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一步才回到自己位子,任慈峰见坐在他身旁座位的文司彦瞪大眼看著擂台,满脸掩不住的惊讶神情。
任慈峰不禁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能让向来镇静的好友难掩讶色。
就在他转身的同时,一道血柱由林莫棋颈侧喷向天空,任慈峰只来得及看见蒙面女子俐落地把配刀插回腰侧……以及林莫棋片刻前还意气风发的躯体颓然倒在擂台上。
那是致命一刀。在他转身走了不到五步的时间内,胜负已经易主。
任慈峰与宋鸿武交换担忧一眼,他知道非他上场不可了。
「姑娘破坏比武规矩了。」快步上台,任慈峰怒道。
「失败者没有资格活在世上!」女子使人生寒的语气,加上方才展现的高绝的身手,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此时擂台下一片的死寂,众人皆未从方才紫衣女子一刀致命的惊愕中回复过来,几个较胆小怕事的早趁乱溜了。
「还有人要向这位姑娘挑战的吗?」压下心头怒火,任慈峰转身问著在场的豪杰们。
台下仍是鸦雀无声。
「姑娘,你虽手刃对手,理该为擂台主。」任慈峰原本温和内敛的目光一凝,寒意闪现,一字字道:「但你破坏比武规矩,滥伤人命,必须赢过我任慈峰才能得到『乾坤刃』。」
「怕你不成!」
听到任慈峰要下场,紫衣女子仍是一副倨傲的态度,令台下群众更加震惊。
连武林第一高手都不看在眼里,他们倒是要见识见识看看。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任慈峰开口问道。
虽然气愤紫衣女子下手狠毒,她毕竟是女流之辈,任慈峰实在不愿对女流之辈动手,是以再次出声询问女子师门,若是熟识,就将之绑赴其门,促请其师管教。
「恨天楼杀手,司徒流镜!」女子语毕刷地拔出长刀。
任慈峰见状,立刻反手从背上拿下以布套密束的长枪,迅速解开布套上细小绳结。瞬间,「战天戬」锋利光华流转,在场人士莫不感到一寒。
司徒流镜二话不说,长刀直指向任慈峰心窝来,刀势既急又狠,任慈峰终于知道方才文司彦面露诧色之因,她所使之刀法的确不像是女流。
任慈峰也不落人后,战天戬一抡,看准司徒流镜长刀来势,一格一压,格开刀峰走向并使用出内力牢牢压住长刀,司徒流镜霎时动弹不得。
「哼!」紫衣女子忿忿地冷哼一声,司徒流镜启动刀柄上机关,被战天戬架住的长刀冷不妨地暴长三尺。
「不要!」
眼看任慈峰心窝马上要被刀尖刺穿,一旁观战的宋忆仙不禁失声惊呼。
事情变化太快,身经百战如宋鸿武、文司彦,也不由紧张得手心冒汗。
任慈峰见刀尖逼近,不假思索地向后翻身跳离,身形尚在空中时,他便反手横挥战天戬,司徒流镜忙以刀接戬。
「锵!」长刀由接戬处断成两截。
任慈峰站稳同时,司徒流镜手中长刀已然断成两截。
「刀都断了,你还不认输?」宋忆仙见状大喜,高声叫道。
闻言,不发一语的紫衣女子持著缩短一半的配刀继续攻向任慈峰。
台上,紫身影移动的越来越快,宛如一团紫云,迅速移动著。
一直不愿出重招的任慈峰气地出手狠毒,不忍伤人的耐性渐消,也渐渐使出真本领。
你来我往几回合,任慈峰看紫衣女子刀招里已露出破绽,见机不可失,挥戬直入空隙。
战天戬一旦挥下,司徒流镜首级肯定不保。
被抓到破绽,司徒流镜脸上蒙著面纱看不到表情,纤细身躯却微微一颤。
任慈峰知她已无可回避,心底不禁踌躇起来。
恨天楼确实是杀人不眨眼的暗杀集团,武林中人人恨之入骨的黑暗组织,眼前蒙面女子不但在他眼前杀死林莫棋,更自承是恨天楼首席杀手。
杀了司徒流镜,等于为武林除害。
思考片刻,任慈峰已得到结论,手中原本该刺破对手天灵盖的战天戬却倏地转向,轻轻由司徒流镜脸上面纱拂过。
面纱随著战天戬的剑气掉落。
弯细如新月的柳眉,小巧挺直似白玉雕琢的鼻子,柔软红润的樱唇,特别是那双闪著冷酷光芒,似不将个人生死放在心上的清亮眼眸令人不敢逼视。
司徒流镜随著意识到面纱掉落,目光里增添了一丝震惊,一双美眸深邃迷蒙几能慑人魂魄。
任慈峰不由惊异,她的美貌不输给宋忆仙!
