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搬进来。”
“等着瞧。”他离开了。
她跃下床,不顾身上穿着丝料睡衣追了出去。
他将帆布袋丢在隔壁房间的床上。这个房间比她的小,但一样简朴。义大利人似乎没有兴趣将装潢的钱花在卧室,宁可花在厨房或花园这类的公共空间。她冲进卧室,他停止解开行李,转身打量着她的象牙色蕾丝胸罩和丝裙。“那下面有海豚吗?”
“不关你的事。伦恩,庄园很大,这里很小。你不能──”
“它不够大。如果你认为我会和一名疯狂的怀孕妇女,以及她四个心理有问题的孩子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你就是比他们还要疯狂。”
“那就去别的地方。”
“那正是我所做的。”他的银蓝眸再度大吃冰淇淋。她等着他说出挑逗的话语,但他只说:“谢谢你今晚留下来,不过你可以不必一直塞清单给我。”
“你威胁如果我不留下来,就要切断电力。”
“你骗不了我的,费博士。你还是会留下来,因为你专门收拾别人的烂摊子。”他拉出一叠绉得乱七八糟的T恤。“那或许是你喜欢待在我身边的原因,只不过在我的情形下,你打的是一场必输的仗。”
“我不喜欢待在你身边,我是被迫的。好吧!或许我是有一点喜欢。”她的手指刺痒,很想捡起他扔在地上的T恤,但硬生生地克制住。“今晚你可以睡在这里,但明天你就得搬回庄园。我还有工作要做,你只会碍着我。”
他闲倚着门,慵懒地打量遍她全身。“我会让你分心,对不对?”
她的肌肤发烫。他真的是恶魔的化身,在戏里他就是这样引诱女人步入死亡的罗网?“就说现在我需要专注于精神层面上。”
“好呀!”他咧开个狰狞的笑容。“最好别去想珍妮·罗培兹睡在我隔壁房间时发生的事。”
她厉瞪了他一眼,摆明了认为他幼稚无比。她大步越过他,来到走道上,蓦地注意到刚才她一直站在枱灯面前,春光外泄一览无遗。
恶棍范伦恩格格轻笑。“绝对没有海豚。你快要杀死我了,菲菲。”
“那是非常有可能的。”
☆☆☆☆☆
次日清晨,伊莎为自己榨了杯柳橙汁,端着它到阳光明亮的角落坐下,望着窗外犹沾着露水的橄榄树。她在心里默祷了一番──至少她又能祷告了。她正在啜第一口柳橙汁时,伦恩睡意惺忪地走了进来。
“我必须早起,才能在天气变热之前慢跑。”他打着呵欠道。
“已经快九点了。”
“那正是我的意思。”
她放下柳橙汁。他伸了个懒腰,T恤的下缘翻起,露出结实的腹部,和往下隐没的胸毛。她掬饮着他的每一寸──高耸的颧骨、海盗般的髭须、运动家的胸膛,和一切的一切。
他逮着了她的目光,双臂抱胸,调侃道:“你要我转个身,连背后一起看清楚吗?”
她针锋相对。“你认为我想要你转身?”
“噢,是的。”
“有着太过抢眼的容貌也不是好事。你永远不知道人们想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的长相,或是因为你的个性。”
“绝对是长相,我这个人毫无个性。”
她才不会轻易放过他。“你有着强烈的个性──只不过大多是扭曲、变态的。”
“谢了。”
神奇的是,一夜好眠就能让女人激怒人的功力大增。她模仿他油腔滑调的笑容。“你介意转到侧面,让我也能看清楚吗?”
“少伶牙俐齿了。”他坐到她面前,一口喝完她花了十分钟才榨好的柳橙汁。
她皱起眉头。“我记得你要去慢跑。”
“别催我。告诉我,崔西的小恶魔没有追来这里。”
“尚未。”
“他们一个比一个精,迟早会逮到我们。等一下陪我过去庄园,我要和崔西摊牌。我决定告诉她,你精神崩溃,来此休养,需要平静和安宁。然后我会协助她将所有的行李搬上车,打发他们去最昂贵的饭店──所有的花费由我支付。”
伊莎不认为有这么简单。“她是怎样找到你的?”
“她认识我的经纪人。”
“她挺有意思的。你们结婚了多久?”
“悲惨绝顶的一年。我们的母亲是好朋友,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惹麻烦,也正好同时被大学扫地出门。由于我们都不想被双亲切断津贴,找工作养活自己,于是我们协议结婚,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他放下空玻璃杯。“你知道两个同样被宠坏的小鬼结了婚,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相信不会太过愉快。”
“甩门、发脾气、拉扯头发──而且她比我更糟。”
伊莎笑了。
“她在我们离婚后两年再婚了。她来洛杉矶时,我们见过几次面,每隔数月通个电话。”
“对离婚的一对来说,这是极不寻常的关系。”
“离婚后头几年,我们甚至不肯交谈,但我们都没有兄弟姊妹。她的父亲去世了,母亲疯疯癫癫的。我猜我们保持连络,是因为我们同样有着不快乐的童年。”
“你从不曾见过她的孩子或丈夫?”
