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情身子一僵,良久才慢慢放松,呢喃的道:“我有些冷,齐大夫应该不介意借**一下吧!”说完,便迳自靠进齐轩的怀里。
齐轩的身子微一僵硬,不过,他并没有挣扎或退缩。
殷无情蜷进他的怀里,索求着温暖,那姿态,就犹姐一只小猫……不!该说像数月前他所救的那只小白狐一只落难,却仍充满机警、充满骄傲的小白狐。
齐轩的眼底不由得涌起了一股怜惜之意,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的等她说下去。
“我是个私生子,也是别人口中的杂种。”她轻轻的开口,声音飘忽。
齐轩只是安静的听着。
“我娘是个苗女,在她十七岁那一年,认识了一个来到云南做生意的汉人,那汉人长得风度翩翩,且家世显赫,和我娘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没多久的时间,她就迷恋上那个汉人,还把自己给了他。
“那汉人到云南是为了做生意,他终究是得回家乡的,在临走之前,他承诺会回来迎娶我娘,要我娘等他,我娘含泪欣喜的答应了。他走后没多久,我娘便发现自有了身孕,族人骂她淫荡无耻,她只有忍气吞声,一心等着情郎回来,可这一等就是五年,而那汉人就像断线的纸鸢,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每个人都说汉人没半点真心,他只是玩玩罢了,汉人无义,哪会把情放在心上。可是我娘不相信,等了五年以后,她便再也按捺不住,就带着我,靠着一点微薄的线索,到中原去找那个汉人。
“我们找了两年,总算找到那汉人的住处,娘欣喜若狂,上门去求见,可是门房看我们衣衫褴楼,就当我们是乞丐,把我们赶了出去!娘不死心,坚持要守在那汉人的住处外,守了好几天,终于守到那个汉人出现,她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可以和那汉人破镜重圆,但是……”
她嘲讽的勾起嘴角,“那汉人一看到我娘,犹似见到鬼一般,只是丢了一把银票给我娘,便急着把我们赶走。
“娘完全不敢相信她日思夜念的情郎会是这等薄情寡义之人,她恳求着他,但那汉人完全不理会她的哀求只是一脸嫌恶的看着我们。当时我虽然还小,可是我却记得很清楚,他说他根本就不认识我娘,他逢场作戏,她的女人那么多,哪能每个都记得?而我娘不过是个苗
疆蛮女,他根本就不可能爱上她。
“我娘又惊又慌,把我拉出来推到他面前,急切的说她为他生了个女儿;但他只瞄了我一眼,便说我不知道哪来的杂种,不要赖到他头上。”
殷无情轻描淡写的说,齐轩却听得胆战心惊,不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绝情寡义之人。
“我娘总算明白了,自始至终,都是她自作多情,人家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她带我回到云南,族人自不会放肆嘲弄我们的机会,娘在遭受打击之下,心性大变,她看到我就像看到那汉人一般,每日疯了似的打我,指天咒地的骂着那汉人的薄幸。没多久,她就完全疯了,在一个晚上,她又疯了似的尖叫诅咒,我不知道她是疯得糊涂了,还是存心寻短见,总之,她冲下断崖,结束了她的生命。”
齐轩倒抽一口气,为这故事的结局感到难过。
“我娘死了,我不再被毒打,可是也没了依靠,族里没有人愿意收养一个杂种,我只有自生自灭;那一年冬天,我险些就饿死,不过,却遇到我师父,他收留了我。
“我师父是卖艺的江湖人,他看我身手灵巧,应该可以帮他赚钱,才会收留我,我的确也帮他赚了不少钱,因为对很多人来说,看一个小女孩跳火圈、踩高跷、顶盘子,是比看一个大人做来得刺激多了。也因为我能够帮他赚钱,让他买酒喝,他很害怕哪天我会逃走,所以每当他要出去喝酒,无法看住我时,就会把我锁住,有时候是地窖,有时候是山洞,有时候是他放工具用的大箱子,总之那些地方都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无论我怎么哭喊,都不会有人来放我出去。
她的身子又开始轻颤了起来,齐轩急忙伸臂拥住她,牢牢的圈着她,心里万分的不舍。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因为他喝了酒总爱闹事,在某一天,他得罪了一群地痞流氓,被人打死在暗巷里,所以我又目由了。我发誓从此不要再被关住,宁愿三餐不继,也不要受困于任何人,所以,我扮成小男孩,四处流浪,在因缘际会之下,遇到无极门门主,他认为我是可造 之材,便不理会我的反抗,收养我、驯服我,我就在无极门里待了下来。”
童年的遭遇说完,齐轩也听得呆了,无法相信在她那张明艳柔媚的脸蛋下,隐藏着一段不堪回首的故事。
殷无情也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对齐轩卸下心防,这段往事,就连收养她的无极门门主都只略知一、二,她却在齐轩面前完全吐露了。
她自嘲的一笑,道:“这些事我从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不过算了,反正我们大概也活不久,所以也无所谓了。”
