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彬露出他惯有的温和微笑,绅士般地将杂志折好,然后轻松地耸了耸肩。
“没有救的话你找我来这里有什么用?”他站起来,优雅地伸了一个大懒腰,“你这样说让我有被侮辱的感觉。”他脸上挂著的笑却让人完全感受不到破侮辱的感觉。
“我只是想确定。”
冷彬拍拍他的裤子,望著黑衣杰克的眼睛,突然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一个有牵挂的人行走在江湖中,是相当的痛苦的。”
黑衣杰克那没有被眼罩遮住的眼睛迅速的眯了一下。
“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的牵挂’。”他特别强调最后四个字。
冷彬望了他一下,耸了耸肩,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就好,因为我要去看‘我的’牵挂了。”
黑衣杰克难掩一脸惊愕地望著冷彬。
冷彬没有说什么,只是报以微笑,悠悠哉哉地往门口走去。
水沁觉得自己的意识仍有一点点的游离,但她非常的确定,她已经从梦境中醒来了。她紧闭著双眸。
想要跨越她脑袋中因为这个梦所引起的波涛及晕眩感,
刚刚那个梦境不知为什么在她的脑袋中相当的鲜明,鲜明到一种让她为之却步的地步。
她在五年前失去记忆时认识“笑脸残医”吗?跟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却记不起之前的事情?
她向来对于过去一点兴趣也没有,既不想知道,也不想迫问,但是突然,她对过去好奇起来了。以前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做过怎么样子的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不是真的跟“笑脸残医”
有一段过去……
但疑问归疑问,这都无法解释为什么她现在会觉得那么的晕?
就在她闭著眼睛皱起眉头之际,一个有一点熟悉又有一点陌生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会皱眉头,应该表示你快醒了吧?真不愧是职业杀手,这么快的就可以恢复。这药用在普通人的身上,应该要两天才醒来,你花还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就醒来了。我想,你应该是受过不少的训练吧?”冷彬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她听见。
他眼中闪过一丝丝心疼的感觉,但是闭著眼睛的水沁没有发觉。
水沁听见他的话后,心中一惊,迅速的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冷彬俯视的双眸,
她习惯性地往身上放枪的地方摸去,同时试著爬起来,但她意外地发现,不只是她身上所有的武器都被卸下了,晕眩甚至让她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的坐起。
她锐利的眼神向冷彬瞥去,像是利箭一样,想要把他刺死。
若先前因为那梦境让她对冷彬有丝毫的感觉,在发现她被卸装后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杀手的第一生命是她的枪,敢将杀手的枪夺走的人,就是自寻死路的人!
“我的枪。”久未开口的水沁哑声地对冷彬说。她静静地坐著,等著她脑袋中的朦胧散开。
冷彬一直望著她,然后突然笑了出来,将双手往两边一摊。
“丢了。”冷彬笑道,“我向来不用枪的。”他明白她的意思,对于她身上一切不应该拥有的东西,他都擅自的决定将它们一概丢掉。
他的水沁是不碰枪的。
水沁的眼神不自觉地又冷了几度,顾不得自己的身体状况,迅速地朝冷彬施展拳脚。
“老天呀,你才刚醒来就要做这种高难度的动作?”
冷彬左闪右闪,轻轻松松地躲著水沁柔软无力的拳头。
只顾著防守而不出手。
她真的这么想要他的命吗?
水沁似乎毫无察觉自己的虚弱状态,对冷彬的出招越来越狠。
她讨厌他的表情和笑容,更讨厌他好像知道什么却不愿意告诉她的模样,不管之前他们两个有过什么样的感情,她都决定要舍弃他们了。
冷彬依旧东躲西躲的,没有还手。
他知道,她已经失控了。
“你可不可以停下来,先听我说话?”看著她因为药效还没退而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冷彬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她。
他不介意一直跟她过招,但是那一点益处也没有……对他没有益处,对她也没有益处。他今天是想要夺回她的心的,不是要让他们彼此相互的伤害。
这样坚持下去,有用吗?
