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够接受自己被你利用,能够接受你把我当成棋子,能够接受你爱自己多过看重我,也能够忍受你总是把我隔绝在你的心门之外,但是,我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她抬起头,认真地问着他,「你心里除了利用我以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到底有没有爱过?她的问句让他心痛。
他是踩着所有人的头顶爬上高位的,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并吞弱小企业,但是,他从来不曾在伤害了别人之后有着如此深切的痛苦。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血够冷,以为自己可以不为所动,除了自己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
除了她……
除了她以外……
是的,他是爱她的,也许在很早以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他不愿意正视,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那么在乎她,所以一再利用她。
因为从来没有看重任何东西或是人超过自己,所以他有些害怕,无法接受自己也有弱点,所以总是不断地重复问着自己,任性地希望对方接受他现在的模样,没有条件的爱他。
其实,他希望确定的,是不管什么样的他,都能被她所爱,她说过自己若是不再爱了,回过身就能立即将他遗忘,所以,他害怕。
因为害怕,就更想保留完整的自己,想欺骗自己即使她已经不再爱他了,他也不会有任何疼痛。
如果没有动心,他就只当回到原来的生活,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也还是他,生命中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和这些发生过的事情。
但他还是失算了,他爱她,远比他所知道的还多……
「是吗?」神无月将他的沉默视为否定,「但是,我爱你。」她紧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说着:
「你知道吗?我爱你!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啊……」说到最后,她松开了原本抓住他的手,身体竟无力的下滑,缓缓跪倒在地,「即使知道你的黑暗有多深,我也……」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神无月,他所知道的神无月应该是拥有不管什么困难都打不倒,锐利又坚强的眼神,展聿皇痛苦地闭上眼,别过头去,不想再看见她破碎的神情。
但是,他根本说不出口,在他这么无情地利用过她之后,他要怎么开口说出他爱她?
他有什么资格说他爱她?
他根本不配!
「抱紧我……」她忽然开口脆弱地要求:「求求你……就这一晚,请你毫无保留地爱我……」
她发现了?或是她早就知道了?展聿皇心疼地看着她。
即使是在拥抱她的时候,他也从来不让自己过于投入,始终保持着冷静,因为眼前的女人有着操纵他情绪的能力,他其实……很害怕……
她总是能轻易地一眼就看穿他所有的伪装,总是轻易地就能明白他心中所想的,总是轻易地就能引起他的注意和情绪,所以他想和她保持距离。
沉默了许久,展聿皇弯身将她抱起,平放在办公室内的沙发椅上,温柔地吻上了她……
只有今晚,他将毫无保留地爱她。
只有今晚。
黑夜持续流过,大片落地窗外的城市灯火依然耀眼璀璨,三三两两的车声模糊地传来,安静的夜里,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她知道他没睡,他也知道她睡不着。
「我们……分手吧!」枕在展聿皇胸膛上的神无月突然打破沉寂开口了。
展聿皇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以为他睡着了。
但是就在神无月也快陷入睡眠状态时,他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嗯,好啊!」
一派欣然应允的声调。
神无月全身顿时僵直了,她以为他会留下她的,没想到他居然开心地说好。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直起身,开始捡起在掉落地上的衣服。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展聿皇拉住她的手,少了她在怀中的空虚感竟是如此的可怕。
「回去。」神无月的眼睛即使是在黑夜中也依然明亮,这样的眼神总令他想起她说过会忘了他的话,无法控制的恐惧随即攀升。「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所以我要离开。」
「这个时候?」展聿皇握住她的手有些僵直。
「我有开车,所以你不用担心。」神无月朝他露出没问题的笑容,那种笑容却令他感到好疏远,「以前当记者的时候,我也时常这种时间还在大街上跑。」
这么急着要离开他吗?
她真的转过身,就把他给排拒在心门之外了吗?
几小时以前那个脆弱的她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她,对待他的态度就像是他们只是个刚认识的朋友。
展聿皇收回了手,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对了,那面铜镜,我会找个时间送过来。」神无月站起来,转身对他露出微笑,「那么,再见!请多保重。」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走出了他的视线。
展聿皇在听不见她的脚步声之后坐起身,对着满室的空旷和寂静,胸口那种空虚感顿涌而上,逼得他无法呼吸。
即使她的离去就在预料之中,但是一旦面对,那种揪心的感觉即使「心痛」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无法找到任何字眼形容心中那种失落的感觉,只觉得有个东西被狠狠地打碎,让心头空空荡荡的。连自己是不是还在呼吸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思考也不知道,甚至连自己是不是还存在都无法确定。
那种空洞的感觉……好可怕。
他烦躁地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用力地往落地窗丢去,落地窗顿时破了个大洞,大楼内的保全系统也在同一时刻启动,震耳欲聋的警铃声开始回荡在大楼的各个楼层。
几层楼以外的MIS部门,以及还在公司留守的人员全在瞬间惊醒,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惶惶不安地到处奔跑,保全人员也在同时出动,整栋大楼一时之间陷入了奇特的热闹中。
再见!
这句话让他该死的想杀人!