“真是苦了你了。”齐轩轻声说,声音中充满怜惜。
殷无情一震,内心强烈的悸动起来。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再也影响不到你,没事了。”齐轩温柔的道,还顺手轻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啊!这么多年来,她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可以让她抛开过去的枷锁,获得重生机会的一句话。
“无情?”齐轩的声音带着询问。
“再说一次。”无情将脸埋进他的怀里闷声说。
“嗯?”齐轩一怔。
“再说一次没事了,再对我说一次。”她乞求着。
齐轩明白了。他的声音温柔,却带着肯定,一字一句的说:“没事了,无情,没事了。”
那几个字就像一股暖流注入殷无情的心,让她顿时温暖了起来。许久,她才感激的开口,“谢谢。”
一句道谢,让齐轩的心为之一紧,因她的痛苦而揪紧了心,始终无法平复。
第七章
轻薄
暗柳啼鸦,单衣伫立。
小帘朱户,桐花半亩。
静锁一庭愁雨,洒空阶,更阑未休。
故人荆烛西窗语,似楚江螟宿。
风灯零乱,少年羁旅。
——周帮彦。锁窗寒
“又让你看到我的丑态了。” 静默了良久,殷无情才又开口。她仍然依偎着他,低垂着头,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到。
“若说你丑,我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哪个姑娘算美了。”
殷无情笑了起来,“原来你也挺油嘴滑舌的嘛!这世上比我美的人多得是,就像无言……对了,你认识无言——幻影医仙柳无言,是不是?”她突然想起他曾提过无言的名字。
“嗯。”齐轩点了点头,“我曾经到过幻影谷,与无言妹子、绿柳山庄的韩庄主相处过一些日子。”他简略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对于自己曾经救过柳无言之事,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
殷无情静静的听他说完,吐了口气道:“原来西门鹰死了,死在天下第一奇毒之下,也算他罪有应得;幸好无言姊姊遇见你,才能侥幸捡回一条命。”从带无言回幻影谷后,她就直接取道来洛阳,如果齐轩不说,她还真不知道素来平静的幻影谷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
“说来那也是机缘巧合,我手上正好有绛珠草,否则,我也救不了无言妹子。”
“不知道无言姊姊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殷无情出神的说。
她看似长袖善舞,但实则不易与人交心,即使在无极门有不少练武的同伴,但也只限同门之谊,在认识柳无言后,她才有可以谈心的对象,在温婉的柳无言面前她总是能卸下所有的防备,以最真实的一面面对她。
“有韩兄在无言妹子身旁,我们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一点,殷无情倒是心知肚明,否则,当日她也不会将幻影谷的位置告知韩渊,让他前去寻找柳无言。
时间就在黑暗中悄悄流逝。
两人累了就睡,醒了就继续找出口,齐轩携带的九转丹已经吃完了,两人又饥又渴,却还是找不到出口。
殷无情无力的靠着土壁坐着,“这下我们是非死在这里不可了。和我这个玉狐死在一起,若被人发现,你这圣手书生的名号,不知要被怎么议论呢!”
“旁人爱怎么说,咱们也无可奈何。”齐轩的声音也已无力,却还是一贯的温文从容。
“你有什么记挂的事吗?”
齐轩想了一下,道:“我倒是顶惦念着阿砚的,我没回去,那孩子不知要紧张成什么样子了。你呢?”
“我?我没什么可以记挂的,孑然一身的人就是有这个好处。”
“但也少了关怀吧!”齐轩中肯的说。
殷无情倒是沉默了,好半天,她突然偎向齐轩,“我好冷。”
齐轩的回答是伸手揽住她,这样的举动在两人相依为命的这些时日来,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我们眼见是得死在这里了,不然,以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你非得娶我以示负责不可呢!”殷无情调笑着。
“那又有何不可?”
齐轩的回答让殷无情扬起了眉。
“你这是死前的戏言吗?”
“怎么?难道你不喜欢我?”
“圣手书生这种相公可是奇货可居的,我是个生意人,怎么会把这种好事推出门。”殷无情当他是开玩笑。
齐轩明白她的想法,半真半假的说:“那么,我们一出去,就马上成亲吧!不过,我得先声明,我只是个穷大夫,无法给你过富裕的日子。”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可是无极门的四大堂主之一,富足以敌国,我养得起你。”“这样似乎也不错,你在各地做生意,我就陪着你,同时帮需要的人看病,人家是夫唱妇随,我这是妇唱夫随。”
两人说得有模有样,殷无情不禁笑了出来,“这不是委屈你了吗?你可是江湖两大神医之一的圣手书生哩!”
