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这件事错在我。”她也不认为需要去向什么人交代。
“看你,又使性子了。如果你不去和那个流氓牵扯不清,人家怎么会……”
实在听不下去,晏鸿云把话筒搁在茶几上,转身走入房里。
“怎么回事?”雨清刚洗完澡,一把牙刷还斜斜的咬在嘴里,见晏鸿云一张小脸胀成紫酱色,料想八成是电话那头的臭小子讲了不堪入耳的话,她便拿起话筒想听个究竟。
“我说的话你都记清楚了?乖,现在就去写一封悔过书,我会请人帮你说情,让你再回医院工作,你不为自己想,也要替我考虑考虑,我们的婚礼能不能如期举行,全看你的表现了。”
“直接把婚约取消不更省事吗?”雨清对乔治自以为是的口吻感到相当反感。
“你是谁?”
“鸿云的姐姐。”
“姐姐?”乔治纳闷道:“鸿云没告诉我她还有一个姐姐。”
“他大概也没告诉你,她是慕华集团的大股东,她姐夫就是慕华的总裁吧?”她慢条斯理的把晏鸿云的身价抬高一百八十倍之后,接下来是一长串的泼妇骂街,“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妹妹讲话?嫁给你有什么了不起,一个扒粪的?哼!癞虾蟆想吃天鹅肉,门都没有。给我把罩子放亮点,皮绷紧点,否则有你瞧的。”
老天!她怎么讲话的口气和麦克斯一模一样?晏鸿云立在门口,啼笑皆非地望着她尊贵无比的姐姐连珠炮似的口出狂言,把乔治骂得狗血淋头。
“哼!”挂掉电话,她还拍拍两掌,得意自己三两下又帮晏鸿云清掉一个大麻烦。
“铃——”电话立刻再度响起。
“好家伙,一定是刚才骂得不够凶。”雨清非常不淑女地喂了一声,沉默三十秒后,才道:“鸿云不在,就算在我也不接给她。喂!”
忽地,她火冒三丈地甩掉话筒,“杀千刀的臭小子,敢挂我电话,看我——”
“叮咚,叮咚!”
门铃很不识趣地在这时大声响起。
可能是收报费或打扫的欧巴桑,晏鸿云担心姐姐的火爆脾气扫到无辜者,忙抢先过去应门。
“哪位?”门才拉开一小缝,麦克斯即狂风似的席卷进来。
他今天穿着一条泛白的牛仔裤、一件白衬衫,前三个扣子没扣,招摇地现出他多毛的胸肌。
“臭小子,你刚刚不是才——”好啊,原来他用手机,在门口打的电话,难怪不出三秒钟人就到了。两清一手叉腰,一手横过门楣,把他隔离在一尺以外的地方。“找鸿云?”
“是的。”麦克斯嘴里应着,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盯着晏鸿云。
“我,一见你就火大,再见你更伤心,若要带她走,我就跟你把命拼。”雨清居然唱起黄梅调。
“姐!”怎么把自己贬成大牛了,她又不是李凤姐。
“你别管,先站到一边去。”雨清倒要看看这数典忘祖的家伙,有什么本事在她面前将鸿云带走。
“想比划比划吗?”麦克斯从靴管摸出一把飞刀,很挑衅地递给她。
“哼!本姑娘宝刀未老,你可别小看我。”雨清拈起飞刀,转身射往餐桌上方的一幅雷诺瓦的名画“持信的女子。”
“哎呀,姐,你哪里不好射,把我心爱的画射坏了啦。”晏鸿云心疼地叫。
“只不过是一幅仿制的画,何必大惊小怪?”雨清简直太欣赏自己了,飞刀正中击中女子的樱唇。
“你怎知那不是原画?”
“你年薪多少,二十万美金?就算不吃不喝三十年,也不见得买得到他一张原画。”雨清拍拍她的肩膀,假好心的安慰道:“医生虽然是个人人钦羡的行业,但在古董商眼里仍属赤贫。”
晏鸿云闻言,差点为之气结。她转头可怜兮兮地哀求麦克斯,“不要比了好吗?在我眼里它时无价的。”
麦克斯淡笑地点点头,要她稍安勿躁。
“不用担心,他能射到框框就不错了。”
“姐,你少说两句行不行?那框框也花了我一百块美金哩。”
“咚!”晏鸿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你……”嗄!麦克斯把飞镖射在……那把飞刀的刀柄上!?真是神乎其技。
雨清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看来他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了。
“现在我可以带她出去了吗?”慕彦之皮笑肉不笑地问。
“唔嗯。”雨清紧着双唇,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我不想出去。”晏鸿云冷冷回绝。想邀她出去应该先征得她的同意,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决定她的意愿?
