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你忘了一件事,万事通小姐。”
“什么事?”
“我有办法让人们开口。”
“那就去吧!”
不幸的是,他严刑拷打那一招对魏太太没有用。入暮后,伦恩毫无所获地回到了农舍。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她故意道,惩罚他害她一整个下午都在发呆,想着葡萄园里的吻,而不是着手写她的新书笔记。
他拒绝咬下饵。“她说最近山坡地有些小崩塌,在西莫和基诺确定山壁稳固之前无法开挖。”
“奇怪的是,他们必须到储藏室内,由坡壁最稳固的地方,进行加固的工程。”
“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站在厨房里,伦恩动手准备晚餐。显然他已打定主意搬进来了,而她也没有采取行动阻止。
她啜了口他倒的酒,倚着流理枱,看着他由冰箱里拿出鸡。他磨利了在抽屉里找到的刀。“我告诉魏太太储藏室似乎不是开始加固山坡的最佳地点,但她只是耸耸肩,暗示义大利工人对崩塌和掘井知道得比无用的美国电影明星多。接着那名五岁的暴露狂冲进来露点。我发誓,除非有贴身保镳同行──也就是你──我绝不再回去庄园。”
“兰妮只是想吸引大人的注意力。如果大家不理睬她负面的行为,加强她正面的,她就不会再那样做了。”
“说起来简单,被狙击的又不是你。”
“只能怪你太有迷倒女性的魅力,”她笑着啜另一口酒。“崔西和汉利怎样了?”
“崔西不在,汉利根本不理我。”他将盛水梨的盘子推到一旁。“好吧!我们就这样解开谜团。我们对所有人宣布要开车到西雅那观光,但当我们开到够远的地方后,我们掉回头,由制高点观察橄榄树山丘。”
“很有意思的计划──事实上,那是我的计划。”
“事实上,执行计划的人是我。”他用刀背拍打鸡胸肉。“你留在车上,继续开车到西雅那。”
“好的。”
他挑了挑眉。“在电影里,自由解放的女性会告诉有大男人主义的英雄,他疯了,才会以为可以在这个危险的任务里舍下她。”
“也因此坏人──就像你──才能绑架那些愚蠢的女主角。”
“我不认为你需要担心西莫和基诺会诉诸绑架。坦白告诉范神父,你是因为不想当间谍破坏你的原则,因此宁可将肮脏的任务交给我。”
“很好的理论,但你错了。要我选择在大太阳底下晒一整天,或漫步在西雅那的林荫道上──你想答案会是哪一个?”此外,漫步在西雅那的街道可以避开和伦恩独处一整天的诱惑。即使她已肯定会和他有段韵事,她还是想给自己恢复理智的最后机会。
“你是我所遇过最无法预测的女性。”
她由碗里拿起橄榄。“为什么你急着打发我去西雅那?”
他用刀子剁下鸡腿。“你疯了吗?只要和你一起埋伏个五分钟,你就会开始为杂草掸灰尘,重新排树叶。然后你会唠叨我跟着做清洁工作,而我将被迫射杀你。”
“我知道怎样放轻松。只要我专注心神,就能够做到。”
他笑了。“你打算就那样站着娱乐我,或者你想学烹饪?”
她不由自主地笑了。“我的确考虑过去上几堂烹饪课。”
“何不趁我在这里时学习?”他将鸡放到水槽里洗净。“你可以从清洗蔬菜做起,再切碎辣椒。”
她望着刚被他分尸完毕的鸡。“我不确定想要和你一起做需要动刀子的事。”
他笑了,但当他凝视着她时,他的笑意逸去了。有那么一刻,他的神情几乎是困扰的,而后他低下头,缓慢、彻底地吻住了她。她在他的唇上品尝到酒味,以及独属于范伦恩的气味──力量、狡猾和无意隐藏的邪恶。也或许最后一项是她故意想像出来的,为的是让自己打退堂鼓,不去做她最想要和他做的事?
他好整以暇地退开。“你准备要开始学习烹饪了吗?也或者你打算一直让我分心?”
她立刻抓起搁在桌上的小笔记本。“开始了。”
“那是什么?”
“笔记本。”
“老天!把那东西放下。”
“这是烹饪课,不是吗?我必需了解原则。”
“我敢打赌你是的。好吧!这是第一条原则:付出劳力的人有东西吃,光会作笔记的人挨饿。丢开那个玩意儿,开始切菜。”
“我们独处时,别用“切”这个字眼。”她打开最近的抽屉。“我需要围裙。”
他叹了口气,撕了张纸巾,围在她的腰间。系好纸巾后,他的大手却在她的臀上流连不去,声音沙嗄。“脱掉鞋子。”
“为什么?”
“你到底要不要学烹饪?”
