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上端的药放到桌上,“爷昨晚情况怎么样?”
“午睡得很平稳,没有发烧,一切都很正常。”
凌寒月点了点头,韩渊就躺在床榻上,紧闭着双眼,仍在昏迷中,凛然生威的俊脸因中剧毒而苍白的惊人。
直至现在,凌寒月还不敢相信,爷居然会伤在毒枭西门鹰的手中,这一切,都是为了那名与她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子——柳无言。
自从柳无言来到绿柳山庄,爷就不再像她以前所熟识的那个冷漠无情的铁掌韩渊。再说,西门鹰虽然毒技精湛,但武功只能算得上三流,若在平常,他根本就近不了爷的身,若非柳无言令他心神大乱,他根本就不可能中了西门鹰的腐尸掌。
她怎么也想不通,柳无言当年曾经抛弃过身受重伤的爷,不顾他死活的绝然离去,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子,为何爷独独钟情于他?且分隔八年,依旧不改其深情?
柳无言的存在是爷的私事,本非她该插手的,但是,见到爷竟为她分寸大乱,甚至为她身受重伤,她便再也按捺不住!
爷能够称霸江南水运,是因为他手段狠辣,性格冷漠无情,在他身上没有弱点,敌人根本就奈何不了他。如果爷能够保持他狠辣无情的作风,就是有十个西门鹰也不足为惧,然而,柳无言的存在暴露了爷的弱点,且西门鹰的毒术令人防不胜防,她就算拼死护主的决心再强,也没有把握能护得住爷周全,只要柳无言待在爷的身边一刻,爷就会因弱点暴露而遭到危险,所以,她开口要求柳无言主动离开绿柳山庄。
她以为像柳无言那样无情无义的女子,必然会狡言推诿,不愿离去,却没料到,柳无言只是低眉敛目,静静地听她说完。
良久后,她才涩然一笑道:“凌姑娘,你说得对,我的确是韩大哥最大的弱点,我的存在只会害死他。”
凌寒月没有接腔,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柳无言轻轻的咬了咬唇,抬起头来,问道:
“凌姑娘,你喜欢……不,你爱韩大哥的,是不是?”
凌寒月一怔,淡漠的声音中掺入一丝不自在,“寒月自知身份,不敢妄想。”她说的是实话,她对爷从来就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保护他,她就余愿足矣。
柳无言“看”着她,那双无法看见任何光彩的美丽瞳眸,闪动着—种形容不出的光泽。
她咬了咬下唇,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详细交代一切养伤事宜,并请她分别带口信给无极门嘉兴分舵与她的师兄西门鹰,而后道:“只要等无极门的人一来,我就走,这一生,恐怕是再也见不着韩大哥了。”
她抬起无神的眼睛,对向凌寒月,诚挚的说:“凌姑娘,我把韩大哥交给你,往后的事就要劳你费心了。”
凌寒月没想到她居然答应得这么快,一时之间倒是怔住了。
“这一生,我和韩大哥毕竟无缘,或许早在八年前,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吧!”她仰起头,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落寞?无神的眼睛里仿佛有着千言万语待诉。
凌寒月又是一怔,忍不住唤道:“柳姑娘……”
这般干脆的应允,这般深情的托付,柳无言真是如她所想的那样无情无义,可以抛下濒死的情郎,绝然离去的薄幸女子吗?
柳无言轻轻一笑,转向她,问:“我想趁着无极门的人未到之前,再进去看韩大哥一眼,可以吗?”
“嗯。”凌寒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柳无言轻轻的颔首,站了起来,往韩渊的房里走去。
凌寒月也不知是打哪来的冲动,忍不住叫住了她,“柳姑娘……”
柳无言回过头,“还有什么事吗?”
“你……其实也还深爱着爷的,是不是?”
柳无言咬着唇,没有回答。
“既然你爱着他,当年为何要背弃他?”
柳无言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发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细若蚊鸣,“背弃就是背弃,又有什么好说的?都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现在再提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柔美的声音犹在耳边,而当日下午,柳无言便随同无极门的人离开了绿柳山庄。
目送着她离去,凌寒月竟然有一种荒谬的感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心头隐隐觉得会那么诚挚的把爷托付给她,会对她的指责一句话都不辩解的女子,绝非是一个薄幸无情的人啊!但是,柳无言当年抛弃爷是事实,她究竟该相信什么?一时之间,她反倒疑惑了。
连日来发生那么多事,云奇态度的转变、爷受伤、柳姑娘离开绿柳山庄,这一连串的事件使得她的心乱成一团,再没有以前那般的从容冷静。
罢了!想这么多也无济于是,倒不如烦恼眼前的难题吧!
