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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来作媒  第5页    作者:岳盈

  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紧揪住季群心房,佳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只剩下空气中的余香令人回味。

  “季群,你怎么了?”难得看见好友为女人意乱情迷,齐韶感到意外。

  “没事。”他苦涩地笑了起来。生平第一次动心,对象竟然是死日本鬼子的女人,教他情何以堪呀。

  正当季群陌人自怨自艾的情绪中,季晴和安平从另一边的走道来到。

  “哥,齐大哥,你们上哪?”

  “我们正要去找你们呢。”看季群还在发怔,齐韶开口回答。

  “真的呀。”季晴兴奋地涨红脸,眼光含情地瞅向齐韶。“齐…大哥,你觉得我弹得好不好?”

  “这个……”齐韶微扯嘴角,眼光不自觉的飘向那道宛若新月清辉般秀雅的身影。安平纤巧温润的红唇微微颤抖着,盈盈流转的美眸欲语还休,但随着黑亮伶俐的眼睛轻轻眨,终究没说什么。

  “齐大哥,你说嘛!”季晴拉住他的手,撒娇道。

  齐韶将目光转向她,厚薄适中的朱唇抿成一抹宠溺的笑意。“你年纪还小,虽然有些地方需要琢磨,不过已经很不错了。”

  “喔。”季晴有些失望。

  “宁大哥,齐先生,我担心家父的情况,想光回去了。”静立一旁的安平微启朱唇道。

  “别扫兴啦,安平。”季晴不悦地转向她。“好歹也等比赛结束,公布名次再走嘛。”

  “我放心不下爸爸……”安平淡淡道出心里的忧虑。

  “安平,楚老师不会有事,家里不是还有李嫂吗?她应该知道你是到戏院这里来,若有事应该会通知你。再说,时间不早,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还是等比赛结束,让我送你回去。”季群安慰她。

  “可是……”安平秀丽的面容布满浅浅的愁意,齐韶看了微感心疼。

  “这样好了。不如我送楚小姐回去,顺便看看楚老师的情况,是否有必要立即安排住院。”

  “不要。”季晴着急地冲口而出,紧瞅住齐韶抗义。“你们好讨厌!人家心里紧张的要死,你们却不愿留下来陪我,那我比这个赛做什么?”

  “季晴……”介韶想安抚她,她却别开脸使性子。

  眼见季晴气嘟了嘴,安平只好委曲求全。“季晴,你别生气。我留下来就是。”

  “真的?”季晴是孩子脾气,听安乎这么说,立刻转慎为喜。

  众人回到包厢内,安平淡雅的柳眉始终紧紧揪着,齐韶知道她担心父亲的情况,心里对季晴的任性有些不满,却碍于季群的面子无法苛责她。只能默默关心着安平,祈祷她父亲平安无事。

  比赛最后揭晓,季晴拿到第三名的荣耀。一、二名都是国内音乐界数一数二的好手,她初次比赛就能有这样的成绩,大家都为她高兴。

  “我先回去了。”忧心父亲病况的安平向众人告辞。

  “我送你。”齐韶不放心她独自夜归,主动提议。

  “齐大哥……”季晴懊恼地跺脚,不乐意齐韶和安平走在一起。她咬了咬下唇,心里有了决定。“我想去看看楚老师,把得奖的事告诉他。不如让哥哥开车送我们去,你们说好不好?”

