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逃不掉的。”
“有嘉蓓做为人质,我想我可以。”他用力将枪口抵著她的额头,嘉蓓低呜”
声,但他掐住她颈项的手臂随即收紧。
嘉蓓忆起了他生性残忍,以折磨人为乐。她的身躯颤抖,如坠冰窖,竭力克制著威胁要吞没她的惊慌。
“如果你伤了她,我绝对会杀了你。”尼克斩钉截铁地道。
“你在威胁我吗,上尉?噢,抱歉,现在你已经晋升为中校了,不是吗?”掐住她颈项的手臂放松了些,让她得以呼吸,但随即又收紧。嘉蓓敢说这是他故意折磨人的手段。“恭喜你高升了。对了,你应该知道他不是你的哥哥吧,嘉蓓?但你知道他是谁吗?戴尼克中校,威灵顿将军麾下首号的情报头子。”
嘉蓓睁大了眼睛,望著尼克。他为政府工作?她一直误会他了。
“而你就是我最近一直试图要抓到的间谍。”尼克如丝般的语气充满了威胁性。
“我必须恭维你,你真的很厉害。我以为我将自己的形迹掩饰得天衣无缝。事实上,自从你抵达伦敦後,我一直在观察你。假扮成威克汉是很聪明的一招,我过了好几个星期,才确定真的威克汉已经死了。”
“你派人杀了他。”
嘉蓓感觉到特维恩耸了耸肩。现在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尼克身上,她又能够呼吸了。“说真的,我也不愿意这麽做。毕竟,他是老朋友的儿子,但钱律师那个白痴将贝麦特生前保存在他那里的密函,寄给了新伯爵,而那些信件足以指认我是为法国人做事的间谍。噢,要不是顾忌著那些信件,麦特早就是死人一个了。他或许有缺点,但他不喜欢背叛自己的国家,然而债台高筑的他别无选择,最後我说服了他让我们用霍桑庄园做为聚会的地点。你知道的,那里极为偏远。麦特将所有的钱都赌输给我,无法偿还欠债。但他写了那封信,并且告诉了我。当然,一旦它落入了麦特的儿子手上,我一定得取回来。我相信他拿到信顶多一个星期而已。”
“你是指你派人由屋里偷走信,然後下令暗杀迈克,以防他看过了信。”
特维恩笑了。“没错。当然,我无法确定,但明显地他读过了,不然你、我就不会在这里了。他派人找你来,不是吗?但最令我困惑的是,他怎麽会知道你的存在。即使在军队中,知道你身分的人仍寥寥可数。我很骄傲自己是其中之一。”
“迈克是我的表弟。他的母亲是我的阿姨,我们从小在赛伦岛一起长大。我的父亲是个军人,他的父亲则是伯爵。在我加入军队後,我们较少见面了,但我们依旧保持著密切的联系。你可以确定,我绝不会放过杀死他的凶手。”
“噢,”特维恩点头。“这就是整个环节中最弱的一点,百密一疏。你原本希望我会误认你为威克汉,自那次的狙杀中活了下来,并且回到伦敦。你真的以为我会不经过查证,直接找上你?”
“人总是可以怀抱著希望。”
“最後一个问题:是什麽使你找上了我?”