死里逃生的司徒流镜见任慈峰呆愣当场,双眼扫向擂台里侧放置「乾坤刃」的刀架,举起刀对准任慈峰面便砍了下来。
想不到司徒流镜不念他手下留情,任慈峰情急下往旁一闪,短刀仍砍中左肩,入肉三分。
重创任慈峰后,司徒流镜迅速将面纱系好,施展轻功越过负伤的任慈峰头顶直取「乾坤刃」,刀一入手,立刻纵身下台。
台下不远处,一匹骏马正冲过人群向她而来,看来是要接应紫衣女子的神马。
见任慈峰受伤,擂台上的众人皆乱了手脚,专心一致的为任慈峰点穴止血,没想到司徒流镜会直接夺刀,眼睁睁看著她拿著乾坤刃扬长而去。
「伤得怎么样?痛不痛?」
宋忆仙才不管乾坤刃得失,泪眼汪汪地跑到任慈峰身边,心慌的审视著他肩上的伤势。
「这下,武林要起轩然大波了。」文司彦看著视界里逐渐缩小的一人一骑,喃喃自语。
转头望向好友,任慈峰挥手拒绝宋忆仙替他拔出插在左肩的刀刃,视线停留在司徒流镜消失的方向。
任慈峰脸上神情是漠然,是懊悔,是痛恨,或是三者综合,文司彦分不出。
他只知道,让好友露出这种令人退避三尺表情的人,铁定要付出代价。
第二章
乾坤刃落入恨天楼手中!
这个消息比鸿闻山庄召开比武大会的事更快传遍江湖,不论绿林草莽或名门正派,莫不震撼。
恨天楼是近十年来第一神秘组织,地点、成员均极为神秘,只知楼主名唤司徒鹰,旗下杀手个个武艺高强,恨天楼发出的格杀令就等于黑白无常的拘魂牌。
且只要开足价码,不问暗杀对象是善是恶;无关委托人杀人之理由,恨天楼都会出手。
因此,白道人士自然深恶痛绝,邪道之流也多不齿其行径,使恨天楼成为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鼠辈。
若非「恨天楼」藏匿之地甚为神秘,恐怕早有侠义之士聚集讨伐。
乾坤刃是古今罕见的神兵利器,现今落入恨天楼手中,可想而知的,江湖势必会掀起一波腥风血雨。
忧心之士四处奔走,商量对抗恨天楼之道;更多人则张大眼,准备隔山观虎斗。因为鸿闻山庄不可能不闻不问。
至于鸿闻山庄,表面看来平静如昔,其实人心惶惶。
大厅里,宋鸿武一脸严肃地坐在主位,任慈峰、宋忆仙随伺在一旁。沉默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不习惯这种闷人的气氛,宋忆仙首先开口。
「爹,别老绷著脸嘛!害慈峰哥也学您,没个好脸色给我看。」宋忆仙并非不知事情严重性,为了缓和室内沉重空气,她只能故作轻松。
「义父,乾坤刃被夺,我负全责。」面无表情的任慈峰沉著地请罪。比武大会已过两天,这是他第一次开口。
若非自己一念之仁,他原本可以抓住司徒流镜的!悔恨不断啃噬任慈峰的心。
「忆仙,那司徒流镜面纱掉落时,你曾看清她的面貌吗?」宋鸿武不置可否,转而问爱女。
「没有。」她摇头。
「我也是。」宋鸿武点点头,道:「没有,因为面纱只掉落一瞬间,且由当时她站立的角度来看,应该只有慈峰一人看到。」
「我看得很清楚。」任慈峰应道。
那是张不该由冷血杀手拥有的秀丽绝伦的面容。
