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我只能自己索取了。”
在她能够明白他的意图之前,他已经俯身捧起她的头,在她的唇上印下个灼热的吻。
嘉蓓惊喘出声,他的舌头顺势入侵。她被迷惑了一会儿,然後想起了卫尔子爵夫人。噢,她绝不会任他利用!她的脾气爆发了,硬是扯开唇,送上一记右拳,正中他的下颚。
“噢!”他痛呼後退,以手掩著下颚,却不见沮丧,依旧嬉皮笑脸。
“你真是嗜好暴力,嘉蓓。”他谴责道。
“滚离开我的房间。”她跪坐起来,对他挥舞拳头,根本不管被单了。
他笑著後退。“控制住你的脾气。”
她的眉头紧皱,想起了手上的书,拿起来就朝他丢过去。他睁大了眼睛,及时闪过。书本砸中了他身後的墙壁。
他啧啧出声。“想想,我一直被教导淑女总是轻声细语、温柔体贴。”
她气疯了,望向床边几,抓起黄铜烛剪朝他丢去,跟著又是一把发梳飞过去。
他迭步後退,以手护头,仍然笑个不停。
嘉蓓乾脆跳下了床,抓起个水晶钟,意图追过去,但他已经撤退到了穿衣室里。
“祝你有个美梦,我嗜血的小跳蚤。”他喊道。
嘉蓓气得咬牙切齿,只想追进穿衣室里,痛揍那名恶棍一顿。下一刻,她听到两人相邻的房门被关上、上锁。
那个懦夫!不敢面对她,竟将她锁在外面!
嘉蓓气冲冲地搬了张高背椅,牢牢卡死在门把下方,才又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接下来两个星期在旋风般的忙碌中过去。社交季全面展开,贝家三姊妹都被卷入了那股热潮里。她们连日赴宴、参加舞会、去戏院看戏,或到公园驾车兜风。可蕾和伊莎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朋友圈,主要是年龄和性情相近的未婚女性。嘉蓓也交了朋友,然而她似乎到处都格格不入。她的年龄太大得无法融入未婚女性的圈子,但已婚女士谈的又都是丈夫和孩子,让她插不上话。不过,她倒是有了一名热诚的追求者——一名带著孩子的鳏夫。嘉蓓谈不上喜欢他,但也很高兴自己仍富有女性魅力。
当然,所有人追求的目标还是可蕾。会客厅里每天挤满了渴望一睹美人芳容的年轻绅士,宅邸堆满了仰慕者送来的花束。舞会已订在五月十五日举行,准备工作正如火如荼地展开,亚尔曼克的邀请函也送来了。
就在可蕾进入社交季的准备已一切就绪时,他们却发现了一项严重的疏失:可蕾不会跳华尔滋。玛姬跟著可蕾的母亲离开伦敦已十馀年了,不晓得这项全新的舞步。莎宝姑妈立刻请了名专业的教舞老师,前来伯爵家。
在亚尔曼克舞会的前天下午,贝家三姊妹聚集在舞厅里。由於嘉蓓的脚不方便,葛先生要伊莎扮演男性的角色,和可蕾一起练习跳舞。嘉蓓站在门边,欣赏可蕾翩翩起舞的美姿——除了偶尔被伊莎踩到脚时。陶醉在华尔滋醉人的音乐里,她不自觉地跟著摇摆轻晃,自己甚至没有察觉,直至威克汉醇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怎麽了,嘉蓓?没有舞伴?”
