。”
“你对我深具信心,对不对?”
她因他的自负语气而微笑。“噢,是的。“她低语,给他他似乎需要的赞美。她正要多赞美他几句时,一声哀嚎打断了她的话。
“我们的女主人醒了。”李昂说。“待在这里,莉娜,我马上回来。”
她照他的吩咐待在原地,但密切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当李昂蹲下来拾起她的小刀时,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她屏息以待,看到他把小刀放在桌上和把注意力转向手枪时,她才松了口气。
周遭的混乱令她不知所措,好象所有的人都突然在同时开口说话。也许她也该试着昏倒,莉娜暗忖。不,沙发已被占用,地板看起来不怎么吸引人。最后她决定绞手,努力装出烦乱不安的模样。
两位绅士专心讨论着,他们示意李昂加入。他一往餐厅移动,莉娜就缓缓靠近桌子。她先确定没有人在注意她,然后才把她的小刀擦干净和插回刀鞘里。
她赶过去站在阿姨身边。伯爵夫人正口沫横飞地给躺在沙发上的贝克夫人忠告。
“我相信我们今晚兴奋够了。”莉娜在终于引起阿姨注意时说。
“对,我们该告辞了。”伯爵夫人说。
李昂被困在餐厅里听两位老绅士设法诱捕杰克那帮抢匪的荒谬提议。
大约十分钟后,他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不断想到他从地板上拾起的那把匕首,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样子的匕首。它虽然制造得很粗糙,但刀刃却磨得极其锋利。扁平的刀柄尤其罕见,匕首的主人一定不是在英国买到它的。
李昂决定把小刀带回去好好研究。他对它极感兴趣,决心查出扔飞刀的人是谁。
“你们继续讨论,”李昂说。“我认为我应该护送莉娜公主和她的监护人平安返家。容我失陪。”
他不等他们回答就转身回到客厅。他记得他叫历年等他回来。他不该留下她一个人的,她可能惊魂未定而需要他的安慰。他衷心希望如此,因为他很想安慰她。
李昂已经在盘算如何使莉娜暂时摆脱她的监护人。他只想要几分钟,好让他能再吻她一次。
“该死!”李昂在发现莉娜消失无踪时咕哝。他瞥向放置小刀的桌子,然后又咒骂了一声。小刀也失去了踪影。他的心情恶劣起来。他想要询问宾客,但他们仍在讨论抢案。他决定别找麻烦。
李昂转声望向凹室。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不,他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他走向凹室,来到落地窗外的阳台栏杆边。阳台离地面约二十尺,不可能判断。栏杆太脆弱,支撑不了绳索和人。
一个荒谬的结论闪进脑海。
他摇摇头。“不可能的。”他喃喃自语。他决定暂时抛开那个谜团,专心在眼前的问题上。
李昂在阴郁的心情中离开贝克爵士家。他现在太生气,决定等明天气消了再说。
明天他要找隆恩好好谈一谈。
星期二上午十点,负责管理艾顿伯爵产业的律师韩德森和包尔敦准时造访康翠霞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几乎无法掩饰她的热切。她把两位头发花白的绅士请进书房,关上房门,走到书桌后坐下。
“你们得原谅家具如此简陋。”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被迫把最后的那一点积蓄都拿来替我的外甥女莉娜治装了。我不得不拒绝许多人想登门拜访莉娜的要求,因为让人看到我们过得如此寒伧实在太难为情了。莉娜引起了轰动。我要找个好人家把她嫁掉。”
伯爵夫人突然发觉她的滔滔不绝,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相信两位都知道这幢房子只能再暂借给我们一个月。你们收到买屋出价了没有?”
韩德森和包尔敦一齐点头。包尔敦转头,神色有异地投给同事不自在的一瞥。他拉扯了一下领结。
伯爵夫人眯起眼睛。“我的钱什么时候才会转到我手中?”她问。“没有充足的资金,我支持不了很久。”
“但那些钱不是你的,伯爵夫人。” 包尔敦在同事朝他点头后说。“你想必明白吧?”
伯爵夫人横眉竖眼地瞪向包尔敦。他脸色一白,无法继续正视她。“韩德森,麻烦你来解释好不好?”他丁着地板说。
韩德森显然并不畏惧伯爵夫人的愤怒。他继续面带笑容地听着伯爵夫人的咆哮漫骂。包尔敦由衷佩服他的修养。
康翠霞用拳头猛击桌面。“莉娜跟这次会面有什么关系?我是她的监护人,她的钱当然由我管,对不对?”
