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倾身附耳低语。“查帐。”
“对不起,小姐。妳是不是杰可大爷的女儿?”警卫快步走向米雪。
她低声对塞奥说:“祝你好运。”然后转向警卫。“是的。”
“那么妳是医生,对不对?”
他自我介绍,与她握手。“我听说妳诊所的事了。内人和我正说到有杰可的女儿照顾我们真好,我们两个都需要好医生。内人有拇囊炎肿和鸡眼,好鞋子都不能穿。我的滑囊炎也需要治疗。有时我的右手臂完全抬不起来。妳什么时候可以看诊?”
“希望两个星期后就可以。”
“我们都忍了这么久,再等两星期也无妨。我一星期两天到银行来暂代警卫,这份兼差工作可以使我忘却病痛。”他说。“妳瞧瞧。巫先生满头大汗,脸红得像辣椒,看来好像快要心脏病发作了。他显然很不喜欢警官对他说的话。”
米雪同意他的看法,巫贝胥的脸色确实不好看。他翻阅塞奥放在他桌上的文件,然后抬头瞪着塞奥。
她看不到塞奥的脸,因为他背对着她,但他的话显然对巫贝胥造成很大的冲击。银行总经理像是遭到抢劫似地举起双手,拚命点头。
她想她知道原因何在,塞奥一定是用了那个神奇的字眼。
他在总经理办公室没有逗留很久,离开时也没有和巫贝胥握手。巫贝胥忙着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塞奥在办公室门口停留了一下,他的临别赠言使巫贝胥的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塞奥一脸凶狠地穿过大厅。他注意到她在看他,朝她使个眼色,然后抓起她的手,朝警卫点头,拖着她脚步不停地往大门走。
她等到他们上了车才问:“怎么样?”
“巫贝胥不高兴,但他会合作。他最好乖乖合作。”
“接下来呢?”
“再去一个地方就可以吃午餐了。告诉我糖厂怎么走。”
她告诉他方向。“巫贝胥看来很生气。”
“从创立糖厂开始,葛氏兄弟就与圣克莱银行往来,他们是银行最大的客户之一。巫贝胥和葛盖理是朋友。根据巫贝胥的说法,他是个大好人。”
“那么他的弟弟呢?”
“葛季明是个火爆浪子,我觉得巫贝胥有点怕他。去医院开除岱尔的是季明。他们总是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要知道,我宁愿对付火爆浪子,也不愿对付阴险狡猾的操纵者。运气好的话,他们兄弟两个今天都会在糖厂,我就有机会见识他们惯用的伎俩。”
“但你去银行目的是什么?”
“我冻结了他们的银行帐户。”
她忍不住大笑起来。“那不可能是合法的。”
“当然合法。”他反驳。“巫贝胥看到了公文。他非合作不可,否则我会叫他好看。”
“你为什么一直看表?”
“最重要的就是掌握时机。”他说。“我和葛盖理约了十二点半。”
“你预约了时间?”
“没错。”
“你有没有告诉他为了什么事?”
“破坏惊喜吗?我当然没有告诉他实话。我告诉他的秘书我想和糖厂做生意。”
“下个路口左转,再沿着路开两英里。糖厂在乡下。巫贝胥可能会打电话告诉葛盖理你去过银行。”
“他会在一点整打电话给他,一分钟也不会早,否则我会叫查帐员查垮那家银行。”
“你真的会那样做吗?”
他没有回答。她端详他的侧面几分钟,然后说:“你绝不会让任何事物阻挡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对不对?”
“没错。妳可能会想记住这一点。”
“你总是赢吗?”
他望向她。“妳说呢?”
他巧妙地改变了话题。他们都知道他们现在讲的是他要得到她。接着她想起他昨晚在打开行李前对她说的话。他不必霸王硬上弓,她自然会投怀送抱。除非天塌下来,她心想。
她转头望向车窗外,接着想到另一件事。“员工的薪水怎么办?你冻结了他们的帐户,糖厂员工要怎么领薪水?”
“法院会派人开支票。”
“万一葛氏兄弟为了泄恨而关闭糖厂呢?”
“糖厂很赚钱,他们不会舍得关闭。何况,我不会让他们那样做。”
“你有办法阻止他们?”
“当然。如果他们不乖乖合作,等我教训完他们,糖厂会归员工所有。”
塞奥大老远就看到糖厂的烟囱从两座大型混凝土建筑物中间的圆仓突出来。离得越近,糖厂给人的感觉就越凄凉。虽然灰色外表和窗户都是脏兮兮的,但状况看来还不错。他把车停在砂砾停车场,下车后往周遭打量了一番。
“布塞奥先生?”
塞奥闻声转头。“康纳义?”
一个身穿西服的高瘦男子走向汽车。“是的。”
“都搞定了?”
康纳义拎拎公事包。“是的。刚收到消息。他被起诉了。”
塞奥在敞开的车门外倾身对米雪说:“在车里等好吗?”
