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真的无法生存下去了吗?当发现景物已经人事全非,还得想办法重新站起来,重新开始新的人际关系,如果可以,留在孤岛有什么不好?”车子已经驶进民生东路,马上就到学校了。
“做人真得这样累吗?”她似乎叹了口气。
“啊?”从来没有听过她说这样长的句子,而且是一整段话,我又不知所措,更何况,托她的福,我根本没看到那部电影。
我把机车在校门口停下,她一阵风似地飘下了车。就这样了吗?
我突然想到。“你吃早餐了吗?我们要不要一起?”
“我吃过了。”她卸下盘起的长发。
“谢谢你。”她戴上眼镜,阳光又从镜片反射进我的眼底。
早餐店里,我叫了份火腿蛋加奶茶,闷闷地一边翻阅报纸一边吃着我孤独的早餐。
沈荷就那样掉头离去,我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再缠着她。
不过今早总算是有所突破,嘿嘿……
影剧版里正用巨大篇幅报导着王菲和谢霆锋曝光的姐弟恋情。被拍到的两人,大方地牵手通过闪烁的镜头。走在前头的,是大谢霆锋少说也有十岁的王菲,泛着得意的笑容,带领似地拉着谢霆锋的手。
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看到这张照片的感觉。
恭喜?不是,不知羞耻?那也未必。
就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让人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的诧然。
当我正张着口,对着照片发呆的同时,肩膀蓦地被重重抬了下,痛得我把手中的火腿蛋给掉了,正中那张照片两人的头上。我回头,又是那甜美明亮的嗓声:
“早啊,帅哥!”吕又萍微笑着和我招手,她身后正是护卫似的吕维刚。
唉,又是这双吕二人组。
吕维刚向我点点头,排队点餐去了,吕又萍则是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喂,真不客气。我悻悻地捡起那倒楣的火腿蛋,犹疑着从那边再开始咬起。
她原向我手中的报纸,刷地抢去了,用夸张的语气:“哇……真不得了!”
“有什么不得了?”我没好气地问。
“三十岁的女人跟十九岁的少男耶!”
“你也想尝试姐弟恋吗?”她圆睁杏眼,瞪着我问。
“呃……你问这做啥?”我抬起头,正好望进她的眼睛,她也正定定地望着我,眼神泛着某种异样的光芒,我心虚似地低下头。
“不……不反对啊!”
“果然没错。”吕维刚走过来,把饮料交到吕又萍的手上。“我们刚刚看到罗!”
昌又萍咬住吸管,继续盯着我,用力眨了眨眼睛。
“看……看到什么?”我感觉受到这两个人强烈的磁场,嗟!搞得我一直结巴。
“你跟沈荷啊!”吕又萍左手托腮,右手指了指报纸:“姐、弟、恋……?”
唉……我的妈呀。
“那……那你们呢?一大早就一起吃早餐,该不会是学伴恋吧?”哼,没理由老是被这两个小鬼捉弄。
“别别别……别乱说,我们只是恰巧遇到,就顺便一起吃早餐罗!”吕又萍急急撇清。
“干嘛这么紧张,该不会是心虚吧?”
“好啦好啦,别闹了,快吃完上课吧。”吕维刚止住我们,指了指墙上的时钟。挖勃,只剩三分钟打钟。
我们三人起身离开早餐店,步进校园。吕维刚走在前头,吕又萍则走在我旁边。
“喂,宋昱豪,你到底是不是在追沈荷?”她仍然不死心o
“是又怎样?”
吕维刚突然回头“真的?”阳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突然有点犹疑。大概也没必要这么说吧,八字都还没一撇呢。等追到再承认吧。
“随便说说而已啦。”
“那你今天……”钟声响起,打断吕又萍的追问。
我趁机快步走进教室。教室里没有修B班课程的沈荷的踪影,让我有点沮丧。我找了前排位置坐下。没想到那两人也跟了坐了下来。还在我旁边一左一右,干嘛啊?
半晌了,老师还没来,吕维刚将椅子拉近我,低声问道:“喂,今天下午跷课去乌来探路怎样?”
我将头转向右边,吕又萍正向我眨巴眼睛。
“为……为什么要叫我?”我极端惶恐。每次遭遇到这两个家伙,我就觉得大事不妙。
“当然要找你啦,你有车,住新店,对乌来一定比较熟啦!”吕又萍的大眼睛眨啊眨,把我的恐惧眨得更大。
“那又怎样?而且今天下午还要上课啊!”我仍然推搪。跟这两家伙在一起哪会有啥好事?
“今天下午只剩下法学绪论,反正老师一向是不点名的。”吕维刚说。
奇怪。老师怎么还没来?
就在我跟这两人僵持时,只见助教走了进来:“不好意思,陈老师有事请假,今天停课一次。”
今天是怎么回事?一向不迟到的陈老今天不但迟到,而且根本就不出现?课堂的大伙一哄而散,剩我们三人面对着。
“这下你还有什么理由推辞?”吕维刚笑。
“走啦走啦!”吕又萍的甜美笑容又漾了开。
吕又萍坚持要坐我的车。我当然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吕维刚笑笑,并不以为意。
“吕帅,再找一个姐妹一起吧?”