“你自己。”尼克冷笑。“你不应该威胁嘉蓓的,那是你致命的错误。”
特维恩大笑,转身环顾著周遭。“噢,我必须说很高兴认识你,但我真的该走了。说真的,我来这里原本不是为了嘉蓓,而是来杀死你的。但她是个意外的奖赏。麦特多年前就将她质押给我了,而我一向有债必收。”
他开始往後退,拉著嘉蓓一起。她用指甲抓著他的手臂,但一点用处也没有。
她的呼吸几乎被切断了,抵著额头的枪口弄痛了她。尽管春寒料峭,她却满身大汗,为自己,也为尼克担心不已。现在只有特维恩手上有枪,而他不大可能让他们两人活下来。她猜测他是想将尼克尽可能引到离屋子较远之处,再开枪射杀他。她的心跳如擂鼓,故意踉跄了好几下,试图绊住特维恩的脚步。但他出乎她意料外的强壮,硬拽著她往外走。
就算尼克看出了特维恩的意图,他也没有表现出来。他亦步亦趋地跟著他们,英俊的脸庞毫无表情,冷硬的蓝眸直盯著特维恩。
“你该知道的,你已经逃不掉了。现在这里已经被团团包围住了。”尼克以闲聊般的语气道。
特维恩格格轻笑。“我没有那麽容易被唬倒。”
“我不是唬人。我从昨天起就派人盯著你,现在我的手下已经埋伏在树丛後了。”
“我不认为,中校。”
“放开嘉蓓,或许我们两个能够达成交易。”尼克的语气冰冷如刃。此刻的他已不再是潇洒迷人的伯爵,而是冷硬无情的军人。她的身躯窜过一阵轻颤,但也涌现了希望。
如果有人能够阻止特维恩,那一定是尼克。
特维恩已经拉著她来到花园的东边,树丛的缺口处。
很快地,他就可以带著她离开花园。想像自己再度沦落到特维恩的掌握中,任他宰割,惊慌威胁著要吞没她。她的胸口紧窒,胃部翻搅,冷汗涔涔而出……
不,她告诉自己,她必须信任尼克。
嘉蓓的心跳恍若擂鼓,明白到尼克很快就会采取行动,不然他们都会丧命。
“我或许错了,但我相信王牌在我的手上,中校。我们没有什麽交易好谈。”
“就是现在,奈特!”尼克突然大声喊道。嘉蓓的心跳跃至喉间,希望与恐惧在胸中交织,尼克也曾对她用过同样的伎俩……
手枪开火的同时,尼克扑向了嘉蓓。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枪声震耳欲聋,但子弹无害地掠过他的耳际,同时他带著嘉蓓一起倒在地上,转身让自己承受摔倒的力道。正如他所料的,特维恩选择朝他开枪,而不是嘉蓓。感谢天,他没有计算错误!想像另一种後果就令尼克全身颤抖。
他的手下由花园的角落里冲出来,包围住特维恩。他们安静有效率,受过精良的训练。特维恩极力反抗,试图逃走,但随即被制伏、捆绑住。一些宾客听到枪声,由屋子里跑出来,望向花园的方向。尼克拥著嘉蓓温暖柔软的身躯,太过庆幸她逃过了一劫,并不急著起来。
自从得知政府高层里有人能够取得机密文件,泄漏威灵顿军队的情报给敌方後,他就一直在追踪这名间谍。讽刺的是,他会找上特维恩完全是因为嘉蓓,不然他绝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在追寻特维恩的过去时,他搜集到了足够的资料,证明特维恩公爵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但现在他关心的只有嘉蓓一个人。
她丝缎般平滑的玉臂紧拥著他,彷佛再也不愿意放他离开,诱人的双峰偎著他的胸膛,脸庞埋在他的肩上,娇躯簌簌颤抖。
“噢,尼克。”她的声音也在颤抖。
他从不曾听过更美丽的天籁了。他拥紧她,亲吻她的耳後,深摄入她甜美的香草气味。
“你还好吧?”
她的颤抖已减轻了一些,他的则已完全停止。他主要是为了她担心害怕,不是为了自己。
这告诉了他些什麽呢?
“我还好。你呢?”
“除了在我以为他会开枪打你时,吓掉了十年的小命外,一切算还好。”
“我好害怕他会对你开枪。”
她为他担心这绝对是个好预兆。他的手抚著她的背。“嘉蓓。”
“嗯?”