“不对,夫人。她的钱不归你管。”
莉娜在楼上就听到阿姨的大呼小叫,她立刻立刻卧室下楼查看是什么事惹得阿姨不高兴。莉娜早就学会分辨阿姨的叫喊声。这种类似猫头鹰落入陷阱的叫声意味着愤怒而非害怕。
莉娜抵达书房门口时才发现自己没穿鞋子。天啊!翠霞阿姨看到她打赤脚的话一定会大发脾气,莉娜急忙回到楼上找到鞋子穿上。
她在下楼前又听到五声尖叫。她没有敲书房的门,因为阿姨的叫声会把敲门声淹没。她直接推开门走进书房。
“发生了什么事,阿姨?”莉娜问。
“这位就是你的外甥女?” 韩德森连忙站起来。
“莉娜,回你的房间去。我会应付这些无耻之徒。”
“我们不会告诉你令尊在遗嘱中立下的条件,伯爵夫人。”包尔敦说。“你才应该离开书房让你的外甥女跟我们私下谈谈。令尊在遗嘱中写得很清楚。”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条件存在?”伯爵夫人嚷道。“家父根本不知道洁思怀孕。他不可能知道的,我和确定。”
“你妹妹写信告诉令尊他将有外孙的事,我相信那封信是她住在你家时寄的。她还留了一封信给伯爵,但伯爵在她失踪一年后才发现。”
“洁思不可能写信给他。”翠霞哧鼻道。“你在说谎。我检查过每封信。”
“你的意思是你毁了每封信,对不对,伯爵夫人?”韩德森迎视翠霞的怒目。“你不希望令尊知道他有继承人的事,对不对?”
翠霞的脸红似火。“你不要胡说八道。“
莉娜担心阿姨气坏了身子,她走过去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外公如何得知我的存在并不重要。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两位。”
两位律师忙点头。“有道理,亲爱的。”韩德森说。“根据遗嘱的条件,我们必须私下向你说明财务。”
莉娜看到阿姨张口欲言时,稍微施力按住她的肩膀。“如果我要求伯爵夫人留下,你们同意吗?”她问。
“当然。”包尔敦在韩德森点头后说。
“那么请坐下来解释。”莉娜在感到阿姨放松下来时,放开她的肩膀。
“一个自称韩莫夏船长的男子把你母亲的信送给艾敦伯爵。” 韩德森说。“那封信和洁思留给伯爵的信都在我们的档案里。如果你不相信,伯爵夫人,我们可以拿给你看。我不详述信的内容,莉娜公主,因为诚如你所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的外公立刻立了一份新遗嘱。他跟你断绝了关系,伯爵夫人,又很气他另一个女儿的行为,因此决定把财产全部留给他唯一的外孙。”
“他不知道他的外孙是男是女,因此开出两种版本的条件。但我们只就外孙女的版本来说明。” 包尔敦说。
“我的母亲做了什么事使她父亲改变对她的心意?”莉娜问。
“对啊!我的圣人妹妹到底做了什么事使她失去父亲的宠爱?”翠霞讽刺道。
“洁思离开她的丈夫使她的父亲颜面受损。莉娜公主,你的外公很痛心。他很喜欢他的女婿,认为他的女儿举止……异常。”包尔敦用耸肩来掩饰尴尬。
“你何不明讲我父亲终于明白洁思疯了?”翠霞说。
“说来可悲,但那是事实。” 包尔敦投给莉娜同情的一瞥。
“那么钱直接归莉娜所有吗?”翠霞问。
韩德森看康翠霞的眼神狡猾起来。他差点笑了出来,艾敦伯爵地他大女儿的看法果然正确。他决定速战速决,以免坏了午餐的胃口。
“在你满十九岁之前,继承权暂缓决定,莉娜公主。如果你在十九岁生日以前结婚,那么财产将归你丈夫所有。”
“那离现在不到两个月。”翠霞说。“她不会那么快结婚。身为她的监护人,我——”
“请听我说完。” 韩德森冷硬地要求。“艾敦伯爵虽然很喜欢他的女婿,但决定小心为上,以防女儿对女婿的指控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