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母亲为了疼护她,更不让她插手帮忙家里的事,她只要坐在房间里,享受父母极力给她的补偿就好。
忽然间,她变成很闲、很静、很空的一个人。
无所事事是寂寞的大敌,她不能不去想大哥的卑鄙霸道、极深城府,她一再告诉自己,如果没有他,她的生命一定完全不同,一定会更灿烂、更有活力,毕竟曾有不少男生心仪她,她可能是舞会里的女王、PUB里的小野猫、KTV里的歌后--
但是,只要大哥出现在脑中,就像狂风吹熄了烛火,幻想全变得漆黑。
她是不是被制约了?被训练得无他不欢、非他不要?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她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那团火红艳影。
不管走到哪儿,夏婉吟还是坚持火焰华丽风,胸前甚至别了一朵晶钻黑玫瑰。
「妳怎么会在这里?」她一脸防备地问。
这人帮着大哥骗她,也是个骗徒呢!
「伯母开门让我进来的,我过来拿我的祖母绿耳环。」她依然笑咪咪。
乔莲实在打不起精神应酬她。
「耳环,我忘在家……」她顿了一下。「『蓝家』的卧房,麻烦妳过去找找。」
「喔,好啊!」夏婉吟像主人般自在地坐在床边踢脚,打量她的新房间。
「还有事吗?」
「陪妳聊聊喽,我看妳也没什么知心朋友,就过来陪妳解解闷。」
想到夏小姐就是大哥的「帮凶」,她就愈看她愈不开心。
但是将人扫地出门的事,她又做不出来,只好垂着头坐在另一边。
「妳原谅他了没有?」夏婉吟突然问。
乔莲蹙起眉。夏小姐跟大哥还真有点相似,说话都比人强势几分。
「妳的言下之意,是我应该原谅他?」
「当然。」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她不敢置信地提高音调。
「妳的口齿变灵活了,不错不错。」夏婉吟点头称许。「我的确是这么想。」
「我不会原谅他,永远都不会!」
「为什么?是因为难为情、一时拉不下脸,还是妳恨死他了?」
「他欺骗我,妳也是!」
「我们没有『骗』妳!如果妳仔细回想我们说过的话,就会发现,没有一句话挑明了我跟他的『恋情』。我们只是放出饵食,是妳把模棱两可的话语,扭曲编造成妳以为的『局面』。」
「妳……」仔细想想,好像是这样。
「如果妳不在乎他、不爱他,干嘛傻傻地吞下饵?」
乔莲不容许自己再软弱无能。「如果我不是弃婴、如果我没有遇到大哥,我根本就不会被你们联手骗得团团转。」
而最令她羞愤的,是她竟然被骗得很快乐、很幸福。
夏婉吟看了她好半晌。
「这些『如果』都已经发生了,人生也无法重来一遍。妳要继续自怜自艾,还是想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继续过日子?」
乔莲被她一堵,说不上话来。
「妳心里难免有埋怨,但我告诉妳,妳自认被控制了二十年,那个男人也用了二十年的时间陪妳,他不是用遥控器指挥妳往东往西,而是一个人、一颗心、一双眼睛,随妳到处走。
当妳觉得不公平的时候,是不是也该想一想,自比坐在『监牢』中的妳,早已有一位『无期徒刑』的『狱友』,在『监牢』里等着妳。」
乔莲瞪着夏婉吟看。
「而这位『狱友』年纪比妳大。照理说,当妳出现在他生命中时,他正讨厌又软又爱哭的娃娃;当妳刚刚学会跟在他后面跑的时候,他正沉迷着打球玩游戏机。但他推开过妳吗?赶走过妳吗?」
乔莲愣了一下。
没有。大哥不曾推开过她,相反的,一次又一次,他总是照顾她、保护她、陪着她。
如果说大哥孤立了她,那么对等的,他也放弃了他的社交圈。
她心头一震,一股近乎痛楚的柔情涌了上来。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摸索过大哥的心。
「没错,任何情感的付出都不该奢望回报,他应该放手让妳走,但妳也爱上他了,不是吗?这就好啦,不要只是因为觉得难堪,就松手把幸福放掉了。」
她实在不懂乔莲七拐八弯的心思,在她看来,乔莲简直好命得可以。
「如果有一个男人肯这样待我,从小呵护我到大,心里只有我,我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那个男人。」
她站起身,拉了拉裙襬。
「我言尽于此,妳好好想一想。一句忠告:别漏接了从天而降的幸福。」
说毕,她径自打开房门,离开林家居住的公寓。
当她走到路边,正要打开车门时,一股热流从背后吹向她耳际。
「妳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那个素有「冷面悍将」之称的男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
她迅速转过身,倒退一步,仰看跟她纠缠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
这家伙对待她,可不输蓝义阳对待乔莲妹子呢!不过她可不是省油的灯,不会像乔莲妹子一样,那么容易上当,轻易就被踹进蓝义阳怀里。
「什么真的假的?你听见了什么?」她瞇起眼问。