她话声才落,麦克斯已伸手扣住她的腰,将她带往楼梯口疾步而下。
“喂,你——”晏鸿云负气地不肯走,他索性举起她整个人扛在肩上。
楼下一共停了两部轿车,一部是红色敞篷跑车,一部则是装满行李的吉普车。
麦克斯将她丢进跑车后,迎面快速开来一辆绅宾轿车。晏鸿云认得那是乔冶的座车。
“鸿云,你要去哪里?”乔治猛踩煞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你别走,听我解释。”
“我……”
不给晏鸿云讲话的机会,麦克斯将油门加到最极限,令整部车子笔直地朝前飞了出去。
“你……究竟在带我去哪?”她不担心乔治会因此而误会,横竖她跟他之间早就该做个了结;比较教她提心吊胆的是这接近一百英哩的车速,很可能会在某个弯道将她抛出车外,让她粉身碎骨而亡。
“驾船。”他腾出一只手找了张CD,是KENNYG的TheMoment,音调非常轻快。看来他今天的心情满好的。
“这个时候,这样的天气?”晏鸿云还没到海边已浑身打起冷颤。
“天气冷就一定要缩在被子里吗?”他嗤然一笑,“不要活得那么单调无趣,要活出生命力,活出感觉来。”
“我现在只想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睡觉,因为我怕冷。”幸好他把车顶盖上了,否则再要不到十分钟,她铁定会冻成一根冰棒。
“会的,我会让你枕着臂弯,在甜蜜中安心睡去。”
“然后,在黎明时,吻着你的梦醒来……”晏鸿云讶然地望着他。
这是台湾一句早期诗人的一首没啥名气的诗,她读高中时,喜欢得不得了,天天有事没事就挂在嘴边念。慕彦之每次一听到就嘲笑得人仰马翻,直说她恶心巴啦。
“现在我该叫你麦克斯还是慕彦之?”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隐瞒什么呢?
“无所谓,你只要爱我就行了。爱此时此刻的我。”他眉眼含笑地斜睨她。
“为什么?”她还是不懂。“为什么你不想当慕彦之?”
“慕彦之已经在我心里面彻彻底底的死去。”麦克斯的面容焕发着沉静的神采,隐隐透露一颗比以前更柔软的心。“不要活在回忆里,要张开眼睛往前看。只有学我忘掉过去,我们才能相知相爱,直到天长地久。”
“你难道不是因为怀念和不舍,才努力找到我的?”晏鸿云愈听愈糊涂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不重要,我爱的是现在的你。自信、善良,美得令我心动。”他斜睨的眸子里蕴含着像挑逗的笑靥。
晏鸿云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在这之前,回忆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朝朝暮暮期盼他的出现,但真正出现的却是个全然陌生的人。她迷恋上的到底是慕彦之抑或麦克斯?
车子在风驰电制中,来到甘乃迪机场。
“你不是要到海边?”晏鸿云诧异地问。
“没错,我们搭飞机去。”下了车,他们走过两道栅门,远远地就看到一架私人喷射客栈停在空旷的水泥地上。
“需要那么费事吗?开车到海边花不了太多时间,而且那些行李怎么办?”在她面前招摇摆阔?免了吧。
“我们到迈阿密,开车到那儿,情人节已经过了,除非你想过中国七夕。”麦克斯很绅士地轻抚着晏鸿云上飞机。“至于那堆行李,司机自会想办法将它们送达目的地。”
他的司机十分尽职的做好每一件他吩咐的工作,除此之外,绝不过问任何事。
“你一向都这么挥霍吗?”引警声颇大,她必须拉开嗓门讲话才行。
“‘努力奋斗,纵情享受’是我的人生哲学。”晏鸿云尚未坐稳,他即爱恋地将她抱至膝上,双手伸进她的衬衫领口,不规矩地抚搓着。
“别这样,驾驶员会看到的。”她雪嫩的小脸霎时红到耳根子去。
“害羞?”他邪佞地笑着,起身拉上一片隔开驾驶舱与座舱的灰色拉门,狭小的空间立刻充满暧昧的氛围。
他一定经常在飞机上调情,否则不会设想如此周到。晏鸿云本来不算坏的心情,一下跌到谷底。
麦克斯已褪去她的衣衫,厚实的胸膛沉甸甸地挤压下来。
空中的乱流颇大,他们的身子不时前后左右摆动,反而产生一种撩拨的刺激感。
晏鸿云低吟地想加以拒绝,但本能的需求却违背了她的心意,擅自作主地承迎着他,非常可耻的回应他的探索。
“如果……我爱上了你……你准备怎么安置我?”她的声音细如蚊蚋,麦克斯却字字句句,听得一清二楚。
“我无权安置你,只有你心甘情愿随我浪迹天涯,做一对神仙眷属,我的心意和决定才有意义。”他吻住她的眼睑,轻柔地沿着锁骨而下……
在极尽陶醉的当口,她仿佛听到自己脱口而出——我愿意!
