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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配  第4页    作者:岳靖

  「你没锁门……」她关好门,看著床上的他。

  罗愉拉亮床头夜灯,光芒暖暖地,像棉絮在水中化开,飘腾著。他看著她,掀开被子一角,支颐侧卧的姿势,让他裸露的胸膛显得更深、更宽大——女人向往的。

  祭祆儿无声快速地奔上床,躺在他胸前的空位。他盖好被褥,将夜灯调暗些,手臂搂著她的细腰,垂下眼,嗅著她的馨香。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她嗓音乾硬,某种压抑还延续著。

  他微睁双眸,轻轻地吻她的发。「龙鳞湖的事,是罗悦和始禧大意忘形——他们自己的错……」

  「那你为什么那样看我?」她疾言打断他。

  他凝眉。「我怎么看你?」那一年发生在龙鳞湖畔的意外,虽是他们罗家兄弟与祭家兄妹之间的「四人秘密」,他却早已淡忘,倒是隔日登船离岛,在送行的人群里,找不到她小小的身影,令他一颗心悬挂许久,担忧她哭闹过度。「那时,我吓坏你,让你不敢来送行?」

  「就是!」她坐起身,双手抱胸,冷眼竖眉。「你像这样瞪著我,怪我一张嘴,使人溺水……」

  「祆儿——」他摇著头,将她拉回怀里。「人在情急时,很难有好脸色;我不是个被训练过的服务员,只是个冲动的十七岁少年。我当时真的这样看你吗?祆儿——」

  他的嗓音像在吟诗,让她恍惚地合眸,安稳躺在他怀里,就要睡去。「不对!」瞬间,她又翻身,柔荑压住他,小脸伏在他胸膛,两眼晶亮地对著他。「你还是没来看过我!十年!十年耶!」纤指戳他的胸,很用力,指甲陷入肌肉里,小小的弦月痕分布在他胸口。

  罗愉一点也不被她撒泼的小动作触怒,大掌伸向她,温柔抚她的脸庞,另一手包裹著她的小手。「你多久没见过你二哥了?」他低问。

  她愣了,美眸注视他半晌。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可她与二哥确确实实也有十年没见面了——那个最疼她的二哥呢……

  「始禧喜欢四处游走、到第一线挖矿……」他说著。

  祭祆儿表情沈静,想起这些年来收到许多二哥寄送的宝石原矿。二哥说,她就像珍贵的宝石原矿,天然纯美——这其实是取笑。因为二哥还说,原矿切磨後,才是宝石,能显现圆滑的成熟之美,供人佩戴展示。

  「喔——我明白了!」她叫道,长腿一曲,膝盖用力抵住他腹部。「你跟哥哥在外面带著成熟女人玩乐!是挖矿呀!女人矿山嘛!」眼光危险地闪烁,这一刻,她不是十五岁女孩!她是祭祆儿!

  「祆儿,」他唤她,沉吟了一会儿,长指摩过她眼下,说:「我是始禧的护卫,理所当然跟他跑——」

  她蹙一下眉心,翻过身,生气了。

  罗愉一笑,神情有著宠溺,移动身子,胸膛贴著她背脊,抱著她。

  「你走开!」她回身,手拉住他胸前的龙形项链。「我不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她还不是个人妻,即使他们的关系是命定、是天意……

  他笑了起来,气息带著威士忌的味道,很醇厚,是成熟男性的味道。「长廊天花板的图是你画的,」他吻一下她的鼻尖。「你怎样命令余联找人搭架筑梯,让你一个暑假待在上头嗯?」

  「多嘴的余联,什么都跟你说!」她咬牙,双颊染红。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那充满象徵的图,只有你画得出——」这又像取笑了。他那令人费解的神情,教她恼羞成怒。

  「是啦,我就是喜欢支配人!」她扯紧龙形项链,几乎勒著他的颈子。

  他把她揽进怀里,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这样的祆儿,就不须担心我在外面带成熟女人……」