男人从她胸前取下晶钻黑玫瑰别针,将钮扣般大小的追踪窃听器取下来,摊在手心让她看。
她立刻心知不妙。
「如果有一个男人肯这样待我,从小呵护我到大,心里只有我,我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那个男人。」他复诵她说过的话,黑眸闪动认真与决心。
夏婉吟跳进车里,迅速发动引擎,踩油门。
「我那是说来劝别人结婚的屁话,你少给我当真!」
那男人追也不追,只看着艳红车影绝尘而去。
「屁话是吗?我就偏要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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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义阳站在办公室窗边,俯视大马路。
夜已经深了,蓝狮也已经打烊了,但他杵在这里,宁可看着空荡荡的马路,也不愿意回去休息。
那个房间、那层顶楼,甚至整个家里,都有太多乔莲的回忆,每次踏进去,他的心口总抽得很紧。
他怪自己,为何让夏婉吟搅局。
如果当时不被她说动,虽然到现在,他可能还不曾品尝乔莲的甜蜜,但滴水能穿石,终有一天,她还是会接受他的感情,还是会爱他无反顾。
他也怪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何要那么大方,将她奉还。
她的亲生父母已经与她分开近二十年,再怎么思念,也不急于在这几天相认,他为什么不等到把事情解释清楚、她完全谅解之后,再让她走?
他霸道了半辈子,唯一一次心软,居然是自愿放手,让她离开!
他简直恨透了自己的决定。
几天前,夏婉吟捎来消息,说她去见过乔莲,乔莲固执极了,把他愈想愈坏,还说打死她也绝对不会原谅他,他们之问已经玩完了。
夏婉吟要他把心放宽一些,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可以挽回了。她甚至还差人送来裱过框的书法名家墨宝一副,特别叮嘱好好留着,这墨宝可保值增值。
他一看--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去她的!谁管那墨宝以后会翻涨多少倍,他当场就一脚踹烂了它。
他就死心眼,恋定了那个小妮子,怎么样?不行吗?
他看着堆在墙角的碎玻璃、烂木头,考虑要再去踹它两脚,再放把火,把它给烧了。
正当他转过身,准备将愤怒付诸行动,眼角余光瞄见了一个影子,一个在马路对面的交通号志灯下,孤孤单单的熟悉影子。
他立即僵住,蹙起眉,怀疑那只是他的幻觉。
那个幻觉,有一百万个不可能,是他心里惦记的那个小女人。
因为她恨他、因为她讨厌他、因为她无法原谅他做过的事、因为他做的事都随岁月流逝,无法挽回,所以她不想再见他任何一面。
对,没错,就是这样,她根本不会找上门……
但,该死的,都秋天了,夜里风凉,那个幻影为什么穿着那么单薄的衣服?该死的,她还打了个寒颤!
最后,他决定做一回傻事。
蓝义阳抓起西装外套,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楼下去。
夜,很黑。
路旁的红绿灯已经转成了闪红灯,远处还有车辆呼啸而过的声响。
他冲到路边,那个幻影没有消失,他与幻影隔着马路对望。
忽然间,那个幻影打了个喷嚏,哈啾一声,由虚变实。
她不是幻影!
她是货真价实的蓝乔莲,不,是林川岚!
她来了!不管什么理由,或许她带了把刀、或许她藏了手枪、或许她是来找他复仇的--
但,重要的是,她来了!
阴霾一扫而空。只要是乔莲,不管她想对他干刀万剐,他都不在乎,他乐于束手就擒,只要她高兴就好!
他露出真心的笑容,勾勾手指,要她放马过来。
乔莲站在马路那头,看着那张熟悉又自傲的脸庞、看着那抹桀骜不驯的笑容、看着那双霸道恶质的眼神、看着那个欺负人的手势……
他每次都以为只要勾勾手指,她就会跑到他跟前摇尾巴,这种想法实在太可恶了!
她跳起来,飞奔过去。这次她一定要揍歪他的鼻子!
正当她跑到马路中央的时候,一台重型机车突然从转弯处飞驰而来,引擎声催得猛,她吓得停住脚步,转头瞪着刺目的大灯,瞬间失掉所有反应能力。
那辆重型机车直直朝她冲来,拐也不拐一下。
「Shit!」
蓝义阳在第一时间飞奔而至,扑向乔莲,一个硬生生的翻身动作,整个人重重摔下,擦上粗糙的柏油路面。
重型机车停也没停,笔直地往前冲去,呼啸声渐行渐远。
他怀里紧扣着乔莲,感觉衣帛撕裂,背部、手臂一阵热辣辣的痛。
该死的,擦破皮了,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体肤渗出,看来是大面积见血的擦伤。
「大哥……」乔莲抬起头,怯怯地叫。
本来想任她打、任她骂、任她砍砍杀杀,但此时一肚子气却爆了开来。
「夜也深了,天也凉了,妳到底跑出来做什么?」不不不,其实他不是要说这个,他是想问她有没有受伤。
「大哥,那辆机车该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不对不对,她怎么说出这么刻薄的话?她是要谢谢大哥舍命救她啊!