“看著我。”
她仍然在颤抖,但她抬起了头。她的灰眸深邃迷蒙如月光下的深池,微分的红唇像是要引诱人亲吻。他强迫自己专注地看著她的眼眸。
“记得你在舞厅里掴我一巴掌前,我说的话吗?”
她拧起眉头。“是的,我当然记得。”
“有关我认为你疯狂地爱著我?”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你毋须重复。”她高傲地道。
他忍不住笑了。她的高效是他最早注意到的特质,出乎自己意料外的,他发现他喜欢女人拥有勇气及骄傲,特别说它们被包里在纤细的身躯、白瓷般的肌肤,以及灰雨般的眼眸里……
“你在笑吗?”她的语气变得不善。
“我会这麽说——”他匆忙道,以免她又发怒了。“是因为我惊喜地发现到,我同样疯狂地爱著你。”在说出这些话的同时,他知道自己从不曾如此肯定过。
她睁大了眼睛,呼吸一窒,圈住他颈项的小手一紧。她抬起头仰望著他。
“噢,尼克,”她对他绽开个灿烂的笑靥,一颗心盛在了眼里。“我真的爱你,尼克。”
围观的宾客愈来愈多,幸好他背对著他们。他们躺卧在草地上,灌木丛的阴影处,亲密地相拥。她的镂金纱长裙缠住了他的双脚,半裸的双峰紧贴著他的胸膛,但他一点也不想改变这个情况。明显地,她也是。
愈来愈多宾客往花园而来,尼克知道他应该拉著嘉蓓站起来。如果他们看到威克汉伯爵拥著他的妹妹在草地上亲吻——而且不久前,她还在舞厅里当众掴了他一巴掌——丑闻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但他该死地不在乎,他低头吻住了她。
“队长!队长!”奈特急切的叫喊声传来,穿透了尼克情欲氤氲的意识。
他望向周遭,迅速翻身坐起,瞧见一名陌生人越过草地,朝他奔来。男人黑衣蒙面,明显地来意不善。
尼克立刻全神警戒。奈特紧追在蒙面男子的後面,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尼克手上没有枪,他低咒一声,将嘉蓓牢牢护在背後,面对狙击者……
枪声一响,他的胸口被某种东西击中。他低下头,瞧见殷红的血迹扩散开来,染红了他的外套。
他呻吟出声。
在他身後,嘉蓓凄厉地尖叫。
他的四名手下已经包围了暗杀者,迅速制伏了他。奈特冲到他身边时,他仍在呆望著胸口的血渍。
“队长!队长!”
尼克抬起头,震惊不信地望著他长久以来的副手。“不要是现在,”他不稳地道,声音逐渐模糊。“我还有事没有做。嘉蓓……”
“噢,队长。”奈特伸臂抱住了倒下的尼克。在逐渐涣散的意识里,他瞧见他的手下带著特维恩和暗杀者离开,像影子般融入黑暗中……
“不……”他再度道。
“尼克!”嘉蓓惊恐的叫唤来到他耳际。“尼克!尼克!”