水沁却对他所说的话充耳不闻,迅速地向他出招。
“你有本事的话,就尽管来杀我好了,但是我想你也不愿意这样窝囊地处于劣势吧?”冷彬脸上挂著他招牌的微笑,眼睛望著这一生惟一钟爱过的容颜,决定放手一搏。
水沁整个人突然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望著冷彬。
她的伎俩成功了。
绝美的她依旧穿著那一件宝蓝色的晚礼服,凌乱的发丝及略微不整的穿著却无法剥夺她的美及她的艳。
她浑圆的胸脯在刚刚急速的出招后,急速的上下起伏著,诱惑著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她的明眸正冷冷地望著冷彬,一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样子。
他将她抓住,已经让她感觉到羞辱,甚至让她无法再伪装她的冷静。
她越来越想要他的命了。
惟一让她停止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他似乎要给她一个能大大方方取他命的快捷办法。
他居然这么的小看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毫无表情地对他说。
她完全猜测不出他心中的计谋是什么。这个男人脸上的笑容太能遮掩他的真实情绪了。要不是对于周遭气息相当的敏感,她一定也会被他那一张笑脸给骗去。
“那你又想什么?”冷彬将问题丢回给她,好像在跟她兜圈子,其实不是的,他讲这话都是有目的的。
水沁压下她心中又再次升起的怒气,冰冷地对冷彬说:“我会杀了你。”
她不是“想”杀他,而是她“会”杀了他。
“这么的果决?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冷彬笑著说,“你知道你要的这条命,有多少人要吗?”
他不是在自夸,也不是在暗示,而是在说实话。
“笑脸残医”的医术精明,广为人知,是众多人心中的救星,却也因此变成众多人心中的仇家。
传闻中的“笑脸残医”脾气古怪,大部分的时候都选择见死不救,不管你给他多少的金钱名利,当他不愿意救的时候,他就是不救。
若不救所有的人,那也就算了,偏偏当他决定动手救人时,常常都救了一些别人心目中不应该救的人,久而久之,“笑脸残医”这四个字,就变成许多人又爱又恨的名字了。
他这一条命,就他刚进“五国”后,苍龙一时兴起替他做的资料整合显示,不包括那一些私下因为个人恩怨而跟他有仇的人的迫杀,至少就已经有八个人悬赏近五千万元的美金要他的人头了。
若依照先到先杀的逻辑上看来,应该是轮不到水沁的。
“有许多人跟我要东西,我都不给他们,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将我的命给你?”
水沁周围散发的冷气团有增强的趋势。她觉得冷彬是在讽刺她,质疑她的能力。
“我会杀了你。”她用更冰冷的声音对他说。
冷彬无语地望著她,脸上挂著笑,脑袋中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阵的沉默后,他终于说话了。
“你真的这么想杀我吗?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吧。”
水沁因他的话,心动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机会?”水沁重复他刚刚说的话。
“是的,就是机会。”冷彬走到房内的咖啡桌,在其中的一张椅子上优雅地坐下后,示意水沁过来坐他对面的位子,脸上的表情却不是水沁猜得透的。
水沁只是静静地站在那边,看著他,一动也不动。
冷彬见她这样,没有说什么,缓缓地从他的袖子中亮出了一把刀子。
水沁平静无波的脸庞马上显出惊愕:“你……”
冷彬用刀尖往对面的座位示意过去,“你坐下,你的刀子我马上就还给你。”
水沁的下颚抽搐了一下,然后她全身僵硬地往冷彬对面的座位走去。
她一坐下后,冷彬就将刀子插在桌子上,示意她拿。当她的手伸出来时,他突然出手将她的手腕抓住。
水沁缓缓地将她的头抬起,望著他。
“你要不要这个机会?”他握著她纤细的手腕,低声说。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水沁则是毫不犹豫地将手从他的手掌中挣脱,戒备地望著冷彬及仍然插在桌上的刀子。
“从善,从恶,只在一念之差罢了。”冷彬有一点牛头不对马嘴地说,眼中闪过水沁不能理解的神情。
奇怪,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相当的耳熟?
水沁望著冷彬,心中再度的闪过一丝的异样。她知道她曾经听过这句话!
“给我刀子。”她瞪著桌上的刀子,对他刚刚说的话似乎无动于衷。
“你不要你的机会?”冷彬诱惑似的说,眼睛没有离开她。
水沁发现她的心在波动。她想要把握这个机会,但是当她望进冷彬那流动著神秘讯息的眼眸时,她又不确定了。
内心里的声音叫她远离眼前的男人,因为他是如此的危险,全身上下都充斥著一种莫名呼唤她的影响力,但是理性告诉她,若要有机会除掉他,这是他自己给的机会,对她来说,胜算应该比较大吧。若错失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吗?
她的心,就这样摇摆不定。
“我在六年前娶了一个妻子。”
冷彬简单的一句话像是原子弹一样,在水沁的脑中炸开,让她的脑袋一时之间呈一片空白。
妻子?“笑脸残医”娶了一个妻子?道上怎么没有传闻?
“我很爱很爱她。”冷彬将身体倾斜横过隔在他们中间的咖啡桌,直直的望进水沁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说。
水沁发现她无法动弹,只能望著冷彬,心不知为什么突然颤抖了起来……好像,好像他说的人就是她!
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的事情!她不认识他!
