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两小时,她已出师,阿迪留她独自在花房打理郁金香。丛丛艳丽、朵朵脱俗的郁金香是牧场的主打花卉,品种好,长相佳,栽培细心,服务优秀,整个城市三分之二的郁金香供应都来自这里,包括政府要员款待外宾时摆在桌上的花卉。
初自阿迪口中听来还真有点难以置信,此刻对花的知识略懂一二,才知道此言不假,陌上花的郁金香即使不是极品,也绝对称得上精品。她本非爱花惜花之人,可面对眼前的花,她意识到从此将与花结下不解之缘。
阿迪说这些郁金香均是老板亲手栽培的,什么样的人才能种出如此美得不可方物的花呢?她的心中升起期待。
「听野蔷说,你是新来的。」清雅的嗓音自她身后扬起。
狄红罗缓缓转身,见到来人,阳光自他头顶洒下,隐住他的上半身。
她抬起沾满泥土的手挡在额前,像在敬礼。
来人朝前走了几步,使她不必遮光就能看清他;是个身材挺拔的俊秀男人,有双温柔的眼,比夜黑、比星亮,深似寒潭却不冰冷,身着蓝色棉质套头衫,同色牛仔裤,左手提着琴箱。
她自然地点点头,心田却不似面孔的平静。
「你好,我是龙冶冽,陌上花的老板。」他友好地伸出纤美无骨的右手。
「你好,狄红罗,未经你同意就来报到的新员工。我已经工作了六个多钟头,赶人不好吧?」她的右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握上他的。
龙冶冽哑然了片刻,「安心工作吧!」
「谢谢。」她压下跳动得益发剧烈的心,浅笑骤止。
「方才我在门口多停了一会儿,看得出阿迪教得不错,你学得很好。」
「是野蔷教的。」她扯谎,引得他歪头皱眉思考一阵,她没料到一个男人摆出如此天真可爱的模样竟是这般迷人,完全不做作,不惹人厌。
「不可能吧。」他说出结论,「野蔷没这种好手艺,她给花培土像堆沙堡,不懂如何除草,从来不会将草连根拔起,总是剪掉上面的茎叶,然后抱怨一定是有人又洒草籽,破坏她的劳动成果。」
脑海中浮现单野蔷四处抓人狂涮的凶样,狄红罗忍俊不住,「她认定自己无所不知,永不犯错。」
「你相当了解她。」
「我俩臭味相投。」狄红罗一双眼闪动调皮光彩。
他扬眉表示看不出来。「我该工作了,不打扰你。」他欠了欠身。
她点头,「我会努力让这些花更美丽。」
他笑着离开。
一番交谈,她的心情好到极点,工作起来动作更俐落,手足轻快,哼个小曲。
恍惚中阵阵琴音飘至,若有似无。她扔下花铲奔出花房,寻找琴声的源头。
郁金香花海中,龙冶冽闭着眼陶醉地拉着小提琴,音符自指尖流泻,他似长着透明翅膀的天使,鼓动着万物的灵韵。
乐音徐徐而止,他将琴收好,无意中瞄到不远处的窈窕身影。于是微笑着走近,颊边浮着红云,他极少在旁人面前演奏。
「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妙不可言。」她指了指琴箱。
被人一夸赞,他羞赧地扬起唇角,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道谢。
「你拉琴给花听?」自觉问得挺蠢,他可能只是想找个优美清静的地方。
龙冶冽吃惊反问:「妳知道?」
「知道什么?」瞧他一副巧遇知音、相见恨晚的激动表情,她觉得好开心,遗憾的是不太明白他的兴奋为何而来。
「我的琴正是为它们而拉。」他的眼漾着柔情,洋溢着无限珍爱凝望着小小的郁金花海。「花是最通灵性的植物,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跟人一样需要呵护、需要赞美;可它们比人脆弱,人伤心后会修复,花一旦伤了心就再也无法治愈。所以我常拉琴给它们听,悄悄讲着赞美的话,夸它们娇艳欲滴,美不胜收。花儿心情好,益发烂漫有生气。」像在说自己的孩子,口气中净是慈爱。
「开得艳能卖个高价。」
「我不是为了赚钱。」他急急否定,「我从不将它们当商品。」
「那你干嘛卖掉牧场里的花?」真矛盾。
「它们既然来到了世上,就有应享的权利和应尽的义务。我从球茎或种子中将它们唤醒、养大,而花儿也该尽义务去美化生活,陶冶人类的性情。」
她失笑,「稀奇的论调。」
