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受到惊吓,乱成一团四散奔逃。可广袤草原上并没有丝毫遮挡,它们完全暴露在那群骁勇的猎手眼中。
虎啸王最近病情好转,也打着精神出席狩猎活动,为国民打气,更想看看那个心爱的小儿子。
因为日延的关系,方澄碧站在有利的地形之上,处于一干王公贵族中,视野极好。
她见虎啸王的目光片刻不离日延,不禁心中一动。看来只要提防着臭鞋子不让他耍贱招,若不出意外,这王位应该是日延的了。
狩猎越发白热化,战鼓隆隆铁蹄铮铮,草原上飞沙走石,扬起的尘烟遮天蔽日。这时,北边几十余骑冲杀过来,狂躁的横冲直撞,掀起枯草败叶在半空中打转。
仇邪面带杀气,奋然振臂用力,将长戟插入奔跑之中的公鹿喉咙。戟到气绝,公鹿轰然倒地,远方观战的人群爆发阵阵叫好。
“大殿下威武!”
“大殿下是今天狩猎的王者!”
仇邪的拥护者本来就多,这下全部跟着附和,那股声势气焰让虎啸王看了都暗自惊讶,他这个粗犷的儿子何时有这么大的势力了?!
日延并未受外界这些情绪影响,身后只跟着一小队忠心的部下,加上他不时放过弱小的猎物,所以斩获不多。
“二殿下加油!”方澄碧看不过去,在人群中首先呼喊起来。众人侧目,有些人知道她身分,露出意味不明的暧昧笑容。
不过更有些人似乎想起还有一个王子在场上,于是纷纷响应,声势渐长。
风卷残云般,这一场狩猎,天未到暮色便见分晓。仇邪浑身是血,猎物尸体成堆。他将长戟和刀插在土里,抱胸站在父王身边,趾高气扬望着日延,他身旁并没有多少猎物。
“本王很欣慰,你们都长大了,还如此骁勇善战,我们虎啸后继有人啊!”
仇邪如胜利者般瞟了眼弟弟,上前单膝跪地道:“父王圣明,儿臣希望父王身体健康,这是我们虎啸最大的福祉!”
对着他露骨的挑衅,日延淡然以对。
“好好,你过来。”虎啸王宽慰笑了,虽然笑容有些苍白。“你是本王的大儿子,果然也不辜负我的期望。”
“谢父王!”
“你也来过来。”
日延愣了下,走上前搀扶着有些虚弱的父亲。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父王老了,虎啸就看你们这些后辈的努力了。”
“儿臣谨遵父王教诲。”
“仇邪,你是哥哥,有什么事要多提点、提点弟弟,帮助、爱护他。”
若是以前虎啸王绝对不会如此和善多虑,可年岁渐老,似乎看破红尘,倒也生出几分惆怅感慨。
当年他杀了兄长才夺得王位,英雄迟暮,也不希望上一辈骨肉相残的悲剧再次上演。
“孩儿知道了。”仇邪得意看着日延,自己在父王心中到底是老大。
“日延。”虎啸王转向他。“父王决定从今天起立你为储君,等我百年之后,你就是虎啸新任大王。”
日延几乎不敢相信,在子民面前,在大哥面前父王竟然立自己为储君?!
“父王你怎么能!”仇邪仿佛被狠狠打了一巴掌,激动得青筋冒起。“他母亲明明就是神武人,我们虎啸的大王怎么可以是……”
他绝对是想将“杂种”二字骂出口,可看到虎啸王虽然苍老、但锐利不减的阴冷眼神,到底把话吞下,只是以恶毒的眼神恨恨地盯着同样目瞪口呆的弟弟。
“父王,我……”
“不许推辞,本王的儿子不是孬种。如果不接受,你就给我滚出虎啸,永远不许回来,我没你这样的儿子!”言辞虽然凶狠激烈,可明眼人都知道其中蕴藏的殷切希望和爱护。
日延喉咙中仿佛被东西堵塞住了,久久无法出声。因为君臣身分,他们多少年没有这种直接外露的父子情深……
母亲,您知道父王还没有忘记您吗?儿子会继承您的遗愿,让虎啸、神武两国和平往来,不再征战。
“父王你偏心!”仇邪到底按捺不住,眼看到手的鸭子飞走,绝对不能再沉默下去。
“我怎么偏心?”虎啸王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加上情绪激动,已耗费不少精力,现在已然有些颓色。
“我们虎啸的首领,是让子民们从王子中推选出来。王子们骑在马上,谁周围围的人多谁就当选,可父王您……”
他算准了如果按照传统规矩,那么多年来他所笼络的将领大臣,一定会在关键时候助自己一臂之力。可人算不如天算,死老头竟然公开来这招,这个老不死的,迟早好好收拾他!