初见她的震惊使他不慎露出破绽,才会被司徒流镜砍中一刀。想著,他觉得左肩的刀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那事情就好办了。」宋鸿武道。
「爹的意思是?」宋忆仙追问。
她一想起那不知好歹的女杀手就一肚子气!居然不念任慈峰手下留情之恩,反手就砍,若非她的慈峰哥反应灵敏,否则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恨天楼的规矩,杀手绝不能让人看见真面目。」任慈峰回答。直到昨晚他才想起恨天楼有此规定,也才能安心睡一觉。
「也对,那女杀手被慈峰哥看到长相,不就违反组织规定了吗?我看她要倒大楣了。」宋忆仙感到一丝胜利的喜悦。
「我想,还没那么快轮到她倒楣。」任慈峰胸有成竹地回答。转向宋鸿武,接著说:「祁家村受强盗侵害,向我们求助多日,我明天就出发前往救援。」
「也好。」宋鸿武同意道。
「不是正在讨论对付恨天楼的事吗?怎么忽然变成打强盗啦?」宋忆仙瞪大眼问道。
「我得暂时离开山庄,以免下人们遭到池鱼之殃。」以最少伤亡获得最大胜利是任慈峰的原则。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鸿闻山庄不利?」她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那个从我眼前夺走乾坤刃的人。」任慈峰苦笑。
败北的无力感重重地压在肩头,众目睽睽下让个女子拿了乾坤刃就跑,还有什么事比这更不光彩?不仅鸿闻山庄数十年威名扫地,他的尊严更是荡然无存。
「她还敢来?」宋忆仙哑然。
至今武林无人敢小看鸿闻山庄滴水不漏的防卫。
「如果不杀我,她就得受组织制裁。你说她来不来?」这样也好,省得他四处找人。
「就算司徒流镜真的送上门来,也不一定会带著乾坤刃,万一她死都不肯说出恨天楼根据地,慈峰哥还是拿不回乾坤刃啊!」宋忆仙疑道。
她很想求任慈峰带她同行,父亲那边还好下工夫,但要说服任慈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宋忆仙只好乖乖把话咽下肚。
「她一定会带乾坤刃来。」任慈峰自信地说。
「你怎么知道?」
「一般武器根本不敌我的战天戬。」任慈峰指指背上长布套,道:「这点,司徒流镜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一直没开口的宋鸿武终于开口说道:「慈峰,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夺回乾坤刃!」
「爹,我可以跟著去吗?」扑到宋鸿武身上,宋忆仙双手环住父亲脖颈撒娇。
「不行!」任慈峰和宋鸿武默契十足开口否决。
「我就知道……」宋忆仙喃喃抱怨,轻叹一声,她深情款款地对任慈峰说:「一路小心,办完事早点回来,我……等你。」
「知道了,我会尽早回来。」视若无睹宋忆仙满注爱意的清亮眸子,任慈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夺回乾坤刃!
这次他绝不手下留情!