龙冶洌包容地一笑,自知他的观点不易被理解接受,没换来嘲讽已经很好了。
「但我能接受,也很赞同。」她又加了一句,也欣赏到他的笑逐颜开。
特别的男人,看似平凡又超然,低调但引人遐想,高贵天成却平易近人,一出现就锁住了她的目光;在这样的老板手下工作,她一定不会寂寞。
第二章
单野蔷今天不上班,与刚出差回来的老公吵了个小架,惹了一身火。
狄红罗只好独自搭公车去牧场,把火爆女扔给她老公料理。
这对新婚小夫妻,想来就好笑。
狄红罗清晨初睁眼就被野蔷气鼓鼓的俏脸搞跑瞌睡虫——小妮子高声宣布要离家出走!这回好象是玩真的,她这临时住户只好忙把她压坐在沙发上,思索着如何劝她打消浪费人力财力又屡玩不爽的念头;毕竟结婚不到四个月,这小女人出走已不只一两次,婚礼当天她跑过,蜜月旅行她躲过,孩子气得很。
单妹妹扁着一张嘴,委屈地将头埋入狄姐姐的肩窝,正欲指控老公的罪行,她的英俊老公也扬着委屈无辜的脸,提了个旅行箱从卧室里出来。
慕归鸿是标准的理工科,直来直去,他认为既然老婆已经做了决定,就一定有她的理由。所以,他认认真真地替老婆收拾好行李,将衣物、用品都分门别类装进旅行箱里,又很细心地装了OK绷、常备药品,再把家里所有的现金都装入包内,还逐一给老婆的朋友打电话,拜托他们照顾自己的老婆。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他提旅行箱出来,把它放到玄关,还给老婆的皮鞋擦了油。
多体贴、多窝心!教人乱感动一把的。狄红罗顿时认定绝对是单野蔷的错,就算两人都有错,也是她错的多。
休息一下打算继续开战的单野蔷根本瞧不出老公的苦心,立刻爆跳起来。
慕归鸿这才慌忙地把老婆搂在怀里,任她拳打脚踢不松手;从他痛苦的表情来看,内伤不轻。
夫妻俩到卧室闭门折腾了,狄红罗这才得以洗漱、吃早餐,愉快地开始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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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上帝爷爷恰巧便秘,见不得别人心情好,午饭时间刚到,大家都要去休息室吃老板亲自做的蛋炒饭,麻烦就上门了。
「唷,我说今天的花怎么没精神,好货都自己留着呢!」两个保镖模样的壮硕黑衣人拥着一个暴发户样的男人进来,流里流气的目光锁住陌上花的标志——一株黑郁金香盆栽。
「先生有什么需要?」阿迪迎上去,来者是客,虽面目可憎。
「这就是那个叫什么种马说的黑寡妇?」男人指向黑郁金香。
「先生,是大仲马,法国名作家。」阿迪强忍厌恶,耐心地说。
男人大掌一挥,「管你什么种马、种驴的,这黑寡妇我要了,挖出来。」
「住手!」阿迪挡住花,「这是非卖品。」
「非卖品?」男人眼一横,「那就送我了,拔下来。」两个保镖奉命上前。
「你们存心捣乱,我报警。」阿迪边喊边护花,和保镖们扭在一起,一手抱花,一手阻挡攻击,显然的,一拳难敌四掌。
旁边吓得不轻的两个女员工这才想起呼救。
无赖男人的一只手伸向黑郁金香,猥琐的面孔露出得意的笑。
「哎哟!疼!谁?快松手!」
突燃横过一只修长的手抓住男人的腕部,将人甩至一旁。
男人正要开骂,猛地收住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抓痛他的人,口水流满地。哇呀,小牧场里竟有这等美人,喷火的身材在宽大的T恤下若隐若现,冷漠的眸底蕴着万种风情,她才是陌上花的极品。
狄红罗不甩他,扭身踹了另两人一人一脚。一个保镖气势汹汹地扑向她,还没弄清状况,就吃了一记过肩摔;另一个分神之际,胃部也被狠狠地赏了一拳,当场痛得弯腰单膝跪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在她摔人的同时赶来的龙冶冽。
快、准、狠,一气呵成,不露破绽,不留馀地。谁想得到她有如此俐落的身手,瞬间摆平三个流氓,尽管她的个子比他们都高,但男女力量的差别是悬殊的;最重要的是她敢做,敢出手打三个男人!并非每个人都这么有胆量,尤其是女人!