  「你不可以!」她昂脸,下意识吼出,眼神坚定、强悍。

  他看著她,笑了。那笑容令她困窘,她想挣开他的怀抱,他不让。

  「袄儿、祆儿——」这种吟诗似的叫唤,很容易软化抗拒,教人陷入他的温柔里。「我还没跟你说生日快乐嗯——」

  她动了动身子,柔荑交握在他腰後,脸庞轻轻摩著他的胸口,嘟叹一句:「我永远都不会长大!」

  「好,」钢铁般的臂膀将她环得更紧,牢牢嵌入男人的心口,像宝贝一样。「你永远当个小女孩——」

  第三章

  她哪里还是个小女孩!罗愉在睡梦中,更能清楚意识到这点,眉头重重凝起,双眸一张。

  骄阳已出现在床边的落地窗门外,正正卡在框格里,燃烧著纱幔,染红丝绣龙纹,房里像著了火一样,焰光斑斓。他浑身发热,感觉躯干上压著一具再完美不过的女性胴体。她柔软丰腴的胸脯,只隔著一层布料,贴触他坚硬的胸肌。她穿日式睡衣,腰间系带早不知扯哪儿去了,睡姿一变换,衣襟就敞开,弯曲的长腿横过他下腹,勾著他,斜进他腿间,他的臀侧甚至感受到女性私密的柔软。她的每一寸曲线,都是一个诱惑,变换一个睡姿,也是一个诱惑!他昨晚肯定真醉了,才让她上床来,结结实实找了个折磨!

  「祆儿……」罗愉发出乾哑的声音,手臂困难地从她腰後抽出,迅速翻身,下床远离床铺。

  他站得真的远了些,仿佛床上躺著什么洪水猛兽,再美的梦都醒了。天光大亮,朝雾尽散,他深呼吸一记,平息清晨的生理躁动。床上的小女子唔地一声呓语,小脸埋进他的枕头里,一只雪白的裸臂滑出被缘,在他的床位抓抚著。

  「罗……罗愉?」祭祆儿摸不到他,困惑地坐起身,初醒的眼眸,朦朦胧胧地。「罗愉?」她盘著腿,举臂打个呵欠,只有一只手还在衣袖内,睡衣穿得如袈衫,白皙滑腻的胸口露了大半。

  「祆儿,把衣服穿好。」这个语气有令人倾神专注的力量。

  祭祆儿抓抓一头微鬈俏丽的短发,看向他的位置。「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罗愉拉开窗帘,将落地门往外推。阳台的绿篱里,种满立鹤花,不仔细看,会以为是朝颜花,蓝紫色的花朵蜿蜒地分布在叶丛间。一股凉冷的早风扑上面颊,罗愉闭一下眼,迎著风,舒畅气息,随即转身往浴室走。

  祭袄儿边穿衣服边下床,弯腰捡起一朵被风吹入室内的花儿,顺手簪在耳鬓,然後跑进浴室。

  「罗愉——」

  站在马桶前的高大身形一僵,罗愉没料到她会跟进来,双手极快地拉好裤头,按了冲水钮。

  「罗——愉!」她抱住他,柔荑环著他的脖颈,踮脚尖,娇躯密贴他背部,在他耳後呵呵笑著。「你在干什么?」

  「站在马桶前,还能干什么?」

  「罗愉——」祭祆儿撒娇地叫他的名,压根儿没听进他的话,小手顺著他的胳膊滑下,皓腕摩著他的手背。

  「祆儿,」他提胸屏气,道:「我还没洗手——」

  「嗯?!」她轻应。

  罗愉旋身。「我还没洗手。」双眼直瞅著她,语调清楚又缓慢,可让她听明白了。

  年轻柔润的脸庞涨红,祭祆儿低下头,往後退。

  罗愉垂眸,无声一叹,拉著她的手,走到洗手台,扭开水源。一管银白水柱往下泄,哗哗地在他们掌心溅开水花。罗愉挤了清洁乳,大掌摩擦著她,直到泡沫满满裏住他们的手,他用指腹仔细搓揉她的指间。