相对于内心满怀激昂斗志的任慈峰,冷眼旁观的宋鸿武见两人窃窃私语之状,心里有了盘算。
任慈峰是他收养的义子,向来视若亲生,人品武学声誉威望都足以继承他的衣钵。
等任慈峰夺回乾坤刃后,也该为小俩口办喜事了。想著,宋鸿武抚须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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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想不到,数十年来无人知其所在的黑暗神秘组织「恨天楼」,即位在边陲一座山谷之中,四面险峻山壁形成天然嶂蔽,谁能猜得到长年积雪的高山竟别有洞天?
不只外人无法越过山壁进入山谷,就连恨天楼手下入山也都是利用地下秘道。秘道开关由恨天楼派人驻守,由外进入必须在秘道口石门上敲击约定暗号,否则就算力量再大的人也无法推动达千斤的石门。
至于想委托他们杀人的人,则必须到恨天楼的联络点「蓝天客栈」等候,每个月楼主司徒鹰会派人到客栈接受委托。
当然,客栈老板不知道恨天楼的根据地所在,他只被告知有「奇怪」客人投宿时,带去某些特定房间住宿罢了。
这天,一向肃穆寂寥的恨天楼议事堂「镜厅」,破天荒传出了争吵声,厅外众杀手无不面面相觑。
「你的意思是这次任务失败?」
司徒流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她不但成功夺取乾坤刃,还给了任慈峰一刀,且从容逃逸,这样的功绩居然被评得一文不值?
「失败得十分彻底。」顾世残冷静地说。
外表乍看之下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生意人,永远摆著一张敦厚笑脸的顾世残,真实身分是恨天楼总管。也是组织目前掌握实际大权者。
「除非你说清楚理由,否则我不服。」司徒流镜冷冷地说。
回到「家」的司徒流镜,还是一袭紫色劲装,不同的是面纱已取下,以及腰间多了「乾坤刃」。
「第一,你没有杀死任慈峰。据宋鸿武订下的规则,打败任慈峰的人才能名正言顺拥有乾坤刃,你的行为充其量只能叫做『抢』。而恨天楼的人与敌对阵,结果只有一种:死亡。不是敌死,就是己亡!
「我不是任慈峰的对手,这点我承认。」司徒流镜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她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自懂事起,身旁的父执辈就不断告诉她唯有强者才能生存的铁律,弱者生存世上不过浪费米粮罢了。
为了不做个仰人鼻息的弱者,她努力强健自己,多年来楼主分派给她的任务无不圆满达成,她相信自己的力量。
直到遇上任慈峰!
「其次,你让任慈峰瞧清你的真面目,这是最大败笔!」从顾世残脸上的笑容里看不出半点责难之意。
司徒流镜却知道顾世残在下令处置失职部属时,也都带著同样笑脸,她心里不觉一寒。
「如果你当场杀了任慈峰,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可惜啊可惜……」顾世残突然提高音量叫道:「来人哪!」
猛地一凛,司徒流镜暗恨自己聪明一世胡涂一时,竟这样栽在老狐狸手里。
组织规定,若真面目被看到,一律予以格杀,违者处以万蛇噬身之刑。
也罢,失败者本来就没有资格活在世上,她来生修练吧!想著,司徒流镜忽然觉得楼北千蛇洞没什么好怕的。
「总管有何吩咐?」两名仆役应声而来。
随著仆役们对顾世残躬身行礼,司徒流镜刚升起的满腔勇气也跟著烟清云散。
天哪!蛇耶!
她宁愿被万剑穿心,也不愿面对任何一条蛇。何况千蛇洞的毒蛇可是数以千计的!光想到那光滑滑、花纹鲜艳的蛇身,司徒流镜禁不住胃里一阵翻腾。
「给我换壶热茶来。」顾世残吩咐道。
「是。」仆役捧著茶壶恭谨地退下。
茶?只是换壶茶?
司徒流镜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地望著顾世残。
「你以为我会以帮规处罚你?」顾世残转过头来,还是一张天官赐福式笑脸,道:「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你是楼主的长女,自然待遇不同。」
「爹是爹,我是我,不必你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