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丝毫不受他的声明影响。“这些孩子非常渴望学习。”康磊说。“但我不会逼你,塞奥。我们宝文镇民不做那种事。对不对,岱尔?”
“对,我们不做那种事。”他附和。
康磊撕下一张纸,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对摺好,再度望向塞奥。
“我们的校长在曼菲斯,但我来这里前跟他通过长途电话。”他把对摺的纸片推向塞奥。“我们两个都认为你会对这个感到满意。”
他站起来朝樱红点个头。“我不能让萍梨等太久,谢谢妳让我在晚餐时刻前来打扰。塞奥,希望明天球队练习时会看到你,米克知道时间地点。”
他与塞奥握手告辞,然后挤过男孩们走向厨房门,他在门口停下。“塞奥,你不会正好有教师资格证书吧?”
“没有。”
“我想也是,但我觉得应该问一声。没关系,你不必担心。教育局会和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因为你的情况特殊。再会,各位。”
塞奥没有追上去向康磊澄清误会,心想可以等明天练习时再来解释。没有这么多人乱烘烘地挤在狭小的厨房里,彼此的头脑都会比较冷静。
“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强旭问。
“饭菜这就上桌。”
“我们该走了。”赛奥对米雪说。
“你们不留下来吃饭吗?”樱红问。“我煮了很多。”
他摇头。“平时我会接受妳的好意,但实不相瞒,我喝了一些杰可的秋葵汤,辣得我的胃到现在都还不舒服。”
那是谎话,但米雪认为他说得很真。樱红同情地点头,岱尔看来有点怀疑。
“我们向来有足够的饭菜招待客人。”
“他是从大都市来的,岱尔。”米雪提醒他,好像那足以说明一切。
“我忘了。”岱尔说。“我猜杰可的秋葵汤确实会使不习惯吃辣的人胃痛。”
“我可以替你泡一杯我特制的茶,”樱红说。“它马上就会使你的胃舒服多了。”
“我会非常感激。”
“快去泡给他喝,樱红。”岱尔说。“米克,妳既然来了,可不可以帮我换绷带?”
于是塞奥在闷热的厨房喝着热茶,米雪替岱尔重新包扎手,樱红上饭菜给孩子们吃。强旭坚持把他的晚餐搬到塞奥旁边吃,等他吃完时,塞奥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他花了好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夺下强旭手里的手工饼干。
他们在塞奥喝完第三杯茶时离开华家。强旭牵着塞奥的手,正经八百地送他到前阳台。小男孩扯扯塞奥的衣角说:“明天是我的生日。你会送我礼物吗?”
“视情况而定。”塞奥回答。“你想要什么?”
“也许你可以带一枝大一点的枪来。”他放开塞奥的手,回头看了一眼。“不要告诉妈妈,我向你要礼物。”
米雪已经步下门阶在汽车旁边等塞奥。
“那个小鬼。”塞奥在倒车时说。“我有预感他会在十五年内上报纸的社会版。”
“他像天使般可爱。”
“他嗜血好杀。”他反驳。“我不懂,他至少有四个哥哥。他们为什么不叫这个露薏别烦他?我以前非常照顾弟弟妹妹,不会让他们受任何人欺负,这是做哥哥的责任。”
“你现在还照顾他们吗?”
“妳的两个哥哥现在还照顾妳吗?”
“幸好瑞敏远在科罗拉多,所以现在不大管得着我。蓝柏向来有点孤僻,但他仍然在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我认为是爸爸不时发出求救信号。”
强旭拚命向他们挥手。米雪摇下车窗,也朝小男孩挥手。
塞奥回头瞥小男孩一眼,摇着头说:“听我说,那个小鬼不大正常。”
她大笑。“他是个完全正常的小男孩。”
“露薏不是邻居,对不对?”
“看来你已经注意到附近没有别的住家。难怪你替司法部工作,好敏锐的观察力。”
“喂,我在休假。”他反驳。“迟钝一点也是应该的。告诉我,露薏到底是什么?袋貂吗?不,我敢打赌是浣熊。天啊,不会是蛇吧?牠们可以挖洞──”
“‘露薏’是鳄鱼。”
车子偏离路面,差点撞上一棵大橡树,他急忙踩下煞车。虽然知道鳄鱼栖息在沼泽地带──他像其他人一样看“国家地理杂志”,失眠时还常看“发现频道”──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有鳄鱼离住家那么近。还有,哪有头脑正常的人会给鳄鱼取名字?
“妳是说那个小鬼的后院里住了一条活生生的大鳄鱼?”
塞奥脸上的表情滑稽极了。他看来像是刚刚发现世上真的有妖怪。
“正是。母鳄鱼的地盘性极强。‘露薏’认定华家的后院属于牠。牠驱逐每个到那里去的人,至少在我哥哥把牠移走之前是如此。对了,希望你别向聂邦恩警长提起这件事。鳄鱼在这里是受保护的动物,蓝柏有可能因此惹上麻烦。”
“你们给所有的鳄鱼取名字吗?”
