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瑞敏在科罗拉多州当消防队员,至今未婚,时常回来。老二蓝柏两年前从海军陆战队退役后回到宝文镇,同样未婚。我猜是太忙了。他在沼泽深处盖了一栋小木屋住在那里,除了在酒吧替我做事外,他也是木匠。去年镇上开了一所全新的中学,蓝柏也有帮忙建造。校名叫‘布恩’。以一位本地名人的名字命名。”
“你指的该不会是开拓肯塔基州的拓荒英雄布恩吧?”
“就是他没错。”
“你是说布恩在宝文镇住过?”
杰可摇头。“不,小伙子,我们无法那样自夸,但传说布恩曾经流浪在这个地区打猎、钓鱼。当然啦,那是十八世纪的事,当时宝文镇还没有形成。但我们还是喜欢认为布恩在我们的沼泽钓过鱼和住过一阵子。”
塞奥忍住笑。听来宝文镇民亟需地方英雄。
“你确定你们没有把他和另一位拓荒英雄柯罗基搞混了?”
“但愿没有。校名已经刻在校门的石碑上了。”
“有没有证据证明布恩到过宝文镇?”
“不能说有,”杰可眨眼承认。“但我们相信传说属实。言归正传,宝文镇的孩子们以前都必须搭公车去唸圣克莱镇的中学,但那里的学生人满为患。我们早该有自己的中学了。我们甚至组了一支足球队。去年全镇都为此兴奋不已,直到我们看了比赛。天啊!他们的实力太差,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我一场比赛也没错过,今年也不会,因为我的女儿回来了,她会和我一起去看比赛。米雪同意担任队医,那表示她必须守在场边替球员疗伤。我们都知道他们一定还会吃败仗,但我认为我应该支持他们的努力,到场替他们加油。我们去年一场也没赢。我们有些块头很大的孩子,但他们拿到球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们也不知道如何进攻。塞奥,你喜不喜欢看美式足球?”
“当然喜欢。”他说。
“打过吗?”
“有。”他回答。“从高中到大学,直到膝盖碎裂。”
“打什么位置?你的身材高大,肩膀厚实,我猜是四分卫。”
塞奥点头。“没错。那似乎是陈年往事了。”
杰可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有没有想过当教练?”
塞奥笑道:“没有。”
“米克或许能治好你的膝盖。”
“女儿返乡开诊所一定很令你引以为傲。”
“那当然。”他说。“但我不会让她拚命工作。圣克莱镇有别的医生,他们会互相代班,好让每个人都有机会休假。”
“她为什么在友爱医院这里替人动手术?”
“赚外快。他们称为兼差,但她兼差到今天为止,不会再来了。喜不喜欢钓鱼?”
“以前常钓,但最近几年忙得抽不出时间。”他坦承。“我还记得那种无与伦比的平静,一手握着钓竿──”
“另一手握着冰啤酒?”
“对,那种感觉无与伦比。”
他们开始讨论最喜欢的鱼饵和拟饵,然后大加吹嘘自己钓到过的鱼。杰可深受感动。他还以为不会有人和他-样了解和热爱钓鱼,但从塞奥的口气听来,他不得不承认棋逢敌手。
“听我说,你应该到宝文镇来。我们有全州最好的钓点,我打算证明给你看。我们可以在我的码头上钓个痛快。”
“改天我说不定真的会接受你的邀请。”他说。
“你靠什么谋生?”杰可问。
“我是检察官。”
“警察局长为什么送花给你?”他问,然后不好意思地补充。“它们被送进来之前放在护理站的柜台上,我看到卡片。”
“我来纽奥良发表演说。”他回答,没有提到他主要是来接受当地警方的表扬。“我替司法部做事。”
“究竟是什么事?”
“我被派到一个调查组织性犯罪的专案小组。”他说。“小组刚刚解散。”
“有没有抓到你要抓的人?”
塞奥微笑。“有。”
“那你现在没有工作?”
“没有。”他回答。“司法部要我留下,但我还没有决定。”
杰可继续发问。塞奥觉得他精明机敏,当检察官一定很优秀。
“有没有考虑过自行开业?”杰可问。
“偶尔。”
“宝文镇没有律师,圣克莱镇倒有两个,但他们很会骗钱。镇民对他们的评价不高。”
当杰可畅谈他的小镇时,塞奥一直在想如何不落痕迹地把话题转回米雪身上。
“你的女儿结婚了吗?”这也太露骨了。
“我正好奇你什么时候才会问我米克的事。她还没有结婚,没那个时间。当然啦,宝文镇和圣克莱镇的男人都在设法引起她的注意,但她一直在忙开诊所的事,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她还年轻,头脑又聪明,二十岁不到就唸完大学,接着开始接受医学训练。她不得不到别州去当住院医师,但一有机会就返乡探亲。她很重视亲情。”他点头道。“她长得也很漂亮,对不对?”
