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只要一杯嘛!”小小竖起食指,比了个“1”的手势。“人家自从嫁给你之后,除了牛奶和果汁,几乎喝不到其他饮料,现在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喝咖啡。”
“鸿飞,你会不会管得太严了点?”季夫人满脸讶然,她可真没想到这个总是冷冷淡淡的外甥,居然这么管老婆。
可是,会管不就是因为有爱?
“我从没有规定你只准喝牛奶和果汁。”石鸿飞微微拧眉,他只吩咐过,家里暂时不供应刺激性饮料。
“你是没有讲明,可是厨房送出来的就只有果汁和牛奶啊……”小小再次瘪了瘪嘴。“而且牛奶还只有温热的牛奶可喝。”现在是夏天耶!她又不爱老窝在冷气房,喝着温热的牛奶,有时她都觉得自己快中暑了。
石鸿飞语塞,他没料到厨房会这样曲解自己的意思。
“好吧,你可以喝咖啡。”石鸿飞终于松口。“但只有一杯。”严正声明。接着他又补充了句。“回家后我会再跟厨房谈谈的。”
“万岁——”小小开心地高举双手,今天来季家真好,她总算能从牛奶地狱中脱身了。喝牛奶没什么不好,但她这阵子喝得实在是太多了点。
石鸿飞看着她喜悦的笑颜,心底也默默浮起一阵甜意,莫名地,他发现自己愿意永远看着这样的笑颜……一辈子也不厌腻。
察觉到此刻的念头,让石鸿飞不由得拧起眉头。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动念?
此刻的自己,对她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总是思绪分明的石鸿飞,头一回,感到迷惘了。
“鸿飞……鸿飞……”
一回神,石鸿飞注意到有道熟悉的爽朗女声正唤着自己,他无意识地转头看向发声处,是季夫人。
“什么事?”他问,心底却因自己在人前闪神,而感到有些狼狈。
“我说,接下来是女人家的时间,你可以出去了。”季夫人好笑地重复先前的话,很难得见到这个外甥闪神呢!
“呃?”石鸿飞愣了下。表姨这是在赶他?
“好了、好了,快点出去吧!”说完,季夫人不由分说地把人赶了出去。
当着石鸿飞还有些不明所以的表情合上大门,季夫人笑脸盈盈地望向小小。
“接下来,诺诺……喔,我听我家丞燮说,鸿飞都喊你‘小小’是吧?我可不可以也这样喊你?”
见到小小点头,季夫人才又继续往下说——
“小小啊,你告诉表姨,那个钱玉凤有没有欺负你?”
小小呆了下,她没想到季夫人是想问她这种事,难怪要把石鸿飞赶出去了。
不过,她该怎么回答才好?小小有些犹豫。
钱玉凤倒没欺负过她,只是冷嘲热讽从没少过,几乎是照三餐问候她了,偶尔在家里碰上面,自然也少不了又是一阵奚落。
但面对钱玉凤的种种不友善举动,小小却没什么感觉。
毕竟只是几句难听话,她大可当做耳边风,听过也就算了。一来,真正被钱玉凤敌视的石鸿飞都没吭过气,自己又怎么好说话?二来,对方好歹是长辈,又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撕破脸对大家都没好处,所以她也就忍忍啰!
可是……为什么季夫人要问她这件事呢?季夫人对钱玉凤究竟又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这两个疑问,让小小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才好。
好歹她也是千金小姐出身,家族内的斗争当然也略知一二,尤其是像石家这种家大业大的家庭,斗争的程度更是以等比级数上升。
虽然打进门起,季夫人待她一向和善,但她们终究是陌生人,再加上石鸿飞从没说明过石家与季家的交往程度,所以小小不敢胡乱开口,就怕说错了什么话,反而会给石鸿飞添麻烦。
看到小小略带犹豫的表情,季夫人瞬间了然她的迟疑,她笑着开口道:
“瞧瞧我这急性子,我都忘了我们顶多是第二次见面罢了,突然问你这种婆媳相处的问题,难怪你不敢回答了。”
季夫人一边笑着,心底也有几分欣赏小小。挺识大体的孩子,至少很清楚什么事不该说。
第七章
“老实说,鸿飞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但我一直很惋惜的是,为什么我不能再早一点见到那孩子?”提起往事,季夫人就不免感叹。“你嫁进石家也有三个月了吧?知道鸿飞其实是情人所生,而钱玉凤与他并无血缘的事吗?”
季夫人问道,这件事在石家并非秘密——事实上,有钱玉凤这种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石鸿飞出身低下的人存在,这件事想成为秘密还不大容易。
待小小点了点头,季夫人才又续道:“鸿飞双亲出事时,我正好人在外国,一时也分不开身,等我回来都已经是将近一年后了。
听说,那孩子刚回石家认祖归宗时,也跟一般孩子没什么两样,会哭会笑、会玩会闹。但当我见到他时,他却已经是那种八风吹不动的冷淡模样了。而当时的他也才九岁……”
小小的表情随着季夫人的话语,也跟着益发凝重。
石鸿飞从九岁时就这模样了?