  祭祆儿偏侧著脸看他。他神情认真,双臂围拢她,抓著她的手冲水,像在帮小孩洗手一样。这使她闷怒了。她回过头,盯著水流,颦蹙额心,瞬间将手指压堵著水源,水滋地朝上斜喷。

  「袄儿!」他的眼睛被喷个正著,睁不开。

  她哈哈笑了起来,将水源开得更大,手堵得更紧,一迳喷他。

  「别玩了!袄儿!」他伸手抓她。

  她左右闪躲,拉下一条毛巾,盖住他的头,笑著跑开。

  罗愉擦乾脸上的水渍。她停在门边,挑衅地盯著他笑。

  四目交接,两人互相凝视了一会儿。他眉梢上扬,挑一下唇角,丢开毛巾,露出要教训人的表情,长腿跨出。

  祭祆儿尖叫一声,逃出浴室。罗愉追逐在後。两人笑闹地跑到卧室,他擒住她的腰。

  「你还逃!小丫头——」他把她压倒在床上,浑厚的嗓音低低地呢喃。「你太顽皮了,祆儿。」

  她的笑声逐渐松软,气息微喘。「罗……愉——」这一声叫唤,很性感,不像十五岁的女孩。

  罗愉眸光一沉,大掌扣住她腰侧,翻过她的身子。她急促的气息还没恢复,胸口阵阵起伏著,莹亮的美眸对著他。他仰起颈项,胳膊一围,背肌上的羽翼形胎记伸展开来,将她罩在身下。

  祭祆儿脸蛋绯红,唇也红,并且保持一个程度的微启,极其诱惑。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他好像没在呼吸,仿佛一动视线就会模糊,看不清楚这个小美人。久久,他徐缓地将脸俯近,她闭上眼,以为他将要吻她、抱她。

  「在男人面前,唇要闭紧。」他拿下她簪在耳边的立鹤花,起身,站在床边。

  祭袄儿一脸茫然地坐起。

  他指著她没系带的睡衣。「还有——把衣服穿好。」

  祭祆儿的心抽了一下。「我是你妻子!」她下床,走到他面前,昂著小脸。

  罗愉微笑,温柔地垂下眼神。「你还小。」他捧著她的睑,吻她的眉、眼、鼻,一掌抓拢她敞开的衣襟。

  她拂开他的手,衣襟又敞开,露出她青春美丽的躯体。「昨天,我同学吻了我的唇。」她说。

  阳光退到门外去,拉走了影子。罗愉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是那张天生的笑脸。他将拿在手里的立鹤花,簪回她耳畔,道:「你今天还要上学,别迟到了。」

  学校座落英格兰乡村绿野的山丘上,是祭家办的,也是祭氏系统下,年轻成员接触外界的一个起点。学校是小型社会、联合国缩影,学生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文化、性格在这个强调独立思考的学校里,接受各式探索与启蒙。

  什么古典三大家……

  全是牢骚客!祭祆儿今天根本不该上学。一个早上她心不在焉,思想史根本是一堆已「做古」男人未能实现的「生前大话」,说好听是「雄心壮志」,其实不就是发牢骚,管它哲学还政治……反正不都是牢骚嘛!

  讲台上的老师也在发牢骚。她今天根本不该来上学!

  一个小小的东西打在颈後,祭祆儿转头。坐在斜後方最靠门口位子的邹风和,不明显地举著拳头在太阳穴边绕了绕。

  脑袋坏了!祭祆儿对他做个鬼脸,端坐回身。没一会儿,咚地声音传开,她又回头。邹风和的书本掉在木质地板上,他朝她一笑,弯下腰,仿佛要捡书,但身子一旋,就溜出门外。这是一个讯号,她懂了。回过头,老师正在黑板上写著长篇大论。她站起身,离座走向教室後门。

