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头还很昏,眨了几次眼才清醒过来。一眼就看见窗前背对着她的高大身影。昨天的事慢慢回到她的脑海中。她想去找惠敏她们,走到海边,然后……然后就没印象了,那他呢?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听见动静,转过身:
“妳醒了?”
“惠敏和永怜呢?”她坐了起来。
“湘湘和翠文呢?”他昂眉反问。
她脸红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叹气:
“为什么要骗我?”
“我……我怕你不让我们来。”
“我根本不该让妳们来,事实证明了女人是最会惹麻烦的。”
晴亚皱眉:
“出事了吗?不然……你怎么会在这儿?是不是永怜‥…”
“是妳,小姐,是妳昏倒了。”老天!他这么担心,而她竟连发生什么事都忘了。没错,女人就是善于闯祸后又推得一乾二净,他不早就知道吗?
晴亚这才想起昨天夜里,她听到海浪的声音,头好昏,四肢轻飘飘地,使不上力,然后……原来她昏倒了,怪不得对后来的事全没记忆。昏倒?老天!永怜她们一定吓死了。
“你还没回答我,永怜和惠敏呢?”
“在隔壁。昨晚她们也很累,可能还在睡吧!”
“喔!”她想了想:“我为什么会昏倒?难道是睡眠不足?还是吃坏了肚子?或者是……”
第5章(4)
“小姐,我不是再三警告妳不要靠近海吗?该死!妳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他忍不住吼道,疲惫使他脾气全上来了。
“我也不想到海边去啊!我是去……”她停住,满眼疑惑:
“你是不是说……我昏倒是因为靠海太近?”
“我没这么说。”
“你有!”她坚持。“不会吧?没那么夸张的,我只是讨厌水,但从没有……”
“好了!”他无礼地打断她:“如果妳没事了,准备准备,吃过早饭我们就回台北。”
“可是……”她想抗议。
“还想玩啊?妳惹的麻烦还不够?”他说。
“你……你真讨厌!”她觉得委屈,谁喜欢昏倒嘛!“你大可不必来啊!我又死不了。对啦!我是惹祸津,我是倒霉鬼,你不用理我啊!你可以走开。”她哭喊:“你走!你走!”
石永寒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他试着伸手:
“晴亚……”
“你别碰我,小心我咬你!你走!你自己回台北!”
“不要再闹了……”
“谁闹了?你自己不讲理嘛!”她吸吸鼻子:“那些海浪里有好多手,它们要拉我下去……”晴亚忽然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原来……原来真是那些海浪让她晕倒的,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
石永寒发现到她神情怪异,知道她终于明白了。
“晴亚,先不要想这么多……”
“好……好可怕!它们要拉我下去,那么黑……我很怕……我不要去……”她似乎又掉入梦境中,眼神呆滞。
“晴亚,晴亚,”石永寒用力摇晃她,看着她回到现实。她全身发抖,双手猛然抱住他:
“救救我!我好害怕,我好怕它们真的……”她恐惧地忽然哭起来。
他只好抱紧她、拍着她: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梦而已,不要怕……”
“可是你在怪我,我……我根本不是故意的,你……”
“好!我不对,我不该怪妳,是我的错,对不起!”他除了全依她之外也别无办法,只因深怕她一激动起来,又会想起可怕的梦境。
“真的?你不生气了?”她啜泣着。
“嗯!”他抱着她点点头。
“不可以骗我!”
“我不会。”他无可奈何地说。
她似乎好多了,就这样靠在他强壮的怀里,慢慢地又睡着了。
石永寒过了许久才发现她又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沈,没有昨晚那种时睡时醒的情况。看着那张纯真的睡脸,他不自觉地将她搂得更紧。希望可以让她永远在他怀里停留。终于,他让她重新在床上躺好,替她盖上被单;然后,在经过一番心理挣扎,他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唉,对她,究竟他该怎么办才好?