  “好呀。”季群首先附和。他也担心楚逸轩的病祝。

  季群驾驶白色的劳斯莱斯离开热闹繁华的租界区,通过吴淞江,进入僻静的道路。漆黑的夜色使得向两边分裂的单调风景看不分明,像是由深深浓浓的水墨交织而成。

  安平坐在后座,身边的季晴兴致高昂的说个不停,娇脆的声音叮叮咯咯地打在其他三人的听觉上。季群专心开车,偶尔回答个一、两句,他旁边的齐韶也回应得不热烈,忧心父亲病况的安平,更是心情沉重得不想开口。很快地,季晴的声音便稀稀落溶了起来,滴滴答答的像小水滴,气闷的嘟着嘴生闷气。

  安平无心理会她。偶尔,她会从后照镜里和齐韶交换一、两个眼光。尽管两人相处的时间很短暂,在缄默的车内,属于齐韶沉静的温暖一点一滴地透入她心底,她近乎贪婪地吸取,生怕错过今日之后,再没有交会的时刻。

  冰雪聪明的她,从齐韶不凡的谈吐和优雅的气质,轻易看出他出身不凡,多半是来自宁氏兄妹这般的巨贾显贵家庭。她一介平凡女子,如何跟他有所交集?

  他交往的该是季晴这样的富家千金吧!

  安平有些自怜地想,随即苛责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她现在该忧烦的是父亲的病,哪还有心思放在儿女私情上?何况齐韶根本对她没意思。

  她自嘲地歪了歪嘴角,后照镜上反映出齐韶楚楚关怀的眼光,似在询问她没事否。

  安平勉强挤出笑容,很快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向窗外风景。尽管夜色漆黑,路灯照明不是很亮,她还是分辨出就快到家附近了。

  宁季群曾有几次送她回家的经验,操纵手中的方向盘,老马识途般地穿过狭窄的巷弄,将车停在楚家小巧玲拢的欧风洋房外。

  安平匆匆下车,心情出奇地沉重,夏夜空气里弥漫着的茉莉花香气也没让她放松下来。

  从楚家客厅透出来的昏黄光线,带着不寻常的沉重气氛。安平没有按铃等李妈过来帮她开门,等不及地取出手提包里的钥匙开门。她甚至没回头去看齐韶和宁家兄妹是否有跟进来,脚步越迈越快,冲进屋内。

  “小姐!”李妈从楚逸轩房里出来,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惶乱。“先生的情况不太对,我正想拜托隔壁的孙先生请个医生……”

  安平不等李妈说完,脸色苍白地撇下她进房探视父亲。身后跟着的齐韶和宁家兄妹,神色一般凝重地经过一脸惊疑的李妈。

  “爸……”进入昏暗的室内,还未看到父亲,便听见断续而微弱的呻吟声,空气里弥漫着腐败的死亡气息。安平一颗心凉了半截,只能快步奔到父亲床前探视。

  架着蚊帐的床里,被病魔折腾得苍白瘦弱的男子弓成虾米状,手缩在胸前,脸上刻画着痛苦的线条。

  这模样令安平情绪激动的眼眶含泪,心口发疼。

  “爸爸?”她手足无措地抱住父亲,不晓得该怎么办。

  “楚小姐,让我看看令尊。”身后传来的醇厚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权威感,安平很快恢复镇静,将父亲交给齐韶诊断。

  只见他神色凝重地检机楚逸轩的状况,眉头越经越紧。看病人眼白变黄,面容枯槁,又有发烧、腹痛的症状,几乎可以肯定是

  “楚小姐,令尊这状况有多久了?”

  “大概有半年,开始时没这么严重,我们以为是感冒……”

  “我现在还无法肯定,不过,令尊病的很重,必须立即送医院,再晚怕来不及了。”

  “什么?”安平呆住,血液如流矢般的自脑部抽离,头晕目眩得摇摇欲坠,幸好季群及时扶住她。

  “安平,振作一点,先送楚老师送医要紧。”

  安平强忍体内的凄惶无助,坚强地点头。

  齐韶用薄被裹住病重的楚逸轩,将他抱进车后座。

  “季晴,你打电话请爹地派人来接你,我送他们到医院。”季群交代妹妹。

  “嗯。”季晴畏缩在一旁的角落,乖巧地答应。她没料到会看到病的仅存一息的楚逸轩。如同一般人,季晴对老、病、死感到害怕、厌恶。尽管舍不得离开齐韶,但在这种心态之下,只能目送他陪伴安平坐上车离去。

