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不觉得应该问问他来找你有什么事吗?”米雪问。
塞奥开始往门口走。“也许他们有人知道诊所破坏案的内情。”他说。“我们应该跟他们谈谈。”
“我想我可能太急了点。”杰可承认。“力略,有人生病或受伤吗?米克,也许妳该出去看看。”
力略拚命摇头。“不是那种事。我是说没有人受伤。”他转身把头探到门外喊:“各位,他身上佩戴着枪。你们说酷不酷?”
男孩在米雪往前走时转回身来。他瞄一眼她的腿之后急忙转开视线。“不,小姐,我是说,不,雷医师,没有人需要妳。我是说,我们都喜欢看妳……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要说,没有人生病或受伤。真的。”
力略的脸越来越红。美女当前仍然出言有序显然非他力所能及。塞奥非常同情他。
“关于诊所破坏案,你有没有听说什么?”她问。
“没有,雷医师。我有像妳爸爸要我爸爸告诉我的那样到处打听过。大家都不知情,这有点奇怪,因为做出那种事的人往往都爱自夸。妳懂我的意思吗?只不过这次没有人夸耀。跟我谈过的人都不知情。真的。”
“那么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力略?”
他的眼睛没办法不盯着米雪看,但手指还有办法指向塞奥。“呃……我们只是希望……呃,也就是说,如果他不介意……呃,也许布教练可以出来见见一些队员。”
米雪心想,她一定是听错了。“你刚刚说什么?”
“也许布教练可以出来见见一些队员。”
她眨眨眼。“布教练?”
塞奥不知道该说什么。力略怎么会以为……接着他恍然大悟地放声而笑。“加油站的那个男孩──”
力略打断他的解释,对外面大喊:“教练要出来了,大家准备好。”
杰可轻推塞奥的背。“小伙子,不如出去搞清楚这么吵吵闹闹的是怎么回事。”
“这完全是误会。”塞奥跟在米雪后面走向门口,打算把事情解释清楚。但他一踏进屋外的阳光里,震耳欲聋的欢呼就响起。他骇然环顾周遭。停车场里挤满各式汽车和至少四十个青少年,每个都在高声叫喊和吹口哨。
四个活泼的金发少女齐步向前,她们穿着相同的短裤和红上衣。其中一人拿着一对红白彩球,她带领其他人呼喊口号。
“恐怖份子的怖。”她高喊。
其他人立刻齐声尖叫回应。“怖!”
“塞翁失马的塞。”她接着喊。“奥林匹克的奥。加起来是什么?”
“考倒我了。”塞奥挖苦道。
“布塞奥!”众人高喊。
米雪忍不住笑了出来。塞奥举起双手企图使群众安静。“我不是你们的教练。”他高声说。“听我说,这完全是误会。加油站的那个男孩──”
没有用。根本没有人理会他的抗议。兴奋过度的青少年们尖叫着跑向他。
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可收拾?他感觉到杰可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于是回头望向他。
杰可满脸笑容地说:“欢迎光临宝文镇,小伙子。”
第四章
他想要把误会解释清楚,但男孩们把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嘶吼着,根本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他们都想让教练知道他们的专长和想要打的位置。一个名叫大柱的男孩挤到人群的前面,告诉塞奥,他觉得自己会是优秀的线卫。凭那男孩的体型,塞奥认为整条防御线都可以交给他。
他不断尝试使他们安静下来,好让他能解释,但他们兴奋得听不进去。啦啦队长在他们后面的停车场上做着后空翻。
米雪袖手旁观地一直笑个不停。后来有个男孩靠过来想要看清楚塞奥的手枪,塞奥迅速做出本能反应。他抓住男孩的手把他推开,男孩跌倒在地。
“好酷的反射动作,教练。”大柱点头叫好。
“你们全部退开。”杰可大叫。“让教练和米克上车。赶快让开,别挡路。他们必须到米克的诊所去,好让教练能展开调查。”
叫塞奥“教练”只有雪上加霜,从杰可的笑容来看,塞奥知道他是故意的。
米雪牵起塞奥的手带他穿过人群,塞奥一路上仍然不死心地想使孩子们听他解释。他们在车阵中迂回前进,终于来到他租来的车子旁。他停下来替米雪打开前座车门,立刻又被那群高中生团团围住。塞奥的身材高大,但有些男孩比他还要高。他忍不住心想,只要有适当的训练和动机,他们会是一支强劲的队伍。
他不再尝试解释,只是频频点头地绕到车子另一边上车。
“好,中锋。”他在关上车门时说。
“什么?”
“那个戴耳环的男孩想要打中锋。”
她咬着嘴唇忍住笑,在他们驶离停车场时,塞奥又受到另一阵欢呼时,米雪忍不住大笑了。
“恐怖份子的怖!”
