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要说算了,世上没有任何女人值得他卑躬屈膝--接着看到她俯下身子,短裤绷紧着浑圆的臀部。下一刻,他一手捡起了破轮胎片,另一手捡起个空啤酒瓶。
等弄好后,伦恩便开车载着她到葡萄园遍布的香堤河谷。他们停在一家小酒厂参观,伦恩戴上棒球帽和太阳眼镜,掩饰身分。两人坐在荫凉的石榴树下,享用酒厂主人送上的九九年佳酿。
隔桌有一小群观光客在晶酒。一名戴着银耳环、穿着麻州大学丁恤的年轻女子一直在看着他们。她终于站了起来,朝他们走来。伦恩做好心理准备--但年轻女子的目标并不是他。显然他的棒球帽和太阳眼镜的掩饰奏效了。
“请问,你足费伊莎博士吗?”
他的心里涌起了陌生的保护欲,但伊莎只是微笑点头。
“我真无法相信!”年轻女子道。“很抱歉打扰了你,但我听过你在麻州大学的演讲,而且我买了你写的每一本书。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我做化疗时,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伦恩首次注意到年轻女子出奇的苍白、瘦弱。伊莎的神情转为柔和。他的心一阵紧绷,想起了他的影迷曾对他说过的话。“英俊小子,我和死党爱极了你将那家伙开膛剖肚的那一幕!”
“我很高兴。”伊莎微笑道。
“我真的对你的遭遇深感遗憾,”女大学生咬着下唇。“你介意——我的名字叫洁西。你能为我祈祷吗?”
伊莎起身拥抱了她。“我当然愿意。”
他的喉咙紧缩。费伊莎是真金不怕火炼,他却蓄意要带坏她。
女大学生回到她的桌位,伊莎坐了下来。她低下头,注视着酒杯。他惊讶地明白到她正在祈祷--老天,就在大庭广众下!
他伸手要拿烟,却想起了他已抽完今天的分。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抹温柔、自信的笑容。“她不会有事了。”
他感觉像被人用热铁烙过脑袋。就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无法引诱一个会为陌生人祈祷、在路边捡垃圾,而且只想帮助每个人的女人。他究竟在想什么?那会像是引诱修女一样。
辣毙了的修女。
他受够了!他会送她回农舍,自此忘了她。在剩余的假期里,就当她不存在一样。
这项认知令他沮丧得要命。他喜欢和她在一起;不只是因为她唤起他的身躯,带给他笑声,也因为她的善良似乎奇异地诱人,像是刚上漆的白墙,等着人去涂鸦。
她对他强颜欢笑。“过去六个月来,就是像她这样的支持者协助我度过的--知道我的书和演讲对他们有帮助。不幸的是,他们的人数不够多得挤满演讲厅。”
他挣脱心中的迷惘。“你已经成为有罪恶感的喜悦。他们仍然喜欢你所说的,只不过你并非当月的流行,而他们不想褪流行。”
“谢谢你的信任投票,但我想多数人宁可另外寻求咨商的对象--某个没有将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的人。”
回农舍的路上,她一直非常安静,令他怀疑她又在祈祷了。他应该干脆收拾行李回洛杉矶的,但他还不想离开意大利。
他们回到了农舍。他甩去阴郁的思绪,检查电力。灯果然一开就亮了。他走到屋外,确定外面的照明灯没有问题。“这里很不错。”他望着花园说道。
“你从不曾来过这里?”
“许久之前。小时候我来过庄园几次,我的姨妈曾带我来这里见过伯洛。我记得他是个性情古怪的老头子。”
孩童的高声尖叫顺风传来。他抬起头,两名小女孩和一名男孩从山丘顶的庄园朝他奔来,一路扯开嗓门大喊:“爹地!”
应该快乐 就会快乐吗?