“是的,但我不明白──噢,好吧!”如果她不照做,他又会指控她无法放松,于是她踢掉了凉鞋。他笑看她将凉鞋细心地收到桌子底下,但她不觉得将鞋子细心收好,以免有人被绊到有什么好笑的。
“现在,解开最上面的钮扣。”
“噢,不,我们不会──”
“安静,”他不再争辩,而是自己动手。钮扣解开了,露出她的双峰曲线,他笑了。“现在你看起来像个男人想为她下厨的女人了。”
她考虑过将钮扣扣回去,但待在香味四溢的塔斯坎尼厨房,手持酒杯,乱发、裸足、裸胸,被鲜美的蔬菜和俊美的男人环绕──她开始感觉到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她开始洗菜、切菜,并始终清楚地察觉到脚下冰冷的瓷砖,和夜风拂过双峰的触感。或许偶尔懒散一下并不坏,因为她爱极了他不断望向她的眼神。知道他欣赏她的身体而不是头脑,带给她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他们不小心弄错了酒杯。趁他没注意时,她轻转过他的酒杯,就着他的唇碰触的地方浅啜。这似乎有些傻气,但她喜欢。
暮色深沉,将远处的山丘染成薰衣紫色。“你的下一部电影签约了?”
他点点头。“我会和霍杰肯合作。我们先在罗马拍戏,再移师到纽奥良和洛杉矶。”
她纳闷电影何时开拍,但她不喜欢有个看不见的闹钟在头顶滴答倒数,因此没有问。“连我都听过霍杰肯的大名。我猜这不是你典型的杀戮电影。”
“你猜对了。它是我的职业生涯里,一直期待能够挑战的角色。”
“和我谈谈它。”
“你不会喜欢的。”
“或许不,但我还是想听。”
“这次我不会扮演典型的心理变态杀手。”他开始描述史凯帕的角色。
他说完之后,她只觉得全身发冷。但她可以了解他的兴奋,那是演员竞相争取的复杂角色。“你尚未见过完成的剧本?”
“它应该随时会寄来,我迫不及待地要看到霍杰肯怎么写它了。”
他将鸡块放入微波炉里,蔬菜则另外置盘。“史凯帕虽是个可怕的男人,却也令人同情。他真心爱着他谋杀的女人。”
她完全不觉得同情,但她无意开口──几乎。“但你这样好吗?一直演出这种可怕的男人。”
“我记得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切你的番茄吧!”
“好吧!但如果你想要谈谈──”
“切!”他强调道。
她处理番茄时,他将面包切成长条,涂上橄榄油,抹上大蒜,教她怎样在炉子的大火上烤。等它们转成金黄色后,他要她排在盘子里,将黑橄榄和紫苏加到切丁的番茄里,淋上酱汁。
趁鸡肉还在微波炉烤着,他们将晚餐搬到花园的大理石桌,插上今早她在市场里买的花束。碎石子刺痛了她的裸足,但她并没有考虑回去穿鞋。他们坐下来,猫咪也过来探险。
伊莎往后靠着椅背,满足地叹气。夕阳的余晖半隐在山丘后,在葡萄园和橄榄树山丘拉出长长的影子。她想起了在伊特鲁尼博物馆里看到的雕像“黄昏的影子”,想像那名年轻男孩全裸地在田野里漫游……
伦恩叉了一大口面包,送入口中,伸长了腿,含着满嘴食物道:“上帝,我爱极了义大利!”
她闭上眼睛,低语了句:“阿们。”
微风将食物的香气传送过来:鸡肉和茴香、洋葱和大蒜,以及伦恩最后加在烤蔬菜上的迷迭香。
“在美国时,我不懂得欣赏食物的美味。”他道。“但在义大利,再也没有比它更重要的事了。”
伊莎了解他的意思。在家里,她的行程一直排得密密麻麻的,根本挪不出时间,从容享受美食。她总是五点起床做瑜伽,六点半到办公室,在职员抵达前拟好稿子。接着是会面、访谈、电话、演讲、机场、陌生的饭店房间,直到凌晨一点,又写了几页稿子后,才关灯入眠──星期日也一样。造物主还有第七天可以休息──但祂没有伊莎的工作量。
她在舌尖上品尝着酒香。她太过汲汲于经营正面的人生,然而那是要付出代价的。“要忘记一些简单的乐趣是如此容易。”
“但你已经尽力了。”她似乎在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同情。
“嘿,我有一整个世界的人要拯救。”她轻描淡写地道,语气却微窒。
“我是否打扰了?”某人以义大利文道。
她转身瞧见维多走进花园,长长的黑发绑成马尾,像极了文艺复兴时代的诗人。夏茱莉跟在他后面。
“你好,伊莎。”维多招呼道。
她机械式地微笑回应,偷偷扣好钮扣,起身让他亲吻她的脸颊。她虽然不信任维多,但也不讨厌他。她不认为今天他和茱莉一起出现是巧合。他知道伊莎在镇上瞧见他们走在一起,并前来弥补伤害。
伦恩表现得毫不友善,但维多似乎没有注意到。“范先生,我是夏维多,这是我的妻子茱莉。”
他从未提到他已婚,更别说是娶了茱莉。他甚至不曾告诉伊莎,他的姓。多数男人隐藏已婚的事实是为了钓女人,但维多的调情一直是无害的,他应该另有原因。
茱莉穿着件橘色迷你裙和条纹上衣,淡金色的秀发绾在耳后,别着金耳环。伦恩的皱眉转为笑容,而那令伊莎痛恨茱莉比她没回的电话更甚。
“我的荣幸,”伦恩客套道,然后转向维多。“看来我在这里的消息已走漏出去。”
“不算是。安娜很谨慎,但她需要人手帮忙,而我是她的外甥,她知道我可以信任,茱莉也是。”他对他的妻子露出笑容。“她是本地最好的不动产仲介,由这里到西雅那的每个人都信任她处理出租的事宜。”
茱莉对伊莎微笑,但笑容有些不自然。“我知道你一直在联络我。抱歉我出城了,今天下午才听到你的留言。”
伊莎一句也不信。
茱莉的螓首扬起个迷人的角度。“相信我不在的期间,安娜将一切处理得很好。”
伊莎不置可否地笑笑,但伦恩突然摇身一变,成为殷勤的男主人。“要不要加入我们,小酌一下?”