小小觉得好惊讶,是什么样的环境,会把小孩教养成如此呢?更别提他原本还是个普通男孩……
“你现在处在那个环境里,应该很清楚钱玉凤有多恨鸿飞的存在,但她对付不了他,因为现在的石家是由鸿飞掌权,虽然还有些问题卡在他爷爷那关,让他没办法完全得到继承权,但至少钱玉凤对他有所顾忌。
但你就不同了。初来乍到,再加上钱玉凤在名义上是你的‘婆婆’,简直就是标准的软柿子。如果钱玉凤敢欺负你,你别只告诉鸿飞,也得跟表姨说一声,表姨绝对会替你出头的!”
小小微笑,算是接受了季夫人的好意。
虽然她不清楚季夫人为什么要对她说这番话,至少她的话……挺让人感动的。
石家很冰冷,真的很冷。
除了成群的仆佣外,石家的主人们却几乎不怎么往来,所有人的态度也都是如出一辙的冷冷淡淡,最喧哗的钱玉凤就不用提了,就连石老爷子也是冷冷淡淡,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此刻季夫人的热络,格外教小小感动。
但感动不代表小小就完全相信了季夫人的话。有些事,她自会查证。
“鸿飞他……这两年长得越来越像他死去的爸爸了。”季夫人看向窗外那一望无际的蓝天,语气中有着浓浓的怀念。“而这两年我见着钱玉凤时,也觉得她的火气一回比一回还大,想来鸿飞的相貌,也勾起她不少伤心事,所以你自己在石家可得小心点,如果你真被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们。”
季夫人非常认真地重述前话,见状,小小也只能微笑点头。
不过……如果连见到与其父肖似的石鸿飞,都会让钱玉凤感到痛苦的话,为什么她还要继续留在石家?
小小的心底,浮起了这么一个问号。
看着眼前和善的长辈,她动了动唇,终究没把话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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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返回石家大宅的路上,小小终于开口询问因季夫人而激起的好奇心。
“季家……对你而言是什么样的亲戚?”
这个问题虽然广泛,但石鸿飞仍是眼也不眨地答道:“最值得信任的亲戚。”顿了下,他又补上一句。“尤其是表姨和丞燮。”
“嗯。”小小点了下头。这是指季夫人说的话是可以相信的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在和表姨聊天时,表姨提到一些关于婆婆的事。”她说得非常保留。
“表姨有说她们两人为何不合吗?”相较于小小的考虑再考虑,石鸿飞就说得非常直截了当。
“没有。”摇了摇头,她并不知情。
“因为表姨认为我爸既然早就有了情人,阿姨就不该嫁进石家,白白拆散我爸妈的姻缘,所以表姨对她一直没有好感。阿姨那边……则是看任何人都不顾眼。”
对于长辈间这笔烂账,石鸿飞简直是熟到不能再熟。
“其实表姨错了,就算当年阿姨没嫁进来,也会有其他人,因为爷爷并不接受我妈的出身,所以不管阿姨有没有嫁进石家,我爸妈都不可能在一起。”
小小望着石鸿飞开车时的侧脸,无法相信他在诉说这些事时,表情怎么能够如此冷然?仿佛事不关己?
就好像……他只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为了转移气氛,小小故作轻松地道:
“你今天的话还挺多的嘛,我还没听你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耶!”这份讶异不需要假装,因为印象中总是沉默少言的石鸿飞,意外的大开金口。
“我本来就不是寡言的人。”在她大睁的猫儿眼底下,他又添了一句。“没必要回答的问题,我没有兴趣答复。”
小小歪着头,像是叹息似的说道:“真是无情的回答啊!”
无视她大大的叹息声,石鸿飞问道:“表姨对你说了,如果你被欺负,要记得告诉她的话吗?”
即使不在场,石鸿飞也能精准猜出对方的想法。
“嗯。”事到如今,小小也只能点头了。
“那你怎么答?”淡然的语气,仿佛在问天气如何。
“我只是谢谢表姨的好意,毕竟我不觉得自己有受到欺负。”
趁着等红绿灯的空档,石鸿飞转头仔细瞧着小小的表情,似乎有些不相信她居然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告状机会。
发现石鸿飞眼神里的不信,小小瘪嘴,抗议地说道:
“几句冷言冷语算不上是欺负吧,这种程度的婆媳问题很常见的啊。再说,就算彼此是姻亲,我今天还是第一次跟表姨交谈,我又怎么可能把自己家的事张扬?尤其是在我搞不清楚季家到底值不值得信任的状况下嘛……”
听着她的理由,石鸿飞眼中的不信任慢慢退去。
她说得很对,只要考虑自己所处的环境,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这么做的吧。倒是他自己,居然在行前从未提过季家的事情,也难怪她会紧张了。
“那现在呢?”