“免了,寡人宁缺勿滥。”
“装清高。”
“不如还是你们两位同行吧?”
“不不不不!”两人倒是异口同声。
一路上他两人说说笑笑,我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对于天气,影星,电影,毫无兴趣。我只是纳闷,为什么我就这么容易被这两人牵着鼻子走?
“宋昱豪,你真是这么沉默寡言?”
“看情况。”
“意思是我们提不起你的兴趣?”
“不予置评。”
“嗷……”声音可以贯彻云霄。
而她并不就此放过我,一路上,兴趣嗜好,毕业学校,想法偏好,无不是她追问我的题目。我很难在一边骑车的状况下随便应付她,我的隐私大概八成被她问了去。
今日风和日丽,倒也真是适合出游的日子。活泼的吕又萍,稳重风趣的吕维刚,在秀丽的风景下,怎么看也像是一对完美的情侣。那我算什么?望着溪水,我仿佛看见沈荷的影子。
“我觉得,沈荷有许多古怪。”吕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
“为什么你们对沈荷这么有兴趣?”吕又萍凑了过来。
“神秘的女人总是比较容易引起人好奇的愿望。”吕帅微笑。
“她是个老女人罢了。”吕又萍嘟起嘴。
我觉得不太高兴,转身离开水边。
“你生气了?”她追来。
“你不该这样说她。”我直言。
“我说的是事实,她整整大我五岁。”
“那又怎样。成功的女人的外表可以隐藏年龄,而她的外表并不超龄。”吕维刚说道。还像是人话。
“哼。”吕又萍又嘟嘴,模样倒还挺可爱的。
“你会这样批评她,就表示她的成功。”吕帅又说。
“怎么说?”
“你受到她的威胁。”阳光下,吕帅的笑容可真是魅力无法挡。
“有自信的美女,又何需将她放进眼里?”
“哼!”吕又萍不甘心,但也就此住嘴。好个吕维刚。我虚长他两岁,却自问没有这种打圆场的功夫。
“神秘的女人必定有着秘密。”他还对这个话题有兴趣。
“或许。”我突然想起方霞学姐夸张地叫着沈荷的模样。
“你对沈荷的兴趣非凡吧?”吕帅又逼向我。
“彼此彼此。”我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哼!”吕又萍继续提醒她的存在。
“今天你与她一起来,不是巧合吧?”
我耸耸肩。
“你不承认你在追她?”
“无可奉告。”
吕维刚眉毛微微扬起。
“喂……我们去吃竹筒饭吧。”吕又萍说。
“今天咱们出来,就好好玩吧。”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们两个。
“走走走……”吕维刚摸摸吕又萍的头,转身离开。
我松了一口气。
沈荷到底心底藏着什么?
说实话,和这两家伙的乌来之行不能不说是一趟愉决的出游。咱们游山玩水,吃吃喝喝,就差没有一块儿泡温泉去。(妈的,要是有男女共浴的浴池就好了。)
末了,他两人仍不尽兴,还上我家搅和了阵子,老妈许久没有见我带同学回去,倒是挺开心的。毕竟儿子带人回来闹总比在外面闹要让人安心得多吧。况且这两人男的帅女的美,颇得老妈的欢心。
还约定星期日下午要来我家麻两圈呢。(这两人行不行啊?)
但是,见他两人说说笑笑,我总觉得寂寞。
要是沈荷也能同我们一起多好?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我的人际关系开始有了新的进展。人跟人相处的过程多半如此。在不熟识时,猜忌往往多过于客观的观察,一旦有了开始,就会发现其实没有想像中的难,而且对方好得超出你的想像。
我开始每日去守沈荷家门口,机会是要靠自己创造的。
老妈约是察觉了什么,似笑非笑地告诫我:“可别去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读书要紧。”
她大概以为我跟老吕抢追小吕吧。
我开始简称吕维刚和吕又萍老吕和小吕。他们这哼哈二将,从乌来返回之后,似乎跟我成了臭味相投的好友。我也发觉之前我对他们的偏见太浓了。尤其是吕维刚,他其实是个稳重内敛的家伙。外界对他的传言,多半不属实情。大概是嫉妒这样完美的男人吧。
至于吕又萍,她怎么说也是个美女,世人对美女泰半是宽容的。她们体贴温柔时,你会感动得想掉泪;任性发怒时,又特别显得可爱。美女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不太好追吧。
只有沈荷,永远是让人猜不透的沈荷。她并不特别美,不任性也不随和,倒是个性的要死。
而我仍然无法不注视她。她就像是一朵荷花,在早晨时刻特见娇美。
每日她自门口见到我,眼睛眨都没眨,从来没有特别的表情。对于我好心(其实是另有用心)的邀约,她并不拒绝,只是从来吝啬于开口与我聊天。我只好发挥吕又萍那种厚死脸皮的不要脸的盘问法,从血型,星座,兴趣嗜好开始一一问起,而她总是回答得很淡。于是我们只能够持续着这样不痛不痒的话题。
她对电影的喜好:还好。一般的好莱坞电影还可以接受,洒狗血的港式国片则毫无兴趣,不过周星驰是例外。(总算还有一点人性)
特殊的嗜好或才艺:并没有。那九重葛是她随手养的,并不算什么特殊的才艺。我再追问,她只好娓娓道来:一要阳光充足,再要施肥得当,还得要多多关心……然后我就后悔问这么多了。
对于影剧明星的喜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班上的同学:一点兴趣都没有。
系上的教授……她沈默了。我的脑海晃过杜云磊的影子。但她不愿意说,我总不好拿枪逼她说吧。我只好另外扯些天气、课程、甚至我妈的兰花等无关紧要的话题。根据我的旁敲侧击发现,也许她并不是那么冷峻难相处的人,否则她怎肯花时间去关心一株九重葛?