“好的。”她说。“但若听到枪声,我会跑进去。”
他转向康纳义,介绍他和米雪认识,然后说:“你在门外等。我一出来,你就进去。”
塞奥没有关掉车子引擎。米雪解开安全带,把椅子往后挪,打开收音机。威利尼尔森在唱歌。她把它视为好预兆。也许塞奥不会遇到任何麻烦。
三首歌和九则广告后,塞奥面带笑容地出来。康纳义随即进去。塞奥跑向车子,滑进驾驶座,门还没关好就开车。她差点来不及在他加速前系好安全带。
“我们在逃命吗?”
“我肚子饿。”
“但你在看后视镜。”她转身往后车窗外看。
“以防万一。难保没人在桌子底下藏了猎枪。”
“进行得那么不顺利吗?”
“其实很顺利。葛盖理真是个好人。通情达理,和蔼可亲。不知说了多少遍想要择善而行。当然啦,他用恐吓来修饰那句话,说勉强硬撑着的糖厂到时只有被迫倒闭。”
“你怎么回应?”
他咧嘴一笑。“大笑。”
“你还真圆滑。”
他大笑。“没错。”
“你从中得到很大的乐趣,对不对?”
他听了似乎很讶异。“对。帮助岱尔让人觉得很爽。”
“因为你看得出你将造成的改变。”
“是的。这个案子很容易。周末前应该就可以搞定。”
“你真的认为你可以在几天内就把问题解决掉?”
“当然。除非葛氏兄弟有我不知道的现金藏在别处,但即使有也无所谓。他们犯法无数,我可以把他们两个都送进监狱,职业安全和健康署会在糖厂玩得很愉快。”
“火爆浪子有没有扑上去掐你的脖子?”
“没有。”他说。
她咧嘴而笑。“你听来很失望。”
“是很失望。”他承认。“我想要看他们的黑脸白脸是怎么扮的。葛季明到纽奥良去了,但六点左右会回到宝文镇。盖理说他要当面告诉弟弟,而不是打他的行动电话告诉他,可能是想使他气得口吐白沫再唆使他攻击我。我猜季明在听说消息的五分钟后就会来找我。”
“你有没有告诉盖理,你今晚会在哪里?”
他咧嘴而笑。“我可能有提到我会在‘天鹅酒’。”
她叹口气。“你可能终于有机会对人开枪了。”
布恩高中的足球场好得令人印象深刻,足球队则烂得令人难以置信。
每个球员都想献宝给塞奥看。他们确实有天分,只是不会使用。费康磊不得不跟他们比嗓门,他不停地吹哨子,球员却对哨音充耳不闻。练球是混乱与吵闹的组合。
康磊终于使第一队球员排好队,接着他们就开始发疯似地在优美的草地上来回乱跑。
塞奥、米雪和音乐老师在五十五码线上观看。康磊骄傲地转向塞奥说:“你觉得你的球员如何?”
塞奥假装没听到“你的”两个字,他还不打算认领这群乌合之众。“你何不叫他们练习排一些阵式,米雪和我坐在看台上看。虽然过了好几年,但我也许还能给你一些建议。”
康磊一脸迷惑地用下巴指指球场。“你看到的就是。”
“你说什么?”
“你刚刚看到阵式了。”
“阵式?你们只有一种……”塞奥努力板着脸,不希望康磊认为他没有把练习当回事。
音乐老师紧张地拉扯领口。他穿着音乐演奏会的上浆白色礼服衬衫,系着领带,外面罩着法兰绒运动上衣。天空乌云密怖,天气闷热难当,塞奥觉得康磊一定快要窒息了。
米雪用手肘戳他。“打得不错,对不对?”
塞奥没有回答。
康磊说:“我们只练好你刚刚看到的那一种阵式,我们把它叫做‘毒刺阵’。”
“原来如此。”塞奥不愿撒谎,又想不出别的话可说。
“不错吧?”
米雪再度用手肘戳塞奥。他不理会她,转身面对康磊。塞奥不想伤他的感情,因为他显然费了很大的劲才使这群野孩子合作。但塞奥也不打算欺骗他,于是他说:“有意思。”
“你必须了解我的立场和球队的背景。”康磊热切地说。“我们的足球队去年才成军,教练……在球季中途突然走了。当然啦,他连一场比赛也没赢。球员们上了场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他承认。“给我一枝长笛,我会教你怎么吹,但这个我就不懂了。所以我们迫切需要攻守秘笈。我真的尽力了。”
“那当然。”塞奥附和,想不出还能说什么。
“我甚至上网搜寻过,但完全看不懂在网路上找到的那些充满圆圈和箭头的图。”他脱下哨子递给塞奥。“交给你了,教练。”
“我不是……”康磊已经慢步跑向冷饮水箱。“……教练。”塞奥还是把话给说完。
米雪挨到他身边低声说:“他们真的很烂,对不对?”