从垦丁回来后已经一个星期了。晴亚全心投入工作,因为发表会已近在跟前,只有在难得的闲暇时间里,她才允许自己想起他——石永寒。
她无法忘怀他少有的温柔,他真的当她是“妹妹”?还是……想到这儿她总是阻止自己。不会的,一个成熟又稳重的人是不会看上一个黄毛丫头的。情绪莫名地糟透了,她渐渐明白自己已真的是在乎他,而这个发现只有令她更加沮丧。
“彩绘”的服装发表终于圆满结束,异国风味浓厚的设计获得了很高的评价,公司也作了初步的决定,要在各大百货公司设立专柜,所以晴亚忙碌的生活并未因发表会的结束而告一段落。
另外一件让她头疼的事就是她对水的怪异恐惧。听永怜和惠敏描述她昏倒前的模样,是那么怪异、那么害怕。她发现情况似乎已超出了她的控制之外,以前只是单纯的厌恶,现在却成了病态的恐惧,于是她自己去请教了精神科医师,将详细情形一一说给他听。但由于她提供的数据太少了,医师无法给她明确的答案,不过倒是举了相似的案例给她作参考,认为晴亚也许是童年时代经历过水灾或其它有关水的大事,才会导致她如今“谈水色变”的敏感反应。
而晴亚翻遍了记忆,依旧找不出害怕水的真正原因,使她心中不禁更加疑惑着。
夏天慢慢接近尾声,晴亚仍忙碌地工作。永怜也开学了,石永寒仍和往常一样很少在家里出现;而垦丁之行后,晴亚见到他的次数数都数得出,而且几乎不曾说过什么话。
虽然晴亚并不希望这样下去,但他那冷酷的表情每次总让她想主动说话的勇气立即消失得不见踪影。有时她真的认为,他仍在生气,因为她在垦丁所惹的麻烦。
九月的某一天,石永信从美国回到台北,晴亚和永怜非常开心,而石永寒却仍是面无表情。当永怜问起大嫂为何不一起回来时,晴亚看见石叔叔脸上的一抹落寞,看来他们夫妻间的问题仍未解决吧?^
石永信回国虽然只打算待几天,却使晴亚兴起一个念头,她怕水的事,何不去问石叔叔呢?拿定主意后,一天晚上,她敲了石永信的房门。
“哪位?”
“是我,晴亚,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石永信很高兴地拉她坐下:“本来也想找妳谈谈的,想问问妳和永怜他们住得习不习惯?”
“很好啊!永怜很好相处嘛!石叔叔以前说得太夸张了。”她笑着说。
“那永寒呢?”
“他……”晴亚不晓得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时好时坏吧!“他很照顾我啊!”
石永信看出她的犹豫,叹口气:
“妳就多体谅他一下,他的脾气本来就是这样,对谁都不会变的;其实他不像外表看来那么冷酷,如果他对妳严苛了些,也是无意的,妳别放在心上。”
“不……不会的,其实……其实有时候他对我很好。”她想起垦丁时让他搂在怀里的往事,脸颊不觉有些发热。
“唉,都怪我事情多,不然我很不放心让妳和他住在一起,我知道他的脾气……有些人很难忍受的。”
“没这么严重啦!”她说:“石叔叔!是不是您……您和美玉阿姨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石永信苦笑着点头:
“是我自己活该。”
“您不要想太多,总会解决的。”虽然她不知道他们的问题在哪里,晴亚还是试着安慰他。
“但愿如此。”他说:“妳毕业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唉!妳妈妈若能看见妳毕业,一定会很欣慰,毕竟她辛苦了这么多年……啊!对不起!说这些只会让妳难过……”
她摇摇头,忍住心里的悲伤:
“叔叔,您认识我妈妈很久了吗?”
“是啊!”
“那您一定知道很多有关我的事了?”
“这……”
“您告诉我,为什么我会这么害怕水呢?您一定知道的,是您替我向老师请假,说我不能上游泳课的不是吗?”她终于问道。
石永信脸色稍变,勉强笑道:“傻孩子!这没什么嘛!很多人都不敢游泳啊!”
“本来我也认为没关系,但上次我竟然……”晴亚将垦丁之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永寒准许妳去海边玩?该死!他明知道……”他忽然住口,又对她笑了笑:“我保证没什么。会昏倒可能是有别的原因,太累了或什么的,不一定是海的关系,妳想太多了。”
晴亚根本听不进去石永信的安慰之词,她明白这些都是敷衍的话。因为从神情、态度看来,叔叔根本就没说实话。他根本知道原因,他一定知道原因的。想起专一时她发现自己不能上游泳课,请叔叔替她向老师说明时,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什么也没问地就答应了她。他一定早就知道了,还有石永寒。他们有什么理由要瞒着她?
“您不曾听我妈妈提起过吗?”
“没有。其实……其实我们很少联络的。”
“那她怎么会安排我住在这里?”
“这……虽然少联络,但我们毕竟是好朋友嘛,而且妳还在念书,总不能没人照顾啊!”
晴亚看着他闪烁不定的眼神,心中的疑虑更深了。既然他们都决心瞒着她,看来只好从别处着手了。
石永寒的房里。凌晨两点。
“你到底是怎么了?竟让她到垦丁去玩?真不晓得你在想些什么,当初是你要求保密的呀!”