蓦地,晏鸿云眼中淌着一层柔光,眼前闪烁着如电影般的画面,她看到自己和麦克斯赤足奔跑在缀满野花的芬芳草地上,那是个海角乐园,麦克斯在天空撒满灿烂的星斗,跑累了,他们就到海边听涛声,或肩并肩坐在围着栎木栏杆的阳台上,听晚风在耳畔低低呢喃……
第八章
温暖的海风迎面扑来,海天连成一线,接壤处有着一抹闪耀星辰。
晏鸿云惊喜地着眼前壮观的景致,“好美!”嘴角浮现了一丝妩媚的笑靥。
凌晨三点二十一分,他们来到名闻遐迩的度假圣地迈阿密海滩。
阵阵浪潮声中,掺杂着不眠狂欢游客所播放的音乐和笑闹声。
麦克斯脱掉她身上的厚重大衣,牵着她的手兴奋地在细柔的沙滩上狂奔了起来。两人愈跑愈远,直到离开所有人群。
“等等,我的衣服!”那件大衣倏地被风吹走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别小儿科。”他疯狂地把身上唯一的衬衫也脱下,丢向天际。
“那是你的船?”她注意到数十公尺远的海面上,停了一艘价值不菲的帆船。
麦克斯含笑点点头。
“那么快,它也从纽约飞到这儿了?”她讽刺地问。
“也许它是飞行船的化身。”
他们几乎一起看过所有宫崎骏的卡通动画,晏鸿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一艘帆船售价至少十万美金之谱,他居然一口气拥有两艘?这年头黑道还真好混。她轻颦薄怒地瞪着他,委实不知该有怎样的情绪表现。
“还记得怎么游泳吧?”没等晏鸿云回答,他已拉着她一同跃入水中。
太久没游了,没又穿泳衣,也没热身,游不到十公尺,晏鸿云的左腿就隐隐有抽筋的感觉。
幸亏帆船上已有三、四名工作人员等在那儿,及时抛下救生圈将她拉起,要不然她包准要沉到海底喂鲨鱼。
“带晏小姐进去换衣服。”他交代一名叫丹尼尔的年轻人后,便径自攀着绳索,跳到栏杆上的铝架上。
“请随我来。”丹尼尔很有礼貌地领着她往右走。
哇,这里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举凡厨具、卧铺、浴厕,应有尽有。
丹尼尔打开一只柜子,里面放了二十套以上的女用休闲服。
“你们老板经常带女孩子上船来?”否则准备那么多衣服做什么?
“我们老板从不让女人上他的船。”丹尼尔解释道:“这些全部都是新买的,如果你没别的吩咐,我先告退了。”
“哦,好的。”跌股!三两句话就显出自己器量之狭窄,简直和古时候的妒妇没两样。
就算他老兄爱一天换二十四个女伴又干她什么事?晏鸿云狠狠啐了自己一口,并再三警告自己千万别逾越身份。
这些休闲服很“意外”地,居然每一件都合她的尺寸。吹干长发,用手绢绾在脑后,她挑了一套鹅黄色的衣服换上。
再回到甲板时,麦克斯已不知去向。当晏鸿云惊慌地四顾搜寻时,忽听见他大叫——
“要不要上来玩玩?”
上……上去哪儿?余光瞟见头顶上高高的木架绑着粗大绳子,绳子的另一端还系着一个人。
晏鸿云吓得禁不住低呼。他在玩命吗?
“不了,我就在这儿。”赶紧抓住扶手,把身子靠坐在横列的木椅上,她再也不肯站起来。
今晚风速很大,是驾驶帆船的大好时机。
晏鸿云以为她这辈子大概没什么机会坐上这传闻中刺激好玩又昂贵得叫人咋舌的帆船,此刻坐在上头,依然感觉很不真实。
乔治从来不带她做这种高危险的游乐,他是个四平八稳的人,一切作息都按照定律进行。
“别净坐在那儿无所事事,上来,我教你。”麦克斯像猩猩一样,从上头垂下一只长臂,把她提了上去。
“不要,我会怕。老天!”一不小心往下望,澎湃的浪花呼啸而来,眼看就要涌上来把她卷到海里去,吓得她手麻脚软。
“坐这儿,两手抓紧,不要怕,用愉悦的心情去体会酣畅淋漓的快感。”他把她放在一只十字交叉的铝架上,之后突然扯掉上边的绳索,整个铁架霎时离开船身,震落数尺,低悬于海面上。
“啊!”晏鸿云相信她百分之百要心脏病发了。除了死命抓住系在架上上的绳子之外,她甚至不晓得怎么开口对麦克斯破口大骂。
“很好玩吧?”他笑得志得意满,还不时上下摆动以增加刺激。
“我……我……”咽了一口又一口气,她才总算稳住心绪,慢慢懂得跟着摆荡的弧度扭转身体。
海水拍打着船身,泛起的白色的浪花,在星空下犹似美丽的夜云,洁白、璀璨而短暂。
这……真的很好玩。
是夜,晏鸿云才真正体验到何谓大风起兮云飞扬,力拔山河气盖世的雄壮。
“情人节快乐。”整晚未曾阖眼,麦克斯脸上丝毫不显倦意。
“我好饿。”东方曙色微露。这晚真是太疯狂了,疯狂得让她有吞下整条牛的渴望。
“吃大餐去。”麦克斯朝船上的工作人员招了下手,他们马上拉回木架,将他两人安全“卸下”。
才回到船舱,晏鸿云立即闻到令人饥肠辘辘的烤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