她惊讶地转过头。他不知道什麽时候进了舞厅,并且就站在她的身後。过去两个星期来,她只曾在走道或大厅和他擦身而过。通常在社交聚会结束後,她们回到家都已经三更半夜了,但她甚至不确定他是否曾经返家。她从不曾听到隔房发出声音,尽管她痛恨承认,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聆听隔房的动静。她甚至已放弃在门把下方塞著椅子。显而易见的,他已无意再闯入她的闺房。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在卫尔子爵夫人的床上玩得乐不思蜀了,她烦躁地想著。
他对她展开笑容,彷佛读出了她的思绪。瞧见那对蓝眸里熟悉的笑意,她不由自已地挺直著背,怒瞪著他。
恶棍!她以眼神指控。
他的黑发修剪过了,服贴地往後梳,髭须也刮过,露出光洁的下巴和性感的薄唇。绿色织锦外套、白色亚麻榇衫、光可鉴人的黑色长靴衬托出他强健、完美的体魄,看起来就像是贵胄出身、货真价实的伯爵。
“我会很乐意贡献自己的有用之躯,担任你的舞伴,亲爱的妹妹。”他的蓝眸含笑。
“谢谢,”她冷声道,别开视线。“但我从来不跳舞。”
“胡说。”他将她揽入怀中,不由她分说。嘉蓓脚下一个踉跄,倒在他的胸膛上。她怒瞪著他,但他只是绽开个邪气的笑容。
“我的脚跛了。”她气愤地道,深觉羞辱不已。她推著他的胸膛,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我不会让你跌倒。”他承诺,一臂环住她的纤腰,另一手握住她抗拒的小手,随著音乐移动,一面低声数著舞步,方便她跟上。如果她不想将场面弄得难看,只好跟著他移动。但她气得双颊红彤彤,紧抿著唇,灰眸冒火,一面还得留意别跛脚得太过明显。
就算杀了她,她也绝不在他面前露出笨拙样!
“你看起来像是想要掴我一巴掌的猴子,”他揶揄地道。“记得,我们有观众在,微笑。”
的确,无论是正在跳舞的可蕾和伊莎、弹著钢琴的玛姬,或在一旁指导舞步的葛老师全都望向了他们。嘉蓓提醒自己,威克汉名义上是她的哥哥,她理应要喜欢他。她强挤出笑容,却用目光谋杀他。
“这才是乖女孩。”他赞许地微笑,不理她杀人的目光,带著她不断转圈。她紧攀著他的肩膀,靠著他结实的臂膀,裙锯飘扬,跟上他的舞步。她发现只要将重心放在足後跟,就可以应付得来。她知道自己永远也及不上可蕾的优雅,但至少也不会跌倒。
“你一向这样强势逼迫每个人吗?”她咬牙切齿地道,但脸上依旧挂著笑容。
他的眼里光芒闪动。“只有在我觉得有必要顺遂我的心意时。”
她深吸了口气。“傲慢!”
“这叫精明。”他微笑道。
“我很惊讶你直至现在还没有被做掉,我实在很想再试一次。”
“噢,你忘了微笑。”
他再次带著她转了个圈。嘉蓓在壁上的镜子里瞥见了他们的身影,眨了眨眼,惊讶於他们看起来竟然如此赏心悦目。威克汉黝黑、高大,而她虽然远及不上他的健美,在他的怀中也显得苗条、细致、娇弱。一身翠绿色的礼服和时髦的发型令她自觉得是美丽的——生平来第一次。
不只如此,她正在跳舞——的确,它并不容易——但她正在跳舞,而且她原以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的步伐略有迟疑,但正如威克汉承诺的,他不会让她跌倒。她的自信愈增。
“哪,你确实跳舞了,”他道,乐曲终了,两人轻盈地停下舞步。“而且跳得很漂亮。”
