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是好,不过我没办法自己走过去……”俊脸、乌发缠着弄不净的粉屑白块,王佑鑫浑似只落难的大花豹,眨着无辜清冽的黑瞳,抿着尚黏有面粉的唇瓣嘟囔:“我想……我的屁股大概裂成四瓣了。”
***
纯白的纱布努力地绕呀绕,被盯热的朱颜努力地躲呀躲,白舞蓉试图集中挥发的意识,微颤的手心不争气地淌着汗。
“你……这样会不会太大?”王佑鑫终于憋不住干咳了几声。
“啊?”白舞蓉抬眸瞅他,恍惚的眼神布满不解。
“我只是右手大拇指被刀划了一小口,不需要包成像棒球手套。”王佑鑫扬着被纱布整个包扎起来的右手。
“喏……抱歉,我有点……心不在焉。”白舞蓉忙不迭地卷回夸张的纱布团,无瑕的杏脸渗着娇艳欲滴的彤霓。
“是我对不对?”王佑鑫目不转睛地睇着她,她的美,越看越有味道,不像许多女人经不起久看。
“什么?”惶恐的瞳仁急促扩到极限,她半启红唇,怔怔地望着他,心房战战兢兢地鼓噪着。
难道他发现她——爱他?她该怎么办?那是她的秘密,她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她想藏一辈子的秘密。
“我让你害怕?”王佑鑫执拗地想从她的眼里找到答案。
他向来遵循“人生以呵护女人为目的”的青年守则,故大凡他周围的异性,没有一个不对他心荡神摇,爱恋不已,她们也会怕他,但她们怕的是钓不到他这只大鱼,她们怕他喜新厌旧说拜拜。
她却恰好相反,她恨不得离他远一些,她动不动就想和他说再见,为什么?
“这……”白舞蓉语塞。
与其说怕他,不如说她更害怕自己。她怕她没法控制一触即发的感情,依他落井下石的个性,她只会得到他的讥笑,那将使她的伤口愈加血肉模糊,她肯定会马上崩溃。
“对不起,我刚刚不该对你那么粗鲁。”他那时让恐惧和嫉妒冲蚀了理智,他担心她会离他远去,他眼红她对霍旭青的信任。
“不……”
“说真的,那还是我第一次对女人动粗呢!”王佑鑫孩子气地吐舌自嘲。
“嗯。”她勉强端出酸苦的涩笑。对他的话,她绝不会怀疑,毕竟他面如冠玉,风流俊逸,有家世有背景,又懂得如何将女人玩于股掌中;女人倒贴都来不及,哪轮得他使劲儿动粗?
“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他举手发誓。“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委屈,在外人的面前继续和我扮演恩爱的夫妻。”唯恐她会拒绝,他把脚也抬起来做担保。“恩爱的尺度我一定会拿捏,好吗?”
“呃……好。”白舞蓉深思熟虑了好半晌,终不忍推辞他那双噙着恳求、仅差没有滚出大颗泪珠的鹿眼,才徐徐点了下头。
“不反悔?”恳求的神情不变,王佑鑫以更惹人怜的幼童稚色,博取她的至死不渝。
“不反悔。”母性的光辉很自然地散发,白舞蓉坚定首肯,完全忘了她才叮咛自己要和他拉开距离。
“哟喝!”王佑鑫兴奋地抱着拳,用力地朝天欢呼再弓臂收回,灿烂夺目的娃娃脸,使人很难相信他已近而立之年。
“小心一点。”白舞蓉没料到他会这么开心,不禁也跟着雀跃。她想,要不是他屁股痛,他八成会跳起来。
“对了,你厨艺如何?”佣人没来,他的手脚功夫在厨房总显得笨拙,由方才那场混乱便足以证明。
“开瓦斯不成问题。”话锋转得太快,白舞蓉有点跟不上速度。
“看来,咱们的鸳鸯下厨有得瞧了。”王佑鑫噘出下唇,耸着肩。
***
有瞧的,结果是在后头。
两人呢,一位是天生仅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一位是手只会拿画笔、三餐全在外面解决的便当族。
正当两人放弃锅铲准备叫外食时,双方家长忽然驾临,一见小俩口在一块儿下厨,立刻眉开眼笑快乐得不得了。两母当下洗手为新人做羹汤,王佑鑫和白舞蓉在厨房烧杀掳掠、努力数小时的成果,还不及王妈、白妈的数分钟。
“呵呵,好幸福呀!”王佑鑫吃着热烘烘的美食,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爸、妈,你们……”从小到大未曾撒过谎,白舞蓉的台风可就没他那么稳健,她坐立不安,手脚冰冷。
“什么?”回她的是四张笑开的老脸。除了她父母外,王佑鑫的父母也热络地看着她,想来他们非常认同她这位媳妇。
王妈甚至狂喜地拉着笑纹都跑出来的王爸。“蓉蓉在叫咱们爸妈耶!”