柳无言在爷的心目中显然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否则他也不会因她而受伤,如今她擅自作主赶走柳无言,以庄主那冷酷无情的脾性……即使她早已有了承受他怒气的决心,可一想到他对付敌人的手段,她仍不由自主的打了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她转回桌旁去捧药汤准备喂爷喝,可才一转过身,韩渊便慢慢两睁开了眼睛。
“爷,你醒了?”看到韩渊醒来,凌寒月素来冷淡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喜悦。
“扶我起来。”韩渊命令着,伸手就要支起自己。
凌寒月见状,忙放下药碗,扶他坐起。
韩渊吃力的坐了起来,胸口的窒息感让他重重的喘了口气。“我昏倒多久了?”
“三天了。爷,您该喝药了。”她重新捧回药碗,递到他面前。
韩渊没有接过药碗,闭着眼状似歇息,嘴里马上追问起柳无言的下落,“无言呢?”
凌寒月微一迟疑,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柳姑娘她走了。”
“走了?”爷霍地睁开眼睛,目光锐利如刀。“她去哪里了?”
凌寒月不敢迎视他的目光,面无表情的低下头道:“她回幻影谷去了。”
韩渊直视着凌寒月,眼神在一瞬间凌厉得教人心寒,“是你让她走的?”
他的口气温柔的可疑,凌寒月跟了他六年,她很清楚,韩渊的口气愈柔和就表示他的怒气愈加旺盛。他会怎么对她,她完全猜不出来,只能鼓起勇气迎视着他的目光,回答道:
“是。”
韩渊扯动嘴角,微微一笑,笑声里不带任何感情,“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是谁给你这个权利,让你擅作主张的?”
“属下知罪,甘受爷的责罚。”
韩渊又是一声冷笑,“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属下请她离开爷。又说,西门鹰原本不是爷的对手,若不是因为她的缘故,爷绝不可能着了西门鹰的道,只要她在一天,爷就离不开危险……”
她机械化的说着,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韩渊虽然中毒初愈,但功力依然不容小觑,凌寒月一张俏脸被他打得歪向一旁,血丝顺着她的嘴角滑了下来;但她的脸色连变也没有变,仍是恭顺的垂首站立,好似韩渊根本就没打过她一般。
“她就这样离开了?”
“是的。”
“她临走时有没有说些什么?”
“她要属下好好照顾爷。”
韩渊冷哼一声,眼神冷得骇人。他推被下床,拖着虚弱的身子便要朝外走去。
凌寒月见状,心一凛,一个闪身挡住他的去路,“爷,您要去找柳姑娘?”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让开。”
“恕属下冒犯,但属下不能让爷去找柳姑娘。”
韩渊眯起了眼睛,“你好大的胆子,连我都敢拦?”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为爷设想,别说爷中毒初醒,身子尚虚弱,根本禁不得旅途劳累,更何况,西门鹰依然虎视眈眈,属下不能让爷轻易涉险。”她急切的道。
“让开。”韩渊再次冷喝。
“属下是为了爷着想,请爷三思。”凌寒月拦在韩渊面前,挺立不动。
“为我着想?”韩渊冷笑一声,“无言也是为我着想,可是你们却从来没有来问过我,你们的着想我要是不要。你到底让不让?”
“请恕属下冒犯,属下不让。”
“你再不让,休怪我不客气!你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即使我受了重伤,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凌寒月紧抿着唇,以行动表示自己的坚决。
“很好。”韩渊冷笑一声,一掌拍出,“砰!”的一声,凌寒月胸口中掌,如断线的纸鸢般朝后飞了出去,重重的跌落在地上,鲜血从她口中狂喷出来。
以她中掌的情形看来,韩渊这一掌并没有保留,这令凌寒流露出一抹不敢置信的神色,不相信韩渊竟会真的对她痛下杀手。
韩渊快步走了出去,走过她身旁时脚步一顿;凌寒月看着他,只希望从他眼中找到一抹关心或歉疚,只要一点点,她就可以心满意足,可是……
“等我回来时,我不要看到你还在绿柳山庄。”他丢下这句话,便再次迈步向前,脚步不停的走了出去。
他那决裂的的话有如一支无形的大铁锤,重重的撞击她的胸口,令她的胸口一痛,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六年的跟随、六年的恩义、六年的真诚,到头来竟比不上一个曾经背弃过他的女人,在这一刻,她总算知道,自己对韩渊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任何意义呵……
对韩渊而言,她只是个得力助手,可是对她而言,在六年前的那场救命之恩后,韩渊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啊!
