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他先看到齐砚躺在床上,看似是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昨儿个一早,齐砚这个健康宝宝突然发起高烧,这场高烧来势汹汹,让齐砚摊在床上,完全失去了平日活蹦乱跳的精力。
齐轩连煎了两日的药让他服用,病情却仍不见稍缓,今日卜午,他到赵雅母亲那儿看病之前,他还因烧得难受而使起小孩子脾气。
其实,齐轩之所以提早退席,绝大部份的原因是因为放心不下齐砚。他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温,眉头跟着蹙了起来———温度仍然未退。
齐砚这场高烧比他想像的还要难缠。他再次拉起齐砚的手,仔细的诊脉,而后从药箱里翻出所需要的药材,秤好份量,到厨房里起火,熬成一碗汤药。
捧着烟雾氤氲的汤药正要走回房去,才到门口,背后突然有人喊道:“齐大夫。”
齐轩转回头去,看清来人后,礼貌性的一笑,“二小姐,宴席散了吗?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他以为这场晚宴与生意有关,应该会闹到三更半夜才是。
赵谅贞撇了—下唇,一脸鄙夷,“宴会还没散,我只是不想见到那妖女的嘴脸,所以就学你溜丁出来。咦?齐大夫,你捧着这碗药做什么?你人不舒服吗?”
“阿砚他昨儿个发了高烧,到现在还没退,这碗药是给他喝的。”
“那小鬼发高烧?难怪这两天没瞧见他在你身边跟前跟后的。煎药这种小事,叫下人去做就好了,你何必自己动手。”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自己来就行了,没必要麻烦别人。”他朝赵谅贞颔了一下首,迳自推门走进屋内,叫起齐砚。
齐砚迷迷糊糊的喝了药,又躺下睡着丁,齐轩帮他将被子盖好,拿起空碗转过身,才看见赵谅贞也跟了进来。
赵谅贞看了齐砚一眼,道:“这小鬼也真是的,好端端的生什么病?而且还让主子照顾,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是人就会生病,而且是我自己要照顾他的。”齐轩淡淡的道,顺手将药碗搁到一边。
“你就是对下人太好了,才会纵容得这小鬼压根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阿砚的脾气是倔厂些,但仍不失善良本性。”
“只有你才会这么说。”赵谅贞嗔了他一眼。
“夜深了,二小姐如果没事的话,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虽然还有齐砚,但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可不怎么合宜。
“怎么?不欢迎我来?”赵谅贞眼睛一眯,神色有些不善。
“在下不敢,只是时候不早了,二小姐待在在下的房中,恐怕会招人非议。”
“在赵家庄里,谁敢非议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人言可畏,还是防着点好。”他仍是那一副淡然模样。
“哼!说来说去,齐大夫摆明了就是在下逐客令。”
“我……”
“不欢迎我,我走好了。”赵谅贞一甩头,转身便朝外迈出步伐。
她以为齐轩会拦住她,哪知都快跨出门槛了,身后还是没动静,只气得她火速转过头,嚷道:“齐大夫,你不留我吗?”
“夜已深了,二小姐是该回房歇息。”
“你……”赵谅贞脸现薄怒,“我只是想来找齐大夫说几句话,齐大夫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是瞧不起我赵谅贞吗?”
“在下不敢。”对于赵谅贞这样的蛮缠,齐轩只觉得头痛。
“哼!不敢?我看你敢得很。若来的是雅姊,你会这般拒绝她吗?”
“若无要事,雅妹不会深夜造访。”
“雅妹!齐大夫叫得好生亲热。”闻言赵谅贞更怒,言语益发尖酸刻薄,“原来在齐大夫心中,我就是那种会三更半夜随意打扰人的人。”
“二小姐……”齐轩觉得头更痛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你说,雅姊和我,你偏向谁些?”她咄咄逼人的问。
齐轩愕然的看着赵谅贞,她这问话不只孟浪,而且还太露骨了。
赵谅贞反倒没半点顾忌,向他又逼近了一步,问道:“你说啊!雅姊和我,你到底偏向谁些?”
“这……”这教他要怎么回答?他支吾了老半天,只能避重就轻的道:“二小姐还是赶紧回房歇息去吧!很晚了。”
“我就偏不回房。”赵谅贞蛮横的说:“齐大夫今天若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覆,我就在这里和你耗到底。”
齐轩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听见一阵熟悉的轻笑声传了过来,娇媚柔腻的声音懒懒的道:“赵姑娘好似挺爱这霸王硬上弓的戏码,让无情连看两次,还真是……嘻嘻!”
齐轩和赵谅贞转过头去,只见敞开的大门外,殷无情正俏生生的迎风而立,笑吟吟的表情充满戏谑。
“又是你,殷无情。”赵谅贞又羞又气,决定反击,“老爱偷窥人家,你到底羞也不羞?”
