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瞳儿摇摇头,挣扎着想坐起来,易向赶忙帮她调整。
「听莫姑娘说,妳昨晚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泪。」他的食指轻轻描画着她的眉毛和眼眶,「看,现在还是红的呢!」
「放心,我没事的。」话才出口,泪水又不争气的滴落,该怎么说呢?唉!是孽也是业啊!
易向替她轻拭,笑骂着:「才说没事,眼泪就掉下来了。要说有事,那还得了?」之后又轻轻覆上她的手。「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他到现在仍是不放心。
瞳儿反而给他安慰的一笑,「说没事是骗人的,但是你放心,我很坚强,前天晚上……我连自己怎么会去到那地方也不清楚,只觉得很伤心,没想到到了那里人竟清醒了,也许是因为死里求生,我反而用了身为绫族的力量……」
她静静的诉说回忆,那时的情景彷佛在眼前,但她并不认为那是地狱的景象;真正的地狱,是在清风殿的那场不堪,那里,还遗留着她心的碎片残迹,扫不起也丢弃不去。
「我那时从平台上看着那一幕,其实在心底,已把那个代替我的女人当成了我自己。我想,那时我便已在那儿死了。」
「瞳儿……」
纤纤玉指阻止易向的口,她可没准备把自己当成自怨自艾的弃妇。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那么想了,看到你们这样为我的事担心、尽力。虽然……我失去了一些,但是,知道有你们这些朋友为我尽心尽力,够了,这点小小的挫折和耻辱,并不能打倒我。」
看到瞳儿再三保证,及她所透露的坚强和宽容,易向才真正放下心来。「秋衾还被关着,我没敢放他出来,先来问问妳的意思。」
毕竟是体己人,什么事都设想得周全,瞳儿觉得异常窝心。「你做得对,我的情形先不要让他知道,我不想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过几天再放他出来,待会儿我写张字条给他,你帮我送去。」
「好,黎云在外面等着见妳呢!为了妳的事,他一直不好受,老在苛责自己,妳劝劝他吧!」
「快去开门吧!让他久等了。」瞳儿催促着。
易向将黎云带了进来,黎云很仔细的盯着她瞧,想确定她真的安好无事。
「妳没事了吧?」他关切的问。
「你们怎么老爱问这一句?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跟你有说有笑的吗?」她伸出手将黎云拢起的眉峰抚平,「倒是你,愁眉深锁,像个老头子似的,一点也不像平常有趣的你,脸色比我还难看,我看有事的倒是你。」
「瞳儿……是我无能……」
看黎云这般难过,她反倒不好意思伤心了。「嘿!别这样,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瞳儿俏皮的对他眨眨眼,「其实,那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看着他呆愣的表情,倒把她给逗笑了。「怎么,你不相信啊?」
「相信、相信,只要是妳说的,我都相信。」即使脑中闪过昨日亲眼所见,易向愤怒的亲自放火烧了瞳儿替换下来的衣物。
「瞳儿,妳嫁给我吧!」
此话一出,倒换成瞳儿和易向二人愣住。
「喂。」易向不满的大叫。
黎云赶忙陈诉:「我是真心的,妳相信我。」
「不是我不相信你。」她只觉得好笑,「只是现在我还不想嫁人,不如你当我的情人吧!」
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他还挺认真的点头:「没问题,我一定对妳千般好、万般……」
「等一下,长幼有序,你怎么可以跟我抢呢?要选情人,我可是比你有情趣多了。」易向不甘寂寞地哇哇大叫。
「这样好了,我贪心一点,两个都要。你们也别争了,好不好?」瞳儿当场订了二位。
「好、好、好。妳说怎样就怎样,我一定当个好情人,每天逗妳开开心心的,绝不像易洛那样……」惊觉自己说错了话,黎云想收回已是来不及了。
瞳儿的身子略震了震。「我不想提他……」前一刻还谈笑风生的在开玩笑,下一刻她的泪水已一颗颗豆大豆大的滴落。
「不提、不提,以后都不提了,妳别这样啊!」易向极力安抚着她,扶着她躺下。「妳也累了,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哭坏了身子可不好,我们等会儿再过来看妳,别哭了。」
哄着她睡着后,他们才放心离开,临走前看着她神情恍惚的睡容,心下叹了一口气,看来,瞳儿心里的伤口只怕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能愈合。
他埋怨的对黎云责骂!「平常看你挺聪明的,真是,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一时失言嘛!」
二名狱卒开了牢房房门的锁,用脚踢了踢躺在这偌大的地牢中唯一的犯人。「喂,快起来。」
「呃……」那人挣扎着清醒意识,一手扶着疼痛的头,一时之间还站不起来。
原因当然是因为之前的严刑逼供,他这一身的伤,就是躺着不动也痛。
他依稀记得,昨夜有另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要单独审问他,才以为又要受什么活罪,已准备好咬紧牙撑着,没想到那人莫名的将额头与他的相贴,正当他百思不解的时候,那人也不知施了什么妖法,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直冲脑门,后来他就不省人事了。
「喂,快起来啦!」那人还在不死心的用脚踢着。
「算了,算了,反正这人早晚废了,再活也活不了多久,咱们别理他,还是快点喝酒去。」狱卒在地上放下一盘饭菜,有鱼、有肉、竟然还有酒。
难不成……难不成今天就是他的大限之日?