“那是……”要应付四只眼就够她受的,不巧又凭空多了另四只,这八只年迈的慈目直巴巴地望来,她心中的罪恶感遽成等比增加,肚子虽然饿得要死,却骨鲠在喉,食不下咽。
“嗯?”四老异嘴齐声,上扬的唇角已快咧到耳鬓了。
“我……”开门乍见他们时,她原以为事情穿帮了,哪知四老兴高采烈得很,这让她良心更过意不去,她不该骗他们的。
“你们瞧,蓉蓉多可爱,她初次见到公婆,竟忐忑得连筷子都拿反了。”王佑鑫晓得她沉不住气,遂藉弄正筷子之余,握握她的手,给她一些鼓励。
“哈哈!”四老被他的话逗笑,尤其那一句“公婆”,简直把王爸王妈期盼多年的心,拉到快乐的顶峰。再来的目标便是抱孙子了。
白舞蓉仅是苦着脸干笑。
“你放心啦!”王佑鑫温柔地替她挟菜。“依你拥有和岳母大人那般秀外慧中、雍容华贵的好条件,我爸妈又与岳父、岳母一样开明,两人疼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对咱们先斩后奏的婚事生气呢。”他转问自己的父母。“你们说对不对?”
这矛头指了过来,王爸王妈若是摇头,不就等于当着亲家的面否认白母和蓉蓉的姿色,又暗喻不接受蓉蓉做媳妇吗?
“喏……对,对。”王爸王妈连忙点头称是。
好厉害的儿子啊!一眼洞悉了大伙来兴师问罪的目的。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仅把亲家母捧得心花乱绽,又压得他俩不好发怒,来追究他草草完婚了事。
臭儿子,算你狠。王妈包着白舞蓉的手。“阿鑫说得对,你千万别多想。”
“可……”就是这样,她才觉得不应该欺瞒真相。
“岳父岳母那儿,你就更可放心。”王佑鑫岂会不解她的郁悒,他边剥虾壳边拍马屁。“他俩都是走在时代尖端的名教授耶,想法说不定比咱们新新人类还要新潮咧,所以绝对不会因为我们只是公证结婚而生气。”
此招更强,那高帽子一戴,人家纵然再有意见,也不好发作。
“呃……”白爸白妈面面相觎,顿时遇到高人。
“很新鲜,尝尝看。”王佑鑫谈笑自若,将剥好的虾放于白舞蓉的唇前。
“喔。”要是被爸妈知道她是假结婚,她铁定会被分尸。她慌得不分东南西北,只有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他叫她吃,她便乖乖张嘴来吃。
此下意识的动作看在旁观者的心里,是甜蜜无比如胶似漆,四老会审的眼神不禁软化了许多,对他俩的凤凰于飞也就不再那么多疑;尤其是白氏夫妇,若非王妈的提醒,他们本来就不相信女儿会扯谎。
“很好吃吧!”王佑鑫笑容满面。
擦擦手,他捞过她的肩,再回眸,已换上愁眉不展的自责。“说来说去,都该怪我太任性,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先获得双方长辈的同意,便私下做了决议。”
他冷不防地,五体投地之姿跪下,吓了众人一跳,白舞蓉更是张口结舌,不知如何配合才好,只得任他牵着一手,随他胡闹。
她,不管了啦!