尾声
她仅有的冷静和从容只维持到坐进自己的座车里。
当她发动车子、离开大楼,台北的夜空一寸寸地显现在她眼前时,她的视线突然出现了模糊的水雾,遮蔽了她的视线。
她以为那是雨,所以她打开了雨刷拼命地刷动着,但是当她怎么样都无法让水雾消除,而手臂上却传来了温热的触感时,她才知道,那片模糊不是雨,而是她的泪。
她在红绿灯前停下了她的车,再也顾不得这是马路中央,趴在方向盘上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再见!
她只是在故作洒脱而已。
此时车窗上传来一阵轻响,她不想理会,对方却一直不死心地猛敲,敲到她情绪不好的因子完全熄灭,抬起头来想把车开走的时候,却看见一张清俊的脸庞出现在她眼前。
她睁大了眼,慌乱地想踩下油门驶离他的视线,但他却立刻挡在她的面前。
「让开!」明明就不留她了,为什么现在还要出现在她面前?这算什么啊?戏弄她吗!
「如果你想,可以从我身上开过去,」来人眯起眼,完全看不出情绪起伏,
「但即使是如此,我也不会让开。」
「你!」神无月气结。这该死的家伙,分明就是吃定她了!好,就让他看看她敢不敢!
神无月用力踩下油门,决定跟他杠上了,但他优闲的语调却缓缓传来:「相不相信只要你敢绕过我离开,我就当街把你压倒。」
居然连这个都被他看出来了?
神无月用力握住方向盘的手缓缓松开,一推开车门,展聿皇马上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我不会再放开你了。」他激动的语调声声打在她的心上。
神无月有些错愕,她不记得展聿皇曾经有过这种激动的情绪,即使是他在讲述他父母的事情的时候也没有。
他总是保持着优雅有礼的微笑,总是不轻易让人看见他的伪装和软弱,总是和人划清界线,不让人靠近。
明知道这也许又是个谎言,但是在听见的时候,她仍然无法自制地流下了眼泪。
「你说谎!你明明开心地答应分手的,现在又说这种话,你把我当白痴耍啊!」神无月又哭又叫,再也不管是不是没形象了。
「别哭……」展聿皇轻轻地吻去她的泪珠,随后更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每回看见你的眼泪,总会让我感到心痛。」
他早该知道的,从他初次在行动电话中听见她哽咽的声音时,他就已经爱上她了。
「真的、真的是你吗?」她无法不哽咽,他胸膛的激荡也传到她的内心深处,
「你从来不会说这些的……」
「有一句话,其实在你离开那一刻就该告诉你的。」展聿皇轻轻地微笑着,
「我爱你。」
「又是谎言?」他总是在欺负她。
「我不会拿这种话当成手段。」生怕一个松手,她又会这样转身离去不再留恋,他小心地搂住她,不让她有逃跑的机会。
「不再有谎言?」她得先问清楚。
「没有。」他这么没信用吗?呃,好像也是啦。
「也没有面具?」她双手勾上他的颈项。
「没有。」他知道她要什么了。
「我不再只是棋子?」她偏着头问。
「不会是了。」那种怀中没有她的空虚,几乎要将他杀死,失去她的那种痛苦经历过一次就够了,他不想再有第二次。
「嗯,那我的职位和薪水呢?」她柔柔地笑睇着他。
「展聿皇的妻子。」他笑,低头吻住了她。
她记得他之前说的,是展家的少主夫人,可是,他现在说的,是他的妻子。
是他的妻子,不再有任何外在条件,只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
这样……也不错!
五年后
「为什么我不能当阿娘的花童?」五岁大的展皇军不服气地向老爹抗议。
「因为不需要有花童。」老爹回答得老神在在。
「去!」展皇军不服气地咬咬牙,「你要搞清楚,是我把阿娘让给你的耶!不然阿娘应该是我的新娘才对!」
不知道为什么,展聿皇的儿子有着奇特的恋母情节,所以展家每天都要上演儿子找老爸麻烦的戏码。
「是,我很感激你啊!」展聿皇将他抱起来亲了一下。
「呃……」被爹亲了一下的小鬼头忽然石化,「知道就好。」然后就他咚咚咚地往展驭王那里去了,「我去找小叔。」
「呵呵呵!被自己的儿子克住的感觉如何啊?」神无月带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还不错,」展聿皇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如果能有一个像你的女儿,我会更高兴。」
「你不担心到时候又多了一个人跟你抢老婆?」神无月取笑他。
「搞不好女儿有恋父情节,到时候一人一个,满公平的。」展聿皇耸耸肩。
他那个恋母情节超重的儿子真是令他头疼,现在想对他娘不规矩一下都会被儿子这个纠察队取缔,害他想不欺负儿子都不行。
「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神无月猛然退后了两步。他真的想要?
「再认真不过了。」展聿皇伸手将她拉进怀中,低头就吻住她。
「可是,现在是白天……」神无月想推开他。
「那又怎么样?」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要是你儿子又跑进来怎么办?」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那刚好,机会教育。」顺道让他那个儿子知道他想娶他老妈,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等一下……」神无月的推拒已经变成了申吟。
「我不想等。」他的回答带着笑意。
天空依然湛蓝着,太阳也依然绽放着光芒,今天,会是好天气吧!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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