更何况,她现在是要他的命的杀手……
“五年前,她在一场大火中消失了。我找了她整整五年,都没有找到她的芳踪。”冷彬望著她脸上的表情好像在寻找什么。
“这是你的家务事,跟我无关。”水沁红润的嘴中又冷冷地吐出了这几个字,弯了一下手又要拔刀,但冷彬却快她一步地又将刀子拔起。
“如果我能彻底的从黑道上消失五年,让任何想救我或追杀我的人都找不到我,你觉得你有可能会是那一个惟一找到我的例外吗?”冷彬淡笑著,状似漫不经心的对她说,手上把玩著刀子。
水沁缓缓放回膝盖上紧握的手,这手已经握到关节都泛白了,但是她仍不出一声,只是倨傲地望著他。
她其实心底知道,要不是他自己出现,她是找不到他的,但是她的自尊心不准许自己屈服,所以她默不出声,什么话都不想说。
“要不是我主动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觉得你能找到我吗?”他就事论事地说。
“你要说什么?”她望著他的眼睛,问他。
“我可以永远的玩著你追我跑的戏法,让你疲于奔命,但是还是杀不到我。”他玩刀的手突然一顿,望著她的眼睛,“或者是你可以跟我交易。”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交易的。”水沁冷冷地对冷彬说。
冷彬好像对她的话充耳不闻,静静地跟她说交易的条件。
“若你能将我的妻子找回来,我就自动将我的命奉送给你。”
第五章
水沁难掩震惊地望著坐在她对面一脸冷静的冷彬,觉得她碰到了疯子。
“我找到你的妻子,我又可以要你的命?”她不敢置信地问他。
冷彬眼睛眨也没眨。
“对。”他的黑眸望进水沁的眼睛,相当肯定地说。
她大概永远都不会了解当他在看著她时,他心中的感受吧。
他爱她爱到愿意将他的生命摆在她的面前,她能理解吗?
心中种种的感情被他巧妙的隐藏在状似无谓的招牌笑容下,平静的心却已经千疮百孔。老天开了他们两人一个好大的玩笑。
两个原本相爱的人居然需要用这种下下之策才有可能再次有相爱的机会,这岂不是一种人生的悲哀?
但是他已经无路可退了。走到这一步,回到这一环境时,他就知道这是他惟一的方法了。
“我的专长是杀人,不是找人。”水沁瞬间的失态回神,望著依旧被他耍动的刀子,冷冷地告知他。
冷彬突然将刀子插在桌子上,眼睛中显现出冷峻。
“那就来吧。”他将袖子中的手术刀滑到手上,在水沁面前亮了出来,“既然觉得你的擅长是杀人而不是找人,那就来吧。我们就来比一个高低,看是我的刀还是你的刀厉害。”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她听出他语气中的哀伤?
水沁漠视著她心中一直冒出的感觉,用讽刺的口吻对他说:“这公平吗?你等一下说不定又拿出了什么东西将我的刀子溶掉。”
冷彬望著她,然后慢慢地笑了。
“你怕了吗?”他挑衅地说,手术刀在她的面前晃过来晃过去。
水沁“嗤”地笑了一声,好像觉得他说了什么笑话。
“激将法对我来说是没用的。”她顺手抄起了插在桌子上的刀,像一只豹一样的开始绕著冷彬转,“我是一个杀手,我知道时机的重要性。”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不选择我所给你的机会呢?”
冷彬望著她,褪去了他的笑意,轻轻地对她说,眼睛一刻也没有从她的身上移转开,“你将知道那是一个你不应当错过的机会。”
“我会为自己创造机会。”
“有一些机会错失一次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将头甩了一下,凝视著眼前的男人。
“你有完没完,像个老太婆哕哩叭唆的!”她故意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希望可以驱走心中异样的感觉。
“我只是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对你对我都好。”
冷彬对她说。
“‘笑脸残医’是没有良心的。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那么,你真的决定要跟我过招?”冷彬再问一次,拿著手术刀的手抖了一下。
不管他再狠心,再铁石心肠,他就是无法对她动刀。今天如果要见血的话,那就让她见到他的血吧……
水沁皱起眉头,根本懒得回话,轻巧地将她的刀子从右手丢到左手,然后又从左手丢到右手,双眼直直的注视著他。
她抗拒心中升起的声音,像一只猎豹一样跟冷彬周旋,准备在最佳的时机刺他一刀。
“你还是决定跟我动刀了?”冷彬望著她的动作,多此一举地问,心中闪过无限的感伤,“你是赢不了我的。”
“哼。”水沁明媚的双眼望著冷彬。
“因为我的新生命是你给我的,所以说若有一天你决定将这一条命拿走,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将这一条命放在你的面前。”冷彬用一双似乎有著千万句话想跟她诉说的眼神望著她,喃喃地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