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悸不已,有几秒的时间脑子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勉强挤出响应的话。
挂断电话后,她还拿着手机发愣,直到裴逸航好奇的问话传来。
「谁打来的电话啊?」他端着杯咖啡,站在客厅入口处看她。
她没回答,还处于失神状态中。
「小雅,小雅?妳没事吧?」裴逸航走近她,担忧问道。
她陡地一把扯住他臂膀,激动地喊:「他说要见我!他说要见我!」
「喂,妳小心一点!」眼看咖啡四溅,他连忙以掌护住杯口。「别翻倒了咖啡。」
「紧张什么啊?大不了等会儿擦地就好了。」她瞪他。「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妳喊得那么大声我当然听到了。」他退后一步,让咖啡杯远离她魔掌。「到底是谁要见妳啊?」
「严非凡。」
「什么?」他瞪大眼。
「而且他取消婚礼了。」她补充。
「取消婚礼?」
「他说他喜欢上别的女人了。」她低声道,脸颊染红。「还说想见我。」
裴逸航惊愕地看着她难得的羞涩模样。「妳的意思是……他看上妳了?」
她没回答,只是一张脸更红了,艳霞直抵蜜颈。「我要去换衣服!」她忽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跑。
「喂!」他看着她翩若惊鸿的背影。「妳早餐还没吃耶。」
「不吃了。」
为了约会,她连最爱的蛋卷也不吃了。是那个严非凡真那么合她的意,还是她想男人想疯了?
裴逸航蹙眉想,啜了一口咖啡,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这咖啡喝起来有些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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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淡白的月光穿过翻飞的窗帘偷溜进屋内,在地板上淘气地嬉戏跳舞。
刚沐浴完的裴逸航打开冰箱,取出一罐麒麟生啤酒,拉开拉环时,电话铃声划破静寂的夜。
他接起电话。「喂。」
「喂喂,我的好女婿。最近好吗?」电话另一端,传来宏亮爽朗的声嗓。
是温雅的父亲!
裴逸航一惊,刚灌入口的啤酒差点喷出来,他连忙平顺呼吸。「温、温伯伯,晚安。」
「这么见外还叫我温伯伯?差不多该改口叫爸爸了吧。」温忠诚呵呵直笑。
爸爸?裴逸航眼角隐隐抽搐。
「怎么?不好意思叫?」温忠诚体贴地为他找借口。
「呃,温伯伯,我跟小雅还没打算这么快就举行婚礼……」
「对啊,我就是打电话来问你这件事的。你到底什么时候要娶我们家小雅进门?」
「这个嘛--」裴逸航苦着脸,有口难言。本来就是一场戏而已,怎么可能弄假成真?
「我跟你妈妈已经看好了,下半年有几个黄道吉日不错,你们俩找一天回桃园来一起商量吧。」
「什么?我老妈也知道了这件事?」裴逸航失声喊:「温伯伯,我不是说过这件事要暂时保密的吗?」
「你那么紧张干么?你妈妈又不是外人。」温忠诚微微不悦。「自己亲妈你还拿她当那些歌迷影迷看啊?她会大嘴巴到处去讲吗?」
裴逸航暗暗叫苦。
这下可好,连老妈都以为他跟温雅同居,不日就要成婚--唉,误会大了。
「话说回来,你们两个总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吧?都老大不小了,也是该结婚的时候了。」
「可是温伯伯,你也知道我事业刚稳定,经纪公司不希望我这么早结婚,怕歌迷不高兴。」裴逸航祭出拖延战术。「我想可能还要再过两年……」
「什么?!还要再拖两年?」温忠诚发出发指的叫喊。「到时候我们家小雅都三十岁了!」
「真对不起。」
「你到底有没有诚意娶小雅?」温忠诚质问:「该不会让她陪你虚耗青春后你就一脚踢开她吧?」
被一脚踢开的人,恐怕是他吧。
裴逸航自嘲,轻咳两声。「不会的,温伯伯,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真的不会?」温忠诚狐疑地问。
「相信我。」裴逸航硬着头皮保证,明知道这样的承诺是推自己下地狱。
无须等待东窗事发的那一天,他现在就能预知自己悲惨的命运--不被温忠诚揍得鼻青脸肿才怪!
这位柔道界声名赫赫的耆老,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好,既然你都这么保证了,我就相信你。谁教你这个女婿我是愈看愈满意呢?」温忠诚又是一阵朗笑。
裴逸航只能陪着干笑。
「对了,小雅呢?叫她过来接电话。」
「她……呃,她已经睡了。」
「睡啦?那就不吵她了。我说你啊,有空也带小雅回来吃饭。这丫头真是的自从搬去你那里,还没回来看过我呢!你别整天霸着我女儿,让她偶尔回来看看我这个孤单老人。」
霸着她的人,不是他啊!
