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一O年的英格兰,贝嘉蓓小姐得到消息,她的异母哥哥威克汉伯爵在赛伦岛的茶园遭到意外丧生。现在她面对著严苛的事实:她和两个妹妹已身无分文,伯爵家的财富将会传给家族的远亲。而除非她立刻采取行动,她和妹妹的未来将不堪设想。
嘉蓓唯一想到的方法是假装迈克仍然活著,并尽快安排她的妹妹可蕾进入社交季。等到可蕾安全地嫁给个富有的贵族绅士後,她就可以舍弃伪装。然而当她们抵达伦敦後,却发现已有位英俊、迷人的“威克汉伯爵”进驻伯爵府。嘉蓓陷入了进退两难,如果她拆穿了这名神秘的陌生人的身分,她也会暴露自己的谎言。被秘密和谎言重重束缚住,嘉蓓和这名英俊的陌生人之间爆出了激烈的火花。当伦敦传出了这对异母兄妹之间有暧昧的丑闻时,他们又要如何自处呢?
序曲
一八一O年二月
英俊、富有,年仅三十一岁的威克汉伯爵在灌木丛中搜寻著他的猎物,满怀期盼地笑了。林木中一阵骚动,伯爵瞧见他的仆人的手势,将枪架到了肩上。
枪声如雷般响起,粉碎了赛伦岛平静的夏日午后——然而,开枪的人并不是伯爵。
远处的旁观者无法置信地望著伯爵重重摔倒,彷佛被巨人的靴子踢中。他脸朝下倒在地上,背部血流如注,染红了他的白衬衫。他的仆人震惊地愣在一旁,过了一晌後,才尖叫著跑到他的主人旁边。
太迟了!旁观者由望远镜中目睹这一幕,惊恐、痛心地低呼。他将望远镜转向枪声的来源,在林木间搜寻著可疑的动静。果然,一名长相像流氓的男子手持来福枪,跃上马匹,疾驰离去。
旁观者立刻猜出他就是狙杀伯爵的凶手。
怒气狂涌上来,盖过了震惊和悲伤。他咒骂出声,一夹马腹,策马朝那名凶手追过去。
他来得太迟,来不及挽救迈克,但至少他可以设法逮到凶手!
第一章
“我很抱歉带回来了坏消息,嘉蓓小姐。”
邓吉姆不只是抱歉而已,他对自己远渡重洋带回来的坏消息难过得要命。在他身後,管家史维悄声关门离去,给予他们隐私。
瞧见最重礼节的老仆一身的尘土,连乾净的衣服都来不及更换,嘉蓓就知道情况不妙。她挺直肩膀,准备好面对最坏的消息。
“你见到我哥哥了吗?”嘉蓓强持镇静地道。霍桑庄园的家用收支已经拮据到了极点。如果她的异母哥哥拒绝在金钱上资助她们,她真的无法可想了。
“嘉蓓小姐,伯爵去世了。”白发苍苍的吉姆扭绞著帽子,很清楚这个消息将会带来的打击。
嘉蓓锐利地倒抽了口气,感觉像被人重殴了一拳。她考虑过迈克可能会像她已故的父亲一样悭吝,但绝没有料到这个。
嘉蓓的父亲在十八个月前去世,由长她六岁的异母哥哥迈克继位为第七任威克汉伯爵。两个月前,眼见这位新伯爵似乎无意回到英国负起他的责任,嘉蓓只好派遣她的仆人吉姆,带著她的亲笔信函远渡重洋,到赛伦岛去找他。贝迈克大半辈子都住在赛伦岛,他的母系家族在岛上拥有广袤的茶园。嘉蓓只在多年前见过他一面,她在信里简略地陈述了她和两个妹妹的近况,请求迈克允许——及资助她带著大妹可蕾到伦敦参加社交季。
当初她派出吉姆时,并不存著太大的希望,然而她已别无选择。可蕾已经快要十九岁了,她无法想像她美丽聪慧的妹妹被埋没在乡下,唯一可以选择的对象是中年肥胖、鳏居多年的乡绅古伯特;或是道貌岸然、严肃无趣的当地牧师欧斯华。她们的父亲去世後,他们就积极追求可蕾。可蕾生性善良,对每个人都同样亲切,但嘉蓓认为她的妹妹值得更好的对象。
“我的哥哥死了?”嘉蓓无法置信地重复,望著忠心耿耿的老朴。“你确定吗?”