至于一到学校,总是立即被老吕小吕两人包围,好在沈荷也没再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东拉西扯,不知不觉中,我们四人好像凑在一块了。
嘿,刚好一桌麻将。
第五章
期待已久的星期天。
约好在校门口集合,真是一种浪费时间的约定。我必须从家里到学校,再从学校经过家门到乌来。
但是沈荷已告诉我:“我们在学校见吧。”
圣意难违。
恰好是难得一见的日蚀日。等待的同学们已经争着用底片观看日蚀奇景。
百年前人们的灾难已是今日大家争相观赏的奇景。
我的心怦怦地跳着。
果不其然,回头一望,沈荷缓缓走来。不仅是我,刹那间,似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一下。今日的沈荷,好美。她将长发束起,穿着浅粉色的上衣,有点点紧,衬出她的上围曲线和细腰;下着七分裤,修长细瘦的长腿更是表露无遗。她的脸上似乎施了脂粉。又好像不是。却使得拿下眼镜的她的五官立体了许多,眼睛闪着奕奕的光芒。我整个人都呆掉了。她向我走来,微笑着。啊,要人命的微笑。
我可以感受到众人羡慕嫉妒的眼光,尤其是那个小方,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不禁感到有些得意。
我却听不见小萍的低语:“年长的女人果然较善于打扮。”
“出发罗!”众人齐喊。
今日亦是风和日丽,一大群人在马路上追着,一时间,风声、笑声、车声充斥,让人心神畅快。
“年轻真好。”我听见身后的沈荷轻叹。
“你说这话好似老人家。”我笑道。
她不答。
“沈荷?”我怪自己太过鲁莽。
“我的确较老。”
“你有我妈老吗?”罪过罪过,老妈见谅吧。
“我可比你们老许多。”
“是年长。”我纠正她。
“可不就是老许多。”她还说。
“才不呢,以人生的路途来说,你才刚开始。”我急急想起昨日连续剧的对白来应对。
她笑了,“你比较像老人家。”
“那也是。”我们二人莞尔。
“你今天真漂亮。”我小心翼翼地说。
“谢谢!”
老小吕骑车经过:“喂,要不要比一下?”
“不了。”我可是载着沈荷,小萍闻言做了个鬼脸。
“比比无妨呀。”沈荷居然这样说。
“那你要抓紧。”天啊,今日真是走运,沈荷双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没问题,小心点!”
我整个人飘飘欲仙。“来罗!”我对着吕帅说,他眨了下左眼。
比赛起点为辛亥隧道的入口,我加足马力,直顾往前冲,呼啸而去。沈荷约是害怕,双手更抓紧了。幸好今日是假日,隧道里无任何车辆,就我们两辆车飞也似地冲过。这险象,要是老妈见了,肯定把我刮一顿不可。
比赛终了,我不幸落败。“没关系。”沈荷拍拍我的肩膀,有她这话,使我有点不服的自尊消失无踪。
吕又萍回头对我们比出胜利的手势。
“别嚣张!”我对着她喊,“下次再修理你们。”
玩笑间,已经过我家门前的马路。“我家就在那里。”我指给沈荷看。
“有空来坐坐。”
“喔。”她不置可否。
终于看到乌来的指标。
身后的沈荷突然开始有点紧张的样子:“终于到了。”
“可不是。”我有点诧异,“你还好吧?”
“我没事。”
才怪,我看到她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眼波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毕竟已经十二月了。尽管天气仍然晴朗炎热,草木已经疲乏无力的样子,不耐烦地等待冬天摧残的到来。
“还是春日的生气盎然好。”沈荷和我心有同感。
娃娃谷很快就到了。才九点钟不到。流水悠悠,天空晴朗无比。老小吕马上发挥他们的领导长才,速速分发了各组的用具和位置等等,效率之高,不一会大伙已是各就各位,各自带开。而他二人和我二人必定是一组的。同组的还有我的牌友小方小毛跟插花的老欧学长,还有三个我不是很熟的女同学。他们卯足了劲起火煽风,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尴尬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