“带她离开。”他喘著气道,然後黑暗彻底攫住了他。
十五分钟後,所有的宾客围在花园的草地旁,歇斯底里的嘉蓓被奈特强拉在一段距离外。被匆忙召来的医生在检查过後,宣布第七任威克汉伯爵贝迈克中弹身亡。
终曲
那年的六月特别寒冷,就像嘉蓓的心情,但她已不在乎了。大多数时候她都待在屋外,拢紧外套,抵御寒冷,不断走著、走著,无视於受过伤的腿隐隐作痛。她一直走到了筋疲力竭,必须每晚按摩小腿,而且她的跛足愈来愈明显。但她继续走著,因为那是在漫漫无尽的白日,以及不断被噩梦折磨的黑夜里,她唯一能够获得平静的数个小时。
就某方面来说,她很庆幸能够回到霍桑庄园,然而她能待在从小长大的家园里只有短短几天了。列斯堂兄现在是第八任威克汉伯爵了——允许她们回到庄园收拾个人的物品,然後他就会举家迁入。事实上,他只给了她们三天的时间。三天後,她们就得永远离开。
尽管她引起的丑闻,莎宝姑妈仍慷慨地邀请她和可蕾、伊莎去城里同住——而且那还是椿不小的丑闻。詹先生撤回他的求婚,嘉蓓饱受闲语闲语的攻击,和人们轻蔑的眼神。但她不怪他们。伦敦的社交界认为他们亲眼目睹了她和“哥哥”的不伦之恋,然後威克汉伯爵被不知名的枪手暗杀身亡。嘉蓓没有告诉任何人真相,包括她的两个妹妹在内。虽然她们对她和威克汉的关系有所疑虑,至少她们仍然完全支持她。
威克汉去世後的隔日,奈特和一名政府高阶官员前来看她。他们以国家安全为理由,要求她为尼克的真实身分保密,她同意了。
有时她纳闷如果她不同意的话,是否会被杀人灭口。
尼克死了,但没有人知道这一点。除了吉姆之外,每个人都认为她是在为她的哥哥哀悼——她於理不应该爱上的哥哥。
她无法和任何人分享她的悲伤和痛苦,即使是她最爱的妹妹们。於是她只能日复一日地走著,独自悼念她死去的爱人。
“嘉蓓小姐,天就快黑了,你该回屋里去了。”
嘉蓓回过头,对吉姆微笑。她知道他很担心她。他对她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阴郁的眼神就像多年前得知她跌断了腿,再也无法愈合时一般。他忠心耿耿地守护著她,在她外出时远远跟随,但又不至於打扰到她,只在天色太暗,或她太接近沼泽地时出现。嘉蓓由衷感激他的关心。
可蕾和伊莎也同样担心她。嘉蓓很清楚这一点,并尽可能在她们面前强颜欢笑。她们也同样为“迈克”哀悼,但不像她一样。
她的悲伤不是为了相识不久、风采迷人的“哥哥”,而是为了她所爱的男人。
当时她以为葬礼就是最糟的梦魇了。将近一千人拥入了西敏寺,向去世的威克汉伯爵致哀——或者为了瞧瞧兄妹乱伦丑闻中的女主角?她不确定,也不在乎。
但现在她知道真正的梦魇始於葬礼後。她的世界化为灰飞烟灭,她的心碎了,再也无法愈合。
而且没有人知道她的苦。
“我不知道你觉得怎样,但我真的好冷。”
嘉蓓转过身,微笑走回吉姆身边。起风了,夕阳倒映在宅邸旁的湖面上,霍桑庄园背著光矗立著,看起来就像她的内心世界一样黑暗、阴郁。
她登上台阶,回到屋里。吉姆跟著她进屋,转身走向厨房。可蕾和伊莎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迎上前来。她猜想她们一直站在窗边,等著她归来。壁炉里燃著温暖的火焰。
“你一定冻坏了,”伊莎佯装轻快地道。嘉蓓脱下手套,挂好斗篷,伊莎立刻拉著她到炉火前坐下。嘉蓓轻握了一下小妹的手,伸手到炉火前取暖。事实是,无论炉火烧得有多麽旺,嘉蓓感觉、水远都无法再温暖起来了。“你不应该在屋外待这麽久。”
“你最近瘦了许多,嘉蓓。”可蕾忧虑地打量著她。她们全都穿著黑衣,为她们的“哥哥”服丧。嘉蓓知道这身黑衣令她显得更为憔悴、瘦削,但她不在乎。
她已经不再在乎任何事——不,她错了。她在乎她的两个妹妹。为了她们,她强挤出笑容。
“你已经打包好要捐出去的旧衣服了吗?”嘉蓓强做轻快地道,不想让伊莎和可蕾更加沮丧。
“你认为慈善机构会要它们吗?”伊莎道。“它们根本就是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