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紧张什么?亏你闯荡了这么多年,也会这么怕事。」丁香取笑道。
「去!我岳非活到四十岁,什么时候怕过?反正不就孤家寡人,贱命一条。」他下了床,掏出香烟点燃,猛吸一口后说:「我只是怕万一东窗事发,会把甄岚拖下水,那孩子已经够命苦了,原本是指望收山之前干这一票,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丁香披回衣服,挨近他,取过他手里的香烟,自己也吸了两口,徐徐的烟雾喷上岳非的脸,挑眉轻笑道:「没想到你对那个小妮子还真好,你该不会是老牛想吃嫩草--」话未说完,她的手腕被他一把攫住,痛得她哀叫出声,「哎哟!要死了你!你弄痛我了。」
「谁教你侮辱我的人格。」岳非不爽地甩开她的手,「我是那种人吗?对甄岚,我可是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
「我知道你要报恩,知道当年你寄养在甄家受了她父母的恩惠。」丁香揉著手腕,不禁一肚子的火气,忿忿道:「可是这几年来你对她还不够好吗?如果不是你,恐怕她老子死的那一年,她就被那个狠心的继母卖掉了,现在她也大了,难道我们就不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好了,这我知道,我会有打算的。」岳非不耐烦地回答。
「打算?怎么打算?当初计画得好好的,好不容易才把这头肥羊给弄上手,没想到--」
「那又不能怪她,你又不是不知道计画改变也是意外,是禹轩卷入了杀妻案。对了,禹轩真的找来了吗?」他兜回原来的话题。
「不是禹轩,是他的明友叫沈骥的,那一天他也在场,见过甄岚。」
「那他来是怎么说的?」是找白雪?抑或是甄岚呢?
「其实早在警方盘问之前,他就来找过我,要我别把禹轩带小姐出场的事说出去。」丁香撇唇冷笑,「你想我可能说吗?『扛金龟』的美人计我可是有份,把甄岚扯出来才是傻瓜。只不过真叫你给料中了,禹轩也在怕甄岚的事被揭发。」
「那想必你又做了笔好买卖啰,沈骥给了你多少好处?」岳非对她的个性心知肚明。
丁香玉臂一挥,轻描淡写的说:「没多少,反正做做顺水人情,总是好处用得著。」她顿了顿,忽然扯开话题,「倒是教我怀疑的是,那个沈骥又来了。」
「干什么?既然怕扯出甄岚,为什么要再来?」岳非微蹙著眉,想到一个可能性,「他们不会是来找她吧?」
「正是。」
「但那又是为什么?」他不解的问。
「如果我推测得没错,他们是想瞒著警方找到能证明禹轩清白的人证。当然,其中缘故可想而知,大概是想重新捏造甄岚的身分,或是想教甄岚说『该说』的话。」
「这话是沈骥说的?」
「他当然不会直接告诉我,不过他急著找出甄岚,而且,」说著,丁香得意地一笑,「还不计代价呢!」
从她脸上,岳非知道这女人一定尝到了不少甜头。「喂!你又拿了人家多少好处?该不会真的把我跟丫头卖了吧?」
「什么好处?那是人家沈老板懂世面,反正不拿白不拿。」见他又一副准备翻脸的神情,丁香连忙解释,「我没告诉他,只是答应他帮忙去找。不过我倒觉得你可以考虑,说不定这是个机会--」
「算了,别再说了。」岳非挥手制止她说下去,「经过这件事,我更加确定那丫头根本不是走这条路的料,她太单纯了,所以我不希望再去牵扯到她。」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丁香见状,知道两人难达共识,便也不再多说。
此时,门外传来唤声:「丁经理,外头来了个客人,指明要见你。」
隔著门板,丁香不耐烦地应道:「好啦,我马上就到,你叫小姐先去招呼。」
门外的人仍未难去,迟疑的说:「可是……那个先生说不要小姐,只要找你,说是有私事。」
闻言,岳非不禁朝她挤眉弄眼地说:「看来你仍宝刀未老嘛!店里的幼齿那么多,你还是挺多『私事』的。」
「去!」丁香没好气地推开他,下床打发掉门外催促的服务生,她才幽幽地说:「只怪我命苦,一辈子没跟对过一个像样的男人,要吃饭还是得靠自己。」她边说边帮他捡起掉在角落处的外套,然后催促他离去。
岳非吁了口气,心知她在挖苦何事,却也体谅风尘度日的辛酸,什么背景造就什么性格,在这种送往迎来、见钱眼开的环境下,自然养成她唯利是图的个性。
「我走了,我想暂时咱们还是少见面……香姊,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
「好了,你快走吧,婆婆妈妈的,你当以后不再见面了是不是?放心,打从十年前你被抓去关、害我嫁不成那时候开始,老娘就说过,这辈子一直到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待岳非走后,丁香走到角落处,蹲下身去,手伸向床底摸出一个方才她悄然丢入的小牛皮纸袋,里头装著底片。
她抽出底片对著光仔细端详,果然是甄岚和禹轩「上床」的物证。
她脑中有著各种截然对立的念头,一场利益与义气的交战正在挣扎著。
蓦地,门外响起的声音惊醒了她。
「丁经理,那个客人他说是禹董的人,请你快点过去。」
「好啦!急什么?催魂哪!」丁香连忙将底片藏好,若无其事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第二天,岳非才发现口袋里的底片不见了,他左思右想,想到了丁香,打了通电话到桃花乡去,结果--
「丁经理呀?她今天请假。」接电话的人回道。
请假?!这么巧?