可蕾和伊莎走向他们,兴奋地拍著手,玛姬也是。葛先生跟著她们一起拍手、微笑,但他显然不明白其中的意义重大。可蕾、伊莎和玛姬知道嘉蓓从来不跳舞,她们也都明白原因,不曾有过质疑。现在她们亲眼目睹了她在威克汉的怀中翩翩起舞,含羞带笑,衷心为她感到高兴。
“谢谢你。”她对威克汉道,主要也是说给其他人听。
“毕竟,“哥哥”是做什麽用的?”他放开她,蓝眸底却闪过促狭的光亮。
嘉蓓的秀眉微蹙,但伊莎已抢著开口。
“既然你在这里,你正好可以当可蕾的舞伴,”她满怀希望地道。“我已经厌倦老是被她踩到脚了。”
“我没有踩到你的脚。”可蕾气愤地回答,瞪著伊莎。她挽著威克汉的手臂,对他绽开迷人的笑靥。看著他们,嘉蓓心里窜过一阵嫉妒的刺痛。可蕾是如此美丽哪个男人能够不爱上她?她和威克汉站在一起,彷佛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夺走了人们的呼吸。
嘉蓓沮丧地明白到,这是她生平首次嫉妒可蕾。
“我希望你能够当我的舞伴,”可蕾对威克汉撒娇道。“葛先生无法陪我跳,因为他必须看著我的舞步,莎莎又老是踩到我的脚。此外,被迫和妹妹跳舞实在很不光彩。”
“和哥哥跳舞也没有太大的长进,”威克汉毫不同情地回答。“恐怕说我必须失陪了,我有个约会不容错过。”
嘉蓓不知道她一直屏著气息,等待威克汉的回答,直至他离开後,才长吐出了口气。
晚上她们去参加秦夫人的聚会,跳完舞回到家已经两点了。嘉蓓没有和可蕾一样下场跳舞,满足於和其他女士一起闲聊,或是和她热诚的追求者詹先生同坐。一如以往,可蕾的周遭围了一群仰慕著,争相为她端柠檬水,也惹来了其他不受青睐的女孩和母亲们不悦的眼神。
马车停在伯爵宅邸前,可蕾累得直打呵欠,立刻上楼就寝。嘉蓓注意到玄关还剩下一座烛台,显示威克汉出去後尚未回来。女仆玛莉服侍她就寝,她却清醒不寐地躺著,无法入睡。
然後她才明白到,她是在倾听威克汉的脚步声,但她迟迟没有听到——直至她终於累极睡著了。
隔日下午,她倒是亲自见到了他。她和伊莎、玛姬出去逛街回来後,史维告诉她,伯爵在书房,等著和她谈话。
嘉蓓讶异地挑眉。过去威克汉从不曾如此慎重其事地要求和她说话,这令她感到好奇,也有著一丝忧虑。
他的书房门关著。她敲了门,被邀请入内。威克汉坐在书桌後面,抽著雪茄。
他似乎刚刚在看一些文件,抬头瞧见她,他站了起来,眉头紧皱。这一点也不像他,嘉蓓顿时心生警觉。
“出了什麽事?”她锐声问。
他挥手示意她关上房门。她照做了,心脏怦怦直跳。
“坐下来。”他道,依旧脸色凝重。
“你的身分被揭穿了。”她惊喘出声,站在原地,说出心中最害怕的恐惧。
他咧开嘴笑了。“你是指我们被揭穿了?”他摇摇头。“就我所知,不。你能够坐下来吗?你这样站著,我很难说话。”
“究竟是怎麽回事?”嘉蓓松了口气,终究在桌前坐下来。但威克汉没有回到桌後坐下,反倒坐在桌角,抽著雪茄,深思地打量著她。
“你不介意我抽菸吧?”他礼貌地问。
“不,我不介意……只要你能够告诉我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吐出口烟圈。“今天有人向你求婚。”
“什麽?”
“詹纳森先生,一位很不错的绅士。他表达了相当的诚意,承诺会好好照顾你。”
“你在开我的玩笑。”
“一点也不,”他再次抽著雪茄。“他甚至让我看过了他的财务状况——不错得很。我想我该恭喜你逮到了金龟婿。”
“但我不想要嫁给他。他已经五十岁了,而且有七个孩子。你没有接受吧?”