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吉姆年纪虽然大了,办事绝不马虎——何况是这麽重要的事。
“是的,嘉蓓小姐,”吉姆低下头,难过地道。“我非常确定。伯爵大人遭到不幸时,我就在他身边。爵爷加入了一支狩猎老虎的队伍,那只大猫突然由树林里冲出来。不知道是谁在惊慌中开了枪,流弹误中了爵爷——而且正中心口。伯爵当场毙命,我们根本无能为力。”
“老天!”嘉蓓闭上眼睛,突然觉得头重脚轻。自从父亲去世後,她一直期望著迈克的归来——但也有著恐惧。一方面,她希望她的异母哥哥愿意负起照顾她们的责任,改善她和两个妹妹的未来,然而命运也教会了她永远做出最糟的期待。
但命运似乎对她们特别严苛。她的父亲虽然贵为伯爵,却对他的三个女儿悭吝到了极点。贝麦特轻视、痛恨女性,对女儿毫无亲情,只会欺压、詈骂她们,更绝对不会想到为她们找个好丈夫。他甚至没有在遗嘱里留给她们津贴,害她们只能倚赖新伯爵的慷慨维生。
现在,新任伯爵已死,嘉蓓不知道她和两个妹妹该怎麽办。迈克去世後,继任伯爵的将是她父亲已故堂兄的儿子贝列斯。她父亲生前就一直很讨厌列斯,而列斯也同样憎恶他们。嘉蓓可以想见列斯和他那个同样讨人厌的老婆继承爵位後的情景:她和两个妹妹会被立刻扫地出门。她们将被迫永远离开霍桑庄园,自谋生计。然而,她们唯一能够找的只有女管家或家庭教师的工作。
但伊莎只有十五岁,而可蕾惊人的美貌则会令每个雇主的妻子却步,唯一比较有可能被雇用的只有嘉蓓。毕竟,她不但是个二十五岁的老姑娘,相貌平凡,脚甚至还微跛。然而仅凭她微薄的薪水,养活两个妹妹都很难了,更不可能为她们两人找到好对象了。
难道,可蕾唯一的选择只有嫁给古伯特或欧牧师?
突然,嘉蓓想到了个可能性,一丝希望涌起。“吉姆,我的哥哥——伯爵有否留下继承人?”
“爵爷尚未娶亲,因此没有子嗣,嘉蓓小姐。无疑地,如果他回到了英国,一定会娶个英国淑女,生下继承人。”
“我想也是,吉姆。”嘉蓓重叹了口气,只好认命地承受这个打击。
“对了,嘉蓓小姐,爵爷留了封信给你。”
“给我的信?”嘉蓓惊讶地问。
“就在他——遭到不幸的前一晚写的。我追上伯爵的狩猎队伍,当晚他在帐篷里召见我,而後叫我把这个给你。”吉姆自腰间的皮袋里掏出两封信。
嘉蓓打开署名给她的那一封信——
亲爱的嘉蓓:
我很抱歉过去一直不明白你们的处境,没有负起我应尽的责任,照顾自己的妹妹。我答应你可以带可蕾去伦敦参加社交季,而且你可以自我的帐户支取需要的金额,将可蕾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另外附上一封指示信函给钱律师事务所,请你转呈给他们。很遗憾我近期内无法离开,但等过一阵子我处理完事情後,我会回到英国看你们,并期待著认识我可爱的妹妹们。
爱你们的威克汉
嘉蓓看得泫然欲泣。依照信里看来,她的异母哥哥似乎很关心她们,尽管她只曾在小时候见过他一次。为什麽好人偏偏不长命?