  车子急如星火地越过吴湘江,重新驶回租界区。安平的视线模糊一片,耳里盈满父亲低弱的呻吟。

  她闭上眼睛,任泪水滂沱如雨。好想掩住耳朵,将那阵阵割裂她心肝的呻吟挡在耳膜之外,但又怕父亲紫白的薄唇间再也逸不出那呻吟,而被沉寂无声的死亡所替代。

  就在这种难堪、矛盾的情绪折腾下,车子终于抵达了医院,暂时结束了安平的折磨。

  第四章

  齐韶推门走进病房。

  以往无数次来来去去病房之间,看尽生老病死的无奈,照理说,感官上应该麻木了;可每次见到家属脸上蕴积的某种触摸不着的茫然和痛楚时,他便深恶痛绝于自己所学的贫乏,连减轻病人疼痛的能力都没有,更逞论挽救病人的生命了。

  此刻心中除了那份无力感外,还多了对病床旁守候病人的年轻女孩的疼惜。

  不属于这年龄女孩的哀愁笼罩着安平娟秀的脸庞。单薄的肩膀像被压了千斤重担般垮着,纤细的颈项仿佛支撑不住满脸的忧虑而摇摇欲折,失去血色的嘴唇不住颤动;为了制止这颤动,编贝似的牙齿紧紧咬啮住下唇,但眼眶里随即滚动着的发烫泪水,仍泄漏了她掩藏在故作坚强的面具下那楚楚可怜的脆弱。

  齐韶为之心疼。

  他走到安平身后,同她一般将目光投向病床上脸色苍白、正陷进恬静睡梦中的男子。

  睡着的人,暂离病魔的折腾;醒着的人,独自承受亲人病危的打击。

  为此,他有点怨恨安平的父亲。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让女儿承受这样的担忧?

  安平才十七岁,仅仅十七岁!

  花样般的年龄该当无忧无虑,可看她得面对什么!

  该当受人娇宠的天真,遭受现实欺凌而满目疮痍。红红的眼眶里尽是仿惶无依的慌乱,该有的纯真无邪,为早熟的沧桑所取代。

  齐韶忍不住为她难过起来,心里兴起一股想搂她入怀,用自己的臂膀为她阻挡现实生活中所有风雨侵袭的冲动。但他仅是轻轻地将温暖的手掌落在安平肩上,笨拙地安慰她。

  “安平……”他无法在这时候任拘谨而礼貌的称呼挡在两人之间。“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可是爸爸……”耳语般低弱的声音自她粉白的菱唇间飘出,齐韶得用力咬住嘴唇,才能克制那股想拥抱她的冲动。

  “汤普森医生说令尊的病情暂时稳住了……”

  他温和、客观的陈述;原本是为了让安平放心,没想到却如天外飞来的一颗有能量的殒石,摇撼了她晃动欲坠的心墙,把最后的一丝坚强给系垮了。

  泪水若泪滴不歇的流水温瀑而下,如受伤小兽般的呜咽低低地逸出喉咙,安平无法自己地投身进齐韶怀抱,哀哀低呜起来。

  “安平……”齐韶慌了手脚,仅能抱住她。

  担心吵醒父亲,安平的抽噎是极尽克制的低弱,这使得齐韶更加为她难过。他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她,甚至怀疑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见得能减轻她心里的悲痛。让她哭吧,这时候能提供的也仅是这副臂膀而已。

  他从来不曾元满如此的无力感过。

  病房里有好一会儿只有安平低不可闻的哭泣声,齐韶除了抱住她,将双手守礼安分地固定在她肩上,目光投注在病床上插满针头的病人外,不敢有任何冒犯的举措。

  安平对他的吸引力太大了,稍一闪失,他怕自己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借着哭泣将压在心口的沉重负荷宜泄了些,安平渐渐恢复平静。她抬起泪水婆娑的秀丽脸庞,仍氛红着水气的眼眸露出些许的羞怯,不断抖动的樱唇试着往左右两方咧开一个不像笑容的苦笑。