第五章
伦恩后退一步。女孩们格格娇笑,朝他的双脚扑来,只有男孩停在一段距离外。
伊莎晕眩不已。爹地?伦恩从不曾提过有小孩。他承认年轻时有段短暂的婚姻,但三个小孩似乎并不短暂。
她抬起头。一名女子背着天空,站在山丘顶。她怀抱着婴儿,棉裙随风飘逸,紧贴着突起的小腹。
“爹地!爹地!你想念我们吗?”小女孩用美式英文喊道,年纪较小的那个则一迳笑个不停。
伦恩往后退,仿佛她们有高辐射能。他望向伊莎,俊容满是惊骇。“我发誓,我这辈子从不曾见过她们。”
伊莎抬头望向小丘顶。“或许你最好告诉她。”
伦恩抬起头。
女人朝他挥手,黑发顺风飘扬。“嗨,吾爱!”
他以手遮挡阳光。“崔西?该死了,是你吗,崔西?”
“你说:“该死了”。”小女孩撞着他的腿。她看起来约莫四、五岁。
“那是被允许的,你这个笨蛋。”男孩道。
“你们退开一点,”山丘顶的女子喊道。“我们吓坏他了。”
“他看起来气坏了,妈。”小女孩道。“你很生气吗,先生?”
“你最好小心,”男孩道。“他专门杀人甚至年轻女孩。他挖出人们的眼珠子,对不对?”
“布杰瑞!”女人惊呼,但没有走下山丘。“你知道你不应该看限制级的电影!”
“那是辅导级──十三岁。”
“你才十一岁!”
伊莎转向伦恩。“你在十三岁的辅导级电影里挖出人们的眼珠?不赖。”
他厉瞪了她一眼,似乎很想挖出她的眼珠。
“你挖它们来做什么?”小女孩问。“吃掉吗?我在飞机上弄痛了它们。”
年纪较大的男孩格格窃笑,伦恩则是脸色发白。
“我撞到了椅臂,”她问。“想看我的海豚小内裤吗?”
“不!”
但她已经掀起格子洋装。“上面还有鲸鱼。”她指出来。
“很漂亮,”伊莎开始乐在其中,享受瞧着酷毙先生的糗样。“你一定在淑女的内裤上面看过鲸鱼吧,伦恩?”
他的浓眉拧起──银幕上即将杀人的正字标记。
孩子的母亲换手牵着幼儿。“伦伦,你可以看得出来,我唯一能够走下山丘的方法是滑下去,最好是你走上来。兰妮,穿回内裤。你的身体是私密的,记得吗?”
话才说毕,黑发的小天使立刻脱下内裤,酷得就像钢管女郎。伦恩飞奔上丘顶,仿佛有恶魔在背后追赶。男孩举步跟上来,随即又改变主意,朝停在农舍旁边的玛莎拉蒂走去。
“你的内裤上面有海豚吗?”小女孩问。
“兰妮,那不礼貌。”她的姊姊道。
伊莎对女孩微笑,帮她穿回内裤。“没有海豚,只有一些蕾丝。”
“我能看吗?”
“恐怕不能。你母亲是对的,你的身体是私密的。”而且那正是另一个她不该和伦恩分享的好理由,尽管他一整个下午都没有提到性。或许他觉得她太麻烦了──或许,就像迈克一样,他觉得她的一切都太强势。
伊莎牵着两名小女孩走上山丘,不想错过好戏。她注意到即使伦恩紧皱着浓眉,依旧英俊得迷死人。
“我一定是没有接到你要来访的电话,崔西。”
崔西踮起脚尖,亲吻他的脸颊。“嗨,你好。”
崔西丝缎般的黑发蓬松垂肩,肌肤白皙如雪,蓝眸下有着阴影,仿佛有一阵子不曾睡好了。她穿着件时髦的红色孕妇装,脚下趿着昂贵的低跟凉鞋,自然散发世家贵妇的味道。
“爹地!”崔西怀里的幼儿喊道,朝伦恩伸出手。他跌步后退,撞上了伊莎。
“放轻松,”崔西道。“他看到每个人都这么喊。”
“要他别喊了。什么样的母亲会做出这么变态的事,要她的孩子跑向陌生人,喊他……刚刚那个字眼?”