她翻开另一封给钱律师事务所的信,信里载明嘉蓓可以动用她所需要的任何额度的金钱。可惜,它现在已经毫无用处了。
“嘉蓓,你在和吉姆说话吗?”图书室的门毫无预警地被推开,年仅十五、红发微胖的贝伊莎冲了进来。她和嘉蓓一样穿著守丧的黑衣。
当初管理伯爵钱财的律师事务所甚至不乐意支出她们三姊妹的丧服费用,声称依法她们的每项花费都必须徵得新伯爵的同意,包括霍桑庄园的家用。但最後他们还是同意了权宜行事——假定新伯爵应该不会反对。
“噢,吉姆,真的是你!我们的哥哥怎麽说?”伊莎一口气问道。“你找到他了吗?你把嘉蓓的信给他了吗?他说了些什麽?我们能去伦敦吗?”
“抱歉,嘉蓓,我试著要阻止她,但你知道她的个性。”可蕾叹了口气,跟著走了进来。尽管穿著一身黑,可蕾依旧美得惊人。她有著细致姣好的五官,丝一般柔软的金发,白哲如玉的肌肤,身材秾纤有致,窈窕动人。“她就是无法静下来一分钟。”
如果可蕾能够出席伦敦的社交季,一定会有无数家世良好的绅士争相求婚,她将可以拥有伯爵之女应得的未来……
如果迈克没有去世就好了……他已经答应让她带可蕾去伦敦参加社交季,甚至同意让她随意支用任何必要的花费。她的喉咙哽咽。为什麽生命对她们如此残忍?
“老天,你为什麽不回答,吉姆?你究竟找到了我们的哥哥没有?”伊莎追问,像只兴奋的小狗绕著吉姆打转。
吉姆可以说是从小看著她们姊妹长大的,他教她们骑马、钓鱼,甚至比她们的父亲还亲。
吉姆难过地道:“我是找到了,伊莎小姐,但……”
他无助地望向嘉蓓。她则一迳盯著手上的信,深呼吸,准备说出这个可怕的消息。
伊莎已看到了她手上的信,伸手抢了过去。
“等等,莎莎……”嘉蓓呻吟道,喊著伊莎的昵称,但她的小妹跳著跃开,不让她抢回信。
“规矩一点,小妹,”可蕾轻苛,尽管同样好奇於信的内容。“真不知道你以後会变成什麽样的野丫头!”
伊莎忙著看信。一会儿後,她绽开个大大的笑容,望向可蕾。“噢,可蕾,你可以去参加社交季了!大哥说我们可以去!”
可蕾的眼神一亮,双颊染上兴奋的红晕。“真的,莎莎?”她期盼的眼神望向她们的大姊。“嘉蓓?”
嘉蓓实在无法说出口。她多希望能够满足可蕾的心愿!可蕾和伊莎不知道她们的伯爵哥哥已经去世了,如果吉姆没有带回来伯爵已逝的消息……
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闪过了嘉蓓的脑海。
“哪,你自己读信。”伊莎喜孜孜地将信递给可蕾。可蕾很快看完信,发出兴奋的尖叫。两名女孩乐不可支,大声重念了一遍信里的内容。
嘉蓓望著两个妹妹,做出了决定。她的做法或许大胆了些,但话说回来,她们也没有什麽可以输的。嘉蓓在心里衡量过後,抬头示意吉姆和她走到远处。
她的灰眸里散发著坚毅的光芒。“你曾经告诉任何人——在船上,或在踏上英国本土後——这个消息吗?”嘉蓓压低音量,瞄向她的两个妹妹。她们兴奋地聊著伦敦的社交季,无暇注意到他们。“我是指,除了你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知道我哥哥的死讯?”