“请原谅我们,我和蓉蓉一时被爱冲昏了头,仅想到要赶快在一起,而疏忽了传统古俗和礼教,害你们蒙羞、担忧。”他说得可歌可泣,连白舞蓉都快要动容。“我们本来想去负荆请罪的,但蜜月的甜蜜让人神魂颠倒……”他眨着诚挚纯良的眼睛,扫描四位长者。“你们是过来人,一定能体会的。”
“噫……”此药下得巧妙,包句挑中白爸白妈内心的恙怼。他们白家向来是书香门第,思想保守老旧,讵料辛苦养大的乖宝贝,不吭一声和人跑了,他们还是从他在电话答录机的留言及媒体才知悉,两人受到的震撼可想而见。
“岳父岳母,你们说,是不是?”乞怜的目光跟着驻守在白爸和白妈愕然的脸上。
“哦……”两老尴尬互望,左边是王氏夫妻好友,右侧是自己惟一的心肝,前方是双婴孩也似的朴真盈眸,这气就算有,也使不上劲儿来,况且这女婿本来就是他们中意的,加上他跪也跪了、求也求了,面子也给足了,他们何不顺水推舟,乐观其成呢?
白爸于是展开笑靥,扶王佑鑫起身。“贤婿言重啦,哪有什么蒙羞,压根儿没这档事,咱们不过是来祝贺的。”
“我真是何德何能,娶了个好老婆,又多了两位疼爱我的爸妈。”王佑鑫嘴巴像吃了蜂蜜似地,哄得老人家龙心大悦。
他的高明,便在于他的话虽是说得又甜又腻,却不会让人感到谄媚阿谀。
“对了。”他要众人等一等,冲上楼,再下来时手里多了几个首饰盒。“这是要给岳父岳母的,还有蓉蓉孝敬爸妈的见面礼。”
里面是价值不菲、成套的男女钻石对表、对戒,女士们另有同款的项链、耳坠、胸针,男士们则配上同款的领带夹和袖扣。
“这……”白舞蓉意外他的心细如发,八面玲珑,哪像她,只会穷紧张。
“呵呵……”礼多人不怪,白爸白妈窝心地笑满怀,初闻两人“私奔”的羞愧和担忧,皆在他的三言两语、和得宜的应对中化解勾销。
***
自己的儿子有几根毛乱翘,王妈不是不清楚,她趁煮咖啡之际,把王佑鑫叫到厨房。
“小兔崽仔,你在玩什么花样?”她压低音量,劈头砍来。
“我还想问你咧,没事带一票人来打扰我们度蜜月干么?”探看客厅已被制得服服贴贴的三位老人家,王佑鑫轻掩门,就晓得老妈这只狐狸最难伺候。
“我……我们……刚好经过。”喔哦,儿子的“面腔”不太好。王妈马上把罪状平分给众人,气焰倏地冷了一半。
“是吗?”王佑鑫冷笑。运用官方说法,四老那招叫“突击检查”。
“怪了,”王妈想想不对。“我是来吊民罚罪的,干么反被你拷问?”
“冤枉啊,母亲大人,小民何罪之有?”哇拷,老妈果然不是盖的,议会上无往不利的“先声夺人”,竟都被她的法眼识破,王佑鑫见风转舵,立刻改采哀兵政策。
“你好意思说?”王妈拿起小汤匙捶他的鼻尖。“你可知我和你爸回家听完答录机,心脏病差点没发作?你岳丈他俩也是。”
“亲爱的爸妈,我和蓉蓉一见钟情,所以我们结婚了。”王佑鑫重述他当初的留言,白家那儿的留言大致相同,只是把“爸妈”改为“岳父岳母”。
“这留言很好呀,可观出说话的人,文学造诣不错,重点全提到了。”想一想,他耸肩。“对喽,你和爸哪来的心脏病?”