好一晌,他只是看著她,没有开口。“我没有。”他最後才说道。
“谢天谢地。”
突然间,嘉蓓省悟到自己应该要高兴詹先生的求婚。尽管年龄和孩子众多的双重缺点,他是个和善的绅士,任何人都会说嫁给他总比没有丈夫好。莎宝姑妈就会拍双手赞成。如果是在她们来到伦敦之前,嘉蓓知道自己”定会答应,即使只是为了拥有家庭和孩子。究竟是什麽令她改变了主意?
威克汉再次轻吐出烟圈。嘉蓓睁大了眼睛,瞪视著他。
当她的眼里只有他时,她要如何忍受和一名秃头、肥胖、个性和善的鳏夫共度一生?
“你为什麽那样看著我?”他的语气里微有怒意,皱眉望著她。
“我——应该要接受詹先生的求婚,”嘉蓓麻木地道。“这会解决我们的问题——我和可蕾、伊莎的。我应该在有机会时抓住它,而不是依赖可蕾结婚的可能性。如果我嫁给了詹先生,无论发生了什麽事,我们姊妹的生活都会有所保障。”
好一晌,他们只是注视著彼此。
“我没有代你拒绝,我说你必须自己决定。”他冷硬地道。
她的心像铅块一般沈重。她真的没有选择,她现在的人生可以说是建筑在沙地上,随时会崩溃。真正的威克汉伯爵已死的消息迟早会传来,这名深思地望著她的男人会逃匿无踪,留下她和两个妹妹一无所有。
为了自己和两个妹妹,她别无选择。
“我必须要接受。”她的声音沙嘎,望著眼前她日益依赖的男人,蓦地明白到,她和他的关系就像流过指缝的沙子般不真实——连他这个人都是假的。
“你可以有更好的对象。”
“不,”她坦然道,面对真相。“我无法。就算还可能有其他人向我求婚,我也不敢冒险。”
“你应该相信我会安排让你和其他人获得最好的照顾。”
嘉蓓笑了,笑声尖锐,微微歇斯底里。“你!我甚至不知道你的真实身分!你不是威克汉,终有一天,你的伪装会被揭穿,被丢入监狱,问吊——或是像轻烟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桌上的这份文件就是要改正你父亲的遗嘱对你们的不公平,给予你和你的妹妹生活的保障,无论你们结婚与否。我已经要钱律师拟好文件,现在我只需要签名。”
希望在嘉蓓胸中萌芽。终生的保障——无论她们结婚与否。她将不必再担心自己和两个妹妹的未来,也不必嫁给詹先生……
“它就和你本人一样不真实,”真相残忍地击中了她。“你忘了你根本不是威克汉?你的签名会是伪造的。如果真相被揭穿了,我们的津贴将会被夺走,我们三姊妹不会比现在好上许多。老天!迈克为什麽要死?”
“压低你的音量!”
脚步声自走道上传来,继之以急促的敲门声。嘉蓓吓了一大跳,惊慌地转过头。威克汉皱起眉头,绕回桌後坐下,吩咐门外的人进来。
伊莎直冲进来,抓住嘉蓓的手。“噢,嘉蓓!我们刚刚到家,就看到街上有人在吹笛子,还有耍猴戏的!你一定要来看看!还有你,迈克。”
嘉蓓深吸了口气,由著自己被拉起来。反正也没有什麽话好说了。看著伊莎无忧无虑的模样,她的心中一痛。伊莎和可蕾的未来就系於她的手中。如果她嫁给了詹先生,她们的未来都会获得保障。她不该愚蠢地梦想著不可能的事。
“嘉蓓。”他突然出声喊住她。
她在门前停步,转头望著他,心头的疼痛更为加剧。他手夹著雪茄,目光和她相遇。站著的他是如此高大,气势摄人,很难相信他甚至比影子还不真实。“相信我。”
他也曾经说过这句话:在他向她索求一个吻,交换他远离可蕾时。
回想那之後所发生的事,她的脉搏加促,双唇颤抖。好一晌,她满怀渴望地望著他。他确实遵守了承诺,不再接近可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