“只有其中一些。”
塞奥按摩额头。“天啊!”
“准备好要回波士顿了吗?”
“在钓过鱼之前不会。现在要怎么走才能回到妳家?”
她告诉他方向,他们不一会儿就置身在当真有人行道的圣克莱镇。当他在当真有红绿灯的路口转弯时,“麦当劳”的金色双拱商标赫然出现在远方。
“啊,文明。”他叹息着说。
“到家时我还是要煮一顿健康晚餐。”她说。“但我以为……”
“什么?”
“应该先让你解解馋。”
“真的吗?为什么?”
“因为你坐在那个厨房里喝热茶时饿得要命……因为你虎视眈眈地看着强旭手里的饼干却没有动手去抢……还因为……”
“什么?”
“你让爸爸占便宜。”
第五章
包裹送去一整天了。麦隆再一次和其他人在约翰的书房等达乐来告诉他们蒙克的报告。
等待令他抓狂。天啊,他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他是怎么了?想当初他曾有满腹梦想与希望。从什么时开始一切都走了样?
现在的他仿佛被困在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残酷竞赛里。锒铛入狱的时刻越来越接近。闭上眼睛,他仿佛可以看到自己被关进牢房里。
“我们不能一直按兵不动。”麦隆说。“已经一天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们必须赶快采取行动。”
“我提议我们今晚开车去宝文镇。”培顿附和道。
“到达那里之后呢?”约翰问。
“无论如何都比坐在这里等警察来逮捕我们好。”培顿说。“我们等得越久──”
麦隆打断他的话。“我等够了。如果必须亲自动手才能把事情搞定,那么我就要亲自动手。”
约翰一拳打在桌上。“不行。”他吼道。“我们在同一条船上,除非大家同意,否则你不可以轻举妄动。明白吗?”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我们的老大了?”麦隆咕哝。
“这样吵于事无补。”培顿说。“大家都冷静下来,也许达乐会带来好消息。”
“那是另一个问题。”麦隆说。“为什么蒙克不能向我们任何一人报告?为什么非透过达乐不可?他领的是我们大家的钱,我们应该能随时掌握他才对。见鬼的!我甚至不知道蒙克的行动电话号码。”
“我觉得麦隆说的对。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跟蒙克谈?”
“你们两个太计较小节。”约翰说。“蒙克是达乐带进来的,记得吗?也许我们的杀手不喜欢跟我们四个见面,是因为他不信任我们。”
“胡说。”培顿说。“达乐就是喜欢支配他。依我之见,那只是无聊的权力游戏。”
约翰恼了。“只要他把事情办好,我才不在乎他向谁报告。”
达乐在门口听到他们的谈话。“你要蒙克的行动电话号码?二二三一六九九。满意了吗,麦隆?你呢,培顿?你要他家的地址?连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盯梢、查出他住在哪里。”
“告诉我,你有好消息。”培顿说,不理会达乐的讽刺。
“如果你问的是蒙克拿到包裹没有,答案是没有。”
“他还是没有找到那些该死的文件?”麦隆不敢置信地问。
“包裹一定在医院里。”培顿说。“只有那里是蒙克无法彻底搜索的地方。”
“那就叫他再去那里找。”麦隆说。
“我叫蒙克继续监视雷米雪。”达乐说。“他又不能分身,何况,他已经搜过她在医院的衣物柜。麦隆,记不记得我说过他甚至请一个助手帮忙在急诊室里找过?他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进去翻箱倒箧。用点脑筋,好不好?”
“我不喜欢假设。”约翰说。“我不相信雷米雪在离开医院时没有把包裹带走。你认为蒙克搜查她家和她的诊所时有多彻底?也许他在匆忙之间……”
“胡说。”达乐说。“他是职业好手。他怎么会不彻底?他一交出包裹就能赚到一大笔钱。他跟我们一样想要找到那些档案。”
“都怪你的老婆。”培顿对约翰说。“她把我们害惨了。”
“我们杀了她,记得吗?”达乐说。
麦隆把脸埋在手掌里。“约翰,都是你这个王八蛋害我们陷入这场噩梦里。”
约翰依然冷静。“覆水难收,我们必须放眼将来。”
麦隆摇头。“什么将来?如果找不回那些文件,一切都完了。”
☆ ☆ ☆
塞奥的行动电话里有六个留言。他趁米雪准备晚餐时到书房听留言和做笔记。处理完留言后,他打电话给柯诺亚,要他开车从毕洛斯过来。
“晚餐好了吗?我快饿死了。”他走进厨房问。
“还没好。”她说。“这里不是饭店,你得帮忙。”她拿起刀开始切芹菜和胡萝卜,他靠在水槽上看她切菜。
“天啊,妳真厉害。”
“男生们都那么说。”
“妳用起刀来像机器人,快、狠、准。”
“你真会哄女孩子开心。”
他抓起一根胡萝卜送进嘴里。“妳要我做什么?我快饿死了。”
“那个双层汉堡没有用吗?”