  “对不起……”安平的声音轻的像叹息。

  “别这么说……”齐韶清亮的星眸盈满温暖的关怀凝视她,他空出一手掏出裤袋里的雪白手帕,递向安平。

  她怯怯的伸手接过,白嫩纤细的手指似风仙花般可爱,捧着他的手帕的样子,宛如那方手帕是什么珍贵物品,充满小心翼翼的虔诚。

  齐韶的心燃起一小簇火焰,静静看着她将招叠整齐的手帕轻辄压在缀着露珠般晶莹泪水的细致粉嫩雪颊上,那一刻,他几乎要嫉妒起他的手帕来,能那样毫无顾忌地亲近她的泪、她的颊肤。

  “半年前,爸爸生病时,我以为只是小感冒,他也那样告诉我……”安平哆嗦着樱唇低低哑哑地诉说起来,半垂下的眼睫挂着一滴清泪,眼里有着深深的自责与懊悔。“我要他去看医生,他却固执的不愿去。有一阵子,好像真的设事了,但没隔多久,他又断断续续地病了起来。直到最近,他实在是病的太厉害,连下床都不能,我才去找了医生来……”

  齐韶默默听她说着,只以眼光传送他温暖的关怀。

  安平跟他说这些话,就像是教徒对神父所做的告解一样,经由这样的情绪发泄,将有助于减轻她心里的负担,眉间的忧愁也能卸下一些吧。

  “我真的……真的不晓得……”她掩住脸低泣起来,那可怜的模样令齐韶无法再冷静下来,伸子将她搂进怀里。

  “安乎,那不是你的错。”他拍抚着那双瘦弱的肩膀,轻柔地道。“你不是医生,怎晓得令尊病的这样重?”

  “不,是我没照顾好爸爸。”安平激动地说。“我知道喝酒不好,却没有阻止爸爸喝酒。妈妈死了后,爸爸晚上不是跟册友在外喝得醉播键回家。就是躲在房里一个人喝问酒。我以为小酌怡情,爸爸并没有在白天也喝,是不要紧的,没想到……”

  “安平,喝酒虽然是造成令尊肝病的原因之一,但主要还是他没有早一点治疗——”

  “是我的错,如果我晓得有这么严重,我不会让爸爸任性地不去看病。他讨厌医院的味道,因为妈妈……妈妈就是死在医院里……”她忽然颤抖起来,惊惧交加的眸光从缀着泪珠的眼睫问闪射而出,投向病床上的父亲。

  “爸爸他会不会也……”

  “汤普生医生会尽力……”

  “可是,可是他说……”安平揪紧齐韶的衬衫,眸里盈满惶乱。“他说爸爸的情况很不好……”

  “暂时稳住下来,必须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确定。肝病的治疗设那么容易,令尊是由慢性肝炎转为急性肝炎。汤普生医生已经做了必要的医疗处置,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了。”齐韶试着安抚她心头的忧惧。

  “静观其变……”安乎的泪又满溢起来,今晚她哭得太多了。她吸了吸鼻子,忍住再流泪的冲动。“我知道医生已经尽力了,可是……我现在只有爸爸了,我好害怕……”

  “别怕,你还有我。”齐韶温柔地看进她眼里保证,“不管情况如何,我都会在身边陪你一起度过。”

  “嘎?”安平吃惊地眨眨眼,一抹红晕飞上颊面,不是很确定地回视他。“为……什么待我这么好?我们才刚认识……”

  齐韶望着她,心里波潮汹涌,却只能强行控制满腔的情意。安平还太小,他仓卒的表白怕会吓坏她。

  “我们是朋友啊,我一见你就有种……亲切感。”

  只是这样吗?安平的表情有些失望。

  “像季群那样。他把你当成妹妹一般疼爱。”

  “宁大哥……”安平微扯嘴角勉强笑了一下,这么说,他也只是把她当成妹妹?“他回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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