  古朴典雅的走廊有祭氏建筑的风味,像条龙,沿著教室的外墙高筑,回绕在半空中。长廊底下是一片绿草原,没有课的青年学生躺在上头晒太阳,头枕著厚厚的书本。

  「大学部的大哥、大姊们——」邹风和坐在长廊的栏杆上,看著底下的绿草原。

  「我们今天也学学他们过悠闲的生活吧!」邹风和将视线移向正走出教室後门的祭袄儿。

  「谁跟你『我们』?」祭祆儿瞪他。

  「想跷课,不是吗?」邹风和跳到她面前。「你今天精神不好、双眼无光喔,袄祆——」他的手探向她。

  「你别想再碰我!」祭袄儿闪过他,往阶梯走去。

  「祆祆!」邹风和跟著她。「在自家办的学校跷课,还是第一次……」

  「我爱上就上,不上,谁也管不了!」她打断他,嗓音带著令人不解的怒气。

  「从现在起,我自己作决定!」她快步走下阶梯,制服裙摆在风中翻飞得很美,她脱掉格纹背心、扯下领巾,随手丢。邹风和一件一件捡起。

  他们一前一後越过草原,走到弯弧的木桥上,河边杨柳树林後的马场,传来马蹄声,有班级正在上马术课;河面上划船、撑篙的大学生不少,有的翻书吟诗,看来乱噁心的。一个坐小船的戴帽女生,朝桥方向挥著手,操著日本口音叫唤祭祆儿。祭祆儿没听见,应该是没听见,快步快行走出校园。

  「祆祆——」邹风和跟上她。「有人叫你呢!」那日籍学生是大学部的,祭祆儿帮她算过一次命——就是用独一无二的铁口,随便说几句话啦!从此日本女人成了祭祆儿的信徒。

  「祆祆,你的……」

  「你闭嘴好不好!」祭祆儿终於开口,稍停过快的脚步,然後继续往前走。

  邹风和亦步亦趋地跟著她。

  学校似乎一点也没被他们抛远,即使走了半小时,回头仍看得到那带有祭氏风格的壮丽建筑立在英国的土地上。云一朵一朵压上太阳,直到要滚落,天空一片暗黑沉重。

  邹风和仰望天。这个国家的天气就是这样,阳光稀罕,偶尔露脸,过了一个时间,马上乌云密布,看不见透澈蓝天。「要下雨了。」他说。

  祭祆儿无动於衷,一迳往前走。偶尔有几辆车开过,他们就得退到路边的斜坡上。出入这个山城,大家都开车,很少有人像他们这样徒步行走。

  「你到底要去哪里?」邹风和停住脚步,嗓音认真起来。

  祭祆儿走她的,完全不管他。

  十七岁少年生气了,迈开大步,挡在她前面。「你要去哪里?」

  她瞟他一眼,绕开,依旧不搭理人。

  「袄祆!」压抑的嗓音,他的神情不再只是十七岁少年。「你以为能用走的,离开这儿吗?」大掌拉住她,不准她往前多走一步。

  祭祆儿看著他。「你跷课时,会留在校区当乖乖牌吗?」这问句充满挑衅。

  邹风和皱起眉,放开她的手,走到路中间,挥动手上的格纹背心。一辆驶来的货卡车险险撞上他,车里的白人驾驶探出头,粗野的吼骂。邹风和走上前,在车窗边交谈几句,一会儿,白人驾驶下车站在路边,数著钞票。邹风和将车开到祭袄儿旁边。

  「上车,祆祆!」他推开车门,把格纹背心和领巾丢向她。

  祭祆儿接住自己的制服行头,想也没想就上了车。

  做事不需要管合法不合法——这就是权力。听说邹风和的父亲是个驻外高官,在这个国家享有特权。

  「有钱就能使唤人,不管是白人、黑人、红人、褐人……什么种族,」他看一眼後视镜,嗤笑:「再傲慢的民族性终究屈服於现实。」

  「他也把你当成黄种凯子。」祭祆儿淡淡说了句,後方道路,刚赚了一笔的白人男性站在雨中,挥手欢送他们。

  邹风和一笑。「他待会儿一定後悔,那些钱贴拼不成一把伞呵……」他踩紧油门,污水朝後喷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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