「太阳才刚要落下,今晚二更就要送你上路啦!吃饱一点,别在黄泉路上当个饿死鬼。」话说完,那二名狱卒就到外面喝酒去了。
突然,他在地上发现一串小钥匙,这钥匙可能是刚才那二人不小心遗落的。他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偷偷的将那串钥匙藏起来。
牢房外除了那二名看守的狱卒外,没有其它人,而他们也戒备松懈的在那儿尽情喝酒,高谈阔论。
「我说上面的也真奇怪,砍人不在刑场日正当中时处斩,偏偏要选在半夜送人上路。」
「老李,你胡涂了,再过几天王上就要大婚了,大白天的杀人,不是触霉头吗?当然是把人草草了结了好呀!」
「待会儿在上面的空地处决,那地方离西边的雅叙楼不远,不也给人家触霉头?」
「去,雅叙楼算什么,早八百年前就被打入冷宫了。你没看王上对那位柳姑娘多痴心啊!」
牢内之人闻言心头一惊。怎么会?
二更时分。一个体格壮硕的男人,拿着吓人的大刀下了地牢。
「喂,你们两个也太混了吧!时辰都到了,你们应该早就把人带上去等我才对啊!」
「唷,原来是小贾,今晚由你操刀行刑啊?对不住、对不住。老哥哥们喝酒喝忘了,这就把人给带上去。」
二人进了牢房,一人一边将犯人撑起拖着走。「走吧!是时候该上路了。」
那名大汉拿起桌上的酒瓶摇了摇,见还剩半壶。「你们先去,我先喝几口酒暖暖肠子。」
「好,快点。」狱卒押着犯人出了地牢。「你死了以后,有什么怨气、不满的,可千万别来找咱们啊!这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死了以后就快快投胎去吧!我们会给你多烧些纸钱的。」
那名犯人趁狱卒不注意,用尽全身力气一击,然后拔腿就跑。逃!逃!他只知道要死命的逃。
远方传来喧闹和锣声,看来是已经被人发觉了。
真可惜,因为他没什么力气,只能勉强把人敲昏,如果刚刚不那么慌张,把那二人杀了,说不定可以有多一点时间逃走,不会那么快被人发现。
松开了手脚的束缚,直往雅叙楼的方向奔去。
第十章
雅叙楼
如烟才刚被服侍就寝,便听得外面有喧闹声。「什么事这么吵?香儿,妳去外面看看。」
「是。」侍女香儿走到外面探望了下情形,不一会儿,便带着一名卫兵进来回话。
「启禀夫人,有个犯人越狱逃亡,现下正在搜寻,那犯人现在不知身在何处,请夫人千万小心防范。」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屏退了他们,如烟立即将门栓上。
这时,一双大手突然间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暗处,她拼命挣扎。待看清他的长相,不由得大吃一惊。
「是你?」原来逃狱的人竟是他。
「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殊冥王要立柳瞳儿为后?这女人怎么会平安无事?」他可不想让自己白白牺牲。
「不可能!大婚才刚取消,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J
「听牢里的狱卒说的。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妳得帮帮我。」
「帮你……你要我怎么做?」
「先暂时把我藏起来,我再找机会逃出去。」
目前这种处境,容不得她不答应。「好,首先得把你这身衣服先换下来,你等等,我去拿干净的衣物来让你换上。」
不一会儿,如烟夫人便将衣服拿了来,放在桌上,倒了一杯茶给他润口。「来,先喝口水,以后再慢慢商议要怎么把你平安送出去。」
那人接过茶杯,就口喝下,眼角只来得及瞥见银光一闪,一把匕首已当胸没入他的心口。
他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的女人。「………妳……妳……」他颓然倒在地上,眼睛仍瞪大着,不敢相信,最后居然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如烟夫人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嘴角缓缓升起一丝阴沉的笑。「不要怨我,你活着比死了还麻烦,不如干脆一点,就当是为任务牺牲吧!」
「原来如此。」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如烟吓了一跳,她猛地转身,看见从身后的柱幔之中走出三个人影。待看清来人,如烟吓得花容失色。
「王……王上!?」她顿时全身无力,手脚发软,身体滑坐了下去。「王上……这歹徒……闯了进来,要挟持臣妾,臣妾不从,他就要向臣妾下毒手,臣妾与他缠斗,结果……结果他就不小心……被自己的凶器刺死了。」
她一边楚楚可怜的哭诉,一边惶恐的戒慎着。
易洛一双冰冷的黑瞳中,迸出噬人的黑焰,像要将她吞没一般。
她不敢面对,不停的闪躲他的眼神。
「为什么?妳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烟不死心,鼓起勇气拉着他的衣角:「王上,您要为臣妾作主啊!」
易洛一手挥开,「够了,贱人,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妳还想狡辩?我待妳不薄,妳为什么要陷害瞳儿?,」
如烟慢慢起身,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她也不存任何希望能为自己脱罪。抬起头,双眼迸出恨意,直射殊冥王。
「哈!你问我为什么?」她大声嘶喊着:「柳瞳儿算什么东西?论美貌,我不相信我会输给她,论才情,琴棋诗画,她哪一样赢得过我?我伺候了王上这么久,王上连封个妃名都不肯,到最后,竟然要找一个村姑当王后,这对我公平吗?