“两个较大的孩子还小时,我见过他们一次,但从没见过她丈夫。他似乎是商界菁英那一型的,听起来颇古板。”他自短裤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我在厨房里找到了这个。想要解释吗?”
她一定是潜意识里喜欢被折磨,不然为什么会将东西乱丢?“把它还给我。”
他当然不肯还她。“你远比我所想像的更需要我。”他朗声念出她抵达农舍的第一天所拟的时间表。““六点起床。”你该死的为什么想要那样?”
“事实很明显,我没有,因为我每天都过了八点才起床。”
““祈祷、沉思、感恩、每日的肯定。””他继续念下去。“什么叫“每日的肯定”?不,别告诉我。”
“肯定是正面的叙述,善意的自我控制。举例说:“不管范伦恩如何激怒我,我都会记得他也是上帝的创造品。”虽然不是上帝最好的作品,但……”
““记得呼吸”又是什么鬼话?”
“它不是鬼话,而是提醒我要专注心神。”
“管他什么意思。”
“那指的是保持平静,不随周遭的风向变化起舞。”
“听起来挺无趣的。”
“有时候无趣反而好。”
“嗯,”他轻弹着纸张。““启发灵感的阅读”像是“花花女郎”?”
她干脆来个相应不理。
““冲动行事”,”他挑了挑眉。“那倒是事实。根据时间表,你现在应该在写作。”
“我是如此计划的。”她低头把弄着钮扣。
他折好单子,锐利的银蓝色眸子直盯着她。“你根本不知道要写什么,不是吗?”
“我正在为新书做笔记。”
“哪方面的书?”
“如何克服个人的危机。”她脱口而出。
“你在开玩笑。”
他不相信的表情激怒了她。“我确实对它略有所知。你或许没有注意到,我正在克服自己的。”
“我一定是错过那部分了。”
“那是你的问题。你错过了许多。”
他惹人生气的同情又冒出头了。“别把自己逼得这么紧,伊莎。休息一下,不要硬逼它发生。放轻松,偶尔玩乐一下。”
“而我要怎么做到?等等,我知道了。和你上床,对不对?”
“那会是我的选择,但我猜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娱乐方式,你可以挑选你自己的。不,转念一想,如果你让我来挑,那对我们俩都有好处。”
“你不是要去慢跑吗?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往后靠着椅背。“过去六个月来,你经历了许多事。你不认为你需要呼吸的空间?”
“国税局榨干了我,我负担不起呼吸的空间。我必须尽快让事业回复正轨,才能维持生计,而那意味着我必须尽快开始工作。”说着、说着,她已可以感觉到惊慌袭来。
“工作的方式不只一种。”
“你是想建议我躺下来做吧?”
“如果你想要,也可以在上面。”
她叹了口气。
他起身转向橄榄园。“西莫和基诺在那里做什么?”
“修理下水道或水井什么的──视他们的翻译而定。”
他再度打了个呵欠。“我要去慢跑了,然后我们一起去找崔西谈谈。别争辩,除非你想一辈子背负着害死一名怀孕妇人、和她的四个恶魔孩子的良心重担。”
“我不会争辩,我迫不及待地要看到你为了世人赴汤蹈火。”
他皱着眉头走开了。
一个小时后,她正在换被单时,听到他走进浴室。她格格窃笑,溜到浴室门口。正如所料的,片刻后他鬼叫出声。
“我忘了告诉你了,”她甜甜地道。“我们没有热水。”
☆☆☆☆☆
崔西站在卧室中央,行李箱、衣物和玩具堆在周遭。伊莎正将脏衣服和干净的分开来。伦恩靠墙而立,皱眉望着两人。
“现在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休掉他了。”崔西的眼里满布红丝,一脸疲态,但裹着红色浴袍的她别有一股丰满迷人的韵味。她和伦恩真是出色的一对。
“他是个冷酷、毫无感情的混帐,因此我才和他离婚。”
“我不是没有感情,”伦恩的语气听起来就很无情。“但正如我告诉你的,考虑伊莎敏感的精神状态……”
“你的精神状态很敏感吗,伊莎?”
“除非你将我遭遇到的生涯危机计算在内。”她将脏T恤分开来,折好干净的内衣物。孩子们和安娜、玛妲在厨房里,而他们和伦恩一样有乱丢东西的习惯。
“孩子们会困扰你吗?”崔西问。
“他们是好孩子,我很喜欢他们。”伊莎回答,纳闷崔西是否明白孩子的叛逆行为,是因为感受到双亲的紧绷关系。
“那不是重点所在,”伦恩道。“重点是,你没有事先打招呼,就这样闯来──”
“就这么一次,你能不能偶尔想想自己以外的人?”崔西扔下玩具,打翻了伊莎好不容易才折好的衣物堆。“我无法和四个好动的孩子锁在饭店的房间里。”
“我可以替你租个套房。”
“你是我的老朋友。如果连老朋友都不能在我有麻烦时伸出援手,还有谁可以?”
“新朋友,你的双亲──你的表妹琳娜呢?”
