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金龙手中的节目仍是电视台的金母鸡,但想要维持一个节目的声势不坠,靠的便是制作人对笼络收视群的直觉与日夜不懈的企划努力,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就等着会说话的数字,给你一个最残酷的教训。
就在金龙刚把点子记好之际,一阵轻快的春之乐章通知他手机响了。
「喂,我周金龙。」
『小周,我找你半天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听出电话彼端的人是谁,金龙调侃地说:「我怕芳大妈是来跟我要债的啊!」
芳翾是目前综艺圈内数一数二的主持大姊大,只要有她,不管那个节目是属于谈话型、综艺型、甚至是搞笑短剧类,都能独占鳌头。
『厚,那点零头小钱,你周大制作会放在眼里吗?那好,今晚十点,我让你有一雪前耻的机会。来摸两圈吧?』
「还要打牌?我以为芳大妈已经金盆洗手了呢!」
『上次跟你说说笑你当真啊?要我不打牌,等于要你不制作节目,是不可能的。你别想逃跑,就这么定了,我们在老地方碰头。』也不等金龙回答,她便把电话挂断。
看来今天晚上又得熬夜了。金龙对打牌没有多大兴趣,可是他不得不卖芳翾姊这个人情,谁教她从自己还是个小牌制作的年代,就已经一肩扛起他节目的兴衰,以她的年资与大牌光环一路扶持到他能有今天的局面。
在别的人面前,他可以是个高高在上的大制作,可是在芳翾面前,他永远会是个小老弟、后生晚辈--金龙也绝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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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好慢哟!金龙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让我等这么久!」
看着已经坐在包厢内的芳翾与另一名男主持人钱旺,金龙一笑,举起手腕亮亮表说:「我不迟到个五分钟,哪有理由请芳大妈与钱大哥喝酒呢?今天的酒钱就让小弟作赔罪礼,我全包了。」
「就会找借口。」
芳翾一啐,摇摇头说:「八成又是和哪个女人幽会,拚命躲狗仔,才会浪费时间在外头的路上耗,对不对?哼哼,你就干脆放弃这种游走在名女人的床与床之间的生活,找个人定下来,让那些狗仔没绯闻可追嘛!」
金龙脱下西装外套,坐上牌桌,一边松开袖扣,一边嘲讽地扬起唇角。「大妈,现在又是谁在说天方夜谭了?我如果真的结了婚,那群狗仔们不从蜜月一路跟踪到我和对方离婚为止才有鬼!有什么比『幽会』、『偷情』、『外遇』更能炒热八卦杂志的卖量呢?」
「呵呵,周老弟的话我有同感,我支持你!」
「老钱,你别闹了,再这样下去,金龙真的会变成台湾最后一尾黄金单身龙。到时候,我就找你算帐!」
「喂喂,芳大妈,妳这话有欠公允,不结婚的人是他,妳把帐算到我头上做什么?」
「你们都一样有罪!身为演艺圈的老前辈,不指引晚辈一条正确的人生道路,还在旁边搧风点火,鼓励他不婚,这不该被骂吗?还有,金龙你也别在旁边窃笑,玩了这么多年,你还玩不够啊?不要以为自己还年轻,再过个两年,当你动了凡心,想结婚生子的时候,都已经老得没办法陪孩子玩乐,你一定会后悔的!」
「芳姊说得太夸张了,我虽然坐三望四,也还没有到垂垂老矣、发秃齿摇的程度吧?」
挑挑眉,属于短小精悍型的芳翾,送他一个白眼。「总之一句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好了、好了,不要聊这么严肃的话题。现在周老弟也到了,我们还欠一脚,阿芳,妳找了谁来啊?怎么不见人影?」
「风大师,就是最近在算命节目里很火红的那位。我上回去参加那个『命运天知道』的节目认识了她。她说话挺有趣的,而且刚好也是个非常热爱国粹的人,我就和她说好今天要一块儿打打牌切磋切磋……对耶,都这时间了,怎么她还没到啊?你们等等,我去打个电话问一下。」
芳翾走出小包厢后,钱旺端起啤酒杯说:「讲到算命节目,最近真的挺热门的。自从那个什么天知道的节目开播后,就打得我那个专讲八卦的节目七荤八素的。果然大家都还是挺迷信的,那种节目八成八是女人在看的吧?」
金龙耸耸肩。「收视率的表现确实不俗,这类节目就像什么彩券分析、股票分析的,有它一定的市场。不过小众始终是小众,做成带状娱乐还可以,要想吸引主流收视群,还早。」
「你也讲得太老实了点,幸好这儿没有其它同业,否则听了你这种一针见血的评论,非吐血不可。」
「我不是在刻薄哪种节目,相反地,我是在称赞那名制作人懂得有线电视的节目经营策略。以市场导向的观点,它本来就该捉住特定的收视族群不放,不能和无线台的大杂烩相提并论。正因为它做到这一点,所以成功了。」
