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准是受了老爸的气,顺便发泄在我身上。我幸幸地回到房间,捡拾散了一地的书本与考卷。老实说,自从联考过后,我的房间就一直是这样的了。老妈一向是不管我的,这次也难得她发作了。
“搞什么,二十岁的人了,还要老妈这样唠叨,乱七八糟。”老妈还不死心地在门外叨嚷着。我只当听不见。
好不容易脱离老妈的炮轰,我接到小毛的电话,赴我们那的方城之战去了。日子要过,牌当然还是要打的。
“听说新来的教授不错是吧?”小毛坐在我上家,连续丢了几个大字。
“还好吧,我不晓得。”又摸到个大风,乱不爽的。
“班游你去不去?”下家的小方丢出个四索,他若是我上家该多好。
“或许吧。”我想起沈荷愤怒的表情、方霞学姐夸张吃惊的声音,一不留神丢错了牌。
“去吧,可以载美眉呢。”
“听说副班代很哈你呢,真不知道她的眼睛长在哪里。”
“你不是已经有沈荷了吗?”
“靠,没想到你行情这么看俏啊。”对面老是沈默不语的老欧说话了。
“人家好歹也是个一百七十八的帅哥咩,我今天听到女生说什么男生一高遮三丑,妈的,男人重要的应该是内涵嘛!不要以为又高又会打篮球就了不起……给你个奶罩!”小毛忿忿地丢下个二筒。
“碰!就是嘛……看他平时一副装酷样,摆明了就是一种故意吸引美眉的方法嘛…”
今天这群人不知是吃错药了,猛地联合起来攻击我。
“妈的,打牌嘛,哪来这么多废话,你们都不想赢了是吧。”我一急,把刚刚摸到的牌掉了,鲜红的一万咧着口瞪着我。
“呵,看吧,自摸!庄家连一二花,门清一摸三!”
“屁啦!”
“作牌!”
“妈啦不算!”三个人轮番抗议。小毛还直嘀咕:
“你就不要情场失意。”
一阵叫骂声中,我感到我的心底有异样的酸痛感。
回到家已经接近十点。一进门就可以看见老娘准备秋后算帐的脸孔。
“吃过饭了没?成天没心没肺的,就知道往外跑。有个姓吕的女生一直打来找你。”
“谁?”
“谁知道啊?问她也不说全名,就说是你的同学,还一直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老实说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在昏暗的灯光下,老妈的脸孔看起来有点吓人。
“拜托……我哪那么闲啊……”
“我看你是闲得要发霉了你……”
才想摆脱老妈进了房间,电话就逼债似地猛响了起来。
“看吧!准是那个女生。你给我好好检讨,别给我惹些不三不四的事情回来。”
“妈……”
“你快接电话吧你。”老妈大概念够了,转身回她房间去了。
我懒洋洋地接起电话,立刻可以感到吕又萍明亮又有点咄咄逼人的声音:
“我找宋昱豪。”
老实说。听到吕又萍的声音,心里有点痒痒的。当然是那种舒服的痒法。因为我想到她那张明亮甜美的脸孔。美女就是美女。就算隔着听筒,我彷佛可以感觉到她香甜的气息。真是的,搞得人家小心肝噗通噗通地跳……
不行不行不行。我已经有沈荷了不是吗?
但是,为什么我的心是这样上下不安?
沈荷会是我的吗?
“你去哪花到现在啊?”
“你怎么听起来像是找老公的?”我想起之前跟小毛那伙人的对话,突然有点心动的感觉。吕又萍真的喜欢我……?
“你吃我豆腐!”
“那也是你送上门来的豆腐啊!不吃白不吃……”
“啕……你好讨厌喔……”
“过奖过奖。”
不知怎地,跟吕又萍说了好些有的没的废话。人总是有觉得寂寞的时候吧,冰冷的沈荷,我想起她的表情,把听筒抓得更紧了些。
“不跟你废话,我是来问你正事的。”
“哦?”
“就是班游啊,你到底去是不去?”
“有那么重要吗?为了这事害我老妈以为我把你肚子搞大了勒!”
“啥……拜托喔……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
听到她爽朗的笑声,突然有一种宽心的感觉。除了有点过份自信之外,她落落大方的态度倒是挺不赖的。
“喂……为什么你总是要闪烁其辞,你就明白跟我说你到底去不去嘛!我可是真的要统计人数!”
“喔……原来是尽责的副班代……害我还以为是被你看上了勒!”
“唉唉唉……你真的很烦,到底去不去?”
“好啦……但是我可以问一下啊!我去是不是表示要载你啊?”
“喔……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那真是不好意思啦!并……不……用!”
“啊?”我觉得好像被人家用棒槌重重打了下,不,我就是个棒槌。
“这样你可以不用担心啦!”
“啊……不是啦!”