她突然笑了起来,先是低低哑哑的笑声,而后却成了放肆的狂笑。
多讽刺的事实,她视韩渊为天,但在他心中,她却什么都不是。
她依然大笑着,眼泪却随之滑了下来,泪珠滴到地上,马上就被泥土吞没,消失无踪,就像她的满腔深情,只能消散在这天地间,没有任何人怜惜。
书香@书香 书香@书香 书香@书香本书为书香小筑「书香小筑扫校小组」独家扫校,仅供会员欣赏,支持作者请买作者授权的出版社出的正版书,谢谢合作!
请在贴出一周后转载,并保留以上制作信息!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婉转柔美的嗓音回荡在斗室内,伴着琵琶弦音,吟咏着江南美景,将牡牧的诗诠释得极尽旖旎缠绵。
弦音催急,转了个韵,歌妓开口又唱:“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
“吵死了,别再唱了!”暴怒的吼声骤然响起,喝断惆怅悲凉的曲调。
琵琶声戛然而止,歌妓瞪大眼,不知所措的看着云奇。
石敢当张大了嘴巴,好半晌才道:“头子,你吃错药啦!这女人唱的顶好啊!你平日不就是就爱听小曲儿,怎么今天……”
“不是杜牧,就是李清照,伤春悲秋的,听得人都烦了,我不爱听都不成啊!”云奇眯起眼,声音充满挑衅。
“云少不爱听伤春悲秋的曲子,那我唱支苏轼的曲儿如何?东坡居士下笔豪迈豁达,包管……”
歌妓讨好的话语尚未说完,又被云奇不耐的打断。
“我管你苏东坡,还是苏东坡他爷爷,本人一概不想听!花钱找乐子还不得安宁,烦死了。”他二话不说,丢下一锭银两,站起身便走了出去。
石敢当和胡一方面面相觑,忙起身跟了过去。
正午时分,大街上正热闹,小贩、商家忙着做生意,云奇大踏步的向前走,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欠了大笔银两似的,臭得要命。
石敢当看在眼里,低声对胡一方道:“我看头子是吃错药了,这几天老像一只被踩到脚的熊,见人就咬。”
胡一方的凤眼鄙夷的瞄了石敢当一眼,细声细气的说:
“头子不是吃错药,他是欲求不满。”
“欲求不满?”这可奇了。“怎么会?他什么时候缺过女人了?况且,这些天除了谈公事,他成天就泡在勾栏院里,还会欲求不满?”
“这你就不懂了。”莲花指左右晃了晃,一副“问我就对了”的模样。
“头子不缺不想要的女人,但是,想要的女人又不缺他,看得到却吃不到,当然欲火焚身啦!”
“什么想要不想要,又缺又不缺的,你绕口令啊!”石敢当听得一头雾水。
胡一方翻了一下白眼,“要说到让你这石头明白,猪都可以飞上天了。”
他摇摇头,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你说什么?”石敢当的眼睛瞪得像铜钤,吼起来,“你骂我是猪?”
胡一方连掩饰都懒,没好气的回答:“正是如此。”
“你这个阴险的娘娘腔,欠揍是不……”
“你们吵够了没?”云奇受不了身后的噪音,转过身,分别送了两个属下一记白眼。在他后面议论他也就算了,声音好歹也得控制一下,悄悄话说得像打雷,连街尾都听得到,他们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可是头子,是那个死胡一把……”石敢当想要争论,但被云奇瞪了一眼,想说的话全吞进肚子里。
“你们有时间吵来吵去,不如拿来做正事。云腾海运的事业大得很,够你们忙了,别没事净嚼舌根,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云腾海运专养一些爱嚼舌根的三姑六婆。”
石敢当头一次看到素来快意人生,潇洒不羁的主子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之间倒是忘了正和胡一方吵架。他凑了过去,“低”声道:“你说的没错,头子准是欲求不满,脾气才会这么坏,我看,我们今晚去找个姑娘给头子退退火吧!”
云奇懒得理他,当作没听到他那如闷雷般的声音,迳自往前走。
他也明白,这几天他的脾气大得吓人,像座活火山似的,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这一切都得怪凌寒月那个冷得像冰的怪女人!
他真不知道上辈于是欠了她什么,堂堂一个海运霸主,在商场上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豪杰,对她而言却连个铜板也不值。在她眼中,他是个恶劣到底的登徒子,只会轻薄她、羞辱她的无赖,每当她看到他,就像看到苍蝇似的,只想躲起来,来个眼不见为净。
说条件,他并不比韩渊差,论权势,韩渊虽是江南水运的霸主,但是他好歹也称霸海域,与之堪可比拟;论武功,韩渊虽有铁掌之名,但是他承自家传的绝技也不见得会输给他;再论外貌,韩渊生得是俊,但雅气太重,而他虽然长得一张娃娃脸,可从小旁人也夸他长得俏俊,英挺过人,再怎么说,和韩渊也差不了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