裴逸航心底喊冤,表面却只能唯唯诺诺:「好,有空我们会回去的。」
喃喃应付几句后,他终于逮到机会挂断电话,紧绷的神经也才能舒缓放松。
瞥了一眼墙面时钟,已近午夜十二点。
居然比他这个行程满档的大明星还晚回来,可见这女人最近的社交生活有多丰富。
裴逸航蹙眉,几口喝完啤酒后,随手拿毛巾擦了擦半湿的发,在电子琴前坐下。
拨弄一会儿琴键,他想着一首打算灌录到新唱片里的曲子。他老觉得味道不对,想修改,却不知从何改起。
拾起铅笔,他搬动着曲谱上一根根豆芽,修长的手指偶尔滑过琴键,带出一串清亮音律。
时钟滴滴答答,在静夜里规律地敲着,扰乱他不安定的情绪。他烦躁起来,待抬头确认钟面上的长针施施然越过六时,忽地将铅笔用力往前一掷。
正当无辜的铅笔滚落地时,大门玄关处也传来细微声响。
很好,夜游的女神总算回来了!
裹着宝蓝色睡袍的身躯挺直站起,他双手环抱胸前,冷冷等着温雅进门。
只见她哼着歌,轻快地踢掉高跟鞋,踩着跳舞般的步伐旋进客厅。抬眸一见他,她立刻发出欢快的呼喊。
「逸航、逸航!」她摇动着双手,像蝴蝶拍翅似的翩然飞向他,直扑他怀里。「我好开心,太开心了!」
他板着脸。「现在几点了妳知道吗?」
「不知道啊。几点了?」
「十二点半了!」他低吼:「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外头晃荡,妳不晓得危险吗?」
「哎唷!才十二点多你紧张什么?」她挥挥手,要他别大惊小怪。「而且有人专车送我回来啊!不会危险的。」
「什么?妳让人送妳回来?」
「放心放心,我没跟他说我住几楼。」纤细的手指在他眼前摇晃。「我呢,很小心守秘密的,不会有人知道我跟你住在一起的。」她吃吃笑,脸颊一片胭脂红,水眸莹莹发亮,薄醺几分酒意。
他蹙眉。「妳喝酒了?」
「一点点。」她比了个「一咪咪」的手势。
「跟严非凡一起喝的吗?」
「不然还会有谁?」
「妳疯了!明明知道他对妳居心不良,还跟他喝酒喝到这么晚!」他严厉斥她。
「有什么关系嘛?他是我男朋友啊!」她灿笑响应。
他一窒,无语。
也对,她现在正跟那家伙交往中,男女朋友上Pub一起喝喝酒确实没什么。只是--
「这么晚了,妳不晓得我会担心吗?」他一把将她推落沙发,像哥哥教训妹妹似的发脾气。「万一他趁妳神智不清把妳带上宾馆怎么办?我怎么向温伯伯交代?」
「嗄?」她讶异地望着他横眉竖目的表情。「你是在担心我吗?逸航。」
「废话!我不是已经说了吗?」他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她好笑地望着他。「你不会忘了吧?我是柔道黑带耶,谁敢对我怎样?」
「就怕妳被男人甜言蜜语一骗,连自己练过柔道都忘了。」他讽刺,转身到厨房为她冲了一杯热茶。「喝一点,解解酒。」
「谢谢。」她乖乖接过,啜饮一口后,拿温热的茶杯暖手,一面抬头凝睇他,晶亮的眸盈满笑意。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干么这样看我?」
「说真的,逸航。」她把玩着茶杯,偏过头,好俏皮地扬起唇角。「你是不是怕我被严非凡拐上床啊?」
「哼。」他冷哼一声,算是响应。
她笑了,笑声如风铃般清脆,藕臂一抬,拉他坐下。
「你怕什么啊?我都二十八岁了,也该是脱离处女身分的时候了。」
「……妳是认真的吗?」他阴郁地瞪着她。
「不行吗?」她扬眉,不明白他为何一脸不赞成。「别告诉我你是那种道貌岸然的假道学。你从来没跟女人上床过吗?」
「当然有!」
「什么嘛。」他干脆的响应令她有些不甘心,秀眉一蹙。「那你认为男人婚前性行为是潇洒,女人就是不检点喽?」
「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她追问。
什么意思?他也不明白,只是一想到她跟别的男人上床,心头就一把无名火在烧。
「我只是……希望妳小心一点。」他勉强道:「我可不希望到时妳怀孕了,温伯伯赖在我身上。」
「嗄?你说什么?」这句话惹恼了她,猛然搁下茶杯,揪起他衣襟,威胁似的瞪他。「你再说一次!信不信我K你?」
「信、信,我当然信。」他扯下她双手。「妳这女人,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开口说要揍人啊?妳就是这样才会吓跑一堆男人的。」
「我才没有呢!」她松开他,悻悻然嘟起嘴。「我除了对你这样说,对别人可不会这样说。」
是啊,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凶悍泼辣,在严非凡面前,她肯定温柔得像只小绵羊吧。
一念及此,裴逸航胸膛又是一阵窒闷。