“我可是正大光明的接受赵二庄主及夫人的邀请参观赵家庄,又何来偷窥之说。”
她这么一说,赵谅贞才注意到自己的双亲就站在殷无情身后,正铁青着脸怒瞪她,她不由得慌了,结结巴巴的道:“爹……爹爹……娘……”
齐轩也是一惊,忙迎了出去,一一打招呼,“庄主、夫人、殷堂主、石舵主。”
赵元展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神情十分勉强;接着转向女儿,脸色马上垮了下来,怒喝道:“你还不过来。”
“我……我只是来找齐大夫说说话……”
“你还说?”她刚刚的话大家都听到了,一个女孩儿家深夜主动造访大男人的寝居已不成体统,而齐轩谨守礼教的请她回去,她竟还不依,强自要留下来,简直是把他们赵家的脸全丢光了!
“我……”
“过来。”他的语气更加不悦了。
赵谅贞跺了跺脚,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过去,经过殷无情的身边时,更忍不住怒气腾腾的瞪了她一眼。
“瞪人啦!”殷无情挑起眉,而后抿唇一笑,“算了,庄主、夫人,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事,齐大夫年轻有为,长得又俊俏,年轻姑娘家难免会动心,也怪不得她。”
“你……我只是找齐大夫说说话,你别以为旁人都跟你一样无耻。”赵谅贞怒骂道。
“是吗?”殷无情眯了一下眼睛,“我记得我明明听见你一直逼问着齐大夫,赵雅与你到底他偏向谁?原来这就叫说说话啊!那二小姐的话题可还真特别呢!”
她那一脸恍然大悟的情,气得赵谅贞浑身颤抖不已,话都说不清了,“你……你……你少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二小姐心里有数,难道二小姐敢说对齐大夫没有好感?”殷无情挑起了眉。
赵谅贞再大胆,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她哪敢表态,“我……我……不过是敬仰齐大夫的为人,视他如兄长罢了。”
“是吗?那是无情会错意了?那可真是对不住了!”殷无情慢条斯理的道,那双清彻犹如一泓秋水的明眸闪动着无法错认的戏谑,“其实像齐大夫这般的人品,就连无情都忍不住仰慕,既然二小姐对齐大夫并无好感,那更好,无情也就毋需顾忌了。”
她秋波一横,瞟了齐轩一眼,那眼神又娇又媚,把齐
轩瞧得俊脸一红,“殷堂主,你别说笑了。”一个赵谅贞便已够他头痛,现在又来了个更难缠的殷无情,真教想保持沉默的他坐立难安,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我哪是开玩笑,圣手书生乃是江湖的青年俊彦,我仰慕你也是理所当然的,石舵主,你说是不是?”
石定山笑咪咪的附和道:“侠女配神医,再自然不过了。”
“我……”齐轩连连摇手,尴尬不已。
“你无耻!”赵谅贞气红了脸,不顾父母的阻拦,大声骂道。
“我再无耻,霸王硬上弓的事,我可也是不做的。”殷无情像存心想气死赵谅贞似的慢条斯理的道,眼神又回到齐轩身上,“齐大夫连连摇手,可是觉得无情配不上圣手书生?”
“在下不敢,是在下高攀不上。”
“只要是两情相悦,又哪来高攀低攀这说,你说是不是?嗯?”她莲步轻移,走向齐轩,吐气如兰的在他耳际轻轻吹了口气。
那温热的气息袭向齐轩的耳边,令他的身子不自禁的一震,猛然向后退了一大步,却没想到这一退竟然踩到门槛,一个重心不稳,便跌了下去。
这一下跌得好重,然而,殷无情无视于他人的反应实在教他惊骇,一时之间倒忘了疼痛。
殷无情看在眼里,不由得笑了出来,“无情又不是妖怪,齐大夫何必如此紧张。”她说着,伸出手要扶他站起。
齐轩见她伸出手,忙道:“不敢劳烦殷堂主。”然后迳自挣扎着站了起来。
这景象激得赵谅贞的怒气更加勃发,连声骂着殷无情无耻。
叶昭凤拦都拦不住,最后只有厉声道:“贞儿,不许对客人无礼,你再不知节制,明儿个就罚你闭门思过三天。”
“娘!”赵谅贞气得直跳脚,“你何必对这妖女这般客气?你没见她的行为有多放浪、多不知检点、不知羞耻吗?这种人还跟她客气些什么?咱们赵家庄又不是少了她的生意就活不下去了。”
叶昭风闻言,脸色顿时气得发青,忙喝道:“你现在马上给我回房去!”
“我……”
“回去。”
赵谅贞跺了跺脚,知道母亲已真的被惹怒了。这一切都是那个妖女害的!她怒瞪了殷无情一眼,高傲的扬起下巴哼了一声,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回房。
叶昭风讨好的频频向殷无情道歉,直说自己教女不严。
殷无情挥了一下手,道:“算了,二小姐只是说出自己心里的话罢,总比有些人连自己心里想的都不敢表现出来要好多了。”
叶昭风又道歉了几句,然后邀请殷无情继续参观别的院落。
殷无情点了点头,朝齐轩抛去一记媚眼,含笑道:“齐大夫,可别忘了我的提议喔!人家对齐大夫可是真的有好感呢!”