吉姆皱起眉头。“没有,小姐。除了你和我之外,全英国没有人知道这个噩耗。老吉姆不会和别人聊这种事。当然,赛伦岛上的仆人知情,但爵爷雇用的都是当地土著,正式的消息传回来可能要好一阵子。”
“那麽我必须请你帮我个大忙,”嘉蓓道。“我要求你假装在拿到伯爵的信後,立刻就返回英国,不曾目睹他的死亡。我要求你假装伯爵仍然好好地活在赛伦岛上,假以时日就会回到英国。”
吉姆睁大了眼睛。他迎上嘉蓓坚决的眼神,低声吹了口哨。
“嘉蓓小姐,我很乐意为你做任何事,但你该知道,伯爵的死讯迟早会传回英国。我们不可能永远假装下去。到那时候,我们又该怎麽办?”
“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甚至可能会好转。”嘉蓓坚定地道。“我们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时间——以及运气。”
“嘉蓓,你不兴奋吗?我们要去伦敦了!”伊莎兴奋地道,冲过来拥抱她的姊姊。“可蕾可以拥有她的社交季,我们则可以去伦敦大开眼界。噢,嘉蓓,我这辈子从不曾离开过约克郡!”
“我们都不曾。”可蕾附和。她的眼里充满了期待,脚步轻盈地加入他们。
“伦敦一定棒极了。”嘉蓓回拥了伊莎,强挤出笑容。她望向吉姆,瞧见後者以惊慌的神情望著她,彷佛她刚长了角和尾巴。
“这意味著我们可以拥有新的礼服吗?”可蕾问。她了解自己的美貌,虽然她并不虚荣,她喜欢漂亮的衣服——尽管那是被她们的父亲严格禁止的。嘉蓓很高兴能够满足她长久以来的心愿。
“当然可以,”嘉蓓道,拒绝望向吉姆,将谨慎小心全扔到了风中。“我们全都可以拥有一整个衣柜的新衣服。”
壁炉里的火焰突然爆出噼啪巨响,火星窜得极高,令嘉蓓吓了一大跳。她的两个妹妹仍为突来的好运兴奋不已,嘉蓓却甩不去心中不祥的预感。
尽管她心存好意,为什麽她总觉得自己是和恶魔立下了契约?
两个星期後,威克汉伯爵家的旧马车往伦敦出发了。数天前,嘉蓓已经派管家史维和白太太前去伦敦,重开伯爵在伦敦关闭将近十年的屋子。驾驶马车的是吉姆,他仍然一逮著机会,就对嘉蓓嘀咕表示不赞成。可蕾和伊莎在车厢内兴奋得聊个不停,嘉蓓望著逐渐远去的霍桑庄园,心中不免有一丝怅惘。她从来不曾喜欢过那楝阴郁的大宅邸,但它毕竟是她唯一的家。
自从做出暂时隐瞒新伯爵死讯的决定後,嘉蓓就一直睡得不好,饱受良心的苛责。她必须一再提醒自己,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她的妹妹,而且她只是向苛待她们的命运争取一段时间。一旦可蕾安全地结婚了,她就会适时“得知”新伯爵的死讯,还它真相大白。
“嘉蓓,你的腿还会痛吗?”可蕾问,转向她的姊姊。嘉蓓的跛脚不是天生的,而是因为小时候的一桩意外,虽然她只是微跛,但这等於是宣告了她终生出嫁无望。
“你是因为我皱著眉头,所以问吗?”嘉蓓微笑道。“我的脚还好。我只是在想著到伦敦後该做的事。”
“你想莎宝姑妈会愿意介绍可蕾进入社交界吗?”伊莎忧虑地问。
“我无法确定,但我希望她会。毕竟,在我十八岁那年,她曾经邀请我到伦敦,由她介绍我进入社交界。莎宝姑妈没有自己的子女,她一定会更加乐意帮助可蕾。可蕾将会在社交季造成大冲动。”嘉蓓试著乐观地道。尽管莎宝姑妈的邀请已经是七年前的事,并且被她的父亲直言口拒绝了。贝麦特伯爵残忍地指出,跛脚的嘉蓓进社交季只会丢脸而已。“你能够想像她在众人面前跳舞的模样吗?”当年麦特大笑道。他的话令嘉蓓伤透了心,但也从此认了命,将希望寄托在两个妹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