“妳知道那些孩子需要什么吗?”他问。
“让我猜猜。足球教练。”
“不,国文老师,能够教他们别写错别字的国文老师。”
“他们只是太高兴你来了。”她说,擦掉眼角的泪水,吁出口长气。
“听我说,我只不过是停车加个油,加油站的那个男孩就误以为我是教练。”
“他们会很失望你让他们信以为真。天啊,我好久没有那样笑了。”
“很高兴我帮上了忙。”他自我挖苦道。“为什么这个镇上没有人肯听我解释?”
“因为他们忙着打动你。你今年要让传安帝当四分卫吗?”
“很好笑。”
“他的臂力很强。”
他在路口停下车,转头望着她。“我是来钓鱼的。”
米雪过了几秒才发现车子没有动。他显然是停下来等她告诉他方向,她却像傻瓜一样坐在那里盯着他看。
“左转。”她指示。“过几个路口就是我的诊所,再往前一个路口就会到我家,那其实是一栋两间卧室的小房子。我在喋喋不休,是不是?真奇怪。我想你令我紧张。”
“为什么奇怪?”
“应该是我令你紧张才对,毕竟……”
“什么?”
“我看过你一丝不挂的样子。”
“而妳自然是印象深刻。”
“你的阑尾令我印象深刻。”
“只要能引起美女的注意,用什么方法都行。”他把车往左转。
“我的诊所到了。”
她的诊所是砂砾路上唯一的建筑物。塞奥驶入诊所旁边的柏油停车场,把车停在一棵大梧桐树附近,横垂过屋顶的树枝简直是等着发生的灾难。
“妳应该找人修剪那些树枝。一场雷电交加的暴风雨就会毁了妳的屋顶。”
“我知道。那是我的待办事项之一。”
她的诊所是一栋石造的长方形小屋,外墙新近粉刷成白色,黑色的前门中央有一块写着米雪名字的黑底金字招牌。石头步道两旁有两盆打翻的天竺葵。两个花盆都被砸碎了。
米雪带他走向诊所后门。金属垃圾桶被打翻,垃圾袋被扯破,后院看来像垃圾场。
“门是刚漆好的,瞧他们干的好事。”
白色的大门上用黑漆喷出“婊子”两个字。塞奥注意到字没有写错。
她指着丢弃在地上的喷漆罐。“他们从贮藏室里拿到的喷漆。”
他再度瞥向后院,然后退到旁边让米雪掏钥匙开门。她走进后玄关,打开电灯。
诊所里有三间诊疗室,它们看来都完好无损。除了墙上的喷漆外,检查床和橱柜都没有遭到破坏。橱门被打开,药品被打翻,但情况并不严重。
她的办公室则另当别论。塞奥看到时,吹了声口哨,它看来像是被龙卷风扫过。办公桌被掀翻,抽屉被拉出来砸烂,纸张散落一地。
“我说我没时间整理是说真的。”她警告。“我看了一眼就打电话报警。”
塞奥注视着房间另一头的旧沙发,它的酒红色皮面被刀割破,里面的泡绵露了出来。看来有人拿这房间里的东西出气泄愤。
“你看看办公室的门。我向来把房门关着,但从不上锁。那些坏蛋只需要转动门把就能开门,偏偏要费事把它踢烂。”
“也许他们刚刚发现诊所里没有麻药。”
“因此抓了狂?”
“有可能。”
她开始沿着走廊往前走。“前面的情况更糟。”
塞奥继续站在办公室门口凝视着室内。
“你在做什么?”
“想要看出模式。”
“什么模式?”
他摇摇头。“妳的哥哥和爸爸为什么还没有开始整理这里?杰可说他提议过,但妳不让他碰任何东西。为什么?”
“我必须先把文件归档好,最起码也得在旁监督。病人的资料是保密的,我必须确定所有的报告都放回正确的病历夹里。”
“我还以为妳的诊所刚开没多久。”
“没错。”
“那么,哪来这么多病历?”
“他们都是骆医师的病人。他在两个月前离开宝文镇,把病人的病历全部寄给了我。我事后才发现的。我知道他讨厌宝文镇,但他真的弃病人于不顾。他告诉我爸爸人生太短暂,不值得浪费在这穷乡僻壤的小镇。”
“有这种态度,他的病人一定爱死他了。”他说。
“不,他们不大喜欢他,只在迫不得已时才找他看病。他们知道他看不起宝文镇和镇上的居民。可以去前面看看了吗?”