“对。”
她微笑。“我去露天看台上等你们练完球。”
好吧,他心想,就这一次。他跟球员们谈一谈,告诉他们,他会寄一些攻守秘笈和录影带给费老师,然后他就要闪人。对,他的计划就是这样。
他把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吹了声响哨,引起球员们的注意,然后打手势叫他们过来。
他们隆隆地跑向他。其中一个男孩跌了一跤,爬起来,跑了几码又被自己的脚绊倒。塞奥希望他不是想当跑卫。他们围住他不停发问。塞奥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举起一只手等待。球员们终于安静下来。
他低声叫他们脱掉头盔,坐在他面前的草地上。他们竟然服从了。他们坐下来时,塞奥发誓感到脚下一阵震动。华力略突然嚷道:“教练,你的枪呢?”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吵闹不休。
塞奥交抱双臂,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等他们心领神会。不到一分钟,他们就再度安静下来。
他用近乎耳语的音量说:“力略,我的枪放在安全的地方,但我发誓,下一个在我说话时插嘴的人一定会挨揍。明白吗?”他强迫他们坐着不动,竖起耳朵听他说话。“好,我们要这样做。”
米雪坐在露天看台的硬板凳上观看,她很惊讶塞奥那么容易就管住球队。队员们盘腿坐着,头盔放在大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塞奥,全神贯注地听他说话。康磊看来佩服不已。他已经回到塞奥身边,正在频频点头。
“对不起,小姐?”
米雪闻声转头。一个高大微胖的黑发男子站在更衣室的通道口,他看来有点眼熟。
“什么事?”
陌生男子往前走。他穿着卡其短裤和卡其短袖衬衫,胸前的口袋上方绣着“快捷”两个字,口袋上别著名牌,但距离太远,无法看清他的名字。他拿着一个“快捷快递”的包裹。
“我在找一位雷米雪医师。妳知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她?”
“我就是雷医师。”
投递员露出笑容。“谢天谢地。我在这个小镇到处找妳。”他把包裹挟在腋下,快步走上金属楼梯。
“有东西要给我吗?”
“没有,医师。我们遇到了一个问题,但我希望妳能在艾迪被开除前帮我解决它。”
“请再说一遍。”
“艾迪是我们的新进人员,他捅了大楼子。对了,我叫范良。”投递员与她握手。他的手湿湿黏黏,握起手来有气无力。
“你的朋友捅了什么楼子?”她问。
“他送错了包裹。”他说。“但他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因为他的太太怀孕了,如果被开除,艾迪会失去他的保险。他只有十九岁。我觉得该负些责任,因为他是我训练的,所以我利用休假时间想在老板发现前解决这件事。”
“你真是个好人。”她说。“我能帮上什么忙?”
“事情是这样的。星期一艾迪到纽奥良的一家律师事务所拿了一个包裹,他应该在接待处当场填好标签贴在包裹上,但他却把包裹拿回公司的车子里。他已经从贝沙实验室拿了一个包裹,同样没有贴好标签。他坐在开了冷气的车子里填好两张标签,但在黏贴时却贴错了包裹。我会发现这个错误,是因为另一家律师事务所的秘书打电话来,说她收到错误的包裹。她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家药厂的新药研究报告。算艾迪幸运,接电话的正好是我。如果那个秘书向我们的老板投诉,后果恐怕不堪设想。我们公司标榜的是迅速可靠,我发誓这是三年来第一次出差错。”他把重心从一脚移到另一脚。“总之,我希望妳把那个误送给妳的包裹给我,那样我今天就可以把它送去那家律师事务所。”
米雪摇头。“我很想帮忙,但我不记得收过任何快递。你知不知道包裹在什么时候送到什么地方?”
“艾迪把包裹送去了医院。”
她注意到他翻笔记簿时手在发抖。他很紧张,不敢正视她。她觉得有点奇怪,但猜他是因送错包裹而难为情。
“我已经去过医院,希望能找到妳。有个护士好心地查了日志,她说那天傍晚有车祸伤患,艾迪送包裹去时,妳正在手术室里动手术,但那似乎说不通,因为妳在收据上签了名。”
“啊,对,我想起来了。我在外科楼层赶病历时,急诊室是有通知我有包裹。但我不记得我有拿到它。”
“但妳在收据上签了名。”
“我有吗?”她不记得她有签收包裹。
“有,医师,妳有。”他懊丧地说。“我们把收据正本寄回给寄件人时都会留副本,收据上明明有妳的签名。”他的语气除了焦虑以外,还有更多的气愤。
“生气于事无补。”她说。“如果你看得懂我的笔迹,那么名字绝不是我签的。没有人看得懂我的笔迹。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名字是急诊室秘书替我签的,那是标准程序。”她努力回想过程。“啊,对,我有下去拿包裹。”
“哪里?”他急切地问,匆匆回头瞥向足球队。“挂号处或急诊室?”
“急诊室。”她回答。“紧接着救护车就抵达了。”她耸耸肩。“我直接回到手术室接连动了两个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