“我不用接受你的指责。这件事是我的疏忽,不过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
“这样最好。你知道吗?她跑来问我了,虽然我搪塞了过去,可是看得出来她并不相信。或许……她这么大了,可以……”
“不!不要说。我不希望她再负担那些。”他坚决道。
“唉!”石永后看着他:“反正她是你的责任,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而且我后天就要回美国了,那里也不能丢下不管啊!”
“这么快?”
“我是回来看看你们的,而且……”他忍不住露出倦容:“我感觉有点灰心。”
“大嫂她……”
“她态度还是很硬,我怎么做似乎都不能弥补,这么久了,她一点也不肯让步。”
“你可不能就这样放弃。你还爱她吧?”
“嗯!所以我会继续努力,毕竟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是那个婊子……”
石永信摇摇头:
“是我自己太笨、太傻了。对了!魏秀萍没找你麻烦吧?”
“目前还没什么大不了的。”石永寒淡然道:“这个我自己会处理,你早点带大嫂回来看我们就好了。”
石永寒的态度仍和以前一样冷漠,但石永信却感觉到他的改变;虽然只是一点点,少得令人不易察觉,也够让他欣喜的了。
第6章(1)
走在熟悉的校园里,萧晴亚有很深的感触。虽然当初放弃了大学,选择了三专;但在她心里却从未后悔过,尤其出了社会之后,才发现学生时代是多么值得珍惜。下课时大家七手八脚地赶赴另一个教室;中午到校门外排队买便当,在树荫下吃饭聊天;和宿舍的同学一块儿赶作业,这些以前深深引以为苦的事情,现在都成了朝思暮想,盼也盼不回的过往云烟。唉!时间为何总是如此匆匆?
晴亚敲了敲体育组教师休息室的门。其实门并未关上,黄老师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请进”。晴亚很高兴只有她一个人在,这样说起话来方便多了。
“老师!”
“萧晴亚?”黄老师很讶异:“怎么是妳?”
“有件事想请教老师。”她笑着说。
“来,先坐下吧!”黄老师搁下正在忙的事,拉开身旁的椅子:“怎么?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请了半天假。”她坐下。
“喔!工作上还顺利吧?”
“还好,挺习惯的了,只是薪水不是很高。”
“那有什么关系?刚开始嘛!有了实际经验以后就不同啦!对了!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是有件事想请问您。不晓得您还记不记得?我入学后第一次上游泳课就请了假,然后我……石永信先生不是来替我办理不上游泳课的手续吗?您记不记得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黄老师皱着眉思索:
“似乎没什么特别……喔,对了!他拿了医生证明来,是由精神科医生所开的。”
“精神科?”
黄老师点头: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证明上说妳对水有严重恐惧感,不能上游泳课。我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形,还吓了一跳。不过他保证妳平时一切正常,而且嘱咐我不要特意对妳提起这件事。”
“那他有没有说我是为了什么才会这样?”
“他说是天生的,从小就这样。”黄老师说:“晴亚,妳为什么问这些呢?不能游泳也没什么大不了嘛!妳在其它运动方面都有很优异的成绩啊!千万别让这点小事影响妳的生活;而且妳已经离开学校,能不能游泳对妳应该不会造成任何不便,不是吗?”
“但事情并非这么单纯啊!”晴亚沮丧地说。
“怎么说?”
她叹口气:
“没什么,只是一点私人问题罢了。”晴亚站起来:“谢谢您!老师,我得走了,有机会我会再来看您。”
“好!那妳别想太多,不管有什么麻烦,都希望妳能顺利解决。”
“谢谢!老师,再见。”
出了体育组,晴亚内心还是有着无数的问号。原来叔叔真的知道她的毛病,那为什么总要对她说没什么、不要紧呢?精神科?怎么会有这样的医生证明?晴亚左思右想都没个答案,直到下午回公司上班,仍不时想着这件事;想着如何得知真相,怎样克服心理上的恐惧,以致她心不在焉地,出了许多错误,幸而有秦雪如时时在旁修正,才没什么大错。
“喂!晴晴,妳是怎么搞的?心忘了带呀!”秦雪如在她出了第三次差错时,终于忍不住了。
“对不起,我……我在想事情嘛!”
“有什么事一定要上班时想?妳看妳拿这是什么数据?我要的是第三组,小姐!”
“好啦,我立刻去拿,可以了吧!”她们俩已经很熟了,说起话来根本没什么阶级之分。
“妳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哪!前一阵子开会时王先生还夸妳勤奋、肯学、又细心,妳可要好好保持,或许有一天能升设计师呢!”
“我才不敢想呢!”晴亚在另一头翻出秦雪如要的资料:
“现在的我哪有那种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