“我和琳娜在步入社交界后就交恶了。你忘了她曾经想要勾引你吗?此外,他们凑巧都不在欧洲。”
“那正是另一个你应该飞回美国的理由。我不是怀孕妇女的专家,但我知道她们需要熟悉的环境。”
“或许在十八世纪是如此,”崔西无助地朝伊莎摊开手。“你能够推荐一个好的心理治疗师吗?我前后嫁的丈夫都是铁石心肠,我明显地需要帮助──不过伦恩至少没有在外面打野食。”
伊莎将新折好的衣物移开到火线外。“你的丈夫对你不忠?”
崔西的声音变得不稳。“他拒绝承认。”
“但你认为他有外遇。”
“我看到他们在一起──他办公室里的瑞士骚妞,”她用力眨眼。“他……气极了我再度怀孕,那是他报复我的方式。”
伊莎已经在心里讨厌布汉利了。
崔西微甩长发。“理智一点,伦恩。我又不会在这里住一辈子,我只需要几个星期涤清心灵,然后飞回家做对每个人。”
“几个星期?”
“孩子们和我会一直待在游泳池边,你甚至不会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妈咪!”兰妮全身赤裸,只着紫色的袜子冲进来。“康纳吐了!”她又冲了出去。
“回来,兰妮!”崔西挺着大肚子追过去。“兰妮!”
伦恩摇头。“很难相信她是当年那个女仆在正午前吵醒她、就大发脾气的娇娇女。”
“她比自己愿意承认的更脆弱,因此她才来找你。你很清楚你必须让她留下。”
“我必须离开一下。”他抓住她的手臂,推着她往外走,害她几乎没有时间戴上帽子。“我们去镇上,我买杯浓缩咖啡请你,外加你喜欢的春宫月历。”
“非常诱人,但我必须开始为我的新书做笔记──有关克服个人危机的那一本。”她附加道。
“相信我,以捡路边垃圾自娱的女人绝不可能知道怎样克服个人的危机。”他下了楼梯。“终有一天,你会承认生命太过混乱,不可能正好塞进你的“四个基石”里。”
“我已见识过生命会有多么混乱,”她忍不住要为自己辩护。“我也见过如何应用“四个基石”,让生命更美好──不只是我,伦恩,我有许多成功的案例。”
“我敢打赌是。我相信“四个基石”在许多情况下有用,但它们不可能永远适用。现在它们对你就无用。”
“那是因为我没有正确地应用它们,”她咬着下唇。“我只需加进几个新的步骤。”
“你可以单纯地放松自己吗?”
“就像你一样?”
“你得试试看才知道。至少我有自己的人生。”
“你在暴力电影里演心理变态者或杀手;你必须变装才能出现在公共场合;你没有妻子或家人──这就是你所谓的人生?”
“好吧,如果你硬要鸡蛋里挑骨头。”他走出前门。
“你擅长用俏皮话转移话题,但那一招对我无效。”
“那是因为你已经忘了怎样发笑。”他转开门把。
“错了,你正在令我发笑。哈!哈!哈!”
门打开来,一名陌生男子站在门口。
“你这个偷人老婆的混帐!”陌生人吼道,用力挥出拳头。
伊莎飞奔过来,但陌生男子的拳头只打中伦恩的肩膀。伦恩站了起来,全身肌肉紧绷,像“魔鬼终结者”蓄势待发。她无法置信地望向陌生人。“你疯了吗?”
伦恩扑向这名攻击者。蓦地,伊莎想到了男子在出拳前所说的话。“伦恩,等等!别打他!”
“给我个好理由。”伦恩狰狞地道,揪住对方的衣领。
“他是布汉利。没有崔西的允许,你不能杀死他。”
伦恩略微松了手,但没有放开对方,银蓝色的眸子里仍然闪动着怒焰。“你要在我将你拆吃入腹之前或之后,好好解释刚刚那一拳?”
她必须佩服布汉利面对这样的威胁,依然毫无惧色。“她在哪里?你这个婊子养的!”
“在你碰不到的地方。”
“你曾经让她悲惨不堪,我不会再让你将她推入火坑。”
“爸!”
伦恩很快松了手。杰瑞丢掉手上的玩具,投入他父亲的怀抱,平常阴郁的神情全不见了。
“杰瑞。”汉利拥紧了他,抚着儿子的头发,闭上眼睛。
伦恩揉了揉疼痛的肩膀,退到一旁看着。
尽管刚才冲动地挥出怒拳,布汉利看起来不像是个危险人物。他比伦恩略矮,身形瘦长,面容方正,个性温和,伊莎感觉得出他和她一样爱好整洁──只不过最近境遇欠佳。他剪短的直发已有一阵子不曾梳理,也需要好好刮个胡子。黑框眼镜后的眸子流露着疲意,绉巴巴的卡其裤和休闲衫似乎已穿了一整天。他看起来不像是会拈花惹草的那一型──但那种事是外表看不出来的。他也不像是会娶崔西那种耀眼型美女的男人。她瞧见他戴着朴实的腕表和黄金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