「呵呵,那小女生很能干喔!」
「谁?」
「还有谁,当然是『命运天知道』的制作人游彩钰啊!前阵子她替P视制作了一个短期的专题报导,找我当串场主持。那是我头一次和她合作,是个很健谈、很爽朗,给人不错印象的制作人。对了,跟你年轻刚入行时给人的感觉很像!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味道。」
「喔……」不感兴趣地扬扬眉头,金龙掏出烟来点上。
「我听说她最大的心愿,正是要打败你这个综艺界的不败天王制作,抢下黄金八点的收视宝座呢!」
好个嚣张的菜鸟制作!金龙一笑。「那我得小心点喽!」
「看你没当一回事的样子,人家可是挺认真的。T台和你打对台的节目,收视率一直无法提升,听说高层又有意要换人做做看。据我得到的消息,这回的竞争者可多了,名单里头也少不了小游。说不定,真的让她抢到这档节目制作的机会,你又将多了个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对手。」
「她多大年纪了?」纯属好奇。
「我记得是七年级生吧?」
吹了声口哨,金龙凉凉地消遣一下自己。「要命,现在的年轻人爬得真快。想我的少年十五二十时,还不过是个小助理,她却已经在制作节目了?是我资质太过驽钝了吗?我真该好好检讨、检讨。」
「人家是在美国跳级念书,二十岁就从南加大念完大众传播学位回台,一开始也是从小编剧助理做起。但她也是占了满大的便宜,她父亲是那间有线电视台的大股东,让女儿在基层干了两年,累积一定实力后,就资助她成立制作企划公司,抢得现在的时段开节目,迅速地崭露头角。」
「钱大哥知道的消息还真详尽。」金龙好笑的眨眨眼。「该不会对人家有意思吧?」
「嘿,你别害我!什么有意思?这些全都是从『疑周刊』看来的二手消息。是说,我是年纪大了,没那个体力花心,要不然就来追追看喽!」
「我把这句话告诉嫂夫人也可以吗?」
「饶了我、饶了我!我不想这么早就入土为安。」
两个男人八卦得正高兴时,芳翾却一脸不悦地走进来说:「坏消息,我们被放鸽子了!风大师说她的车子临时拋锚,现在要去修车厂看状况,恐怕是赶不过来了。这下怎么办?三缺一,怎么打?」
「车子拋锚也不是人家愿意的,那我们就下回再--」
钱旺的话还没说完,马上被芳翾一口否决。「不行!我已经闷了一个礼拜,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不管,我非得摸它个八圈不可!」
「要不然就在这儿找人凑凑数……我记得端木应该会打牌吧?」提起这间俱乐部老板的名字,金龙征询其余两人的意见。「找他,你们觉得怎么样?」
「嗯……他的牌技不怎么样,但现在也只能勉强凑合凑合了。」芳翾莫可奈何地说。
不一会儿,他们找来了端木,却被他极为高明地托词溜走。金龙也知道,光是芳翾那恶名昭彰的赌后头衔,就可以吓跑一堆人了,何况今天还多了个钱旺。有这两个演艺圈知名的天王赌徒坐在桌边,其余的人都只能喝西北风,注定是稳输没得赢。
所以,愿意陪他们打牌的,也只有像他这种抱定「赔钱」的「纯陪客」了。
「端木说要帮我们去找人,该不会是骗我们的吧?都已经去了十几分钟,连个鬼影也没看到!」芳翾不耐烦地嘟起嘴。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里是他的俱乐部,我想他不会放我们鸽子的。」钱旺安抚说。
「我去外头看看吧?」
金龙自告奋勇地起身时,恰巧包厢门也再度被打开了,端木笑咪咪地说:「各位,我帮你们找到『失落的一脚』了!这位是游彩钰,游制作,大家应该都认识吧?」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方才还在他们话题中出现的「菜鸟制作」,不知是上天的作弄还是巧意安排,竟然从天而降地出现在这儿。金龙默不吭声地打量着眼前的「小菜鸟」,从她这副「粉红芭比」的打扮,实在很难和钱旺口中的「爽快」、「健谈」、「能干」等等印象连在一起。
「唉呀!好久不见,小游,我刚刚正和金龙聊起妳呢!」
「钱大哥好。」
「小游,妳评评理,我和风大师约好要打牌,她竟半路给我凸槌,这有没有道理?她要是那么铁口直断,早该算出今天不要开车出门才对。改天妳得帮我念念她,告诉她,我要抗议!」
「阿芳姊别气,我一定会帮妳转达。妳不嫌弃的话,让我来代替风大师充充场面吧?」
初看她的应对进退,还算合宜,比一般时下的年轻人要来得得体多了。
就金龙自己对女性的品味来说,这个游制作太年轻了。
他喜欢的女人要像熟烂的果实一样,自然而然地散发出诱人的果香。举手投足间都有着浓冽、香郁、颓靡的气息,一副品尝过成千上百男性的滋味,对于男人是什么东西再了解不过的眼波,带点神秘的笑容……
而游彩钰呢?