“我只是尽可能找乐子,养孩子可是贵得很。”
“这一点也不有趣。”
“我喜欢就好。”她饶富兴味地望向伊莎。隆起的小腹和微眯的蓝眸令她看起来像性感的繁衍女神,然而在她轻快的语气后面又隐藏着淡淡的哀伤。
“我是布崔西,”她伸出手。“你看起来很眼熟。”
“费伊莎。”
“噢,对了,我认得你。”她坦然好奇地看着他们。“你怎么会跟他搅和在一起?”
“我租下了农舍,伦恩是我的房东。”
“别开玩笑。”她的表情摆明了一点也不信。“我只读过你的一本书:“不健康的时机里健康的关系”,但我很喜欢它。我……”她咬着下唇。“我一直在考虑离开汉利。”
“别告诉我,你又要逃离另一个丈夫。”
“我只有过两任丈夫。”她转向伊莎。“伦恩仍在气我当初离开他。我只告诉你,别说出去──他是个糟透了的丈夫。”
原来,这就是伦恩的前妻。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无论他们之间曾燃起什么样的火花,都早已灰飞烟灭。伊莎感觉像在看着一对兄妹吵架,而不是前任爱人。
“我们在毫不懂事的二十岁那年结婚,”伦恩道。“那样的年轻人对婚姻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得就比你多。”崔西朝山丘下她的儿子点点头。他刚爬上玛莎拉蒂的前座。“那是杰瑞,老大。芬妮是老二,今年八岁,”芬妮留着短发,神色略显焦虑。她和妹妹用鞋尖在碎石头上画着圈。“兰妮五岁。他是康纳,今年三岁,但他还不会自己大小便,你会吗,大家伙?”她轻拍康纳的尿布,然后是她自己突出的小腹。“康纳原该是最后一个,但世事总是出人意表。”
“五个孩子,崔西?”伦恩问。
“这种事总是发生的。”她再度咬着下唇。
“我们一个月前谈话时,你不是只有三个孩子吗?”
“那是两个月前,而且我有四个。我提到他们时,你从不曾认真听。”
八岁的芬妮突然大声尖叫。“蜘蛛!有蜘蛛!”
“那不是蜘蛛。”兰妮蹲在碎石子旁。
“杰瑞,立刻出来──”
但崔西的喊叫已经太迟了。玛莎拉蒂往前冲出,而且她的儿子就坐在车内。
伦恩拔腿就跑。他追到山下时,正好看到他的昂贵跑车撞上农舍的侧面,车头的保险杆颓然垂下。
伊莎在心里赞许伦恩。他先将杰瑞拖出车子,确定小孩没有受伤后,才检视车子受损的情况。崔西挺着大肚子,抱着小孩,不稳地走下山丘。伊莎急忙牵住她的手,以免她跌倒。她们终于来到伦恩和杰瑞旁边。
“布杰瑞!我说过你多少次,不许碰别人的车子!等你父亲知道后看你怎办!”崔西深吸一口气,仿佛泄了气般,纤细的肩膀垮下,眼里蓄满泪水。
“蜘蛛!蜘蛛!”芬妮自他们身后的山丘顶喊道。
伦恩望向伊莎,表情滑稽无助。
“嘿,伦恩先生!”兰妮自山丘顶喊道,像旗子般挥舞着手上的内裤。“瞧!上面还有海马!”
崔西啜泣出声,突然重捶伦恩的胸膛。“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搬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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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这么做!”伦恩停止踱步,转向伊莎,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他们在庄园后方的日光室中,通往花园的门开着,孩子们到处乱跑。只有安娜似乎很高兴,她和女孩们笑闹成一团,揉着杰瑞的头,抱起康纳,去厨房为每个人准备吃的。
“现在就上楼去,叫崔西离开!”