“是很漂亮。”
“我猜你已经注意到了。”
杰可站起来把椅子靠回墙边。“跟你聊天很愉快,但我该走了。你睡一下,我把那个箱子拿去车子里。辜医师给我女儿一些旧外科器材,她叫我来拿时,笑得像圣诞节早晨。如果你到宝文镇来,务必要到我的‘天鹅酒吧’。”他说。“饮料免费招待。”
他走到门边时被塞奥叫住。“如果我在你女儿走之前没有见到她,请代我向她道谢,顺便告诉她,我对礼服的事深感抱歉。”
“我一定会转告她。”
“也许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
杰可点头。“也许吧!”
约翰的死党们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瑟琳下葬两个星期后,麦隆在花园区一家高级餐厅遇到悲伤的鳏夫。麦隆坐在其中一间餐室等他的律师来商讨永无休止又令人厌恶的离婚协议内容。他的妻子决心榨光他的钱,同时搞得他身败名裂;从事情的发展来看,她似乎会如愿以偿。
约翰和一个年轻女子在隔壁餐室用餐,那个金发女郎看来有点面熟。她低着头,认真地在记事本上记事。
麦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个女子,但很高兴他的朋友没有闷在家里,哪怕外出只是为了公事。自从瑟琳去世后,约翰的心情就阴晴不定;一会儿兴高采烈、欣喜若狂,一会儿自怨自艾、抑郁消沈。
金发女郎抬起头,麦隆把她的脸看了个仔细。她长得很标致,但他还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他决定过去跟他们打招呼。他点了一杯威士忌来帮助自己熬过即将随律师一起到来的折磨,然后起身绕过桌子走进另一间餐室。
要不是钢笔掉了,他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弯腰拾笔时,他看到约翰的手在白桌布下抚摸金发女郎的大腿。她分开双腿,略微移动身体,方便他的手钻进她的裙子里。
那种亲密的举动使麦隆吃惊得差点跌倒,他连忙稳住脚步站直身子。约翰和金发女郎都没有看到他。她转头凝视着远方,陶醉地半闭着眼睛。
麦隆不敢相信他看到的事,但不敢置信迅速化为大惑不解。
他突然记起金发女郎是什么人,但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她就是那个自称室内设计师的女人。麦隆在约翰的办公室遇见过她。没错,他全想起来了。她既无品味又无才干。她把约翰的办公室变成妓院,把端庄的胡桃木墙壁漆成俗丽的芥未黄。
她的才能显然在其他方面。约翰盯着她微启的红唇,一副垂涎欲滴的贪馋相,由此可见她在卧室里确实能干。麦隆站在门口凝视着约翰的背,慢慢地领悟了真相。
那个王八蛋欺骗了他们所有的人。
不敢置信又怒火中烧,麦隆转身走回他的桌子。他企图说服自己是妄下断语。他认识约翰多年,也完全信任他。
直到现在。可恶!约翰对他们做了什么?白领犯罪是一回事,设计杀人则是另一回事。“播种社”以前不曾如此过分,更令人不寒而慄的是,他们说服自己相信他们其实是在做好事。把那种话说给陪审团听,看他们会不会发笑。
天啊!瑟琳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吗?她真的在痛苦地慢慢步向死亡吗?还是约翰为了使他们同流合污而一直在欺骗他们?
不,不可能。约翰不会拿妻子的事撒谎。他爱她。
麦隆感到恶心欲呕。他不知道该怎么想,但知道不该在弄清所有的事实前就定约翰的罪。接着他想到,如果约翰和那个女子之间有暧昧关系,他们的关系可能是在瑟琳死后才开始的。他抓住那个想法。是的,一定是那样。约翰在妻子去世前就认识那个室内设计师。瑟琳雇用那个金发女子重新装潢她的卧室。妻子去世后,约翰感到悲伤寂寞,那个年轻女子乘虚而入,很可能就在葬礼之后。
但有个疑点仍然令他困扰。如果他们之间是清白的,那么约翰为什么没有对他的死党们说过她的事?为什么要刻意隐瞒?