“你确定我们不会打扰?”但维多已经带着妻子朝椅子走去。
“一点也不,我去拿酒。”伦恩走向厨房,很快取来更多的杯子、烤蘑菇和大蒜面包。他们围着桌子而坐,微笑听着维多畅谈他担任向导时发生的种种趣事;茱莉则补充了租用这一带庄园的富有外国人的八卦。她似乎比她丈夫内敛,但同样谈笑风生。伊莎先前对她的怨气渐消,开始喜欢起她的陪伴了。
她也喜欢他们两个不会追问伦恩好莱坞的话题。当伊莎对自己的工作语多保留时,他们也识相地转变话题。伦恩邀请他们留下来用晚餐,他们也接受了。
天色渐黑。伊莎找出蜡烛,插在桌上,请维多站到椅子上,点燃她挂在树上的枝状吊灯。伦恩端出烤鸡和面包。他确实没有夸大他的厨艺。烤鸡多汁美味,蔬菜里暗蕴着迷迭香,清爽怡人。
他们在木兰树下用餐,枝状吊灯的烛光随风摇曳,倍增浪漫的气息。周遭螇蟀唧唧,美酒一杯接一杯下肚,每个人的故事也愈说愈夸张。这一切是如此放松、如此义大利。“极致的幸福。”伊莎叹了口气,用完最后一口烤蘑菇。
“我们的蘑菇是全世界最好的,”茱莉道。“改天你一定得和我去摘蘑菇,伊莎。我有些秘密地点。”
伊莎纳闷茱莉的邀约是真诚的,或者又是调虎离山计。但她太过放松根本不想去在乎。
维多笑了。“塔斯坎尼的每个人都有找蘑菇的秘密地点。不过说实话,茱莉的外祖母是当地最好的,而且她将所知的一切都传授给她的外孙女。”
“我们一起去吧,”茱莉道。“一大早──最好是在小雨过后。我们穿上旧靴子,提着篮子,去找全塔斯坎尼最好的蘑菇。”
伦恩端出当地最富盛名的点心酒、切好的水梨和起司。枝状烛枱里的一根烛焰噗地熄灭,猫头鹰在枝头咕咕叫。这顿晚餐已经吃了快两个小时,但这里是塔斯坎尼,没有人急着要结束。伊莎啜了口金色酒液,再度叹了口气。“食物真是美味得没话说。”
“伦恩的厨艺比维多的好多了。”茱莉揶揄道。
“也比你的好。”维多笑道,眼底有着戏谑。
“但还比不上维多的妈妈。”
“噢,我的妈妈!”维多亲吻手指。
伦恩笑了。“似乎所有的义大利男人都是“妈妈的男孩”。”
“的确,”茱莉附和。“传统上,义大利男人在结婚前都和双亲住在一起。他们的妈妈为他们煮饭、洗衣、跑腿,将他们当国王般侍候。让他们变得不想结婚,因为他们知道年轻的女性不可能像他们的妈妈一样迎合他们。”
“是的,但你会做其他事。”维多以指尖梭巡着她的肩膀。
伊莎觉得肩膀搔痒,伦恩望向她的笑容令她的血流加促。她曾在银幕上看过同样的笑容──就在他引导毫不起疑的女人走向死亡陷阱时。但……那也不赖。
茱莉偎向维多。“现在愈来愈少有义大利男人结婚了,也因此义大利的出生率极低──全世界最低的。”
“是吗?”伊莎问。
伦恩点点头。“如果趋势不变,义大利的人口在未来四十年内会减少一半。”
“但这是个天主教国家,通常那意味着许多孩子。”
“许多义大利人甚至不去作弥撒了。”维多道。“我的美国客人听到真正信仰天主教的义大利人如此之少时,都很惊讶。”
朝小径而来的车头灯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伊莎看一下表。现在已经十一点,对访客来说似乎太晚了。伦恩站起来。“我去看看是谁。”
不久后,他带着崔西走回花园。崔西疲惫地朝她挥挥手。“嗨。”
“先坐下,免得累倒了。”伦恩皱眉。“我去替你弄些吃的。”
伦恩回到厨房,伊莎为大家互相介绍。崔西穿着另一套绉巴巴的昂贵孕妇装,却依旧艳光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