“有妻如你,又怎么会委屈?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喜欢孩子,你愿意给我吗?”
“我也喜欢孩子,孩子能让生活不致孤单。”殷无情天马行空的胡诌了起来。“你想要几个孩子?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几个都好,只要是我们的。最好是女孩,像你,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宠爱她,让她拥有无忧的童年。”
尽管认为他只是与她说笑,但他话中所塑造的世界,依然令她为之响往。“当你的女儿,必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疼自己的孩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啊!等孩子大一些如果他们想学医,就由我来教他们;如果他们想学武,就由你来教……”
“最好是学医。”殷无情接口说:“学武成天打打杀杀的,胆战心惊的过日子有什么好的。”
“就怕孩子一心响往外头的世界,像阿砚,就一心想学武,他老说要练一身武艺,免得我吃亏。对了,无情,我有一个想法,如果咱们能够出去,我打算收阿砚为养子!那孩子的个性是倔了些,可却是个热心肠,天资又聪颖,应该好好栽培,你意下如何?”
“有何不可。”她附和着。
“阿砚一定会是个好哥哥,我甚至可以想像得到,要是咱们的女儿受到欺负,他会怎么去保护她,修理欺负咱们女儿的人。
殷无情轻轻一笑,“你说的这般活灵活现,我仿佛已经看到一群小罗卜头围在我们身边了。但是……我们都知道,这回我们是逃不出去了。”
殷无情语调中的萧索提醒了齐轩,“别胡说!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就继续找路,说不定待会儿我们就可以找到出口了。”
“既然赵元展处心积虑的布置了这个陷阱,就不会让我们有机会逃脱,你不用妄想了。”殷无情笑得颇为潇洒,“其实,活着也不见得比死来得幸福,我是累了,就这样死去也好;倒是委屈了你,陪我一起丧命。”
“别再这么说!”听见她消极的言语,齐轩的心头更惊,“你忘了,我们还要生一堆小罗卜头呢!”
殷无情又是轻轻一笑,“莫说我们逃不出去,就算是逃得出去,你也不会娶我,你不用再安慰我了。”
“我没有安尉你!”齐轩急切的表明。他很明白,人要是放弃了求生意志,一切希望就都没有了。“我是真的想娶你。”
殷无情并不相信,迳自缓缓的合上眼。
“无情。”齐轩又急又惊的喊,“振作一点。”
殷无情并没有回应她的叫唤,只是安静的闭上眼睛,齐轩大急,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唤回她的求生意志?此刻,他的脑袋几乎是一片空白,陡地,一个念头突然冒进他的脑海里,他想也不想的,便猛地俯下头,寻找她的唇,而后结结实实的印了上去。
在齐轩的唇碰上殷无情的那一瞬间,殷无情猛然张开了眼,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齐轩伸手扣住她的手脑勺,一反平日的斯文,猛烈的攫住她柔嫩的唇瓣,辗转厮磨着,动作虽然生疏,却猛烈炽热,让自己满腔的爱意源源不绝的借由这个吻传给她。
殷无情所有的感官都在那一瞬间被触动酥麻的感觉由肌肤之亲蔓延到四肢百骸,陌生的愉悦感强烈得令她头昏。
齐轩的唇搜寻着她,霸道的要接管她的一切,那种刺激的感觉,简直就像由高处跌落下去,完全不受控制;这样的感觉教她惊骇,她想推开他,偏偏双手却无力遵从来自理智的警讯,情感也贪恋着那迷醉的感觉,令她的四肢完全罢工到底。
好不容易分开,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的,齐轩也没料到殷无情的滋味竟是如此甜美,教他眷恋不已。他的心智尚停留在那甜美的滋味上,还没回过神来。
突然,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他的喉咙,森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齐轩,你好大的胆子!”
匕首的威胁并没有让齐轩感到害怕,他反到是松了一口气,庆幸殷无情终于回复了正常。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他老实的说。
“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殷无情冷冷一笑。
“我怎么会活得不耐烦?我还想活着走出这个地道,和你共度余生呢!”齐轩轻松的笑了起来。
“你……你还敢说这等轻薄话?!”殷无情破天荒的羞赧起来,好在四周是一片黑暗,没有人看得见。
齐轩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无奈,“我从不说轻薄话,无情,你还不相信吗?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为什么喜欢你,总之我就是对你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