看着仇邪愤怒扭曲的脸,此刻日延并没有被委以重任的喜悦,反而担忧了起来。他这位哥哥的外号就是“邪狼”,一只饿到极点的狼,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当年本王也不是按照这种‘规矩’取得王位的,怎么,莫非你对本王的资格也有疑问?”
虎啸王一句话让仇邪脸色顿时苍白。他即使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一班忠心耿耿的老臣面前,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仇邪大王子以下犯上出言不逊,本王念你向来心直口快、跋扈不忌,免去责罚,你就在自己的领地闭门思过两个月,两个月后再来见我。”
“父王!”
虎啸王不加理睬,挣脱日延的搀扶,对着草原上聚集的臣民宣布道:“日延将成我们虎啸未来的大王,这是白虎神向我揭示的,如今我隆重地向你们宣布!”
顿时,全体臣民朝北方白虎神之所下跪,齐声唱诵道:“感谢白虎神!”
“扶我回去。”虎啸王在日延耳边轻声吩咐,日延脸色一变,赶紧用披风围着父亲走向大王营帐。
脚步刚刚踏入营帐中,虎啸王咳出一口鲜血,立时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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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延,恭喜你即将成为虎啸王!”
方澄碧见帐帘掀开,走进熟悉的身影,连忙起身祝福。她是那么高兴,嘴角边的酒窝越发明显,整张脸庞散发迷人味道。
“嗯,谢谢。”日延看她一眼,无心欣赏这份美景,靠着矮几坐下,神色显得无比凝重。
“你不开心,到底出什么事了?”好害怕看到他阴沉忧郁的表情,他应该是在阳光下驰骋的男人啊!
“父王大概撑不了多长的时间。”
他行使储君权力的第一件事,便是请大夫来为父王诊断,结果令人忧心,由于巫师误事,父王的健康已被彻底损害。
“生老病死是常事,你父亲辉煌一生戎马沙场,死也应该没有遗憾。你难道没发现,其实他担心的是你的将来。”
澄碧走到他身后,跪在羊皮垫上为他按摩穴位,以便减轻疲劳。
“怎么不知道,可是大哥的势力庞大。而且,到底是亲兄弟,我不想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日延闭上眼,在她的按摩下渐渐放松。
澄碧清楚他有自己的坚持和顾虑,也不能勉强,但求能度过交接王位的过度阶段。
她不想看到他不开心,甚至自觉有这个责任,让他脸上重现那日策马入军帐时的笑容,那么明亮,那么骄傲。
第四章
日延在被立为储君后,立即对虎啸旧有制度进行多方改革。虽然保守顽固派势力依然强劲,但因为忌惮他储君的身分,倒也没有横加干涉。
他下令加强与邻国合作,并严格禁止军队抢杀掳掠,还派出商队以马匹宝刀去异域交通往来。
为了逐步消除巫师在子民心中的崇高地位,更以重金邀请各国大夫来此宣讲医理,也好让父王病情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
变革步伐虽然迟缓,却仍朝着预定方向前进。相信只要稍假时日,一定可以获得极大成效。
短短一个多月,他已让周边诸国感受到虎啸国即将朝代更替,不约而同制定新的外交策略,好应对虎啸未来的新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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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驼铃,滚滚尘沙,正是草长莺飞,马蹄轻疾的时候。在这广袤青葱的草原上,旷野春风带来隐隐约约的人声。两人牵马自长草中行来,任牛丰在身畔悠闲来去。
“我没想到你还敢和我一起骑马。”日延牵着坐骑,偏头微微笑道。
“如果只因为那次阴谋,就拒绝这种使人身心舒畅的活动,那损失太大了,也长了‘敌人’的威风哦!”
方澄碧眨眨眼,两个酒窝隐隐约约闪现。自那次危险以后,日延不再执着专有坐骑,任何马匹都可以。
一是为了防止事故再次发生,还有就是再也没有哪匹马,能取代“飞燕”在他心中的地位。
“可惜那些人现在不得不在自己的领地好好反省。”
“是呀,说不定他们每天晚上都请巫师做法,死命诅咒你这个坏人好事的伟大储君呢!”
日延觉得自己近来越发喜欢看她笑,她不经意流露的俏皮可爱,让他的目光频频流连,舍不得离开。
自己到底怎么了。当初收留她,不是出于对外族女子的同情,和对她智谋的欣赏吗?虽然也曾经不太君子的藉着醉酒,尝试吐露过心中的感情,但是……
“我觉得,有必要去看看他们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因为这一个多月来太平静了,实在不像臭鞋子的作风。”
被严肃话题唤回神智,日延尴尬地咳嗽几声来掩饰,心中庆幸她因为在想事情而没发现到他的异样。
“他绝不可能就这么接受落败结果,不过只要父王在一天,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虎啸人虽然剽悍,但对王者至少还心存尊重和敬畏。别忘了,我也有他们一半血统。”
“日延,你太善良了……”她停住脚步凝视他,眼中有依恋也有不认同。“你始终是将他当兄长,而且总将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善良?”他苦笑摇头。 “牵涉到王位争夺,就没有什么善良之人。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很开心。”
“好吧,既然你认为自己不善良,那么我们还是去探探真正‘善良’的家伙在做什么,如何?”