龙冶冽是第一个清醒的,连忙冲到狄红罗身前,握紧她的手,上下扫了一遍。
「你有没有受伤?」
她莞尔,「没事。」继而转头看向三个无赖。
为首的男子惊了一下,往后倒退几步,拍打他的两个保镖,「你们傻了吗?给我上!」
但两个保镖没动,反而拉住雇主,他们领受着那绝非虚张声势的一摔一拳,以及她眼中转瞬即逝的野性与戾气。
「想要黑郁金香?」她的声音彷佛来自空旷的原野,有声似无声,既冷又利,让人恐惧。「如果你地下有知,会在你的葬礼上看到。」
三人似乎同时感到有死神临降,再不走恐怕就没法直着走离开了。他们立刻夺门而出溜之大吉,连声称日后报仇的警告都没提一句。
戏落幕了。
龙冶冽询问其它员工,得知只有阿迪挨了两拳,于是叫女员工帮他擦药酒。
狄红罗刚要去餐厅继续用餐,却被一只秀气纤长的手拉住。
「这样很危险,应该先报警。」龙冶冽想起来就怕,「万一有个闪失,我如何向野蔷交代?」
她转身面对他,「警察到了,你的花也完了。」这是事实,二人皆清楚。「若我有什么闪失,你拿我的尸体跟野蔷交代。」原来他担心被安上「照顾不周」的罪名。
「怎么这样说,我是担心你的安全。你是我的员工,怎能让你出事?」
她冷笑着,他就不能不说后面的话吗?她正要反过来安慰他,却听见令她难受的言词。「即使我七窍流血,也会倒在街上,绝不占你半坪地,若不幸有血滴下来,我只能说抱歉。」狄红罗戳了下他的肩,「还有,你不知道与人面对面谈话要保持一米的距离吗?」离得太近,她有点胸闷和……神智不清。
他这才发觉两人快贴在一起了,一个背抵门板,微扬着头,一个单手撑门,俯视她的脸,好暧昧的姿势,他甚至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扑在他脸上。
他马上放下手退后,脸微热,「对不起。」
两人都不作声,室内静得连空气也凝滞,她盯着他,他则不自然地撇开头。
「走吧,去吃饭。」狄红罗看出他的拘谨,苦笑着打破沉默,率先走出去。
龙冶冽叹口气,却不清楚为何,还是去吃饭吧!
午餐是他和她一起煮的,唉!光闻香味,就知道她的厨艺与身手一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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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公难得甜蜜的言语攻势下,单野蔷的怒火化为绕指柔,婚后第四回离家出走告吹。此刻,单大小姐套着卡通图案的睡衣,顶着微湿的发从浴室晃进客厅。
「啊,你一声不响地杵在窗帘后面会吓死人的!」被站在玻璃窗前给窗帘遮去半个身子的狄红罗吓了一跳,「要跳楼吗?这里可是二十八层,脸会摔烂的,怎么见阎王,丑死了。」
「好吵。」狄红罗咕哝,走向阳台,经过厨房从冰箱拿了两罐啤酒,把整个身子丢入藤椅,灌了几口酒,不住地皱眉,她一向不喜欢这味道。
单野蔷跟过去,抽出另一罐,拉开喝。「听冽说今天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什么事呀?说来娱乐一下。」她没形象地蹲在椅侧,双手搭在扶手上,若非缺了条摇摆的尾巴,还真像等主人宠爱的小狗。
「毫无娱乐性。」她闷哼,敢情有人把她痛宰「摧花」大盗的英雄壮举当成娱乐新闻传播。救了牧场的宝贝,没捞着半丝好处不说,还被气得胃抽痛,连饭也吃不了,体育节目没心情看,她招谁惹谁了?心里明白他的担忧,更清楚自己毫无风度的小鼻子、小眼睛,但就是气他。可气他什么呢?她不明白。
总之就是反常,超级不对劲。长这么大她没有热中的事,做了三年的模特儿是为了赚钱,Fans的热烈呐喊与她无关,设计师们为争夺她而明争暗斗她不屑一顾,更拒绝同任何一家公司签约,工作和自由都是她自己的,不能签给任何人。
圈内人眼中漠然高傲的东方美女谁的帐都不买,独来独往,身边只跟着个经纪人,不闹绯闻,不露踪迹,要见她只有在台上,领略那令人震撼的傲视群星、不可一世的风采。
她绝非冷血,只是不热情而已,还有,她认生,如此罢了,才不是什么戴面具自我保护以免旧伤复发。
个性使然,没几个人值得她关注,更别说动怒。所以她难以理解自己今天的反常,左思右想,就是找不着原因,还弄得疑神疑鬼,坐立不宁。
单野蔷仔细端详狄红罗,透视到她的心肯定乱了套,且史无前例的严重,很快就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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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的夜景是最教龙冶冽心旷神怡的,雅致而温馨,是专属于他的家,这方天地令他安心、放松,是他宁愿舍弃豪宅的原因之一
现在的世界上已无世外桃源,想学古人隐居更是幻想,人工的凿痕遍布了大江南北,而真正的净土又处于原始的塑封。仔细想来,还是寻不到探不进的好,否则那里亦将乌烟瘴气。由此可见,他的牧场的确不赖。
花海中有一条窄窄的空地,恰好够他一人平躺,是栽花时特意留下来的,方便进一步置身群芳之中。每逢星光灿烂,夜深人静,他都会躺在空地上吞吐酽酽花香,触摸习习晚风,天地间只他一人。
「茅檐常扫净无苔,花木成蹊手自栽。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
梦中的美好田园生活,巧手花农是毕生向往。可奇怪的是认识他的人皆当他惯于穿梭灯红酒绿的名流宴会,对各种派对乐此不疲。
阿迪说过见到他的第一印象——住在祖上传下的老房子;名门世家的洋房;周末聚集朋友开派对,陈年的红酒盛在亮晶晶的水晶杯里品味,煮正宗的卡布其诺,把咖啡豆磨成粉,用虹吸式的咖啡壶,虽然繁琐但小节上绝不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