“我不认为她会听进去。”伊莎纳闷他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自己打的是必输的仗。他在银幕上扮演的角色或许会将怀孕的女人和她的四个孩子赶出去,但真实人生的伦恩似乎心肠软得很──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会优雅地接受。
“我们已经离婚十四年,她不能就这样带着孩子们搬进来。”
“她似乎已经这么做了。”
“你也听到我试着为她在饭店里订房间,但她抢过话筒挂断。”
伊莎轻拍芬妮的肩膀。“你喷够多杀虫剂了,甜心。把它给我,不然所有人都要得癌症了。”
芬妮不情愿地交出杀虫剂,然后焦虑地环顾着周遭,寻找更多蜘蛛。
伦恩对八岁的女孩吼道:“现在是九月,你们不是该上小学吗?”
“在我们回康乃迪克前,妈咪要教我们。”
“你妈妈连加法都不行。”
“她的加法还好,但数字多的除法就不行了,我和杰瑞都得帮她。”芬妮走到沙发前,拿起坐垫,仔细看过后才坐下来。“我可以拿回我的杀虫剂吗?”
伊莎为小女孩心疼不已。她偷偷将杀虫剂递给伦恩,坐下来拥抱她。“你知道的,芬妮,我们认为自己害怕的东西往往不是真正困扰我们的,就像蜘蛛,它们多数是美丽友善的昆虫。你的家里最近出了许多事,而那或许才是真正困扰你的。我们每个人偶尔都会觉得害怕,没事了。”
伦恩低声嘀咕绝对不是没事。伊莎继续柔声安抚芬妮;杰瑞拿着网球拍,对着庄园的侧壁击球。看来他打破窗子是迟早的事。
“看我!”兰妮冲进屋里,连翻了好几个筋斗,笔直朝装着梅森瓷器的柜子冲去。
“小心!”伦恩冲过去,及时在她肇事前接住她。
“往好的一面看,”伊莎道。“至少她穿着内裤。”
“但她其他的都脱掉了!”
“我是冠军!”五岁的小女孩一跃而起,比了个胜利的V字。伊莎笑着朝她竖起大拇指。随即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传来,继之以崔西的尖叫。“布杰瑞!”
伦恩将杀虫剂举过头,用力一按。
☆☆☆☆☆
这是个漫长的夜晚。伦恩威胁如果伊莎抛弃他,就要永远切断电力,她只好留在庄园里。崔西将自己关在楼上的卧室,杰瑞一直拿不存在的蜘蛛吓唬芬妮。偏好天体营的兰妮将衣服藏了起来,伦恩嘀咕抱怨个不停。他沿路走,沿路丢太阳眼镜、鞋子和衬衫──显然早已习惯了仆人跟在后面收拾。
孩子们住进庄园后,魏太太脱胎换骨,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她笑容满面,不断端上食物──连伊莎都有分。她和丈夫西莫、儿子、媳妇住在一哩外,晚上必须回去,因此找来玛妲在庄园过夜。玛妲也同样摇身一变,成为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安娜的最爱是康纳,他也一直赖在她身边,只除了换尿布时。三岁的他已经辞汇丰富,而他最喜欢的用词是:“乱便便是非常、非常不好的。”
尽管伦恩从没有给子女孩们鼓励,她们却竞相争取他的注意力。他一直不理睬孩子们,但最终还是屈服于杰瑞的恳求,教了他一些电影里的武术招式。等到每个孩子都上床睡觉时,已经快半夜了。
伊莎趁伦恩讲电话时,溜回农舍去,几乎是一沾枕就睡着了。半夜里,她被一声巨响和咒骂声惊醒,立刻翻身坐起。
走道的灯亮起,伦恩探头进来。“抱歉,我的袋子撞到了柜子,弄翻了枱灯。”
她眨了眨眼,将被单拉过肩膀。“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