他说他很开心?方澄碧抿着嘴,免得微笑太过明显。
“那个臭鞋子招惹到你算他倒楣,果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啊!”
“日延!你那个什么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和我拽文?下辈子吧!”
“好啊,下辈子投胎时记住别喝孟婆汤,不然找不到区区在下可如何是好?”
“你!”取笑之人已骑着马跑出几丈远,方澄碧一跺脚,赶紧翻身上马朝他追去。
风从她脸颊边掠过,却吹不散浓浓红晕。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开玩笑的感觉,还真见鬼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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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渐迫进,天边云霞燃烧出浓烈彤色,向四周扩展延伸。营帐附近旌旗如画,灯火从北吹向南。哀鸿阵阵,听得方澄碧心里发毛,放慢了坐骑的速度。
“臭鞋子的领地也这么阴森恐怖,简直和他人一样。”
“偏见。”日延看她那么紧张,不由好笑。草原上经常有这种景况,只是她还没有适应而已。
“好啦,是我有偏见可以吗?我就是不相信,他竟能安安分分待在领地里,什么鬼主意都不动。我们不要暴露行藏,就来个夜探鞋子营如何?”澄碧勒马停下询问。
看她倔强起来比自己还认真,日延也没办法,只好苦笑着答应。
两人将马匹牵到偏远营帐的木桩旁,栓好后不动声色地潜进军帐中心地带。
由于方澄碧事先准备充分,带了乔装外套和易容工具,所以不多时,他们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即使大王子的贴身随从打他们身边走过,也以为这两人不过是领地里普通的子民。
“这种方法真新奇,骗过那么多人。”日延小心触碰脸上的易容粉脂,赞叹如此高超的手段。
“没什么。”澄碧淡淡回答。
在凤栖曾追随主子陪读的她,几乎什么都要学,排兵布阵,奇门遁甲,甚至一些歪门邪道的技俩也见识过。但还没有机会加以实践,就被送入龙翔卧底,之后辗转来到虎啸,说来她不过是争夺天下时一颗微不足道的小棋子而已。
“你一定为了学这些东西受过很多苦。”他说道。
心中颤动,澄碧望向他,看到他温柔脸庞上是一片了然和疼惜。
他知道,身为女子的她,在政治漩涡中心有多么不甘愿和无奈,也知道傲骨铮铮的她并非凡俗女子。
被重用了,被辜负了,也被抛弃了……似乎,还没有谁来安慰过她这颗受伤的心灵?被自己忽然涌出的疼惜给吓着了,日延掩饰似的笑道:“我倒觉得你在履行当初要我救你时的誓言。其实,你不必当真,能交你这个朋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不要太执着。”
“不执着你当什么大王啊!日延大老爷,绝对不要轻视你的敌人,也绝对不要留有一念之仁,否则失败的将是你。”
他在躲,她也不敢轻易放纵。每当情感的触角缠绕在两人心间时,总有一个人率先拒绝,又让关系退回把乃言欢的中点,而非情感升华的终点。
两人都是那么骄傲、那么地矜持。只是一个在默默仰慕着,一个在苦苦思索分析着……
“好的,如你所愿,我们去看看鞋子在干什么。但如果他左怀美人、右携芳草呢?”
“那是他在做假蒙蔽你。”语调非常肯定。
“如果他在训练新兵加强战术演练呢?”
“老大,这明显就是想谋权篡位嘛,你还要问我?白虎神啊,请让你的继承者开开天眼吧!”
澄碧夸张地模仿那日军帐中仇邪献祭时的动作,让日延乐不可支,反正这丫头就是认定大哥不怀好意就对了。
直到有人带着好奇疑惑的眼神,从他们身边走过,他才正色提醒她,两人现在身在虎穴,最好安分老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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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看清了没有,这叫鸣镝,是本王子亲手制作的!鸣镝箭镞薄如蝉翼,引弓射出会发出云雀之声。”
众人凝神静静听候大王子指示。
“我要你们记住的是,这支箭不是普通的箭,而代表着我仇邪王子的命令和决心!它飞向何处,你们的箭镞就必须紧紧跟随它到何处。鸣镝所射的目标就是你们要射杀的目标,凡不按本王子指示的目标发箭者,不论如何精于骑射骁勇善战,立斩不赦!”
仇邪穿着平日狩猎征战时的钟甲,挥舞鸣镝和弯弓大声宣讲。坐在棕色骏马上的他,此刻气势威严,仿佛虎啸第一勇士般凶猛、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