“现在?”小小一呆,石鸿飞怎么突然抛出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现在你已经知道表姨可以信任,而她绝对很乐意为你出头,你会去向她告状吗?”
听到完整版的问题,小小的眉头反倒拧了个小结。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她不悦地嘟唇。“这种程度的婆媳问题,我不认为有麻烦表姨的必要。”
看着她薄嗔的小脸,石鸿飞心中稍微反省了下。
她以为多数的千金小姐,只要逮到后台,就一定会拼命找人撑腰,但他却忘了件事——他的妻子并非一般的千金小姐。
“那你呢?”忽地,小小问道:“你又跟表姨告过状吗?”
想也知道没有,否则表姨绝不会露出那种恨得牙痒痒的表情。
“没什么好说的。”将车子继续驶上归途,石鸿飞的声音冷淡依旧。“阿姨其也是受害者,计较这些又何苦。”
那件往事的所有关系人都是受害者,没有人得到好处,所以,又何必怨恨?
该恨爷爷吗?他的儿子也死了啊。
该恨阿姨吗?当年她也是身不由己的嫁入石家。
所以,没什么好恨的。
小小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耳中听着他淡然的嗓音,云淡风轻地将那段三角苦恋一笔带过,忽地,她的眼眶盈满泪水。
似是感觉到车内的气氛有了变化,石鸿飞分神朝她看了一眼,却恰恰好看到一滴眼泪落下,在击中布料的瞬间,迸裂成千万颗水珠。
在第一滴眼泪落下后,小小的泪水就像决了堤似的,一滴又一滴、一串又一串地奔流个不停……
石鸿飞吓了一跳,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连忙将车子靠边暂停。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石鸿飞解开安全带,倾身打量泪流不止的小小。
虽然她怀孕已进入稳定期,但任何问题都会让石鸿飞一阵紧张——尤其是见识到她惊天动地的孕吐后,他格外认定孕妇是脆弱的。
见他靠近,小小掩不住情绪激动,伸出手臂抱住了石鸿飞。
突然被人抱住,让石鸿飞又吓了一跳,但他没有动作,只是静静任她抱着。
她的哭泣方式是安静的,没有哽咽、没有抽泣,只是任泪水不断奔流。但这安静的哭泣,反倒教石鸿飞胆战心惊。
他不懂她为何哭泣,当滚烫的泪水浸湿他胸前的布料,然后慢慢炙着他的肌肤时,石鸿飞益发感到坐立难安。
为什么她哭个没完?为什么看到她哭,会让他如此难受?
石鸿飞不懂这些情绪波动该称之为什么,但他至少知道一件事——
他不爱看到她哭。
他笨拙地拍拍她抖颤的肩头、再摸摸她靠在他胸前的螓首,石鸿飞不懂如何安慰人,只能勉强学着电视上看来的动作,希望能安抚她。
做着自己不熟悉的动作,石鸿飞试图回想以往他看到别人哭泣时,他都是怎么做的,想了很久之后,他才发现——
自己只会冷漠地走开,因为哭泣的人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所以无法怪他此刻的笨拙,因为他真的没安慰过人。
过了好一会儿,小小终于止住泪,抬头起望着石鸿飞。
她没有开口解释,只是默默望着他,眼中仍隐隐含着泪水。
“你为什么哭?”他问,百思不得其解。看她的模样,应该不是身体不舒服。
“……因为你的善良。”
久久,她答了这句令石鸿飞更加不明所以的话。
“我不善良。”看着偎在他胸前的她,这瞬间的亲密,是石鸿飞陌生的。
当然,他们曾经分享过一场缠绵,但也仅此一回,因为接下来小小就怀孕了。
重逢之后,他们虽然结了婚、也未曾刻意分床而眠,但他们的相处却是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
他们的交谈是安全,同时也是有距离的。寒暄、问候、关心她的身体状况,但心灵上的交流却不曾有过。
因此,此刻突然迸出的亲密感,格外教石鸿飞不知该如何应付。
小小不知道石鸿飞心中思绪,仍是继续先前的话题。
“不对!你是善良的。”她坚定地说道:“如果其他人跟你遭遇一样,他们一定会很怨恨爷爷和婆婆、怨恨他们拆散了你的父母!可是你没有,你原谅了他们,你想到他们其实也是痛苦的,这很了不起,你知道吗?我以身为你的妻子为荣。”
“你错了。”
忽地,石鸿飞的声调冷上三分,像是突然降临的刺骨寒风似的,冰冷的话语刺得小小不由得一愣。
“什么?”她错了?
“我不恨他们,不表示我就是爱他们,你太高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