“好。”他跟着她穿过走廊,转过转角来到候诊室后方的护理站。区隔候诊室和护理站的玻璃隔板被打破,大部分的玻璃碎片还在地板上。病历柜旁边的一扇窗户被打破。他缓缓穿过房间,靠近仔细察看,然后望着窗户下方的地板点点头。
“当心脚下。”她警告。
护理站的情况更惨。柜台被扯下墙壁,扔在一堆撕碎的病历上面。候诊室的布面椅子被刀割破,全部损坏到不堪修复的程度。
“幸好我正要开始休假。”米雪说。
“使这个地方恢复原状不只需要两个星期。”
她不以为然。“我的两个朋友要从纽奥良过来。把病历整理好应该只需要花我们一整天的时间。她们两个都是护士,知道什么东西应该放在什么地方。一等病历整理好,蓝柏和爸爸就可以帮我重新粉刷。我有足够的时间,但没有足够的钱买新家具。”她抬起一张椅子靠墙摆好,然后弯腰把椅垫的泡绵塞回去。“看来只有暂时用宽胶布黏好。”
“我很乐意借些钱给妳。”
她猛地直起身子,脸上的表情说明他的话令她感到惊讶和侮辱。她不给他时间设法控制灾情。“我不要你的钱。在宝文镇,我们自己照顾自己,我们不期待外人伸出援手。”
“那是自尊心在说话,我只是想──”
她打断他的话。“帮助落难的弱女子吗?我不想无礼,但你是外人,你不了解自力更生对我们的重要。”
“妳救过我的命,我只是想……”她的皱眉使他住口。“妳说的对,我不了解,但我不会逼妳。我甚至愿意道歉,我不是有意侮辱妳。”
她的表情和缓下来。“听着,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这不是你的问题,我的问题我自己会解决。”
他举起双手。“好,妳自己解决。对了,警察局长怎么说?有嫌犯的线索吗?”
“还没有。”她说。“即使他真的抓到犯案的不良少年,我还是得不到赔偿。这里的人都很穷。你想必注意到了镇上没有豪宅。大部分的家庭都必须有两份工作才能收支平衡。”
他抬起下巴指向候诊室。“损失看来不轻。”
“确实是不小的挫折,但我会复原的。”
“保险呢?”
“可以减轻痛苦,但不会全部理赔。我不得不花一大笔钱保医疗失当险,剩下的钱就不多了。为了省钱,我签了高额的扣除条款。”接着她连口气也不喘地改变话题。“需不需要帮忙你把那个箱子抬进来?”
“不用。”
“把它放在玄关后,你就可以走了。鱼在这么迟的午后不会吃饵,但你可以到爸爸家安顿下来。”
她企图摆脱他,而且做得很露骨。她显然不知道她的对手是什么样的角色。塞奥拗起来绝对跟她有得拚,他已经决定赖着她了。
“我想要住妳家……如果妳不介意。”
“为什么?”
“妳的厨艺一定比较好。”
“我最近没空下厨。”
“我去把那个箱子抬进来,然后我们开车去妳家。我想要看看妳的住处,打开行李,换下这身西装。”
他想要离开,但被她拦下。“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们面对面而立。他比她高很多,但她毫无畏惧之色。“为什么想住我家?爸爸的屋子比较大。”
“但妳比较漂亮。何况,是他让我选择的,他家或妳家。我选择妳家。小镇居民热情好客……拒绝我就太不尽地主之谊了。”
“你指的是南方人向来热情好客,但你还是没有告诉我──”
他打断她的话。“先让我去妳家放下行李,喝杯凉的休息一下,然后我会告诉妳,我对破坏案的看法。”
“我应该留下来开始清理的。”她兴趣不大地说。
“妳的朋友什么时候会到?”
“后天。”
他点头。“先让我的一个朋友到这里看看如何?”
“为什么?”
“让我知道我是对是错。今晚休息,米雪。过两天再找妳哥哥和爸爸来帮忙,我们很快就可以清理完毕。”
“你是来钓鱼的。”
“对,我会去钓鱼。现在可以去喝杯凉的了吗?”
她点头,在他们背后带上门,走向车子。
“辜医师说妳在电话中听来很害怕。”
“我是很害怕……害怕到杯弓蛇影起来。”她苦笑一下。“想像力作祟。”
“怎么说?”
“昨晚睡觉时,我以为有人在屋里。我听到声音,起床在屋内四处查看,但没有人躲在角落或床铺底下。可能是蓝柏,他常在奇怪的时间来造访。”
“但那个人不是妳的哥哥?”
“我无法确定。他可能在我叫他前就离开了。也许只是作噩梦,或是屋子本身的声音。我甚至认为有人动过我的书桌,书桌放在客厅旁边的书房里。”她解释。
“为什么那样认为?”
“我习惯把电话摆在书桌的右上角,空出中央的桌面方便做事,但今天早晨下楼时,我首先注意到的就是电话,它被移动过了。”
“还有什么?”
“我有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觉得有人一直在跟踪我。”她自嘲地摇摇头。“有够疑神疑鬼吧?”
塞奥没有说她疑神疑鬼,也没有发笑。不幸的是,在前往她家的一路上,他的表情都没有透露他在想什么。
“就是那楝吗?”他问,指指道路转弯处的房屋。
“对。”她回答,暂时分了心。“整个街区里只有我那栋房屋。”
他咧嘴而笑。“妳的房屋位在泥土路旁,而不是街区里。”
“就宝文镇的标准而言,这就是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