那双眼睛太大、太明亮、太直接。
脸蛋虽然清秀,却没有予人遐思的空间,就像一朵绽放在春天的大波斯菊,赤裸裸地袒露灵魂而不懂得含蓄、修饰。
以花来比喻女人,那么金龙必须承认,自己是喜欢火红玫瑰或娇艳兰花的俗气男人。
「游制作,妳光顾着和熟人打招呼,冷落了某位仁兄喔!我来帮妳介绍,这边这位是--」
「我知道。」抢先截下端木的话尾,游彩钰冲着金龙微笑说:「黄金时段的教父制作人,周金龙、周大制作。您好,我是游彩钰,久仰你的大名,很高兴今天能有这机会认识你。」
「彼此彼此。」淡漠地一点头。
是他的错觉吗?
金龙微微蹙起眉头,他好象看到游彩钰的眼中浮现一丝敌意,但他无法十分肯定,也许是水晶灯光下所产生的幻差。
「那我就不打扰各位,大家慢慢玩吧!」端木在临走前,一眨眼说:「等会儿我再派人送宵夜过来慰劳各位。」
门关上后,游彩钰和她的同伴,一名颇有吨位的男子,走向牌桌说:「这是我的好伙伴大毛,因为我的麻将功夫还不到家,我请他陪我一块儿打牌,可以吗?」
芳翾与钱旺都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金龙只好开口说:「假如这位仁兄能谨守『观牌不语真君子』的规矩,我们主随客便。」
「谢谢。」灿灿一笑。
果然是错觉吧!
金龙扫开先前的疑虑,开始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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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功夫不到家,并不是骗人的。
第一盘打不到一半,除了游彩钰以外,桌上的其余三家,全都处于傻眼状态。因为她不仅连基本的术语,像是门牌啊、吃、碰都莫宰羊以外,甚至每次轮到她打牌、摸牌,她都得请益身后的军师,也因此,平常他们可以打一圈的时间,现在却只能打上一盘!
「抱歉,我真的是生手,请大家不要介意。」补上个无敌甜笑,她说。
芳翾大叹口气;钱旺默默地苦笑。
「妳要不要干脆让妳身后的伙伴代打,妳坐在一旁看牌、学牌,会比较好?」金龙暗点她,不要太白目,快点下桌。
「可是人家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嘛!」她继续傻笑,眨眨长睫毛说。「芳姊和钱哥都不介意,对不对?」
可是我介意--他总不能这么说吧?否则不就变成他这个老鸟在欺负新人了?真不晓得这大小姐的脑袋中装的是什么?依他看,她能制作出高收视率的节目只是运气好而已,一点儿也不像是钱旺所说的「实力取胜」。八卦杂志的报导,充其量也是篇七拼八凑,写出来歌功颂德的废物罢了。
「芳姊,你们玩这个是要算钱的吗?」
金龙听到这个白痴加三级的问题,已经开始在心中祈祷--谁都可以,快来打通电话,把这天才小姐召回她该隶属的那颗星球吧!
「是啊,刚刚没告诉妳,这是我们的习惯,打一千底的。」芳翾唇角抽搐着,满脸尴尬地回道。
「那多无趣啊!」
无趣?打牌就是赌钱,谁管它有趣无趣啊?金龙拋出手中的牌,摸回另一张,是一饼。不错,凑成了个顺子。
「妳说玩钱很无趣,不然要玩什么呢?该不会是脱衣麻将吧?输一盘脱一件?」钱旺贼笑着说。
「拜托,少来这套!」一翻白眼,芳翾嘟起嘴说。「金龙脱我还能接受,谁想看你的满腹肠肥啊?」
「好过分,我这也是正港的台湾鲔鱼肚耶!」
游彩钰清清喉咙,拉回三人的注意力,说:「万一我赢了,我可以要求金钱以外的东西吗?」
「妳想要什么?」芳翾好奇地笑问。
「……这个嘛……等我赢了再说好了。」
算她聪明!
金龙闷笑在肚子里。照她那胡乱无章的打法,能打赢这桌上的谁呀?不可能、不可能!除非大家全都闭上眼睛陪她打这一场。这个想法可不是他才有的,他光看芳翾姊扔出的牌也知道,她一样没把游彩钰放在眼中。
喀啦、喀啦、喀啦的,好一阵子,场子中只剩单调的搓牌、砌牌声。
「胡了!」游彩钰高兴地大喊。
「哇!这样也能胡?」钱旺傻眼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