「谁安排车子来撞妳?妳死了我要娶谁?」慢慢慢,他们之间的鸿沟太大,她余怒未消,谈婚嫁未免太早,即使他渴望已久。
听他这句话,乔莲整张小脸红了起来。
「大哥,我们先起来吧,要是来一辆拖板车就惨了。」
「那正好,生死相许,妳泥中有我,我泥中有妳。」他粗声粗气地道。
她爬起来,用力捶他一下。「不要拿这个开玩笑。」
蓝义阳痛得呻吟一声。
「怎么了?」她紧张地问。这辈子,她还没听过大哥凄惨地叫出来。「受伤了吗?」
他咬咬牙。「扶我坐起来。」
乔莲照作,看到他背后衬衫已经磨破,血渍晕染出来,不禁大惊失色。
「大哥,你流血了!」
为了她,他干过架,也挂过彩,不差这一回了。
「没事,扶我回办公室。」
乔莲慢慢地将他扶起来,肩膀上挂着他的手臂,慢慢朝蓝家大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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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睽违已久的总裁办公室,乔莲立刻拿出急救箱,为大哥背上那一大片擦伤消毒上药。
当药水擦在伤口上,冒出泡泡,大哥猛抽一口气,她的心也跟着揪疼了。
她的动作益发轻柔,但好像没用,那一大片擦伤看来怵目惊心。
她突然好有罪恶感。「对不起,我刚刚不该说那样的话。」
「什么话?」
「我说那辆机车冲过来,是你安排的。」
他自嘲笑道:「我没有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
她咬咬唇,觉得自己把大哥想得好卑鄙,其实她直觉联想到此,更是卑鄙。
几乎用光了脱脂棉、消毒药水,好不容易,大哥的伤处理到一个段落。
「大哥,你应该到医院去打一支破伤风。」她左看右看,就是揪心。
「我三个月前才打过,药效还在。」他点燃起一根烟,把打火机丢在桌上。「等伤口干一点,我开车送妳回去。」
乔莲收好急救箱,默默记下明天到药房该补充哪些东西,而后愣坐在一旁。
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哥见面,该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但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却解决了她的窘境,至少让他们暂时有别的话题,不至于太尴尬。
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开口问:
「大哥,你会寂寞吗?」
他狠狠抽一口烟。「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来,一直盯着我,眼中只有我,没有其他朋友,你会寂寞吗?」这几天,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夏婉吟对她说过的话。
她想,她或许把大哥想得太过分,真正的他,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流露出柔软的情绪,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
他半裸着身子,伤口又烫又麻。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妳,妳不是我的亲妹妹吗?」
她摇摇头。
「妳小的时候,有一次偷偷告诉我,妳觉得自己像垃圾堆捡回来的孩子,妈妈好像不是妳的妈妈、爸爸好像不是妳的爸爸。」
「有这回事吗?」她努力回想,但也许年代太久远,她记不起。
「我要爸妈立刻改进,不准让妳感到被冷落。后来惟欢也忘了妳不是妈亲生的,为了不影响整个家的气氛,妳就一直以『亲妹妹』的身分留下来。」
他吐了个烟圈。
「但这却缚住了我。」他苦笑了下。「这是我设定的事,偏偏我却爱上妳,所以只能用我的方法霸占妳。」
乔莲看着他,内心波涛汹涌。
从大哥平静的语气中,她听见了一丝丝悲哀。
原来大哥是用这种方式爱着她。他看起来霸道,其实并不自私。
他并非为爱冲昏头,为了顾全大局,他也做了某程度的牺牲,只是她一直心盲眼瞎,一心倚赖他,却又控诉自己被他控制,以为自己是受害者。
事实上,这些年,倍受珍爱的人是她,倍受煎熬的人,却是他。
蓝义阳不知她心中所想,还以为她恨着他,坚决地开口:
「或许妳觉得干扰了妳的人生,但我还是只有那句话--要是人生重来一遍,我还是会这么做。妳恨我,我只能说抱歉,但我永远不会后悔。」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极清楚。
「爱上妳,我义无反顾。」
乔莲怔怔地看着他。
她怎么能骂大哥是骗子?他的心意,明明白白摊在她面前,让她看分明,她可以不赞成他的手段,但她怎么能够忽略他的真心?
她蓦地想清楚,夏婉吟所说的,「最重要的事」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