“那只是开胃小菜。”
“你可以帮我点燃烤炉的火,你右手边的抽屉里有火柴。”
“烤炉在后院吗?”他狐疑地望向窗户外面。
“那当然。怎么了?”
“我需要担心外面有另一条‘露薏’吗?”
“不需要。”她向他保证,然后忍不住捉弄地说:“当然啦,猫王可能在附近。你可能会想带扫帚出去,以防万一嘛。”
他戛然止步。“猫王?”
她撕下一张铝箔,把蔬菜堆在中央。“本地的名人。上次看到‘猫王’的人发誓牠有十六尺长。”
“给鳄鱼取名为‘猫王’?你们这些人有毛病不成?”
“不是每一只都有名字。”她辩道。“只有令人印象深刻的那些。”
“鳄鱼叫‘猫王’的事是妳在开玩笑,对不对?”
她甜甜一笑。“可以算是。”
“拿鳄鱼捉弄害怕鳄鱼的人可以算是很残忍的,米克。”
“我宁愿你叫我米雪。”
“我宁愿妳别拿鳄鱼开玩笑。”
“好。一言为定。”
“为什么我不能叫妳米克?大家都那样叫妳。”
她仔细摺好铝箔的边缘。“我不希望你把我当成一个……米克。”
“为什么?”
“那个名字太不女性化。你认识的男人中有几个会想和一个名叫米克的女人交往?”
“什么?”
“算了。”
“我不想算了。妳刚才说妳想和──”
她打断他的话。“不,我没有那样说,反正别叫我米克就是了。去点火吧!别那样看我,好像你认为我神经病发作了。如果你害怕,尽管放声尖叫,我会带扫帚出去救你。”
“男人不尖叫,而妳,米雪,有病态的幽默感。”他再度瞥向窗外。“见鬼的!鳄鱼在夜间出来活动,对不对?我才是神经病发作,没事跑来这个……”他本来要说穷乡僻壤,但及时改口。“……荒郊野外做什么。”
但她已经猜到他原本要说的话。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我不知道。你告诉我,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钓鱼的,记得吗?我没料到会有鳄鱼挡路。”
“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她指出。“而且你来这里不只是为了钓鱼。”
“妳说的没错。”
“然后呢?”
他耸耸肩。“也许我是来寻找某样东西的。可以吗?”现在他听来充满敌意了。
她转向水槽。“告诉我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他不发一语地走出去,她不明白气氛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紧张。前一分钟他们还在开玩笑,下一分钟塞奥就变得严肃无比。他在表面上是那种悠闲自在、从容不迫的人。就像一泓深藏不露的静水……她心想。布塞奥绝不是只有好看的外表而已。
她决定放轻松。如果他愿意,他自然会告诉她他的问题是什么。她不会像泼妇似地对他唠叨不休。
闷热却迷人的夜晚,他们在阳台的锻铁桌上吃晚餐。他们的谈话内容肤浅而勉强,但塞奥的胃口完全不受影响。他像她父亲一样狼吞虎咽,把晚餐吃得精光。
“如果我像你这么会吃,我就得把门加宽了。”她说。
他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这里好平静,倾听着牛蛙和蟋蟀的叫声。”
她不想害他反胃,所以没有说明从远方传来的其实是鳄鱼的叫声。从小在沼泽地带长大的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那些声音,但她有预感实情会吓坏大都市先生。
他坚持洗碗。她没有洗碗机,他只好用手洗。收好调味料后,她拿起毛巾开始擦干他洗好的碗。
“妳为什么还没有结婚?”他问。
“没有时间。”
“现在有交往的对象吗?”
“没有。”
好极了,他心想。他不打算在宝文镇久留,但当他在镇上的期间,他不希望有别的男人碍事。只有薄情寡义的混蛋才会有那种想法,他心想。
“你在想什么?”她问。“你的表情突然变得好凶恶。”
我在想我是个自私的混蛋。“我在奇怪为什么没有男人追求妳。任何男人只要看妳一眼,就会知道……”
“知道什么?”
他咧嘴一笑。“妳有真材实料。”
她赏他一个卫生眼。“你真会赞美女孩子。”
“嘿,我来自波士顿,记得吗?男人从小就被教导成直言不讳。这一带有令妳感兴趣的男人吗?”
“为什么想知道?”
“只是好奇。”
“我猜聂邦恩对我有意思,但我不会鼓励他。邦恩是个好人,但我们不来电。你懂我的意思吗?”
“当然懂。不像我们这样来电。”
“请再说一遍。”
“妳听到了。”他递给她一个盘子擦干,注意到上面残留有肥皂泡时,又把它夺回来重新清洗。“从我走进‘天鹅酒吧’的那一刻起,妳就想跟我上床。”
他的话正中要害,但她不打算承认。“跟你上床?不是那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