****
「啪」的一声,禹轩用力挂断电话,低头看著手里握著的那叠照片,整个人气得浑身颤抖。他回想著方才那些对话……
「禹先生,看看照片你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拍得还不错吧?相信有很多人对这些『写真』照片会很感兴趣。」
「你到底想怎么样?直接一句话!」
「果然是快人快语。很简单,我可以优待你这位男主角,如果价钱--」
「你说个数字,少废话!」
「好,那你听清楚了,我要一亿!」
「一亿?!」
「怎么,不值得?还是舍不得?反正你把原本要给你老婆的赡养费省下来就够了,不是吗?」
「你……你到底是谁?」照片中的女人再模糊,他依然认得出是甄岚,难道……虽然对方刻意变声,但是他仍听得出是个女人,他无比痛心地问:「你是白雪……不,应该叫你甄岚吧?真的是你?」
对方一阵缄默,禹轩以为她是默认,不禁寒透了心。
「没想到你会对我使这种招数,这才是你那晚陪我出场的主要目的,是不是?好!如果你真的要这笔钱,我可以给你,但是我要见你一面--」
他话尚未说完,电话忽然挂断了。
禹轩震怒地愣在原地,半晌,他把照片缓缓地放入口袋,然后大步的走了出去。
白雪……甄岚……
天涯海角,他都不会放过她的!
****
单凭一个名字要找人本来就不容易,尤其是对目前一举一动备受瞩目的禹轩来说,更是有诸多忌讳,幸好,沈骥的热忱著实帮了他不少忙。
事到如今,禹轩只好把白雪的真实姓名说了出来,不过,他刻意漏掉照片勒索的事没说。
「为什么不早说呢?那找人也容易些嘛!」沈骥埋怨之后,又道:「你放心好了,我小舅子就在警局里,私底下让他去查,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那要是巫梅知道了,问起--」
「你以为我会那么笨吗?我不会随便编个谎,就说是讨债也成呀!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查出甄岚的户籍地址,或许就能找到人,到时再把人带到你面前。」沈骥拍胸脯保证道。
「不!」禹轩沉声道:「你把地址给我,我自己去找,我一定要找到她!」
沈骥虽面有讶色,却也识相的没多问,点头应允。
很快的,第二天沈骥便有了消息。
「全省一共有六个同名同姓,而最近的就在台北,或许你可以从这儿先试试。」
禹轩抄下地址,很快地采取行动。他没有交代去向,不要司机随从,独自循著地址找去。
****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禹轩把车停在一栋旧公寓前,走上阴暗的楼梯,每一个步伐都显得格外沉重。
该拿她怎么办呢?他在心里盘算著,伸手按下电铃。
但过了老半天都没人应门,如果不是从屋里隐约传出的麻将声,他真会以为没人在家而作罢。
他再次按下门铃,这回终于有反应了,而且是很激烈的反应。
「来了,来了,按什么按,吵死人了。」一名中年妇人扯著嗓门,粗鲁地把门打开,结果一见禹轩的面孔,她忙不迭地关上大门。
禹轩见状,连忙抓住门把,「这位太太,我想找--」
「没有,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怪哉?难不成……妇人仓皇的脸色,令禹轩很自然地联想甄岚一定在这里,因此,说什么他也不放手。
妇人见状,似乎急了,忙对里头大喊:「喂!有鬼……鬼上门啦!快闪呀!」
鬼?他像吗?接著听见屋里乒乓杂沓的声浪,不时还夹有「快收拾」、「快躲」、「被抓」的字语,禹轩判定「有鬼」只是暗号,而她也在其中吧?
他岂能半途而废、全功尽弃?唯恐被甄岚溜掉,他情急地用力推开门板,快步走进屋里。
那名妇人又惊又急地跟在他后头,「喂!你不可以这样……」
不然他该怎样?进到屋子里目睹现汉的禹轩,真的有些手足无措。
不论是收牌、藏钱,屋内所有人的动作全告暂停,十余双眼珠子镇定在禹轩身上。
禹轩快速地瞥了一圈,不见伊人芳踪,只瞧见两张麻将桌,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误闯赌窟了?