这皇宫中的女人,个个都是庸脂俗粉,只有我才配当王后,如今却教一个黄毛丫头爬到我头上来。柳瞳儿入宫一年,王上,这一年来你可曾想过我,你曾来我这过夜几次?没有,一次也没有,你教我怎能不恨?」
「很好……很好。」易洛频频点头靠近,双手扣住她的脖子,强力加压。
如烟渐感呼吸困难,极力挣扎,却丝毫扳不开他双手强韧的力道。恐惧聚满全身,救命的话语卡在喉中,只听得断续的呜咽。
此时,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易向冷嘲热讽的说:「哼!你做戏给谁看,这么简单就掐死她,你肯甘心,我还不肯甘心吶!」
听了易向的话,易洛手一松。
「咳……咳咳……咳……」如烟不停的咳嗽,大口喘气。
黎云走至门前,将门打开。「进来。」
守在门外的士兵,已等候多时。
「把人给我押下去,雅叙楼的人全部捉回去问话,明天把这地方给我拆了。」
士兵们将如烟押了出去,整座雅叙楼闹烘烘的,正在进行捉人清算的工作。
房内的三人沉默依旧,易洛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懊悔的冲击使他深刻的痛恨自己。
他捉住一脸冰寒的易向。「求你……我求你,你帮帮我,是我错了,易向,你帮帮我。」
生平第一次,黎云和易向看见了自傲尊贵的殊冥王落泪。也许,他们已经变得冷血了,因此,对于易洛的泪水,二人都觉得无动于衷。
易向厌恶的甩开他的手,不发一语。
易洛再三哀求:「易向,你原谅我,原谅我。我求求你帮帮我……你一定有办法的。」
「太迟了。」他再次甩开易洛的手,恨恨的道:「你要我怎么原谅你?你教她怎么原谅你?在那谷里所看到的景象,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瞳儿像低贱的妓女一样,全身赤裸的被那些男人玩弄、发泄。那一幕可怕得令人作恶,你教我怎么忘记?你要我怎么原谅?」易向愈说愈大声,愈喊愈歇斯底里。
黎云是第一次听到易向亲口描述这件事,虽说他心里早明白是这么一回事,但听到易向亲口说出,他的心底仍涌上无限的悲恸。
黎云向前拉住易向,「够了,够了。别再说了!」
另一头的易洛眼神涣散,双手无意义的挥动。「不……不……不……」
他不知该如何承受或逃避,脑中不断盘踞着易向所说的可布画面,交织成一片丑恶魇境。他疯狂的向外奔出……
血花飞溅、肢体横飞,腥红的血液装填决绝的黑暗,易洛化身成恶魔,带领肮脏贱劣的鬼魂下至他们该归属的完美地狱。
哀号声不绝,恶魔狂笑;不住挥舞手中死亡的大刀,将血肉交织得淋漓尽致,他是名副其实的冥王。
很小心、很仔细的搜寻每个角落,冥王的恩泽随着他的死亡之刀,降临每个人身上……
「卫兵说,他回来的时候全身是血,但身上没带伤。」黎云喝了一口茶。
「你派人去看过了吗?」
「连同女人在内,共七十四人,如烟和昌见国的八皇子也在里面。」
易向挑了挑眉。「死状如何?」
黎云摇了摇头,「开膛剖腹,身首异处,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昌见国的八皇子已在禾都失踪数日,引起轩然大波。
「是吗?」易向冷哼一声,这是对他的惩罚,不杀他,却要教他痛苦难当。
「要如何善后?」黎云问。
「一把火烧了,把那座山谷清干净,还它本来的面貌。」
他下的药是猛了点,但一切只能怪易洛咎由自取,为了他惹出的事,弄得每个人心都阴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