「……你刚刚在干么?」温雅忽问,走到电子琴前,拾起琴架上的曲谱,瞇起眼费力地辨认五线谱上乱窜的豆芽菜。「这是新曲子吗?」
「嗯。」
「是什么曲子?」她浏览,找到首页上标明的标题,眼睛一亮。「『恋爱无罪』?好有意思的歌名,好想听哦!」她赞叹。
他却不理,一把抢过曲谱。
「喂,弹来听听嘛。」她央求。
「不想弹。」
「干么这么小气啊?」
「没写完的曲子妳要我怎么弹?」
「怎么不行?一小段也好啊。弹啦~~」
他无奈,实在无法拒绝神情充满期盼的她,只得坐在琴前,双手滑过琴键,敲响带着摇滚味道的抒情旋律。
他专注地弹着,昏黄的壁灯暖暖地圈拢他端正漂亮的脸,更增添几许说不出的魅力。
而她听着、看着,不知不觉,思绪回到许久以前--
那时候的她与他,分别住在两栋比邻而居的透天厝,两人的房间在三楼隔着一道防火墙相对,透过窗户便能看见彼此。
她还记得,每回在道场练得满头大汗后,回到卧房的她,总能听见清脆悠扬的琴声。
隔着窗扉,她能看见他坐在琴前的身影,那么端庄而优雅。
有的时候,她会看得入了迷,可更多时候,她会莫名其妙气上心头。她会拿出一道铁梯,架在两扇窗户之间,踏上铁梯闯进他房间,不分青红皂白挑衅他。
她会挑剔他弹的琴很难听,会嘲笑他不像个男生,天天只会弹钢琴。
她甚至会揪住他衣领,强迫他像个男子汉跟自己比试一场--
那时候的她,多不可理喻啊!温雅微微苦笑。
也许,那时候的她很嫉妒他吧。嫉妒他比她漂亮、文雅,比她还像个女生。
「……妳觉得怎样?」弹了一个段落后,裴逸航忽然问她。
「啊。」她定定神。「很好听啊,很不错。」
他蹙眉。「妳有认真在听吗?」
「当然有!」她辩解,却悄悄为自己的走神汗颜。
他不信地瞥她一眼,却没再追问,径自整理着曲谱。
「……逸航,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她忽然问。
他动作一顿,提高警觉。「这回又是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一定会帮忙喔。」她娇娇道。
又来了。
他惊恐地瞪她。「妳又想做什么?妳知不知道,妳老爸晚上还打电话来催我们结婚,到时候知道我们联合起来耍他,他不把我打得只剩半条命才怪。」
「不会的啦!」她漫不在乎。「到时只要我带一个合格的女婿回家去,他才不会计较那么多呢。」
合格的女婿?
他皱眉。「妳这么有把握严非凡会娶妳?」口气掩不住酸意。「妳跟他才交往两个礼拜呢。」
「所以说才要你帮忙嘛。」她睨他。「他说他喜欢会做饭的女人。」
「哪个男人不喜欢?」他哼道。
「所以喽。」
「怎样?」
「你可不可以--教我做饭?」
第四章
一向洁亮整齐、宁静得像世外香格里拉的厨房,从此以后,一改往昔面貌。一场场浩劫下来,「她」宛如淑女堕落风尘,惨遭肆虐的模样令裴逸航发指。
忍耐,忍耐!他拚命告诫自己。
厨房乱一点有什么关系?等会儿再打扫就好了,不急在这一时,不急。
他深呼吸,瞪着那站在流理台前,一手捧着盛着蛋汁的碗,一手匆匆忙忙伸向调味罐的娇小身影。
她瞄了眼成排的调味罐,选了其中一罐,拿调味匙舀起一杓便要洒落碗内。
「停停停!」他连忙喝止。「小雅,我要妳加的是盐啊!」
「我知道啊。」
「那妳拿的是什么?」
「盐啊。」温雅理所当然地说。
「那是糖!」他翻白眼。「妳连盐跟糖部分不清吗?大小姐。」
「咦?」温雅不敢相信,将调味匙凑近眼前,观察。「可是是白的啊。」
「砂糖也是白的。」他讥道,拿起另一个调味罐凑到她面前。「妳看看,这才是盐。」
她瞥了一眼,果然发现这两罐是有点小小的不同。「哎呀!」粉颊淡红。「长得那么像,谁分得出来啊?」她喃喃为自己找借口,抢过盐罐,照他之前教导的加了两匙,然后拿起筷子用力搅拌。
搅拌得差不多后,她搁下蛋碗,衣袖一挽,大刀阔斧准备切菜。
「等等!」他再度阻止她。「这是妳拿菜刀的方式?小心切到手。」
「不会啦。」她不耐地挥挥手,很受不了他的大惊小怪,抓过削得凹凹凸凸的红萝卜,一刀一刀切落。
他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粗率又笨拙的动作。
切完红萝卜后,温雅接着抓来洋葱,一面切,一面流泪。
「老天!这东西怎么这么刺激啊?我都看不清楚了。」她抱怨。
「小心一点,别--」
裴逸航还没来得及嘱咐完,一声尖呼便扬起。
不会真切到手了吧?
他一惊,上前一步抓起她的手,见食指尖果然划了道痕,迸出几滴血,剑眉一皱。
「看吧,我要妳小心点拿刀的。」他斥她。「过来冲点水。」
冲过水后,差不多止住血流,他才拖着她来到客厅,找出医药箱来替她消毒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