“二小姐已经走了,殷姑娘就不要再捉弄在下了。”齐轩只是苦笑。
他那哑巴吃黄连的表情教殷无情不由得再度笑了出来,以明媚秋波扫了他一眼,才尾随着赵家夫妇离去。
第三章
放心
梦后楼台高销,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草初见,雨重心字罗马衣。
琵琶统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晏几道。临江仙(二)
昨晚的那场混乱一直延续到早上。
一大清早,赵谅贞就像阵风似的卷到齐轩的房间,质问齐轩昨晚她离开后,殷无情又对他使出什么狐媚手段;同时痛斥着殷无情的无耻。
齐轩正头痛不已,偏偏烧已退了的齐砚被赵谅贞吵闹的声音给引来,一时之间两个人竟然杠上了,弄得齐轩不知该如何是好。幸好在吵嘴上,赵谅贞根本不是齐砚的对手,没多久,她就气呼呼的败阵离去。
齐砚得理不饶人,还在她背后扮了个大鬼脸,没好气的道:“从没见过这般蛮不讲理的姑娘,只会说别人,不知道反省自己。”
齐轩又好气又好笑,“好啦!阿砚,人都走了,你还骂些什么?”这小子人才刚好了些,又恢复那牙尖嘴利、损人不落后的个性。
“为什么不骂?”齐砚理直气壮的说:“我看她就是欠骂,才会养成那副仗势欺人的个性。一天到晚炫耀自己是赵家庄的二小姐,哼!赵家庄有什么了不起?我齐砚才不希罕呢!爷,咱们到底哪天要走?这种地方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要走也得等你好一些再走,你的烧才刚退,总得再调养个两天才行。”
“不必再等了,要是每天看到赵谅贞那个女人,我的病铁定会愈来愈严重。况且,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他像要证实自己的话似的,屈膝跳了几下,偏偏他的身体却不怎么支持他的话,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瞧你!”齐轩失笑的拉起他,“明明身子还没痊愈,偏爱胡来,你还是乖乖的休息两天,等你病好了再走。”
爷……“齐砚还想再辩,但是齐轩的眼神很明显的告诉他,没有商量的余地。
齐砚很清楚齐轩虽然在小事上随和得像个好好先生,不过在大原则上的拿捏,却比什么都还固执,他也只好悻悻然的闭上嘴,鼓起腮帮子表示不满。
齐轩见状笑了笑,转开话题,“药箱里的药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待会儿我想进城去添购一些药材,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他想和他一道出去!但是,他知道爷一定不会允许的。
“没有。”他气呼呼的道,把脸转向一边。
齐轩知道他的孩子脾气又犯了,只能好笑的暗自摇了摇头,又交代了几件事,便动身进城去了。
洛阳是北方闻名的重镇,曾有九个朝代在此定都,即使现今已非国都,但依然不减其繁华盛况。由于齐轩人城的时间正好碰上市集开市,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齐轩当年在帮赵大庄主医病时,曾在洛阳待过好一阵子,对洛阳的市街并不陌生,很快的便买齐了所需的药材,添购了些日常用品,又顺手买了些齐砚爱吃的零食,之后便准备打道回府。
转出了市集,路上便显得冷清许多,他转向通往赵家庄的一处林间捷径,走了一段路,突然听到一声闷哼,声音中带着忍痛的吸气声。
大夫的天性使他停住步伐,循声望去,好一会儿,才在一处树丛后看到一抹浅黄色的身影。
他才刚跨出一步,一个虚弱却警觉的声音马上喝道:“谁?”
那声音好熟悉。
齐轩快步走了过去,只见那人席地而坐,委顿的靠在树干上,神色苍白,竟是殷无情!
“殷姑娘。”齐轩惊讶的唤出声。
警戒的美眸在看到齐轩时,稍稍缓和。殷无情勾出一抹甜媚的笑,“齐大夫,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她的口气一如平日那般娇慵柔腻,若非她的脸色苍白得惊人,还真会让人以为她在与情郎撒娇调笑呢!
“你受伤了。”齐轩看到她肩上那一大片泛黑的血迹,便再也顾不得昨晚的尴尬,立刻走到她身边,放下手上的东西蹲下来检视伤口,而后皱起眉,“伤口有毒。”
“圣手书生果然名不虚传。”虽然殷无情已经虚弱得连声音都很微弱,但口气倒仍如平日一般轻松悠闲。
“是来自苗疆的‘佛见愁’。”
“没错。”她也点点头附和。 .
“是谁下的手?”齐轩检视着伤口问,旋即又因伤口的状况而皱起眉。她中毒已有一段时间,毒性渗入血脉中,伤势相当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