也许是因为妻子尸骨未寒。是的,一定是那样。约翰知道他在瑟琳死后不久就与另一个女子出双入对一定会引人非议,“播种社”当然不希望那种事发生。约翰是聪明人,知道他应该保持低调。
麦隆几乎要相信他看到的事并无不可告人之处,但还是觉得非得完全确定不可。他没有让约翰看见他。他付了酒钱,溜出餐厅,叫停车小弟把他近日被迫驾驶的旧福特轿车开来。他即将离异的妻子没收了他心爱的积架跑车,那个可恨的贱人。他开到下一条街,矮身躲在座椅里监视。他趁等待时打行动电话给律师取消晚餐之约。
约翰和那个女子在二十分钟后走出餐厅。他们面对面地站在路边,彼此相隔五尺,约翰双手插在裤袋里,金发女郎紧抓着皮包和记事本。他们的姿势僵硬,态度拘谨,好像两人的交情只比陌生人好一点。停车小弟把她的红色小轿车开来时,她把皮包挟在腋下,伸手与约翰相握,然后头也不回地驾车离去。
在不知情的旁人看来,他们只像有单纯的公事关系。
一分钟后,约翰的灰色宝马敞篷车驶达。他慢条斯理地脱下西服上装,仔细地摺好放在前座上。看到约翰那套合身的名牌西服,使麦隆心中升起一股怨恨。六个月前他也有满衣柜的名牌衣服,但后来他的妻子在酒醉的盛怒中,用剪刀把他价值五万美元的衣服全部剪成碎片。
天啊!他多么想要报复。在无数的夜晚,他躺在床上幻想着各种置她于死地的方法。痛苦是那些幻想的最重要元素,他要那个贱人在死的时候受尽折磨。他最喜欢的场景是抓着她的头去撞玻璃,看着那个臭婊子血流满面地慢慢死去。在他的幻想中,一块玻璃碎片正好割断她的颈动脉。
是的,他要把她害他受的苦逐一还给她,报复她夺走他的人生。她冻结他所有的资产,直到双方达成离婚协议,但他已经知道结果会是怎样。她会得到他全部的财产。
幸好她不知道“播种社”或他们藏匿的资产。没有人知道。她的律师不可能查出那笔存在开曼群岛的钜额存款。
但藏了多少钱都解决不了他现在的窘境。在满四十岁前,他连一毛钱都不能动用。那是他们四个死党订定的契约,他知道其他人不会同意他借用那笔基金。那样做太冒险,所以在未来的五年里,他势必得勒紧裤带,贫困度日。
约翰那个幸运的兔崽子。瑟琳死了,她剩余的信托基金都归他一个人所有。
麦隆嫉妒地看着约翰戴上棒球帽。他知道约翰戴那玩意儿只是为了遮盖头顶秃发的部分。但不管怎样去预防保养,约翰在五十岁前就会像他家族中所有的男性一样童山濯濯。但秃头又有何妨?女人仍然觉得他很帅。只要有钱,任何缺点女人都愿意忍受。
麦隆摇摇头,甩掉自怨自艾的情绪。怨天尤人无济于事。何况,他可以再撑两、三年。专注在未来,他告诉自己。他很快就可以退休,搬到法国南部去当大富翁,到时他的前妻纵有通天本领也奈何不了他。
约翰滑进敞篷车的真皮座椅里,松开领带,调整后视镜,然后驱车离去。
他该不该跟踪他?麦隆沮丧地用手指扒过头发。他知道他这么疑神疑鬼对约翰不公平。约翰深爱他的妻子,如果瑟琳的病有法可治,他一定会倾家荡产去救她。
但心中的疑团就是挥之不去,因此麦隆还是跟踪了约翰。他认为只要能和约翰坐下来谈谈,他们一定能澄清这个……误会。约翰会告诉他这种怀疑只不过是他对他们假借安乐死的名义所做的事,感到良心不安的反应。
麦隆不是没有想过把车掉头开回家,但他没有那样做。他非搞清楚不可,他非知道不可。他走捷径穿过花园区,抢先一步抵达约翰家。那栋美丽的维多利亚式建筑位在令人羡慕的拐角地方,两棵大橡树和一棵木兰花的树影落在前院。麦隆把车开到电动门车道附近的横街边,停在浓密的树荫下,然后关灯熄火,躲在车里等待。屋里没有灯光。约翰抵达,麦隆正要开车门时,突然静止不动。
“该死!”他低声咒骂。
她在那里等着。电动铁门开启时,他看到她站在屋侧的人行道上。车库门打开,麦隆看到她的红色小轿车停在里面。
约翰一停好车走出车库,她就朝他跑去,硕大的乳房像矽胶球似地在紧身的黑色洋装下抖动弹跳。哀戚的鳏夫等不及进入屋子就动起手来,他们像发情的野狗似地纠缠在一起。她的洋装在几秒内就被拉开拉链扯到腰际。他一边揉搓着她的乳房,一边拉着她跌跌撞撞地走向大门。他愉悦的呻吟和她尖锐的笑声混合在一起。
“王八蛋!”麦隆咕哝。“愚蠢的王八蛋!”
他看够了。他开车回到租来的仓库区小公寓里,在焦虑、生气和担忧中来回踱步了几个小时。威士忌使他气得益发火上加油。
凌晨两点多,两个醉汉在他的窗外打起架来。麦隆嫌恶又好奇地观看着。其中一个醉汉手里有刀,麦隆希望他用刀捅得另一个醉汉闭嘴。想必是有人打电话报警,因为几分钟后巡逻车在刺耳的警笛声中抵达。
巡逻车里有两个员警。他们迅速檄了持刀醉汉的械,然后把两个醉汉猛推到路边的石墙上。其中一个醉汉昏倒在地,鲜血从他头部的伤口流出。
施暴的那个员警咒骂着把不省人事的醉汉翻过身去,跪在他的背上铐住他的双手,然后把他拖进警车里。另一个醉汉束手就擒。三分钟不到,两个醉汉都被警车载往拘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