“好你的大头鬼,你再这么乱搞,我们得心脏病是早晚的事。”王妈呸他。
“放心啦,那也是五百年以后的事。”王佑鑫由后抱住她撒娇。“你和爸出门与我走在一块儿,人家还会误认为是我的哥哥和姊姊呢。”
“你唷,就是这张嘴甜。”王妈轻揪他的下唇,一颗心早让他哄得飘飘然。
“再怎么甜也比不上老妈呀!”王佑鑫腻死人不偿命。
“去你的。”她插着腰。“你别以为事情这样就算了,你爸和亲家公那儿虽已不追究,可我的气还未消。”
“生气会老耶。”王佑鑫讨好地为她捶捶背呀、捏捏肩。
“气老总比被你吓死好。”王妈白他一眼。“你当初怎么没想到,你老妈从媒体确定你闪电结婚的消息会抓狂?你不可能不晓得报章杂志写得是如何风风雨雨吧?而且新闻快报都出来了,要不是木已成舟,白家本来想去报警告你诱拐呢,我看你到时怎么收拾。”
“我想给你们惊喜嘛。”王佑鑫含冤地眨着黑卷长密的睫毛。
“这二十多年来,你给的已经够啦。”王妈忍不住发着牢骚。“也不想想我怀你的时候,足足害喜了四个月,现在你翅膀硬啦,要做啥就做啥,根本不必理会我这老人家。”
“妈,我会是那种人吗?”又来了,每次老妈总用这老词儿来堵他。
“还说不是,我连你的婚礼都错过了。”王妈没好气。
“再补请就好了嘛,到时看你爱办多大就办多大。”王佑鑫鼓舌。
“你老实招来,”儿子是她生的,虽说亲眼瞧见他和媳妇的恩爱,但难保不是作假,故她仍旧半信半疑。“这结婚之事,你在搞什么鬼?”
“你不喜欢蓉蓉?”王佑鑫反诘。
“谁说的,她可是我打着灯笼寻到的宝。”这指控可大了,王妈忙着辩驳,不巧正好踏入他的陷阱。
“那不就对啦,你不是该为我讨了个好妻子高兴?”王佑鑫满面春风。
“你少乱安老妈的罪名,我又没说我不高兴,我只是……”反正讲来讲去,都是儿子有理。“好啦,咱们赶快出去,咖啡都要凉喽。”王佑鑫嘿嘿笑着结束话题,老妈这儿算是暂时挡过。
第七章
白舞蓉坐卧不宁地蜷在床上的最角落,当王佑鑫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她迅速闭上眼睛装睡,惶惶方寸简直乱如麻丝。
微蒙的夜灯下,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和他在房里走动的声音。大自然所演奏的交响曲,此刻全然变得模糊,接着她感到眼前的光逐渐被巨物隔绝,有股热气弥漫在她的周围。
白舞蓉好奇地掀动眼帘,却瞥到他愈来愈逼近的阔胸,那泛着恬淡沐浴乳的香味正将她团团吞噬。
“喝!”她骇然滚出他的势力范围,连忙把枕头抵在她一臂远之处。“你、你……想做什么?”
“你还没睡呀。”王佑鑫好笑地跳上床。“我看你睡那么外面,所以想抱你躺进来一点,免得你摔下去。”
“喔……”原来她误会他了。
“怎么,你以为我想做啥?”王佑鑫以手支颊,悠然侧躺着身子瞅着她,嘴角拧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我……我什么都没有以为。”白舞蓉窘极地用枕头掩住脸,那躁羞的娇憨样说明了她的确“很有”以为。
“我想也是。”王佑鑫窃笑。若非顾及她火起来可能会惊动父母,否则他会继续逗她。