“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沈荷也要去喔……”
又是沈荷。我突然有点恼火。
“去!”
“确定?就这样说定罗!”
“嗯。”
“好啦……总算搞定啦!姑娘要休息去了……拜罗!”
“拜。”
她挂电话挂得那么干脆,真是枉费我老妈担心那一场。唉,枉费我刚刚蠢蠢欲动的小心肝。
我走进浴室,对着镜子里的那个棒槌发呆。
很久没有好好检视一下自己的睑孔。
“你呀……少做春秋大梦吧!没有人会喜欢你这棒槌啦!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小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冷冷送上一句,真是一针见血。
电话声蓦地响起。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妈的,准是那个吕又萍又忘了说些什么。
“喂……找哪位?”我没好气地拿起听筒。
“宋昱豪在吗?”我全身的血液瞬间仿佛凝结般。那声音,是沈荷。
第四章
一个晚上,我久久法入眠。
那种萦绕脑海的感觉,该说是兴奋,还是惶恐,还是不知所措,还是高高被人举起,还是重重被人摔下,或是以上皆是。
小妹在隔壁不断不断听着那首“心酸的浪漫”。
小鬼懂得心酸个屁。
面对他依然牵挂是我爱的太凄凉连微笑都害怕
他给我浪漫让我心酸啊
面对他依然牵挂心神不宁的为他情愿一生都为他
心酸的浪漫说不尽啊
心酸的浪漫说不清啊
我太傻爱的太凄凉让我心酸啊
那女声的高音仿佛可以穿透墙壁,传入我的耳朵,震动我的心扉。让我的思绪也跟着旋转。
是浪漫,还是带着心酸,还是心酸的浪漫。
所谓的爱情,除了甜蜜之外,为什么还要参杂这么多种复杂的情绪?
快乐,期待,失望,痛苦。
捉摸不定的起伏的上上下下的罗罗嗦嗦的不安。
总之,就是没法让我可以闭上眼好好睡觉。
长夜漫漫,脑袋里不断不断盘旋着沈荷与我的谈话:
“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是沈荷”
“……?”
“喂?”
“是……是是,咳……”
“我有事想要麻烦你。”
“哦?”
“我想星期天的时候坐你的机车。”
“……啊?……”
“因为在班上我只认识你。”
然后我记不得了。我只知道当时的我是既结巴又白烂,只是支支吾吾地含糊不清的答话。我真是痛恨没用的白目的自己。
我唯一记得的是,我答应了星期天要载她。
挖勒……爽!
而且她说她认识我。
哈……坐在她旁边这么久。就算是只嵘螈应该也会被注意到的吧。而且她还打听到了我的电话……哈哈……
原来我并不是Mr.cellophane(去……这有啥好高兴的。)(“注cellophand是玻璃纸。)
她的声音在听筒的另一端里显得有些模糊。尽管夜深,也听不出倦意,那种幽幽缓缓的感觉……
我好像被带进了另一个世界。
好不容易定下心。我才理清了自己的情绪。
我还是喜欢沈荷的吧。
从一开始,我就不断地被她吸引。
她的容貌,平静得像是不沾染尘埃的佛像。面无表情时肃静端庄,生气时眼波流转,暖暧生光,笑的时候,就像老妈养的那株兰花,每年春天好容易开花时给老妈带来的欣喜。
她的声音,像是将石子投进清澈的湖里,干净清脆,利落冰冷。
对我来说,她好像天神一般。当我望着她,我无法移开我的目光。当我拿着听筒,听着她的声音,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静止。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美得不沾一丝风尘。
当我始终接触到她的冰冷,当我面对她的漠然与置之不理,当我晓得她实际的年龄,我知道我的心的确在动摇。
但当我接到她的电话,那种被发现被需要的感觉,好像让我重新起死回生了一般。
我无法解释原因。我只知道,我就是喜欢她。
还是听到隔壁传来的低沉女声。
心酸的浪漫说不清啊……
又是黑色星期一。
还不到六点就起床了。一整晚睡不着。脑海突然闪过不怀好意的念头。
试一试又何妨?
逃过充满不可置信的老妈的眼神,趁睡眼惺忪的妹妹还没来得及出声讽刺之前,我已经驾上我的爱骑三冠王。
就试一试吧。
在巷子周围绕啊绕啊绕。十九巷,二十一巷,像是迷宫一般,我转啊转啊转,就像是桑代克的猫眯,不断地在被愚弄的设计之下盲目的旋转着.(注:桑代克(Thorndike. EdwardLee 287至1949)美国心理学家,动物心理实验的开创者。
终于,我找到了。
那是一栋三层公寓。她就在这栋公寓的三楼里。
一抬头。就被一大群的艳丽紫红所吸引住了。
那是一丛九重葛(应该没错吧,小学我们种的好像就是这个?)应该说是一整棵的九重葛。从三楼的阳台直直地伸出,而枝叶和花朵则像瀑布一样直泻而下。
已经是十二月下旬了,鲜艳的花朵却还是这样怒放着。一朵一朵,一串一串,一丛一丛,淡粉的、紫红的在清晨的早上已经整装待发,准备掳获所有过路人的目光。整棵的九重葛,像是野心蓬勃的篡位者,向二楼一楼伸展躯体,迫不及待地展现她的华丽。
即使是对园艺一窍不通的我,也会知道,要种出这样丰饶灿烂的花儿是要功夫的。
那就是她住的地方。
她起床了吗?准备出门了吗?