紧跟在她身后的妇人证实了他的怀疑,她尖锐的嗓门划破了沉寂的空气,「好啦,就算老娘认栽了,要抓就抓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没啥大不了的。要让我知道是谁去『点』的,老娘铁定让他不得好死。」
又是老娘?不过,他要找的老娘要年轻多了。
那妇人撒泼后,又换上一张脸,频频打量禹轩,手里握著几张钞票往他身上塞,「年轻人,我看你是生面孔,是刚上任的吧?这也难怪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过你看,这里可全是小老百姓,打个麻将当成消遣而已。你就高抬贵手,算是卖我甄嫂一个面子,改天我一定请你喝茶。」
原来她误以为他是抓赌的警员。不过「甄嫂」两字可叫禹轩精神大振。
「你是甄嫂?那甄岚是你女儿吧?」他猜测的问道。
「甄岚?」没想到那妇人立即变色,矢口否认道:「不是不是!长官,她的一切都跟我无关,真的!」
此时,旁边的人开口说:「甄嫂,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老甄死的时候,可一再要你照顾人家姊妹的,现在她有事,你怎么可以不管啊?做人要凭良心哪。」
「对啊!好歹那丫头每个月都有拿钱回来。」另一人附和著。
遭众人非议的甄嫂立刻大发雌威,张牙舞爪地吼著这些不识相的牌搭子,「这是我们甄家的事,要你们多管什么闲事?什么凭良心,我对她们还不够好吗?那老头走得一了百了,留下烂摊子给我,是我上辈子倒了楣才得扛著那两个小贱种。尤其是那个死丫头,愈来愈大胆,处处想跟老娘作对,养她还不如养条狗好!」
这真是她的家人吗?禹轩从未碰过这样的场面,当场愣住。
「所以,」甄嫂的声音唤醒了他,「那死丫头的事我全不管,她要真犯了什么事,长官,你尽管放手去办,不必来通知了。」她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
「我是来找甄岚,但我不是警察,你可能误会了。」禹轩连忙解释。
「什么?你不是条子?」甄嫂大大松了口气,「要命喔!你想吓死人是不是?」接著她自顾自地招呼客人,继续上桌厮杀。
几乎被遗忘的禹轩只好主动地开口,「甄搜,请问甄岚她在家吗?」
「家?这儿还算她的家吗?早几年前就偷跑出去了。」说著,甄嫂突然产生了疑心,「咦,你是谁?找她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她根本不住这儿?」
「我姓禹--」禹轩甫开口便被甄嫂的话打断。
「算了,算了,反正来找那死丫头的,全都不是个好东西。你要找她,应该去找那个岳非,她成天跟著那个死流氓狼狈为奸。」
岳飞?那个传授她秘笈的「名师」?禹轩原本仍有一丝不确定的心变得笃定,老天有眼,真教他撞对了地方。
此时,一名赌客突然道:「甄嫂,你就不怕她被人家骗了,要是弄大了肚子怎么办?那丫头长得可标致了。」
甄嫂的唇不屑的一撇,「那最好,我就把她卖到茶室或是去当人家『小』的,就算是我代她短命的爸妈这几年的代价。」
禹轩听得两拳几乎发痒,如果不是为大局著想,他真想替天行道,好好修理这婆娘一顿。至少,他能确定眼前这个绝情冷语的女人绝非甄岚生母。
忽然,他想起了那夜在别墅,甄岚不经心流露的沧桑与落寞,霎时,一种莫名的心疼侵蚀他的最初来意。
「甄嫂,是否可以请你告诉我岳飞住的地方?」难道她真的和岳飞同居了?禹轩甩甩头,警告自己别再存不该有的任何幻想。
也许是禹轩的气质,也或许是他身上名贵的服饰,甄嫂在用心打量之后,放缓了口气,「姓岳的住那儿我不知道,不过每隔几天那丫头都会回来看看她妹妹。噢,对了,我差点忘了,今天是她老爸的忌日,她应该会回来的。」
「那我能在这儿等她吗?」
「随你的便。」甄嫂叨著烟挥了挥手,接著狐疑地问:「你到底找她做什么?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他们一伙的。」
「我……我是她的朋友,因为好久没联络,所以才来找她。」他不假思索地撒了个谎。
「这可鲜了!那死丫头会有这么体面的朋友?」甄嫂抿唇嘲笑,然后转向牌友笑道:「你们猜上次那丫头回来说了什么?她说现在在一家大公司上班,接了不少生意,还说等钱赚够了,她要回来把她妹妹接走。我说只要她拿五百万出来,我就答应,谁知道她居然一口答应了。哼!五百万耶,说的比唱的好听,除非她去卖--」
「你说够了没有?」禹轩失控地吼出声来。
霎时,一切画面又宣布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