我的心跳急速地跳动着,全身充满着兴奋急促的感觉。
我应该用什么藉口?
我绞尽脑汁思索着,却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要怎么开口,怎么样装作若无其事的相遇,
怎么样让她愿意坐上我的车?
我有点恼怒那棵艳丽非凡的九重葛,总觉得是她的美艳更益发凸显了我的愚蠢,而且她正张牙咧嘴地笑着呢。
阳光益发显得热了。我感觉我的冷汗混着汗水一滴一滴流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神经就像是被什么给馒慢碾过一般。
蓦地,门打开了。
从橘红大门走出来的,不是沈荷还会是谁?
一袭深色及膝的洋装,长发披肩,戴着紫色眼镜的沈荷。
阳光下,她的眼镜反射刺眼的光芒,也因此看不见她眼底的表情。她低着头,沉思似的,慢步向我这边走来。
我觉得心脏就要从鼻孔掉出来了。
当我还来不及开口,她已经一阵风似地闪过我面前了。
在反应过来前,她已经和我擦身而过。
果然。就算是只恐龙在她旁边,她也未必注意得到。
不行不行,拿出男子气概吧。
“……唉?……沈……荷……?”这哪像是一个正人君子应该有的语气?还哪来的男子气慨?
她缓缓地回过头。面对我时,她眼镜上反射的光芒直直地刺进我的眼睛里。我忍不住皱了眉头。
她走到我面前。
“宋……昱……豪……?”即使如此,她的语气还是很平缓,听不出有些许的惊讶。
“我……哦……那九重葛好漂亮……原来是你家啊……真巧……”
我断断续续地吐出一整段零零落落的字句,而我的脸孔已经羞愧的胀红了。
她回头看了看那株九重葛,又抬起头看了看我。
她歪了下头,像是在思索什么,但仅止于五秒钟以内。
“喔。”
她再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即刻转身,踏步离开。
挖勒,这女人。
看着她的背影,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等等。”
她再次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我,这次我可以清楚的看进她的眼底,而这次面对我的她的眼神,并不是扎刺的光芒。
“反正顺路,你要不要搭我的便车?”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可以把话说得这么顺。
她直直望着我,眨了眨眼睛。一阵微风吹来,她的发在早晨的阳光下轻轻飞动着。
才不过几钟的时间,对我而言,似乎有一整个世纪之久。我的头皮微微发麻。
她终于开口,宣读对我的审判结果。
“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这次换我愣住了。
阳光此时已经站定了脚步。那炎热的光线正在散发威力。万里无云,今日是个好天气。
我把安全帽递给她。她摇了摇手,先拿下眼镜,将长发盘起。
阳光下,除去眼镜的她,就像换了一个人,清丽而明亮。
她轻轻地侧坐上后座:“我好了!”
我小心翼翼地发动车子。
她右手抱着包包,左手抓着车后,而她的右肩,不时会微微地触碰着我的臂膀。
像是护送什么贵重的东西似的,我不敢用太快的速度,至每次转弯前我都是战战兢兢的。
车子已经进了辛亥隧道,我还在思索要怎么样开口跟她聊天。
第一次觉得家里到学校的距离是很短的。
我偷偷瞄着后照镜中的她,望着前方,让人摸不透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神炯炯。
可不就是那日在人群中我所找不着的幻象似的她?
我想起什么似的:“沈……荷?”
“嗯?”
“你是不是有次去华纳威秀?”
“哪次?”
“……遇到我那次……”
“嗯?”
“你还跟我说那电影不好看,对了……是‘浩劫重生’……汤姆汉克对吧?”
“你还说那电影不看比较好!”
“……哦……”
“你不记得了吗?”我有点心焦,好想证明她的确和我在人群中相遇过。
一直到现在,我对于沈荷的感觉仍只能用“扑朔迷离”来形容。对于她,我有怦然的真实悸动,但她的容颜,她的声音,她的一切,又都只像是个幻影,那么的不真实。
再经过昨夜和今早,还真是让人五味杂陈。
“沈荷?”
“大概吧。”她淡淡的回答着。“我不记得了。”
“喔。”看她不是很热中这个话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失望。
“我的确不喜欢那电影。”隔了阵子,她突然开口。
“为什么?”太好了,她还愿意继续说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